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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 诵律条蓝将军割发 述因果黑酒保负荆(2/2)

步,俺正待收拾收拾店铺到黄河边上去瞧瞧热闹,谁知就在此时,一个汉子踅进店门,一片声嚷着搬上好酒好肉,俺见有生意上门,自然不肯放过,立时将他招呼得服服贴贴。待此人喝得酩酊大醉,俺便将兄弟唤了过来,悄悄说道:‘兄弟你瞧,此人不似行商巨贾,那包袱却如何沉甸甸地,遮莫也有七八百两银子,瞧他那獐头鼠目、轻狂强横的模样,八成不是个正经角色!俺们在此开店,却不可放过一个坏人!

    “俺兄弟点点头,便解开了那人的包袱,将它摊在桌上,包袱里尽是黄灿灿、白亮亮的金银首饰,足足有一二百件,俺正在纳闷:这汉子行走江湖,不带金银,却带着这么多首饰,究竟作何营生?猛听得耳边‘哇呀’一声大叫,俺掉头看去,只见俺兄弟仿佛中了邪似地,双眼翻白,口吐白沫,呆瞪瞪地立在桌旁,好似遭了雷击一般。

    “俺正自惊诧,只见兄弟忽地扬起手来,手里捏着一对银凤钗儿,他对着凤钗放声哭喊道:‘俺那苦命的娘子呀!’哭毕,双目怒睁,抄起一把厨刀,一个虎步跳到那兀自酣睡的客人面前,将他兜胸一把提起,厉声喝道:‘狗贼,你把俺那娘子拐到何处去了?’那汉子吃这一喝,酒早醒了大半,见了俺兄弟那副模样,直吓得双腿打颤,浑身筛糠一般乱抖,嘴里结结巴巴地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俺见兄弟气得失了神智,怕他一时性急,吓坏了这人,反倒问不出个底细,便走上去劝道:‘客官,休怕!只要你好好儿讲出来龙去脉,俺们便不难为你。’那汉子见俺说得平和,立时缓过气来,面对明晃晃的厨刀,哪里敢撒谎,立时便将底细全兜了出来。

    “原来此人便是登莱一带有名的泼皮无赖胡三省,五年前因赌博输了家业,跟着一个江洋大盗做起了人贩子买卖,专一拐卖良家妇女,送到塞外穷边、大青山下,牟取暴利,半月前刚刚走了一趟口外,卖了三十余名妇女,除了赚取人头银钱之外,还将所有妇女的首饰一齐剥下,充作私囊,俺兄弟的媳妇正是这次被拐卖到了口外,那一对银凤钗,正是她的陪嫁之物!”

    孙十八娘说到此处,孙不害早“唏唏呼呼”地抽泣起来,佑大个六尺汉子,此刻竟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哭得伤心惨目,在场的众豪杰见此情景,也自频频叹息唏嘘。

    孙十八娘擤一擤鼻子,接着说道:“俺这兄弟捧着那对凤钗,怔了半晌,忽地暴吼一声,发狂也似地跳过来,一把提起那胡三省,牙齿磨得‘嗤嗤’作响,恨不得将那泼皮咬进嘴里,嚼个稀烂,一口唾沫吞下肚去!俺瞧着他那吓人的模样,恐他一时失了心智,做下莽撞事儿,急忙将他一把扯住劝道:‘兄弟,兄弟,此人拐卖妇女,端的可恶。不过眼下只见凤钗不见弟妇,休要弄死了此人,失了找人的线索!’俺兄弟听了此言,方才捺住怒气,扭着胡三省的领口喝道:‘狗贼,快说:你把俺那娘子拐到何处去了?若有半句诳语,俺便生生扭下你这颗头来!’”

    “那胡三省瞧着俺兄弟这模样,早吓得浑身筛糠般乱抖起来,抖抖索索地问明了俺那弟媳妇的衣饰形貌、年龄、举止,随即说道:‘好汉爷爷饶命,俺千不该万不该瞎眼拐卖了你那娘子,不过,也是好汉爷爷你前世积德,老天福星照命,你家娘子虽然流落异乡,却遭际了一个好人家。’说着,他便讲出了俺那弟媳的下落。

    “原来,这胡三省拐带着一干妇女,辗转来到口外的昭乌达集市,正在寻觅买主,恰逢元廷徽政院使秃满迭儿奉了清河郡主之命,在大漠一带搜寻秀女,胡三省听到消息,立时将拐带的女子送进行辕,指望邀功受赏,秃满迭儿一番挑选,竟偏偏将俺那娇滴滴的弟媳选入秀女队里,却将人贩子胡三省一顿乱棍打出辕门,这泼皮一个子儿的赏银未得,只掠了俺弟媳头上这对银凤钗儿。

    “听了这番原委,俺兄弟怒气兀自未熄,想着那落入蒙古贵人手中的结发妻子,不知会遭受何种凌辱,一时性起,举刀便要杀胡三省。那泼皮叩头哀告道:‘好汉爷爷,你那娘子进了清河郡主的府邸,吃香喝辣、穿金戴银,何等快乐逍遥,往后你只怕也会沾些荣耀!倘若你不愿意,俺便再与你寻将回来,只求饶俺这一回。’俺兄弟听到此处,益发怒不可遏、大吼一声:‘好贼子,要求荣华富贵,何不将你那姊姊妹妹送与朝廷!’眼错不见,那手中钢刀早剁向了胡三省的面门!“俺见此情形,立时劝道:‘好兄弟,既然弟妹尚在人世,从容寻她便了,可不敢随便杀人!’俺兄弟怒火攻心,哪里听得进人劝,一叠声吼道:‘今日不杀此贼,难消俺胸中恶气!今日不杀此贼,俺孙不害有何脸面再见世人!’说着,怒狮一般又举起刀来。

    “眼看一场流血惨祸就要临头,俺见劝不住兄弟,正自着急,忽地触着腰间的军令铜牌,心中生了一计,立时瞠目喝道:‘孙不害,你还认不认俺这个姐姐?’这莽牛听这一喝,一时不明所以,举着那钢刀问道:‘俺路远迢迢前来投奔,怎敢不认姐姐?’俺道:‘既然认俺这个姐姐,姐姐投身的抗元大业你也愿意追随么?’俺兄弟道:‘抗元除暴,报仇雪恨,追随到底,万死不辞!’俺又道:‘那么,俺受的将令,你也受么?’俺兄弟点点头。俺便从腰间解下军令牌,将上面的律条讲了一遍,接着说道:‘既然你投奔到此处,便是义军中的一个弟兄,再不是撒马由缰的莽汉,理应遵从这军令牌上的十二字律条!此人拐卖妇女,罪孽不轻,可按律不当死罪,好兄弟,你若要作一个深明大义的义军勇士,便放下这钢刀,你若为报私仇而坏军规,一刀剁下他的头来,各人走路,俺也只当没有你这个兄弟!此时此刻,你自己决断罢!’“听了俺这一席话,这莽汉怔怔地呆了半晌,手中那把钢刀兀自平举在半空里,晃晃悠悠,既不收回,又不斩下,许久许久,他长叹一声:‘情理之间,难煞俺了!没奈何,俺听姐姐的罢了!’叹毕,对胡三省啐了一口唾沫道:‘可惜便宜了这泼皮无赖!’立时收回刀来!”

    听到此处,众好汉都齐齐舒了口气。那突额汉子森严的脸色也稍稍舒缓。只有施耐庵兀自记着那“人肉馒头”的事儿,急忙问道:“大嫂休卖关子,后事如何,快讲,快讲!”

    孙十八娘喘口气道:“哎哟哟,俺这舌头都说得干了,以后的事,还是叫俺这莽汉兄弟讲罢。”

    孙不害悄悄瞟了众人一眼,见气氛已不似先前那般肃杀,心中也稍稍踏实了些,瓮声瓮气地说道:“后来的事儿简单撇脱,俺姊姊说:按大营规矩,胡三省应痛打四十军棍,枷号九日,其时俺姐姐急着到黄河岸边接应‘百室先生’,俺也耐不得如此麻烦,俺姊姊便想了个点子,命俺剁下胡三省两个手指,以示惩戒。”

    阮大武听了此言,一耸身从地上爬起,点着孙不害的鼻子嚷道:“你这莽牛,惩戒便罢了,怎的又将那两个手指头弄进馒头馅儿里了呢?”

    孙不害双眉一撇,也顾不得精赤的臂膊上还背着皂角刺,抱着头说道:“唉唉,都怪俺粗心大意。惩戒了胡三省之后,俺放他走了。不过俺想着俺那陷入虎口的苦命娘子,心下委实不甘,便将那两个手指甲包进一只馒头,指望将来夫妻见面,以此作个为她报仇的见证,倘若俺那妻子不幸丧生虎口,便将这只馒头作个供果,祭奠她的亡灵!谁存想百室先生他们撞进门来之时,俺只道来了官府鹰犬,忙乱之中不知怎的却将那只馒头混进蒸笼,又未曾做得记号,鬼使神差,又当作酒肴搬了出来,可可儿便被这心细的施相公吃了出来,也是合当有事,叫俺这愣头青今日当众出丑!”

    孙不害这席话说得傻乎乎、直统统,逗得满屋人一齐呵呵笑了起来。只听那时不济“唧唧”乱笑,走上前来斜睨着孙不害说道:“瞧你这六尺汉子,也不长个心眼,等你们夫妻团圆,只怕你这只馒头都生蛆了!”

    孙不害讪讪地摸着后颈窝,扭扭捏捏地咕哝道:“俺、俺只道多放些盐,蒸熟了,再到屋檐下晾晾干,臭不了哩!”

    瞧着他那憨大模样,众好汉又是一阵大笑。施耐庵亦自忍俊不禁,“卟哧”笑了一声,走上前托起孙不害的双肘,说道:“这位大哥忒也迂阔,区区两个人指甲,何须效廉大将军辕门负荆?”说毕,便欲将他扶起。

    孙十八娘立眉正色,拨开施耐庵的手道:“施相公,俺孙家的汉子不能给人留话柄,都元帅在此,还是听他老人家发落罢。”

    施耐庵见她说的认真,回头凝视着那突额汉子。只见他蹙着眉、眯着眼,背翦着双手,在厅上缓缓踱着,仿佛眼前这宗事压根儿与他无干。他不由得心中嘀咕道:这孙不害一介村朴汉子,劈面撞见掠卖自己妻子的仇人,仅仅剁得两只手指甲,比起刘福通、张士诚手下那些好勇斗狠、打家劫舍的汉子,也算是心慈手善的了,如今低首下心、负荆请罪,你也该宽容赦罪,怎的便摆出这副寒眉冷面、不闻不问的架子?

    未免忒也矫情了。

    他正自嘀咕未了。只见站在那突额人侧首的李善长忽地轻咳了一声,孙十八娘听得逼真,连忙抬起头来朝他望去,只见李善长眨了眨眼,朝孙不害背上的皂角刺条努一努嘴,然后伸出两个指头,轻轻摇了一摇。

    这一番做张做致,众人看得明白,却又不知百室先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连孙十八娘亦自如坠五里雾中,搔着乱蓬蓬的鬓发,半晌悟不出所以然来。倒是时不济精灵,他“唧唧”笑得两声,轻飘飘地走出人丛,踅到孙不害面前,手腕略抖一抖,冷古丁一把抽下那黑汉脊背上的皂角刺条,喝一声:“你这乱军法的莽汉,俺今日代满营将士以正法纪!”说毕,将那根碗口来粗细的皂角刺条高高举起,一式“力劈华山”,朝着孙不害那精赤着的脊梁便挥了下来!

    满屋好汉一见,齐齐惊呼起来。那叉叉丫丫张着长刺的皂角树枝一旦抽上光光的脊骨,怕要生生拉下半身肉来!

    施耐庵浑身一凛,叫一声:“时大哥休要鲁莽!”便欲去夺那凌空击下的皂角刺条,却哪里来得及!只见眼前乌光一闪,紧接着响起“嗤嗤”、“噔噔噔噔”、“扑嗵”、“啊哈哈哈”一阵响声夹着笑声。几乎在同一瞬间,时不济手中那根皂角刺枝已然击到孙不害黑肉滋滋的脊梁上;那突额汉子腰身一扭,早转过身来,几步奔至近前;孙不害吃那一击,稳不住身形,偌大个身躯扑倒在地;而那神态闲适的李善长却早已捺须大笑起来。

    望着这几人的怪异举止,施耐庵愣得一愣,低头一看,孙不害那筋肉鼓鼓的脊背上,只有十七八个分别连成一串的红点,心头立时舒了口气:这“灶上虱”做张做致,却原来手下留情,皂角刺条只在孙不害背上拂得一拂,丝毫未伤着皮肉!

    施耐庵舒了口气,正自揩着额上沁出的冷汗,只听得那突额汉子走近一步,拍着时不济的肩膊说道:“时壮士古怪精灵,善察人意,委实令人敬佩!”

    时不济连忙唱个大喏,“唧唧”笑道:“俺‘灶上虱’代行军法,僭越僭越!”

    突额人经了这番变故,脸色早已舒缓,见了时不济那诙谐神态,不觉颔首道:“若非时壮士做得圆泛,这桩公案小可还颇费踌躇呢!只是你手下也太徇情了些!”

    时不济听了,立时做了个鬼脸,将手中那根皂角刺枝条掂得一掂,“呼”地一声扔出大门,“唧唧”笑得几声,一溜烟钻进人丛。

    孙十八娘陪着孙不害趴在地上,兀自不明所以。李善长连忙走上来,一手扶起一个,笑道:“二位已然解脱,还不拜谢都元帅赦罪之恩么?”

    孙十八娘两眼滴溜溜乱转,半信半疑地问道:“怎么?这档子尴尬事儿就这般了结了?”

    李善长道:“大营律令载得明白:无故寻衅斗狠,伤人筋骨发肤者,袒背杖脊四十军棍,因故致人轻伤依律减半,孙家兄弟面对仇家,不经大营许可,擅设私刑,剁人手指,可援此例,荆条代杖,以一抵十,故尔罚已当罪!”

    那孙不害听毕,早一骨碌蹦了起来,叫道:“哎哟!我的娘,俺只道今日吃不了兜着走,没存想这身糙皮肉却未受苦!

    早知如此,当日该将那人贩子胡三省多剁几只手指哩!”

    孙十八娘兜头拍了他一掌,骂道:“个惹祸的村牛!今日倘不是百室先生放水,时家兄弟弄巧,你这身疙瘩肉只怕开得好酱油铺哩!还敢在此胡说么?”

    孙不害伸了伸舌头,接过阮大武递过来的衣衫胡乱穿上,摇摇摆摆便要踅进人丛。

    孙十八娘一见,疾忙一把将他扯住,叫声:“兄弟且慢!要想进那英雄队里,你还差一桩东西哩!”说着,转身对那突额汉子说道:“都元帅,休看俺这兄弟生性鲁莽,却是条实心实意的汉子,此番离乡背井,乃是要投奔抗元义军,看在俺的面上,你就收留了他罢!”

    突额人听了此言,也不答话,眯起眼打量了孙不害一阵,忽然说道:“孙壮士,倘若小可便是那元顺帝妥欢帖木儿,你敢打么?”

    孙不害粗声说道:“敢!”

    突额人点点头道:“好,你先砸我三拳!”

    孙不害也点点头,立时揸拳撸袖,攥起醋缽儿大小的拳头,当胸便砸了他一捶。那突额人只道孙不害不敢使力,谁知这莽汉心眼憨实,一听说要把他当着元顺帝打,那一拳便攒足了十分劲力,挟风带吼,“呯”地便砸了个结实!突额汉子虽有防备,却哪里经得住他的莽力,霎时间“噔噔噔”倒退几步,胸口一阵作恶,半晌方才缓过气来。

    众好汉一见,齐齐奔了过来,有的责怪连声,有的揸拳相问,孙十八娘一掌扇到孙不害脸上,怒吼道:“好夯货,吃南瓜胀懵了心眼!也不看看面前是谁,说打你便真的打了?!

    伤了俺都元帅,看俺不剥了你那皮!”

    众人正自嘈嚷,只见那突额人托着胸口,笑嘻嘻地早拨开众人走了过来,孙不害情知闯了大祸,正欲趴下请罪。谁知那人俯身将他扶起,赞一声:“有此实心壮士,何愁抗元大业不成?”说毕,一撩袍襟,从腰间摘下一块嵌丝镶金铜质军令牌,亲手系到了孙不害的腰带上。

    众人一见,齐齐投过艳羡的目光。孙不害惶恐无地,连连推辞道:“俺、俺禁当不起!”

    突额汉子也不答话,系完铜牌,转身便回到原位。孙不害望着他那背影,眼眶已然潮润,忽地扬声唤道:“众位乡亲,还不出来拜见义军首领么?”

    话音未落,酒店后堂的灶房、柴屋内涌出一伙人来,只见一个个粗筋莽骨、面庞黧黑,穿着褴褛,全是庄户人打扮,这伙汉子一见突额人,便齐齐跪倒,异口同声地叫道:“大头领,请收留俺们为义军效力!”

    突额汉子瞟了一眼面前这些庄户人,对孙不害问道:“孙壮士,他们……”

    孙不害道:“禀都元帅,这些都是随俺从登州逃出来的乡亲,有的是逃荒,有的是躲债,有的是避仇,有的是得罪了官府豪绅,如今都愿投效到头领麾下。”

    突额汉子点点头,对众难民问道:“投了义军,便须在虎狼窝里出没,在血海阵内拚杀,你们不反悔么?”

    众庄户人齐声答道:“适才已见头领军纪森严,赏罚分明,仁义备至,能在头领麾下效力,至死不悔!”

    突额汉子大喜,连忙扶起众人,一一问了姓名,李善长、蓝玉、杨思、时不济、朱亮祖、阮氏三杰一众好汉立时围了上来,大家拍肩击掌,谈笑甚洽。孙十八娘一见兄弟竟带来了如许多的汉子,更是喜得手舞足蹈,又是斟酒又是递茶,正忙到兴头上,冷不丁阮大武一掌掴到她背脊上,笑骂道:“好个疯魔婆娘,脸上兀自挂着彩,兴头甚的?”众人掉头一看,不觉笑得前仰后合:孙十八娘额头上那猪血尚未洗哩。

    众人正自高兴,只听得远远地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紧接着那“赛关兴”关猛气喘吁吁地奔了进来,一叠连声叫道:“启禀都元帅,大义集的探马到了,怕是那大营失守了!”

    众人一听,齐齐吃了一惊,立时凛然立在当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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