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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札记十则(附录)(1/2)

    (A)

    书中写的是贾氏,而作者却是姓曹。所以易曹为贾,即是真事隐去的意思。但所以必寓之于贾,却有两个意思:(1)贾即假,言非真姓。(2)贾与曹字形极相近故。

    (B)

    大观园地形并不甚大,所以写得这样的千门万户,正因曲折回环之故。此园决不甚大,可以从本书看出。有下列数项:

    (1)大观园只占会芳园(宁府之园)底一部份。

    第十六回,拆会芳园之墙垣楼阁。

    第七十五回,贾珍在会芳园丛绿堂中开宴。

    (2)大观园底地形:

    (a)宁府会芳园之一部,

    (b)荣府东大院,

    (c)荣府东边所有下人一带群房,

    (d)两府为界之一条小巷。(均见第十六回)

    (3)贾政道:“非此一山,一进来,园中所有之景,悉入目中,则有何趣?”(第十七回)

    (4)贾政游园,虽经历处甚多,但已将全园兜了一个圈子,已大致遍览过了。(同回)

    (5)大观园诸人来往极频繁。即以黛玉之娇弱,亦常至各处游览,可见园子决不甚大。而潇湘怡红两处尤近。这都可以见大观园是曲折而非广大,是人家园林所常有的,并不足为希罕,换句话说,以曹氏底累代富贵,有此一园亦并不在情理之外。况且书中叙述,自不免夸饰,以助文情。故大观园之遗址,不见于记述,并不足以此推翻“《红楼梦》是自传”这一说。

    (C)

    宝玉与秦氏之一段暖昧事,书中所叙也极明显。惟故意说些荒唐言,以愚读者而已。我举各证如下:

    (1)秦氏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赵飞燕立着舞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上面设着寿阳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宝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连珠帐。宝玉含笑道:“这里好!”秦氏……亲自展开了西施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2)秦氏便吩咐小丫环们好生在檐下看着猫儿打架。

    (3)那宝玉才合上眼,便恍恍惚惚的睡去,犹似秦氏在前,遂悠悠荡荡,随了秦氏至一所在。

    (4)警幻以表字可卿者,许配与宝玉。

    (5)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好生看着猫儿狗儿打架,忽闻宝玉在梦中唤他的小名,因纳闷道:“我的小名,这里从无人知道,他如何知得,在梦中叫将出来?”(以上第五回)

    (6)宝玉道:“一言难尽!”便把梦中之事,细说与袭人知了。说至警幻所授**之情,羞的袭人掩面伏身而笑。(第六回)这些都可以作证。(1)秦氏房中之陈设,及所用之衾枕,当然决非实在有的东西,是明点有枕席之事。(2)宝玉随秦氏到了太虚幻境,是明写他被她诱惑了。(3)警幻以其妹名可卿者,许配与宝玉,梦中之可卿与梦外之可卿,是一而非二。且老实说,实际上何尝会有这一梦,所谓入梦,明是假语村言。(4)秦氏底小名,独宝玉知之,中间必有一节情事。(5)第二条说秦氏吩咐丫环们看着猫儿狗儿打架,第五条说秦氏正在房外嘱咐小丫头们看着猫儿狗儿打架。以亚东本看,此两条相去有十七页书,何以秦氏底吩咐言语尚未了结?宝玉睡了一觉,做了这么一个长梦,至少亦有十分钟,何以秦氏还在那边嘱咐小丫头们?所谓“正在”,如何解释?此等破绽,明系故意如此脱枝失节,决非无心之疏忽。(6)宝玉做梦,何必说什么“一言难尽”?且与袭人谈**之情,似非空中楼阁可比。故前人评此回,以为所谓“初试”,实际上是再试了,是很确的话。

    这六条已如此明显了,在下文第十三回,秦氏死后,写宝玉之哀痛逾恒,以致口吐狂血;第十一回,写宝玉去问病,想起在这里睡晌觉时,又听得秦氏说了这些话,如万箭攒心一样。这些地方,都是不讳言有这么一回事,其相差只在“明明道破”一点而已。但如此写法,离明明道破相去亦已不多;微文曲旨故意回旋,正是作者底故弄狡狯,亦无甚深意可言。

    (D)

    《红楼梦》有许多脱枝失节处,前人评书的亦多有说过的。如第十二回说林如海冬底染病,贾琏送黛玉南下。第十三回头上,说凤姐与平儿拥炉倦绣,半夜闻秦氏之丧;则秦氏之死明在冬尽春初之交。但同回下半节秦氏底“五七”,昭儿回来,说林如海是九月初三死的,并述贾琏要带大毛衣服。这无论如何,是不能圆这谎的。我分析如下:

    (1)林如海于冬底染病,来唤黛玉,则昭儿所谓九月初三死的,应当是第二年了。如说一年,岂非林如海死了还会说话,岂非奇谈。

    (2)但秦氏死在贾琏走后数天之内,看第十三回可知。秦氏死了三十五天,昭儿即回来报林如海之丧,是林明明死在上年底九月初三了。同年之中,冬底染病,秋末死了;这算怎么一回事?

    (3)贾琏冬底去,为什么不带大毛衣服?昭儿又为何来回去得如此之快?又如第二十六回,薛蟠说,明儿五月初三是我底生日。同回之末,叙是夜黛玉独立在怡红院外。到第二十七回,却说次日乃是四月二十六日。不但今天是五月初三,明天是四月二十六,本说不通。即非明日,亦说不通,因为二三页书,决不会在中间有一年之隔。况且书中明点次日,犹不能有所掩饰。这也是一大漏洞。其余类此等处的自然还有,不过这两点尤着明而已。

    至于这种疏漏,是故意的,或者是无心的,很不容易判断。看第一回所谓“荒唐言”“假语村言”,则似乎是有意如此写得颠颠倒倒,使真事得以隐去。高氏补巧姐传,也写得光怪陆离,大约想作效颦的东施了。

    (E)

    《红楼梦》有些特异的写法:如第五回赞警幻有一小赋,第十回写会芳园景物,亦有一节小赋;但第十一回以后便绝不见有此种写法。(此圣陶所说)又如全书均称尊贵之闺女为姑娘,但第十三回宝珠为秦氏义女,却有小姐之称。此等特异之笔法,是有意与否,却不可知。

    (F)

    第二十九回之目,高本原作“享福人福深还祷福,惜情女情重愈斟情”。现行之亚东本却作“多情女”,有正本却作“痴情女”均不合。因“享”“惜”均是他动词,正可作对文,“多”和“痴”俱是形况之词,与上文不能铢两悉称。于此可见旧刻本之佳。

    (G)

    鸳鸯与邢夫人在八十回后必有一番情事,或者是场恶斗也说不定。因八十回中写鸳鸯必与邢夫人成对文,且对得很古怪的。如第四十六回,“尴尬人难免尴尬事,鸳鸯女誓绝鸳鸯偶”;又如第七十一回,“嫌隙人有心生嫌隙,鸳鸯女无意遇鸳鸯”;这不但是对偶得太奇,且回目底句法,亦是一个板子印下来的。即邢夫人与鸳鸯交恶,八十回中必屡屡说过。又第七十一回,鸳鸯在贾母面前,说邢夫人底故意给凤姐下不去。鸳鸯平素不常在贾母前挑唆是非,而此回独独破例,可见两人交恶之深了。

    (H)

    第七十五回,有“新词得佳谶”之目。按此回本文并无甚“佳谶”可言。宝玉与贾兰做诗得赏,不得谓之为“谶”。贾赦贾政说些笑话,亦不得谓为佳谶。我以为“新词得佳谶”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