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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临风览胜系归舟 剪韭留贤逢旧雨(2/2)

曰:“玉儿”,工巧非人工所制。公主宝之。一日昼寝,梦绛衣奴致语云:“南齐潘淑妃取九鸾钗。”既觉,以梦中之言,言于左右。及公主薨,其钗亦失所在。韦氏异其事,尝以语人,人故知之。韦氏诸家,好叶子戏,夜则公主以红琉璃盘盛夜光珠,命人捧立堂中,则光明如昼,不事点烛。公主乘七宝步辇,四面杂悬五色香囊,内贮辟邪、祛寒、瑞麟、金风各香,此皆异国所献,仍以龙脑金屑;镂水晶玛瑙,辟尘犀为龙风尾,其上络以珍珠、玳瑁,又金丝为流苏。每一出游,则香尘四溢,晶莹照耀,观者感焉。自两汉六朝,公主之盛未之有也。

    虎哥儿听了,鼓掌称美,再三细问,以记其名目。芝哥儿亦大喜,便向又卿说道:“先生到都,可有东道主?倘无其人,何不下榻弟处,得以朝夕领教,何如?”苏又卿便打“躬道:“承少爷如此厚爱,我学生求之不得,何以敢辞。”芝哥儿到了家,禀明贾政,就留下他为门客。后来芝哥儿发了,替他在三通馆办个誉录,议叙了巡检行头,做够十数年,积个小小家业,后半世倒也得其所了。这是他时运将至,才遇此搭船机会,亦亏他口舌利便,有此记性,方得这番遭际。

    再说梅御史,从金陵起旱,先进京来。又差人至仁和本籍去瞧调鼎。候着差人回来,方才同家眷由水路起身。四月底,梅御史到了京。面过圣,谢恩请罪,又奏明了沙滩情事。圣恩宽大,着他到御史任录瑕再用。梅御史又磕了头,方才出宫门。回到家居私第。贾政已拜过了,遂即到荣府来拜谢贾政、当下二人相见,握手谈心,甚是藉慰。就留梅御史吃了便饭,方才回去。,次日梅御史到各相好皆拜过了,贾政又备酒掸尘,倒大家欢饮了数日。

    直至秋半,邹夫人才到。薛姨妈接了宝琴同月娥到家来住几日。王夫人、宝钗皆过来相候,见月娥身量长成,温雅出众,着实欢喜。说了会别后话,宝琴又把洞庭被风的事说了,大家皆诧异不止。邹夫人先已拜过,王夫人备酒,替邹夫人接风,并宝琴、月娥皆请了。月娥不肯过来,宝琴见王夫人,委婉说了,方不再请。邹夫人送了人事,又另外给芝哥儿文房四宝四件,曹扇四匣,香串九件头一事,安化茶叶四篓,辰砂二匣。王夫人皆谢了,即叫玉钏收去。一席酒吃到掌灯方散。

    王夫人也给了月娥许多物事,留宝琴住几日。探春原在家里,便将喜鸾、喜风、李纹、李绮皆接回了,叫他姊妹乐一乐。李绮生了女儿,已十二岁;喜鸾、喜风各生儿子,连奶妈同带来。姊妹们离多会少,相见时十分亲热,说起在大观园结诗社时,大家叹惜了一会。又提及宝琴抱着梅花瓶,站在雪中山坡子上,老太太叫惜春写入图中的事,想起老太太在时的疼爱来,添了许多伤感。大伙同住了四五日,方才各自回去。

    寇侍郎与梅御史先后到京,接了刑部侍郎任,贾政拜会了,请过两次酒,与梅御史终有芥蒂,亏了贾政再三剖说,彼此方才释然。贾政又备一席齐整酒,替他二人共了面,也就无甚嫌憾。

    不言梅御史在京供职,

    却说芝哥儿从德州开船,顺风下水,不数日,到了沧州。题了首《沧郡铁狮》的诗道见说柴周威镇蓟,谁怜荆棘走铜驼。

    晨霜夜月光生铁,暑雨春风碧长萝。

    空迹孤眠宁骇兽,荒城独吼亦鸣锣。

    豪华流水英雄在,牧笛樵歌百战多。

    过了天津,在张家湾换了车,就进京来。前—日,差包勇到家送信。王夫人便差了管家林之孝,备了自家的后耥大鞍车子来接芝哥儿.林之孝见了,请过安,道了喜。一切行李皆交薛蝌同李贵照应,芝哥儿就同虎哥儿坐上车。林之孝同焙茗也坐了车,跟虎哥儿书童骑了马,遂进城来。芝哥儿在车中又做了一首《金台》的诗道:

    巍台鬻骏千金骨,赢得燕昭一日心。

    远近寒烟横落日,高低丰草倚寒林。

    果储善价悬青眼,不乏奇勋报赏音。

    为问望诸书在否,悠悠终古碧云深。

    吟完,自家沉味了一番,不觉已到府门。众家人皆垂手侍立,芝哥儿下了车,遂一齐打千儿请了安。贾兰遂迎出门来,芝哥儿、虎哥儿同上前请安。虎哥儿辞了,先回家去。贾兰连忙拉住就说:“该这么的。”遂同芝哥儿走进府来。见了贾珍、贾琏,芝哥儿便打千儿。贾琏等连声问好,拉起来。又与贾环请了安。贾政、王夫人同宝钗、李纹皆在院门外候着,探春听说芝哥儿回来,昨日特地来家,同史湘云、惜春皆在门口。平儿二月初二日添了个儿子,叫长龄儿,学名贾藻。因未满月,不曾接出。

    芝哥儿见了贾政、王夫人,跑一步请安,就磕了三个头。又替探春、李纨等请安。才向宝”钗磕头,眼圈就红了,淌下泪来。王夫人连忙搂在怀里,拉进院去。到了屋里,芝哥儿又替贾政、王夫人磕进学的头。贾政心中甚喜,说道:“罢了!你自家得的功名,难为小小年纪,就中个案首。李学院可说什么?”芝哥儿便将李学台教训的话,及出诗题的事说了。贾政又问了些别后事情,就往书房去了。王夫人拉着芝哥儿,疼了一会,就叫:“取点心来给我儿吃。”玉钏儿、珍珠就端过两捧盒来,皆是芝哥儿素日最喜吃的。

    虎哥儿下了车,回去替他家的尊辈磕头。这会薛姨妈要瞧外孙芝哥儿,就带了虎哥儿过来,给贾政、王夫人磕头请安。王夫人见了甚喜,先叫他同芝哥儿吃个点心再说。芝哥儿放下饽饽,来替薛姨太太请安,就磕下头去。薛姨妈说:“外孙大喜!”连忙拉住。秋纹就端上茶来,宝钗便送上去。。薛姨妈说:“姑娘请坐罢,我自喝就是了。”芝哥儿正让虎哥儿吃点心,玉钏儿传话:“外边焙茗说,老爷请二少爷哩。”王夫人就叫芝哥儿仍是行装出去。到门外问焙茗,才知是梅御史来拜,找芝哥儿一会。

    芝哥儿到了书房,就作揖,要朝上行礼。梅御史忙离座来拉住,说是“身上可好?多咱到家的?”芝哥儿说:“今日才到。再去磕头请安。”梅御史问了会考的事,向贾政道:“这李学台名来仪,是个浙右名士,眼中从不轻易下人。若非令孙才晶,何能动其青目。知遇之雅,这是不可轻的。”贾政道:“亲家大人说得是。但小孩子何能当碧眼之一顾!”芝哥儿坐了会,就辞了进去。梅御史也就别了,他处拜客。

    次日,芝哥儿先到东府祠堂磕头。见了邢太太及贾珍、尤氏奶奶,又瞧瞧蓉哥儿夫妇。出来就到薛姨太太处,各位长辈行礼。又谢薛蝌照管。原来薛蝌同李贵傍晚方到,此时尚未起来。芝哥儿遂到探姑娘的周府,又到了喜鸾、喜凤及李纹、李绮等处,王仁处也拜了。到闻翰林家,又到冯将军家——世职冯紫英处。才替梅御史请安磕头,梅御史上衙门去了。见邹夫人、宝琴,都要磕头,—皆拉住了。梅调鼐姨爹也行过礼。邹夫人留吃了饭,才叫他出去拜客。就到了蔡念典处,又拜李云龙,皆未遇着。就把族中应到的长辈皆到了。回家已酉牌时候了。仍到李纨、贾琏、平儿及史湘云、惜春一一让过,才回王夫人房里吃晚饭,就歇了。

    次日,闵师爷一早要会,与芝哥儿说了半晌话。王夫人就摆早饭,同众门客吃。苏又卿到京,就把行李拿在府中,今日也一同坐了。天交巳正,芝哥儿要出城去拜周巧姑爷,就回后边换了衣服,坐车带了林天锡,并送巧姑娘的人事,就出城去。谁知周巧姑爷起早进城有事,就便来瞧芝哥儿。偏不在家,与巧姑娘说会话,留吃了饭,方回家去。送的人事,巧姑娘皆收了。芝哥儿到府,周巧姑爷惦记着无人照应芝哥儿,急赶回去,偏不遇着。

    过了数日,宝钗把芝哥儿带来的人事,同王夫人商量,把家中的又添了几样,配着送与各亲友处。有全受的,也有受两三件的,大家道喜接风。忙了有个数月,方才稍闲。

    一日傍晚,闵师爷备了个果盒,带着龙井、雨前茶叶,独自到潇湘馆来,与芝哥儿闲话。焙茗便将现成炉火,另烹好水,将茶沏上。闵师爷同芝哥儿喝着茶、吃果子说话。闵师爷说:“现今差已考了,不知那位有福的,今秋做世兄先生的房师。”芝哥儿说:“只怕未必。”闵师爷说:“这又奇了。世兄具拾芥之才,相与不拘形迹,何出套言?”芝哥儿说:“我从不会套言。临期先生自然知道。”闵师爷说:”我意春闱想与世兄做同年,才如我意哩。”芝哥儿说:“同年这倒不可定,但先生是要受特恩的。我已说过,并非过誉。”闵师爷听了,大费踌躇,又不便再问?因说:“令老师张越存先生,何不同来?”芝哥儿道:“回去省墓,说是冬底就到。但人事何常?也不知来与不来。倒是端木兄是一定来的。或者与先生又是同年,稍缓再吃诸位喜酒罢。”二位又说了回话,天交二鼓。王夫人着人来请,芝哥儿方才进去,”闵师爷也各回房。

    未知王夫人请芝哥儿有何话讲,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