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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完丹诀飞举跨神龙 披画册沉沦悯雌凤(2/2)

此舞回剑呢?”于是二人各抽佩剑,在月下分舞了一回,又合舞了一回。那剑光迎着月光,初时似两条白虹来回迎距,彼此还看得见人;舞到酣时,似飘风闪电一般,化做千百条白蛇,全不见一些人影。刷的一声,两剑同时收祝湘宝二人同回石室去了。

    这里,宝玉、湘莲说着太虚幻境,那知幻境中人,也正说着他们呢!

    那日,黛玉在绛珠宫闷坐无聊。偏偏迎春、鸳鸯诸人都没有来,金钏儿又到“秋悲司”寻人说话去了,只晴雯在身边,见他恹恹愁绪,便说道:“二姑娘到这里来过多少趟,姑娘还没瞧他去呢!今儿没事,我跟姑娘去一趟罢。在家里老闷着,也不是事!”黛玉道:“我怪懒的,你要去只管去罢!”晴雯道:“我去了,姑娘更闷得慌,不要闷出病来,还是出去走走的好。”又道:“二姑娘管着许多册子呢!姑娘去,也好仔细瞧瞧那上头都说的是什么,只当看闲书解闷儿。”这句话才把黛玉说动。抿抿头,换件衣服,就扶着晴雯缓步出来。

    沿路看那朱楼飞阁,绿树清溪,都有潇洒出尘之致,黛玉觉得心目一爽。笑对晴雯道:“这地方真不错。我来的时候,没有心事看他,就是跟众仙女出来逛逛,也只顾说话儿,总没得细看。今儿才领略到了。”晴雯笑道:“我劝姑娘出来玩玩,姑娘还懒得动呢!这们好的地方,老圈在家里,不是自找憋闷么?”

    说着,已走到二层门内,那两边配殿,都有匾额。黛玉正在逐一看去,见前面一个人,也向那边走着,似乎是鸳鸯。晴雯叫一声:“鸳鸯姐姐。”鸳鸯回过头,见是他们二人,笑道:“林姑娘也出来了,这真是难得的事。你们上那里去啊?”黛玉道:“我们想去找二姐姐,鸳鸯姐姐若没事,咱们一块儿去罢!”鸳鸯也正要去寻迎春,便和黛玉等同走。一时,走到“薄命司”。黛玉看那匾额,就是这三个字,两边柱上尚有对联,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

    心中想道:这对子宛然两句好诗,不知是否警幻手笔?进入门内,见正殿五间,朱局深掩,画栋钩连。左右各有配殿,从殿旁有门过去,另是一个偏院。院内花木幽静,正屋三间,便是迎春住处。

    司棋先瞧见,忙回迎春道:“林姑娘、鸳鸯姐姐他们都来了。”迎春正欲迎出,黛玉等已进房内。那房子虽不甚大,却收拾得非常洁净。粉壁上挂着李易安写的诗屏,吴彩鸾的五言小对,案上瓶花砚石,布置楚楚。迎春道:“林妹妹,你近来身子倒很好,可以出来玩玩。”黛玉道:“在家里也是闷着,出来又懒。”指着晴雯道:“还是他撺掇我来的呢!”鸳鸯道:“是要出来散散的好。我也因为心里不大痛快,才想着出来的。”

    迎春道:“鸳鸯姐姐,你有什么不痛快?”

    鸳鸯道:“其实,也不关我的事。前儿,警幻仙姑叫我去接琏二奶奶,我正想回去瞧瞧。刚要走,仙姑又打发人来说不用去啦。琏二奶奶因为另有索命的案子,已经提归地府去了。你想,这们个要强的人,弄到那们糟,我们要救也救不了他,怎么不难过呢?”黛玉道:“这个话小蓉大奶奶早已说过,要想劝他自己忏解,也没有说到;就说到,他也不会听的。可有什么法子呢?”晴雯道:“鸳鸯姐姐真是好心眼儿,见老虎死也要哭两声。他若怕受罪,就不该做那伤天害理的事呀!”黛玉道:“人家已经受着罪,也怪可怜的!还叨腾那些做什么?好歹是咱们一把子的人,救得了救不了另是一件事,还有个瞪眼干瞧着的么?”

    少时,司棋沏了新茶送上来。黛玉喝着,问迎春道:“他也住在这儿么?”迎春道:“说起司棋来也很可怜的!他为那姓潘的拚着一死,始终也没得见着。见了我,好像遇着亲人,再也不肯回去。我只好和警幻说了,留他在这里,到底是用惯了的,比别人贴心。”

    黛玉想起册子来,又说道:“二姐姐,你不是管着册子么!我想看看那上头说凤姐姐的事,怎么说的?”迎春道:“咱们到正殿上去瞧罢,那里册子多着呢!”便叫司棋去吩咐侍女,将正殿的门开了,自己引着黛玉同去,鸳鸯、晴雯也跟着过去。

    只见殿上摆着许多橱,橱上各有封条,迎春捡出金陵十二钗正册,翻给黛玉看。头一页画的是两棵枯树,挂着一围玉带,树下是一堆雪,雪中露出一股金钗。幅旁题着四句诗,黛玉念来是“可叹停机德,谁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仔细推详了一会,心想:这上头分明隐着我和宝姐姐的名字,怎么我们俩倒在一幅上呢?直翻到末页,细玩其意,都是各指一人,心中更觉狐疑。想道:他分明嫁了宝玉,我和宝玉尘缘已断,岂有同归一人之理。难道后来尚有因果?因又想起警幻所赠“风月真镜”,从正面照去,我们三个人分明同在一起,跟这册子正合得上。可是那题句为什么又有“可叹”“谁怜”的话?仿佛是替我们惋惜,更不可解!正在展转凝思。

    迎春见他发楞,笑道:“这些册子若仔细捉摸,一天也看不完。先瞧个大概罢!”黛玉要想放下,又舍不得。把正册重翻了一遍:见那第二幅画的香橼,似指元妃;第六幅画恶狼扑一美女,似指迎春。这都是已验的了。第四幅画的云水,题的末句是“湘江水逝楚云飞”,仿佛指湘云说的。第五幅画着泥中美玉,题句是“欲洁何曾洁,云空未必空”,自然是指妙玉。

    其余都猜不出。

    后面还有一幅,画着冰山上一只雌凤,心想必是凤姐,看那题句“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似说他结果不好。却不知“二令三人木”是如何解法,便指给鸳鸯看道:“你看这不是说的凤丫头么?那末句说得那们可惨,大概就指他眼前受的罪过,什么事不是前定的!”鸳鸯道:“他若不做损德的事,那里就会受罪!那也是鬼使神差迫着他做的么?我就不信前定的话,若什么事都是印板的,人也不用做好人了!”

    黛玉道:“定数呢,原是有的。可是,天能胜人,人也能胜天,这

    话说起来可就长了!咱们且看册子罢。”

    鸳鸯道:“林姑娘,这册子里不知那一幅是说我的?姑娘检出来,说给我听听。”迎春道:“只怕在副册上呢。”当下将正册收起,另翻副册。黛玉见内中有一幅,画的是一湾止水,水中一只孤鸳。又看那题句是“恋主自孤飞,无心傍绣帏;瑶池追侍日,谁信是青衣。”就递给鸳鸯看,又把那题句细细讲解。又道:“照这上头看来,你还要寻着老太太呢!鸳鸯听了,暗自欢喜。底下一幅画着桂花下一个池沼,中有枯莲败藕,看那题句的意思似指香菱,也猜不甚透。

    晴雯再三央及黛玉,要看说他的那一幅,翻遍副册,都不是的。迎春道:“还有又副册呢,许在那上头!”翻开又副册一看,首幅画着水墨乌云,就像是晴雯。再看那题句,果然不错,便逐句讲给他听。晴雯听到“风流灵巧招人怨”,又是什么“多情公子长牵念”,眼圈儿早已红了。又问道:“后来怎么样呢?”黛玉道:“咱们到了这儿也算小小的结果,还有什么后来呢?你这不是傻心眼么!”说得迎春、鸳鸯都笑了。

    黛玉又翻下去,有一幅画着鲜花破席,分明是花袭人。那题字却是“堪羡优伶有福,谁知公子无缘”。心中陡添无限惊疑,想道:这不是明说着袭人改配了戏子么!若是宝玉好好的活着,舅母那么看重袭人,断不会撵出去改配人的,必是宝玉有了变故了!又想起宝玉从前说的我死了,他去做和尚,或许他真应了这句话。可是,他对袭人也这们说的,那里做得准呢?就是他要出家,舅舅、舅母也断乎不容他去的。仗着贾府的势力,不管京里京外,什么名蓝古刹,都能够把他捉回去还俗,那和尚也是做不成的。再说,宝玉就做了和尚,那人还活着,袭人就有脸改嫁去么?一定是宝玉死了!越想越像,顿觉满怀凄楚!又想迎春、鸳鸯都说宝玉近来死死活活,翻翻覆覆的好多次,他死了也是意中的事。他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何至于英年夭折,不是为我死的么?想到此,粉泪盈盈,强忍也忍不住!

    迎春不知他又因何事伤心,忙说道:“林妹妹也看了半天,别累着。咱们到那边歇息去罢。”鸳鸯也帮着劝慰。此时,晴雯也在那里偷看册子,只因素不识字,一大半都不懂得,不免纳闷。听见迎春的话,猛一回头,才看见黛玉泪痕满面。就接着说道:“这里太敞,怪凉的。姑娘别尽着看那个了。要不,咱们回去罢!”黛玉自觉人前垂泪未免无谓,便辞了迎春,扶着晴雯,一路回去。

    走过一带朱户琼楼,遇着好几个仙女,都是霞袂蹁跹,花容窈窕。一个个拉着黛玉问寒道暖,叨絮不休。还有一个鹅蛋脸、穿荷帔蓉裳的,和黛玉分外亲热,一口一声妹子,说了大半天的话,还要邀黛玉到他那里坐坐。黛玉心绪纷乱,只得勉强周旋。每人都敷衍了几句话,然后分手。好容易到了绛珠宫内室,黛玉道:“这可回来了!”晴雯道:“姑娘今儿可累着了。”黛玉道:“去的时候还好,回来可走不动了!这两只腿就有千斤重,一脚挪不了半步。路上还遇着那们一起,说了许多废话。他们那知道我的苦处呢?”说着,便歪在湘妃榻上。

    晴雯问道:“姑娘看那些册子,都懂得么?”黛玉道:“反正是猜谜儿似的,那里能都懂得呢?”晴雯笑道:“我看那一枝鲜花,一领破席,一定是袭人那个破货。那上头写些什么?”黛玉道:“我不大懂得,猜那个意思,好像袭人要配给唱戏的。那会有这种事呢?”晴雯道:“那也说不定。太太那脾气:高兴了,多给他二两银子;不高兴了,骂一顿撵了出去,什么人不好配呢?”黛玉听了,半晌无言。

    晴雯又道:“姑娘为什么看了册子,引起伤心来?我倒替姑娘喜欢呢!”黛玉冷冷的说道:“有什么可喜欢的?”晴雯道:“那正册上头一页画的玉带金钗,不是隐着姑娘和宝姑娘的名字么?别人都是一人一幅,单是姑娘和他分不开,必有一种道理在里头。我是个嘴直的,姑娘不要怪我,也许将来还要大团圆呢!”黛玉道:“不管你说的对不对,你不认识字,就能随意瞎猜,这点小聪明也真亏你!若认得那上头的字,比我还许懂得多呢!”

    晴雯道:“据我看,姑娘的分儿比宝姑娘还要高呢!那玉带挂在树上,金钗丢在地下,不明摆着在那里么!”黛玉道:你这个可是胡说了,一样的人有什么高下呢?”晴雯道:“若没有高下,为什么姑娘在正册上,我们又在副册上?也许宝姑娘将来的结果和姑娘一样,分位上可稍差点。”黛玉道:“他是他,我是我,有什么比较的?别混说了!”当下就取了一本琴谱,走至青琐窗下细看,一面用指头画着。晴雯从架子上取了一个青瑶联珠瓶,拿出去注了水,插了一枝琼花,捧着进来,安放在白玉几上。

    忽听外面脚步之声,金钏儿匆忙进来,说道:“我刚才在二层门里,瞧见一个道士,送一个女的到‘薄命司’去,二姑娘正忙着招呼他们呢!姑娘猜猜看,那人是谁?”黛玉笑道:“这丫头真疯了,我那里会认得什么道士呢?”欲知那道士究是何人?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