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70回本水浒传-施耐庵 > 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卷之三

第五才子书施耐庵水浒传卷之三(1/2)

    圣叹外书

    读第五才子书法

    大凡读书,先要晓得作书之人是何心胸。如‘史记’,须是太史公一肚皮宿怨发挥出来,所以他于“游侠”

    “货殖”传,特地著情神,乃至其余诸纪传中,凡遇挥金杀人之事,他便啧啧赏叹不置。一部‘史记’,只是“缓急人所时有”六个字,是他一生著书旨意。

    ‘水浒传’却不然,施耐庵本无一肚皮素怨要发挥出来,只是饱暖无事,又值心闲,不免伸纸弄笔,寻个题目,写出自家许多锦心绣口,故其是非皆不谬于圣

    人。后来人不知,却于‘水浒’上加“忠义”字,遂并比于史公发愤著书一例,正是使不得。

    ‘水浒传’有大段正经处,只是把宋江深恶痛绝,使人见之,真有犬彘不食之恨。从来人却是不晓得。

    ‘水浒传’独恶宋江,亦是歼厥渠魁之意,其余便饶恕了。

    或问施耐庵寻题目,写出自家锦心绣口,题目尽有,何苦定要写此一事。答曰。只是贪他三十六个人,便有三十六样出身,三十六样面孔,三十六样性格,中间便结撰得来。

    题目是作书第一件事,只要题目好,便书也作得好。

    或问题目如‘西游’‘三国’如何。答曰。这个都不好。‘三国’人物事体说话太多了,笔下拖不动,踅不转,分明如官府传话奴才,只是把小人声口,替得这句出来,其实何曾自敢添减一字。‘西游’又太无脚地了,只是逐段捏捏撮撮,譬如大年夜放烟火,一阵一阵过,中间全没贯串,便使人读之,处处可住。

    ‘水浒传’方法,都从‘史记’出来,却有许多胜似‘史记’处,若‘史记’妙处,‘水浒’已是件件有。

    凡人读一部书,须要把眼光放得长。如‘水浒传’七十回,只用一目俱下,便知其二千余纸,只是一篇文字。中间许多事体,便是文字起承转合之法,若是拖长看去,却都不见。

    ‘水浒传’不是轻易下笔,只看宋江出名,直在第十七回,便知他胸中已算过百十来遍。若使轻易下笔,必要第一回就写宋江,文字便一直帐,无擒放。

    某尝道‘水浒’胜似‘史记’,人都不肯信,殊不知某却不是乱说。其实‘史记’是以文运事,‘水浒’

    是因文生事。以文运事,是先有事生成如此如此,却要算计出一篇文字来,虽是史公高才,也毕竟是吃苦事。因文生事即不然,只是顺着笔性去,削高补低都繇我。

    作‘水浒传’者,真是识力过人。某看他一部书,要写一百单八个强盗,却为头推出一个孝子来做门面,一也。三十六员天罡,七十二座地煞,却倒是三座地杀先强盗,显见逆天而行,二也。盗魁是宋江了,却偏不许他便出头,另又幻一晁盖盖住在上,三也。天罡地煞,都置第二,不使出现,四也。临了收到“天下太平”四字作结,五也。

    三个“石碣”字,是一部‘水浒传’大段落。

    ‘水浒传’不说鬼神怪异之事,是他气力过人处。

    ‘西游记’每到弄不来时,便是南海观音救了。

    ‘水浒传’并无之乎者也等字,一样人,便还他一样说话,真是绝奇本事。

    ‘水浒传’一个人出来,分明便是一篇列传。至于中间事迹,又逐段自成文字,亦有两三卷成一篇者,亦有五六句成一篇者。

    别一部书,看过一遍即休,独有‘水浒传’,只是看不厌,无非为把一百八个人性格,都写出来。

    ‘水浒传’写一百八个人性格,真是一百八样。若别一部书,任他写一千个人,也是一样,便只写得两个人,也只是一样。

    ‘水浒传’章有章法,句有句法,字有字法,人家子弟稍识字,便当教令反覆细看,看得‘水浒传’出时,他书便如破竹。

    江州城劫法场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大名府劫法场一篇,一发奇绝。潘金莲偷汉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潘巧云偷汉一篇,一发奇绝。景阳冈打虎一篇,奇绝了,后面却又有沂水县杀虎一篇,一发奇绝。真正其才如海。

    劫法场、偷汉、打虎,都是极难题目,直是没有下笔处,他篇不怕,定要写出两篇。

    ‘宣和遗事’具载三十六人姓名,可见三十六人是实有,只是七十回中许多事迹,须知都是作人凭空造谎出来。如今却因读此七十回,反把三十六个人物都认得了,任凭提起一个,都似旧时熟识,文字有气力如此。

    一百八人中,定考武松上上。时迁、宋江是一流人,定考下下。

    鲁达自然是上上人物,写得心地厚实,体格阔大。论粗卤处,他也有些粗卤。论精细处,他亦甚是精细。

    然不知何故,看来便有不及武松处。想鲁达已是人中绝顶,若武松直是天神,有大段及不得处。

    ‘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卤是性急,史进粗卤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靮,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卤是气质不好。

    李逵是上上人物,写得真是一片天真烂熳到底,看他意思,便是山泊中一百七人,无一个入得他眼。‘孟子’“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正是他好批语。

    看来作文,全要胸中先有缘故,若有缘故时,便随手所触,都成妙笔。若无缘故时,直是无动手处,便作得来,也是嚼蜡。

    只如写李逵,岂不段段都是妙绝文字,却不知正为段段都在宋江事后,故便妙不可言。盖作者只是痛恨宋江奸诈,故处处紧接出一段李逵朴诚来,做个形击。

    其意思自在显宋江之恶,却不料反成李逵之妙也。此譬如刺枪,本要杀人,反使出一身家数。

    近世不知何人,不晓此意,却节出李逵事来,另作一册,题曰‘寿张文集’,可谓咬人屎撅,不是好狗。

    写李逵色色绝倒,真是化工肖物之笔,他都不必具论。

    只如逵还有兄李达,便定然排行第二也,他却偏要一生自叫李大,直等急切中移名换姓时,反称作李二。

    谓之乖觉,试想他肚里,是何等没分晓。

    任是真正大豪杰好男子,也还有时将银子买得他心肯,独有李逵,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