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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沐殊荣建坊旌善 颁特诏入祀明恩(1/2)

    从来彰善瘅恶,以树风声;旌淑别慝,以兴教化。乃圣王驭世之大权,亦国家作人之深意也。贤良有祠,忠贞立庙。显则报功,隐惟励俗,法良意美,自古维昭。至有恩于其土,而民为私祀者,潮州之韩昌黎,安南之解学士。伏波建庙于洞蛮,武侯受享于西蜀。虽春秋祭典所不载,已足见三代直道之公。

    即如本传内所称敷文真人,诚膺封号,究无专祠。前在礼闱中著异,亦未上答于朝廷而隆其典礼。此次会场特显灵奇,是贾兰目击,而曹紫庭为之面奏者。补叙之以伸前传所未及。

    这年监场召神,将旗插在明远楼角。无一点风色,那根召神之旗连动数次。知贡举深以为奇。有一广东举子,头场文已将完,忽然撕碎卷面,自己通说了一段欺心诱骗良人妇女的事,便用卷袋自缢。说是还了一命,系奉敷文真人命,才填还的。此事哄动一场,无不为异。

    曹紫庭那日得了一卷,击节称赏,拿来与贾兰同阅,拟中魁选。及至见了贾兰,取出那文,忽然看出许多不好来。贾兰无意回头,猛见背后站着一紫袍人,恰是叔叔宝玉,吃了一惊。曹紫庭见贾兰变色,举目也见紫袍人,将头摇了摇,倏然不见。贾兰便把见他叔叔宝玉站在身后的事说了,曹紫庭也说:“有一紫袍仙官摇头,是我亲眼所睹。想此卷文字不可中,其人或损阴德?

    古人所说朱衣暗点,此事信有之也。“贾兰遂将敷文真人礼闱著迹的往事说了。及至广东举人事传人内帘,二人深叹为奇。揭晓后,曹紫庭覆命时,把这件事遂面奏了,遍传都内,无不骇异。

    却说探春等从大观园来到上房,值贾政接过旨,同王夫人正说此事。贾茂也在房中。众姊妹替贾政请了安,贾茂也向众位姑姑行过礼。问及所接何旨,贾政道:“今早你茂侄在朝面奉温旨,说他办事勤正,并念我素日奉职无愆,特谕礼工二部建坊,且替珠儿的媳妇及他母亲,令本家自行领银旌表。又因曹姑爷前日所奏,复命贾茂在宗祠侧首为宝玉建祠,并令春秋致祭,以彰敷文之异。这样逾格殊恩,使为臣者何以仰报!”众人听了,无不欣悦,即替贾政王夫人道喜。遂在上房内摆了饭。贾茂因有事要见曹紫庭,就出去了。贾政仍回到稻香书屋,同褚小松消饮。

    众姊妹吃了饭,便到宝钗房里,说:“今日便宜了鸾妹子。”

    喜鸾说:“此是天意替我藏拙,不然这么凑巧。”宝钗便叫小倩将所做诗稿取来,大家看了,便付与月娥,叫他收好。到了次日,邢岫烟、香菱就回去了。午后,喜鸾、喜凤也各家去。宝琴又住了两日,同巧姑也回。惟探春住十数日,方才到周府去。袭人的事,求宝钗替贾茂说了,是为人籍的缘故。贾茂就着叶忠拿名帖,替县里说明,准他入了籍。袭人方谢了回庄上,他倒住了约二十余天。

    时交四月,工部着人来请贾政的示,择吉动土。来的是营缮司郎中。贾政叫贾琏在书房陪着,留吃了便饭,择定初六日开工。

    将大门外数间闲房皆拆去了,地势益阔。迎面建一大牌坊,为贾政立的“升平国瑞”,左首牌坊“一朝元老”,右首牌坊“千载耆英”。跨着大街,巍然并峙,皆奉宸翰挥洒,着实荣耀。靠着大牌坊两边,是旌表李纨、宝钗节孝的,左边写着为“诰封资政大夫贾珠妻室诰封夫人李氏立”,右边写着为“诰封光禄大夫贾宝玉妻室诰封一品夫人薛氏立”,上面竖写“奉旨”二字。自四月动工,至九月止,建石竖木,以及油饰等项,除动帑外,荣府约费千金,才能竣事。

    次年春,在宗祠右首一段空地,替敷文真人修建祠堂,匾额联对皆在翰林院撰拟奉旨悬挂半年有余,工毕覆命。这件事,其中却有许多波澜,亏了贾茂刚柔并用,始能化大为小,化有为无。

    凡临事者,不可不慎也。向在营缮司有个揽工的工头石瑛,连年修造,人既刁钻,手头有余,凡工部营缮司的承修,皆是他的总办。贾府这件事,上领帑项,下有荣府帮贴,自是大可浸润的一件美事。内有与来旺相好的匠人,名叫杨樾,——就是办栊翠庵的工头。求了贾琏,要揽此工。那日贾琏陪郎中时,把这话早说了。那郎中满口应许,贾琏就回了杨樾的话。谁知石瑛手眼大,求了工部堂官,从上头办了这事,连那郎中也做不得主。

    贾琏心里不快活,存体统却不肯做出来。

    那来旺管家未得实惠,如何肯歇?就暗约杨匠头,将办来木植石料,加意驳换。又把那做成地脚嫌好道歹,拆了盖,盖了拆。

    一时贾琏又呵斥了数句,石瑛是有体面的工头,如何受得此等村辱?况他来办工,门上林管家、包勇不受一毫情分。叶忠胆小,也不允情。李贵、吴新登皆得了他的馈送。石瑛把这情节向李贵二位说了,二人因有贾琏作梗,无可如何,只用软话安服石瑛。

    石瑛倒也罢了。他有伙计,系他表弟,混名小李魁,不服气。

    一日为杨樾挑捡石条,这是小李魁经办的,两下口角,交了手,用铁椎几酿成人命。包勇乘空禀了贾茂。亏贾茂不动声色,把杨樾另派了庄子上一段土工,支开了。又向贾琏说明,差来旺到河南卫辉贾蓉任上投书,把这件事一床锦被遮过。那石瑛见贾茂如此做用,便也小心办事,不敢误公。

    更有一桩无意的事,又亏贾茂用刚,才结其局。郑华儿子郑子富,从挑唆周鸣岐一场事后,周瑞家里借端替他闹了两次,郑子富气不过,不敢惹包勇,便迁怒到李贵身上。因李贵此次牌坊工程,得过石瑛的贿,想着闹一场,禀到上头也吃不了大亏。郑华与吴新登相好,郑子富把自己的意思告诉了新登,那知此事是他与李贵伙办的,因用正经话把他劝住。这是大人家的家人彼此忌妒,互相倾轧,原是常事。郑子富听了吴新登的劝,倒也歇了。

    合当有事。那日,小李魁办了石料来交,正与李贵说话,郑子富走到跟前,触起心事,笑着说道:“李大叔可有银子,借几两与小侄用?小侄这几日手太乏了。”李贵平日最嫌郑子富,听他借银,便冷笑了一声,道:“我不像包老大,办工程攒钱,那来的银子?”郑子富因这话刺他隐事,便变了颜色道:“怎不攒钱,难道牌坊不是工程?能有几次修花园哩。”李贵也动怒道:“你这小子,可胡说了。牌坊工程是琏二爷经管,你看见我们攒了钱吗?这事倒要还我个实据。”

    旁边小李魁不该插口,便也没事。不料小李魁开口说道:“这位大哥借钱只管借钱,怎么说牌坊工程?难道我们行贿不成?”郑子富正不敢替李贵致气,那经得小李魁这句话?便出口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爷们跟前有你插嘴的吗?好个混帐东西,快替我滚开,省我生气。”小李魁是个好生事的人,又知郑子富在府中不得时,如何肯受他的骂?便就还口道:“你拿镜子照一照再骂人。你是个什么东西,府中事一点也不能管,想在这地方诈钱用,可也能吗?”郑子富听了,心头火起,便就脱了衣服,想要打他。那知小李魁手头唧溜。刚到跟前,倒教他打了一个跟头。郑子富急便跑回去拿把刀子,赶来要替小李魁拼命。

    口中大喊着。

    才到牌坊,恰值贾茂下朝回来。众人拦不住,就被贾茂看见了。贾茂便问:“是什么人在府前持刀肆恶?”李贵便上前,将前事禀了。贾茂吩咐:“把他捆起来,待我问他。”郑子富这才慌了,无人救得。林管家听见此言,也忙赶来。贾茂已在书房,着锄药来传他们了。郑子富捆着,贾茂叫把他松了,锁着脖项问他道:“你连法度一点也不怕?怎么在府前行起凶来。你与这石匠有甚仇隙吗?”郑子富只是磕头,一句话也回不上去,贾茂道:“你这奴才,问着你不言语。你手内拿着刀子,是我亲眼瞧得的。

    你不实说,我奏闻了,要你的命。你可别悔。“郑子富听了,着了急,连磕响头说道:“奴才该死!只求爷的恩典,饶我命罢。”贾茂道:“你只说了实话,我便饶你。岂有无故要杀石匠的理,你可快说。”郑子富又磕了回头,才把李贵得石瑛的钱,自己替李贵借银,小李魁打报不平,将他打了,才拿刀替他拼命的事,据实说了。贾茂笑了笑说:“就是了。”

    叫把他带下去,交给跟随官役看守着。便叫李贵,跟究他如何得贿,同伴是谁伙分的?若不实说,便交问官去办。李贵着了急,只得从实说了:“同吴新登得过工头石瑛的规举,林管家、包勇、叶忠均未分用。”

    贾茂听了,说:“你且下去。”把包勇、叶忠叫上来,申斥道:“你们管门,怎容人持刀厮闹?你们也不管,要你这门上何用?”

    两个人连忙摘了帽子,磕头认罪。贾茂道:“此次宽过你俩,念你们尚知畏法,不得私贿,可起去,好好用心办事。”包勇、叶忠又磕了头,连声答应,才站起来。又把林管家说了两句,林管家又连认失察的不是。贾茂便吩咐林管家:“将郑子富押好,听我办他。”并吩咐:将这石瑛经手的事,令他办完。修祠堂事不用他办。遂起身到上房,禀了贾政,将李贵、吴新登革去管门,还要责处。亏王夫人讨饶免责,令其闲居,不叫管事。贾茂知会了刑部,请了旨,说郑子富酒后在府行凶,照光棍例,问了充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