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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回 用奇谋孔明借箭 献密计黄盖受刑(2/2)

回。二十只船两边束草上,排满箭枝。不消胶漆、翎毛,箭已完办。孔明令各船上军士齐声叫曰:“谢丞相箭!”曹操谨具奉申,孔明则写领谢帖矣。比及曹军寨内报知曹操时,这里船轻水急,已放回二十余里,追之不及。曹操懊悔不已。

    却说孔明回船谓鲁肃曰:“每船上箭约五六千矣。不费江东半分之力,已得十万余箭。明日即将来射曹军,却不甚便?”此时权领,后即送还。肃曰:“先生真神人也!何以知今日如此大雾?”孔明曰:“为将而不通天文,不识地利,不知奇门,不晓阴阳,不看阵图,不明兵势,是庸才也。“天文”一句是主,下几句陪说。亮于三日前已算定今日有大雾,因此敢任三日之限。曹操正堕在孔明云雾中。公瑾教我十日完办,工匠料物,都不应手,将这一件风流罪过,明白要杀我。我命系于天,公瑾焉能害我哉!”此时方纔说破。鲁肃拜服。船到岸时,周瑜已差五百军在江边等候搬箭。孔明教于船上取之,可得十余万枝,都搬入中军帐交纳。鲁肃入见周瑜,备说孔明取箭之事。瑜大惊,慨然叹曰:“孔明神机妙算,吾不如也!”后人有诗赞曰:

    一天浓雾满长江,远近难分水渺茫。骤雨飞蝗来战舰,孔明今日伏周郎。

    少顷,孔明入寨见周瑜。瑜下帐迎之,称羡曰:“先生神算,使人敬服。”孔明曰:“诡谲小计,何足为奇?”自谦处正是自负。瑜邀孔明入帐共饮。瑜曰:“昨吾主遣使来催督进军,瑜未有奇计,愿先生教我。”前问用何兵器是假问,今问用何奇策是真问。孔明曰:“亮乃碌碌庸才,安有妙计?”瑜曰:“某昨观曹操水寨,极是严整有法,非等闲可攻。思得一计,不知可否,先生幸为我一决之。”孔明曰:“都督且休言,各自写于手内,看同也不同。”瑜大喜,教取笔砚来,先自暗写了,却送与孔明,孔明亦暗写了。两个移近坐榻,各出掌中之字,互相观看,皆大笑。八十三万大军已尽于两人掌中矣。原来周瑜掌中字,乃一“火”字,孔明掌中,亦一“火”字。以箭射船,是金克木;以火烧兵,是火克金。○二火相合,明成<离>卦。离者,丽也。周郎正当与孔明相附丽而成功。瑜曰:“既我两人所见相同,更无疑矣。幸勿漏泄。”孔明曰:“两家公事,岂有漏泄之理?吾料曹操虽两番经我这条计,又将博望、新野事一提。然必不为备。今都督尽行之可也。”操能料之于陆,不能料之于水。饮罢分散,诸将皆不知其事。

    却说曹操平白折了十五六万箭,江东得箭十余,曹操失箭十五六万,盖大半射在船上,小半射落水中矣。若曹操亦整整只失得十万箭,不唯无此等文,亦无此等事也。心中气闷。荀攸进计曰:“江东有周瑜、诸葛亮二人用计,急切难破。可差人去东吴诈降,为奸细内应,以通消息,方可图也。”操曰:“此言正合吾意。汝料军中谁可行此计?”攸曰:“蔡瑁被诛,蔡氏宗族,皆在军中。瑁之族弟蔡中、蔡和现为副将。丞相可以恩结之,差往诈降东吴,必不见疑。”二蔡诈降,以杀兄为名,易使人信。操从之,当夜密唤二人入帐,嘱咐曰:“汝二人可引些少军士,去东吴诈降。但有动静,使人密报,事成之后,重加封赏。休怀二心!”二人曰:“吾等妻子俱在荆州,安敢怀二心?丞相勿疑。曹操之不疑者在此,周瑜之不信者亦在此。某二人必取周瑜、诸葛亮之首,献于麾下。”正与前文“取操贼之首”相应。操厚赏之。次日,二人带五百军士,蒋干作说客,只带一小童;二蔡为细作,乃有五百军士。驾船数只,顺风望着南岸来。

    且说周瑜正理会进兵之事,忽报江北有船来到江口,称是蔡瑁之弟蔡和、蔡中,特来投降。瑜唤入。二人哭拜曰:“吾兄无罪,被操贼所杀。吾二人欲报兄

    仇,特来投降。杀蔡瑁者周瑜也;欲报兄仇,则不当投降矣。望赐收录,愿为前部。”瑜大喜,大喜者,非喜其真降,正喜其诈降也。重赏二人,即命与甘宁引军为前部。二人拜谢,以为中计。瑜密唤甘宁吩咐曰:“此二人不带家小,非真投降,正与二蔡对曹操语相应。乃曹操使来为奸细者。吾今欲将计就计,教他通报消息。为黄盖伏线。汝可殷勤相待,就里提防。至出兵之日,先要杀他两个祭旗。后文事先伏于此。汝切须小心,不可有误。”甘宁领命而去。鲁肃入见周瑜曰:“蔡中、蔡和之降,多应是诈,不可收用。”此非写鲁肃乖觉,正是写鲁肃老实。瑜叱曰:“彼因曹操杀其兄,欲报仇而来降,何诈之有!你若如此多疑,安能容天下之士乎?”二蔡诈,周瑜更诈。肃默然而退,乃往告孔明。孔明笑而不言。周郎乖,孔明更乖。肃曰:“孔明何故哂笑?”孔明曰:“吾笑子敬不识公瑾用计耳。大江隔远,细作极难往来。操使蔡中、蔡和诈降,刺探我军中事,公瑾将计就计,正要他通报消息。一一都被看破,妙。兵不厌诈,公瑾之谋是也。”并瞒着鲁肃,所谓兵不厌诈。肃方纔省悟。

    却说周瑜夜坐帐中,忽见黄盖潜入中军来见周瑜。来得突兀。瑜问曰:“公覆夜至,必有良谋见教。”盖曰:“彼众我寡,不宜久持,何不用火攻之?”孔明、公瑾掌中之字,已在黄盖意中。瑜曰:“谁教公献此计?”前戒孔明勿漏泄,今问此一句,正疑掌中“火”字漏泄也。盖曰:“某出自己意,非他人之所教也。”虽非学古,却已合掌。瑜曰:“吾正欲如此,故留蔡中、蔡和诈降之人,以通消息;但恨无一人为我行诈降计耳。”自欲使人诈降,故深喜敌人来诈降;及有敌人来诈降,却恨无自家人去诈降。盖曰:“某愿行此计。”瑜曰:“不受些苦,彼如何肯信?”炎上作苦,欲用火攻,安得不苦?盖曰:“某受孙氏厚恩,虽肝脑涂地,亦无怨悔。”瑜拜而谢之曰:“君若肯行此苦肉计,则江东之万幸也。”周瑜苦心,黄盖苦肉。苦心不易,苦肉更难。盖曰:“某死亦无怨。”遂谢而出。

    次日,周瑜鸣鼓大会诸将于帐下,孔明亦在座。周瑜曰:“操引百万之众,连络三百余里,非一日可破。今令诸将各领三个月粮草,准备御敌。”下文破敌只在一月之内,诈言三月,反衬下文。言未讫,黄盖进曰:“莫说三个月,便支三十个月粮草,也不济事。若是这个月破的,便破;若是这个月破不的,只可依张子布之言,弃甲倒戈,北面而降之耳!”先说要降,为诈降张本。○又将前文张昭语一提。周瑜勃然变色,大怒曰:“吾奉主公之命,督兵破曹,敢有再言降者必斩。将前文砍案事一提。今两军相敌之际,汝敢出此言慢我军心,不斩汝首,难以服众!”喝左右将黄盖斩讫报来。明知众将必劝,故意妆此花面。黄盖亦怒曰:“吾自随破虏将军,纵横东南,已历三世,那有你来?”前说要降,与张昭相应;此

    以年少轻周郎,又与程普相应。瑜大怒,喝令速斩。越妆越像。甘宁进前告曰:“公覆乃东吴旧臣,望宽恕之。”瑜喝曰:“汝何敢多言,乱吾法度!”先叱左右将甘宁乱棒打出。前收二蔡是假喜,今打黄盖定是假怒,想甘宁早已心照矣。众官皆跪告曰:“黄盖罪固当诛,但于军不利。望都督宽恕,权且记罪。破曹之后,斩亦未迟。”瑜怒未息。越妆越像。众官苦苦告求。瑜曰:“若不看众官面皮,决须斩首!今且免死!”命左右拖翻,打一百脊杖,以正其罪。隔夜商量,主意正在于此。众官又告免。瑜推翻案桌,叱退众官,喝教行杖。越妆越像。将黄盖剥了衣服,拖翻在地,打了五十脊杖。众官又复苦苦求免。瑜跃起指盖曰:“汝敢小觑我耶!正对“那有你来”一语。真乃越妆越像。且寄下五十棍。再有怠慢,二罪俱罚!”恨声不绝而入帐中。此时苦肉计已毕,若不有此余怒,恐露出破绽来。真越妆越像。

    众官扶起黄盖,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扶归本寨,昏绝几次。动问之人,无不下泪。鲁肃也往看问了,来至孔明船中,谓孔明曰:“今日公瑾怒责公覆,我等皆是他部下,不敢犯颜苦谏;先生是客,何故袖手旁观,不发一语?”在鲁肃口中补写孔明适间光景。孔明笑曰:“子敬欺我。”不以老实待子敬,却以乖觉待子敬,早疑是周郎使来相试也。肃曰:“肃与先生渡江以来,未尝一事相欺。今何出此言?”孔明曰:“子敬岂不知公瑾今日毒打黄公覆,乃其计耶?如何要我劝他?”甘宁知之而劝,劝亦是诈;孔明知之而不劝,不劝是真。肃方悟。孔明曰:“不用苦肉计,何能瞒过曹操?今必令黄公覆去诈降,却教蔡中、蔡和报知其事矣。如见。子敬见公瑾时,切勿言亮先知其事,只说亮也埋怨都督便了。”公瑾瞒不得孔明,孔明又要瞒公瑾,妙。肃辞去,入帐见周瑜。瑜邀入帐后。肃曰:“今日何故痛责黄公覆?”瑜曰:“诸将怨否?”肃曰:“多有心中不安者。”瑜曰:“孔明之意若何?”肃曰:“他也埋怨都督忒情薄。”瑜笑曰:“今番须瞒过他也。”谁知反被他所瞒。肃曰:“何谓也?”瑜曰:“今日痛打黄盖,乃计也。吾欲令他诈降,先须用苦肉计,瞒过曹操,就中用火攻之,可以取胜。”前言二蔡之降非诈,是欺子敬;今言黄盖之打非真打,却不瞒子敬。肃乃暗思孔明之高见,却不敢明言。周郎不瞒子敬,那知子敬反瞒周郎。

    且说黄盖卧于帐中,诸将皆来动问,盖不言语,但长吁而已。忽报参谋阚泽来问,盖令请入卧内,叱退左右。阚泽曰:“将军莫非与都督有仇?”盖曰:“非也。”泽曰:“然则公之受责,莫非苦肉计乎?”不用黄盖说明,先是阚泽猜破。妙。盖曰:“何以知之?”泽曰:“某观公瑾举动,已料着**分。”唯孔明便识得十分。盖曰:“某受吴侯三世厚恩,无以为报,故献此计以破曹操。吾虽受苦,亦无所恨。吾遍观军中,无一人可为心腹者。惟公素有忠义之心,敢以心腹相告。”泽曰:“公之告我,无非要我献诈降书耳。”又不用黄盖说明,先是阚泽猜破。妙甚。盖曰:“实有此意。未知肯否?”阚泽欣然领诺。正是:

    勇将轻身思报主,谋臣为国有同心。

    未知阚泽所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