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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诱劫粮张飞三敬酒 诈降计毛苟双入关(1/2)

    张飞和孙乾带着战马循着原路回到山下大军中,大队重又向乱石关开拔。无多工夫,太阳已渐渐傍西,乱石关也遥遥相望,大队停队扎营,埋锅造饭。乱石关,顾名思义,它的城墙都是以乱石砌筑而成,十分坚固;两旁都是山套,关前既无护城河,又无吊桥,城门紧闭。张飞带了毛仁、苟璋二将,引领三千军士直抵关前,举目一看,好一座关隘,城高墙固,连攀援的地方也没有。见关厢上蜀旗无数,中间一面将旗,上面大书一个“马”字,旗下川军排列整肃,围护着一员八尺彪躯的大将。

    这员大将不是别人,正是西蜀名将马玉。今年三十一岁,文兼武备。今日一早,听得关外远处战鼓咚咚,炮声隆隆,正不知巫山大寨出了什么事,故而从早晨一直站到傍晚,丝毫没有离开这里半步。如今见关外数里旌旗招展营头密布,人声鼎沸,炊烟袅绕,心里顿吃一惊:怎么,十二座巫山高峰已经被汉军翻过了,李义的大营也被攻破了?速度如此之快,莫不是神兵相助?少顷,听得马蹄得得,来了三员汉将和数千汉军,料着他们是来观察地形和打探军情的,故而脚踏悬空板,手扶护心栏,沉着镇定,注视下面的动静。

    张飞到关前勒马,见马玉头戴金盔,身披金甲,生得剑眉虎目,鼻正口方,腮下三绺清须,威武之中又透出几分精明秀气。心想,倒是个将材,若能劝得他下关投顺,也免得我动刀动枪。因此向上把手拱道:“城关之上小马,本督老张有礼!”

    马玉闻声看去,见中间一员大将身材魁梧,面目狰狞,浑身墨黑甲胄,真好比一座铁塔。暗想道,来者果然是张飞。身为水军都督,出言吐语如此粗俗,初次会面,什么老马、小马的叫唤不清!遂应道:“来者莫非张飞!”

    “着啊,正是老张。小马,你乃是西蜀中文武全才的战将,素有名声。老张率军入川顺天行事,因此一路上所向披靡,无往不胜。不如听从老张良言谏劝,献关归顺汉室,你看怎么样?”

    马玉想,这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仔细看看我这城关有多坚厚,前面两关被你偶然攻下了,就想当然了,以为我这里也是纸糊泥捏的,没这么便当!便说道:“张飞听了,马玉一身无媚骨,只知忠心西蜀,岂会投降于你!”

    “既然不降,那就下关交战几合!”张飞想,我到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把你引下关来,因为在你的身上还牵连着一个大能人邓芝。

    马玉听得张飞吆喝着要他下关交战,即忙应道:“黑脸张飞休要逞狂,马将军来也!”说罢,便旋转身去,似乎很迅速地走下关去。

    张飞见他转身,自以为得计。暗想小马也是个匹夫,被我一句话一激,他真的上当了。只要他一走出关厢。我们三人就将他团团包围,打得他精疲力尽摔下马来,然后生擒活捉。关可破,邓芝也就肯下山了。

    其实,马玉是个聪明人,嘴上说来,并没有下关,而是走到挡箭牌的后边,弯弓搭箭,从挡箭牌的空隙中窥准了张飞的面门,弓开满月。

    城关下的张飞还在叫唤“毛、苟啊,小马一出关厢,我们就将他困住,千万不可放他逃跑!”

    马玉见张飞一点不加防备,还在指挥手下兵将,暗暗说道:“机不可失!”三个手指一松,只听得“当”的一声,羽箭带着尖利的啸声直飞关下。

    顷刻间,听得张飞“哇呀……”一阵高吼,只见他合扑在马上,双手抱着脑袋圈马而逃。关外的汉兵汉将一阵慌乱,大惊之后也都转身狼狈而逃。马玉见张飞带箭而逃,料着此箭必中眉心。心想,此时杀下去必定能捉住张飞。遂挂好硬弓,吩咐带马扛枪,传令点炮。须臾,炮声响,城门开,正要下去,忽儿又对下面看了一眼,不看则已,一看高兴得他喊出声来:“好极了!”原来他着见张飞仅双脚钩住鞍子,身子因中箭而侧挂在马上。所以急忙下了城关。马玉一马当先刚刚扫出城门,再一看,“啊呀,好险!”顿时大吃一惊,慌忙扣住马匹下令回进城关,再闭关城门。

    这是为何呢?原来马玉从关厢上居高临下向外边一看,只见张飞扑在马上边逃边捂着头,嘴巴张得老大好象在叫着什么;接着又见张飞因中箭而倒挂在马上。所以立即飞马出关。可是,等他一出城门,发现张飞虽然倒挂在马上,但是一双狡黠的眼神始终在望着自己,还把插在前面的箭移到了后脑。这就使马玉立刻意识到了张飞是在诈败,此箭并没射中要害,甚至有可能被他接住。故而毫不犹豫地站定了身子,暗叫:“啊呀,好险!”

    其实,张飞经过前二关的交战,他的用兵越来越精了。刚才马玉一开口就答应出战,已经有几分猜疑了,便知道其中必有诈情。尽管他在大声地命令部下做淮备,但一对环眼一刻不离地看着城上,两只耳朵听着上面的动静。先是见城门大开,心中大喜,后听得城上有弓弦之声,料道有人施放暗箭。本来侧对着上面,两眼一斜,见一个黑点正疾驰而至,不偏不倚,是朝着自己的眉目,顿生一计,非常敏捷地伸出右手的三个指头,十分准确地捏住了如飞的箭杆,与此同时,左手将缰绳一圈,战马打了一个弧行,张飞故意摇晃一下,大声呼痛,拚命逃去,而且以他在马上“珠帘倒挂”的绝技,引得马玉出了城。别说马玉被他蒙骗过去,就是近在身旁的毛仁、苟璋也信以为真,跟着张飞策马而逃。实际上,这条箭连张飞的毫毛都没伤着一根,实在是一条绝妙的“带箭诱敌” 计。那末张飞啊,既然称之为计,就应该有头有尾,只管向前逃去,马玉一定会追上来的。可他是个急性子,才下了种,就要看收成了。他逃了一段路,忽然想起我跑得这么快,小马见我远去,要是不愿追上来不是完了吗?所以一面跑,一面回头看,嘴里还不停地嗷嗷乱叫。接着又凭他在马上的绝技来了个“珠帘倒挂”。可毕竟是假的,一分心就把箭头从面部移向了后脑,而张飞自己还没发觉,却让马玉给看了个一清二楚。

    马玉见此般光景,回到城墙上放声大笑:“哈……,黑脸尔好诡计!”

    张飞见城门开而复闭,马玉出后复进,回至城上,还在大笑自己,心想,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已识破了我的计策?张飞仔细一想后,就发觉了自己的破绽,立即扣住了战马,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唉,要死哉!怎么把箭装到后脑勺子上了呢!”

    部下见张飞并没有中箭,这才放了心,一齐向这里走来,重新整顿了队伍。人虽没少一个,但弃旗丢帽的不少,一片喘息之声,也是够狼狈的了。

    张飞圈马回到城前,向着上面喊道:“小马,本督被你一声炮响,喜得将箭放错了地方。此乃‘带箭诱敌’之计,可好否?”

    马玉想,倒是一条好计,我要是不仔细看一看的话,十有**要中他的圈套。但是尽管是计,被人看破就算不上好,尤其在敌将面前决不可长他人之气。因此说道:“黑脸,此等劣计小儿难蒙,岂能称得好计!”

    “小马此计虽未成,已足惊尔魂。老张腹中计策层出不穷,小心城关!”

    “哈哈!休得夸张,马将军乃西蜀名将,何惧一鲁莽的匹夫!”

    “小马,暗箭被本督接住,算得什么名将。待你降了汉室,跪在老张的膝前,看你还敢狂言否!”

    “呀呀呸!”马玉想,到底谁胜谁负还难算定,怎么我会跪在你的膝前呢!--不料事情果真是有这么一天的。

    张飞见日已西沉,暮帘将垂,便传令回去,将马玉的箭插入飞羽袋中。离关三里,扎下营来,马玉等张飞走后,想起刚才的一计,更觉心惊。暗想,张飞很会用计,而且随机应变。看来此关只能固守,不能出战,还是不去理睬他为妙。遂传令挂出一块免战牌,闭关自守。

    次日,汉兵报到帐上,将乱石关高挂免战牌的事禀告。张飞不怕打,也不怕用计,怕的倒是免战。因此问两旁文武道:“众位,小马闭关不战,计将安出?”

    文武一下子哪里有什么计想出来呢,全都摇头不语。毛仁问道:“都督可有妙计否?”张飞对着他看了一眼,然后摇头说道:“老张也没得。大家回帐歇息吧!”

    岂知,张飞从乱石关退回来的时候,就已经把计策想好了。现在大家说没计,他也就不便把想法透露在前,免得将计策泄露出去。张飞进入内帐命燕将设下酒肴一席,三副盅箸,点旺帐灯,吩咐手下道:“与我将毛、苟二将悄悄请来,老张有事相商。”

    无多片刻,毛仁和苟璋接踵而至,见里面灯明烛亮,还有一席喷香诱人的酒菜,真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都用困惑的眼睛看着张飞:你嗜酒的毛病还没有改掉!军师不在身边,你仍是这样嘴馋。可知道酒醉要误事,尤其是五万大军的主帅,不思如何破关擒敌,相反拉我们一起聚饮,难道浔阳江饮酒差一点丢失阿斗的事情忘了不成?毛、苟二人一向作事谨慎,又与张飞情同手足,故而直言不讳道:“三将军,这是怎么回事?军营之中向来禁酒,缘何今日带头破例!”

    张飞笑容可掬地道:“来来,咱们都是老朋友了,熟不拘礼,百无禁忌。咱们进川以来滴酒未饮,今日难得有此豪兴,弄几个菜,饮几杯酒,决不会误事。别客气,坐下,坐下!”

    毛、苟二人见他这样兴致勃勃,不敢扫他的兴,只得在两边勉强作陪,十分为难地说道:“既然三将军高兴,咱们就坐下了。不过,略饮几杯便罢。”

    二人一坐下,张飞关照把内帐闭上,命燕将在旁敬酒。接着举杯邀道:“毛兄请,苟兄请!”

    毛、苟二人听得张飞和他们称兄道弟,越加觉得惊奇,筒直有点手足失措,忙擎着酒杯站起身来:“好了,你是大都督,怎么可以和我们这样称呼呢!快别客气了!”

    张飞想,今天甜甜你们两人的嘴,明天就要苦苦你们两人的腿。老实说,这杯酒不是好吃的!便满脸堆笑地道:“嗳!咱们在古城的时候就是老朋友了,请你们饮杯酒算得了什么!

    在大帐我是主将,你们是部下;到了内帐,都是弟兄,还分什么彼此呢!”

    毛、苟想,话是这么说,过去落草之时就在一起,但是总有区别的,应该有些分寸。三人客套一番后,各自归坐饮起酒来。斟来敬去,已经三杯落肚。忽然,张飞把手伸向桌底,急声呼道:“毛仁、苟璋啊,喏喏喏,快拿快拿!”

    毛仁、苟璋低头一看,细细的,长长的,却是一条令箭,这一下两个人又被张飞的举动闹懵了:发令应该是严肃的,当了文武的面大大方方发,从来没有这样偷偷摸摸地从桌子底下塞过来的。两个人呆看着不敢接,说道:“三将军请速速升帐发号施令,咱们方敢接令。”

    张飞想,我这条令只有这样传,计策才能成功。因此说:“大帐是老张,内帐也是老张,有什么两样,来来来,接了令老张再与你们讲明去干些什么。”

    毛仁、苟璋想,管他是从桌上发的还是在桌下塞的,反正是有事干,或许是件机密大事。毛仁接过令箭,插入靴统中,问道:“三将军有何吩咐?”

    “二位,来日引兵三千,悄悄到粮寨取大粮一千石装载车辆,往乱石关外右边山套中佯作解粮,将马玉诱出关厢;小马一出,你们立即弃粮而走,老张自会取他的城关,此乃运粮诱敌之计。”

    毛、苟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又问,要是马玉不劫粮呢?张飞说,不会的。小马挂出免战牌,目的就在于拖延时机,断我军之粮。因此老张运粮正中小马下怀。总之,来日你们一定要把大粮送掉:送掉有功,送不掉有罪。毛、苟二人深感有理,痛饮了几杯,起身出帐。

    翌日清晨。张飞并不升帐,而是备下战马长矛,命燕将出营打探,马玉可曾出关劫粮。

    却说:毛仁、苟璋引领三千弟兄,至后营领取大粮。粮寨将领乃是范疆、张达,见令箭无误,如数装载上车。天色尚未彻明,毛仁和苟璋各自上马,手执三尖二刃刀,出了大营直奔乱石关的右山套。他们按服张飞的意图,把粮车在丛密的山路上,从东到西,又从西到东,就好象粮车源源不断地从老远的地方向汉营解去。

    马玉自从汉营驻扎在关外三里以后,不敢轻出,传令关厢上只许固守,每天一大早就亲临城堞观察动静。此时,马玉见太阳已升起,见右山套中尘土飞扬,粮车络绎不绝。起先真的以为是汉军在解粮,看了一会,就看出名堂来了。他发觉,每隔一段时间,就看见有两个大将挺着三尖二刃刀走出,怎么都是手执此械?马玉一怀疑,索性再细看,发觉每次经过的两个汉将,不仅军械相同,而且面孔都一样,知道这是张飞的诱敌之计,想把我从关厢上骗出去,他就可以趁虚而入。马玉想到这儿,决意坚守不出,看他们这些粮车兜到什么时候,张飞还能耍出什么花招。

    张飞等了好久不见消息传来,呼道:“来,小马可曾出关劫粮?”

    少顷,燕将回报:“马玉按兵不动。”

    太阳当顶了,遣出去的燕将轮番回来报告说马玉仍旧不出关。张飞知道这条计策已经被马玉识破了。照理说,到了这种地步,应该将人马车粮全部撤回,再想别的办法了。但张飞动的脑筋与众不同。他想,反正这条计已成了公开的秘密,一时间还没有他法,就让毛、苟二人兜下去,我也不等着他们派用场。因此并不命人去传回他们。

    将近傍晚,毛仁和苟璋兜得腿痠脚痛,嘴上不讲,心里真有说不出的苦恼。暗想,张飞啊,我们从早晨兜到现在,这条计早被马玉识破,你不会不知道吧,为什么还是不叫我们回去,这不是在和我们寻开心吗?二人带着三千疲惫的弟兄回进大营,将大粮交付完毕、遣散弟兄,匆匆忙忙来到大帐。大帐上没人。再进内帐,只见帐中又摆下了一席热气腾腾的酒菜,顿觉得口涎欲滴,饥荒大作。一整天下来,光靠干粮热水充饥是何等乏昧,做的又是劳而无功的事情、此刻一见丰盛酒肴,禁不住胃口大开,恨不能吃一个碗底朝天。可差事未销,二人不敢贸然上前,只是东张西望,寻找张飞的踪影。

    张飞随在他们的身后也走了进来,就象招待凯旋而归的功臣一样盛情,怡然唤道:“毛兄、苟兄回来了!”

    毛仁、苟璋有点不好意思,讪然道:“三将军,小将……”

    张飞制止道:“嗳,奔走了一天,老张略置一杯薄酒,为二位洗尘。来来来,请坐。”不由分说,拉着他们入了席。

    毛仁和苟璋见张飞对他们这样客套,吃不准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顺从地坐下了,在张飞的几番招呼下,各自饮了几杯,却不敢畅饮,心头忐忑不安,仍是提不起劲来。转眼见张飞连斟了十来杯,毛仁向苟璋使了个眼色,双双离座而起,送上令箭道:“三将军,小将无能,未将粮草送掉,有误军机。还请三将军另遣大将。”

    张飞装着毫不介意的样子,伸手把令箭一推道:“哦,没有送走大粮,这是马玉不曾来取,老张并不怪罪于你们。请二位将令箭暂且收下了,明日再去。不过明日你们一定要把粮食设法送掉,毕竟是去送米,不是去偷粮,喝了两天老酒,这点事情也办不到,还有什么脸面来见我!”

    毛仁和苟璋听了张飞这一席话,也自觉惭愧。暗想,世上的事情真是无奇不有,一个发疯似的要把粮食送给人家,而马玉也象个傻瓜,手到拈来的东西竟然不要,真把我们两个人弄得尴尬了。看来明天还得去,而且非得把粮食送掉。毛仁收起令箭,和苟璋重又坐下,端杯换盏,你斟我敬,开杯痛饮起来,真个酒足饭饱,醉意醺醺。这才摇晃着身子,脚步飘浮地走出了内帐。第二天,仍是原班人马推的推、拉的拉,来到乱石关外右山套往返奔走。

    马玉一早登城,见关右山套中和昨日一样,尘土飞扬,马嘶人叫,织成一片。心想,张飞啊,我弄不清你在打我的什么主意,这条计明明被我识破,我是不会理睬的,你却还是这一套,哪有这种用兵的道理!你应该明白,汉军不收兵回去,我马玉就不离开关厢,看你还有什么绝招!

    红日西沉,毛仁和苟璋押着粮车没精打采地回到大营,知道今日见了张飞是看不到好面孔的,只得强打精神进入内帐听候发落。张飞等得好焦急,一天不见手下来报,知道又白操了一天的心思。辗转反侧,计无所出,自忖着来一个计中生计,可到底生出个什么计来,张飞心中却一点也没数。此刻见两个忠实的部下懊丧着脸进来,仍是“毛兄长”、“苟兄短”的叫唤。毛仁和苟璋抬头见张飞在席间呼唤,更加不理解他在打什么主意了。总以为今天不罚也得责骂几句,想不到还是那样和颜悦色。心里想,别“毛兄”“苟兄”乱唤,看来我们是凶多吉少,不知今天喝了这席酒是不是就要挨刀!两个人战战兢兢地到张飞身旁,一声不响地坐了下去。张飞显得很轻松地说,二位今日气色不佳,想必大粮还没有送掉吧,毛、苟二人忙点头说是。张飞说,这样吧,再宽容一天,要是明天还送不掉,仍然是带粮归来,那末老张真的不容情了,定以军法治罪。二人无可奈何地应道是。张飞吩咐他们再畅饮一顿。毛仁想,张飞的酒不是好吃的,三桌酒换我们两条命。明天要是马玉还不劫粮,那也没有什么办法,只有把大粮抛在山套之中,空着两手回来见你,看你怎么处置我们!--就因为这样做了,所以张飞生出一条计策来--来日,毛、苟二将押粮出营,直奔关右山套,打算再消磨一天。

    事情往往是这样,希望愈殷,失望也就愈深:一点也不想,打算失望到底的时候,恰好来了好的结果。就在昨日傍晚毛、苟二人押粮收兵回去之后的一会儿工夫,在乱石关后关外五里地扎下了一座大营,约有万把人马,全是蜀国旗号,为将的乃是川将姓阎名芝,与马玉颇为知交,且又同年,也是三十一岁年纪,惯使一条银枪,阎芝是樊县的守将,与老太守程畿同守一地。近日闻得张飞从荆州驱兵而来,直抵乱石关,风声甚是吃紧。樊县离乱石关只有五十里路,乱石关有失,则樊县也危在旦夕。因此与太守商议,亲率一万精兵前去相助马玉,守住了乱石关,那樊县也就平安无事了。程畿闻之,颇觉有理。阎芝当即点兵出城,飞赶此地而来。如今营头扎住,便单身独骑进了乱石关。马玉闻报,亲至衙门迎接,设宴为他洗尘。叙怀之后,阎芝询问两军战事,马玉笑道,你说张飞此人可笑不可笑,连续两天命人押着粮车在我右关拉来拉去,明知我不中他的计,他还不肯收兵,真吃不透他在动什么脑筋。阎芝说,你为何不将计就计劫下他的粮车?马玉说,只因本关少有战将,所以不敢轻出。如今阎贤弟在此,我就放心了。要是他们再来,烦贤弟代守片刻,自当出关截粮。二人边谈边饮,不觉已近半夜,遂收拾残席,各去安寝。初早,二人披挂上马,登临城堞,见关外一片寂静,悄然无声。阎芝说看来汉军不会来了。马玉说,时光尚早,难以定论。说话间,听得右关山套中车声辚辚,马声嘶鸣,尘土飞腾,弥漫住半截山腰。乍看起来真不知道有多少人马在奔跑。但细一观察,便见粮车在不大的一片山坡上兜来转去,完全是假的。阎芝看了以后就要下关,马玉拦住道,不劳贤弟亲自出战,待我引兵截粮便了,关厢还请贤弟多加关照,少顷再会。说罢,点兵三千,上马执枪,一马当先冲出乱石关。

    却说:山套中的汉兵汉将一直在注视着关厢上的动静,他们边兜圈子,边在想着策敌的办法,尤其见城关上又添出了一杆大旗,料道川军又有增援,所以更加装模作样起来,想把关上的川将诱下来夺粮。

    乱石关上的变化早已被关外游哨的燕将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知道新来的大将姓阎,而且把关厢上遍体银装的阎芝看了个仔细明白,立即返回大营报知等候焦急的张飞。张飞自从用了这条诱敌计以来,实实足足等了两天,非但寸利未得,而且早被马玉看破,一点也不上当。马玉不入套,把张飞弄得手足无措。今日天刚放明,就坐在大帐上,与其说是等消息倒不如说在消磨时光。忽见帐外一燕将跌奔进来,气喘吁吁报说乱石关上新来一员大将。张飞不闻则忧,一闻大喜,马上露出笑颜,“嘿……”手捋钢须,命燕将再去打探明白。张飞想,阎芝是樊县的守将,他到这儿来是为了保全二关。他不来,我的计就算破产;他一到,马玉消除了后顾之优,必定要下关夺粮。马玉一下关夺粮,嗨……张飞心里暗暗笑了一声:我就顺着这个题再施一计!倒要看一着马玉中不中我的计!

    就在张飞自鸣得意的时候,乱石关上的马玉已开关直冲到山套之中,劈面见两员汉将在摇旗指挥汉军打转,便大声喊道:“呔!大胆汉将,‘解粮诱敌’小伎俩岂能瞒得本将军!速将大粮放下,马玉饶汝一死!”

    毛仁和苟璋有所准备,见马玉已到眼前,心中暗喜:谢天谢地,总算把你盼到了。否则,今天不能回去交差。来者不拒,立刻交割。但这是三将军的计,我们也不能这样轻轻松松地给他,家伙上还得意思意思。毛仁挺身而前,厉声道:“叱!本将军奉命在此解粮,大胆马玉竟敢前来劫粮,与我放马!”

    马玉想,还要说什么解粮不解粮,明明是条诱敌计!难道说运了两天的大粮还没运完,军中要带这许多粮草干什么!不跟你啰嗦,杀退二将,夺走了大粮进关再说。便起枪刺了上去。毛仁想,这大粮是送给你的,你用不着这么性急。老实说,你不发枪,我还要劈你几刀呢!便起手中的三尖二刃刀向枪头上挡上去,被马玉用力向下一逼,向一旁斜了过去。苟璋见状拍马上前,起刀向马玉脚前劈去。马玉用力向外一挑,把毛仁的刀挑开,收枪护住胸前,使劲一招架,把苟璋的三尖二刃刀也荡了开去。毛仁向苟璋一使眼色,两人圈马而走。三千汉军无心恋战,弃了粮车跟着战马亡命而逃。马玉命弟兄不必追赶,只管推了粮车进城再说。虽是打了一个不费劲的小胜仗,但心里总归有点不踏实,马玉心想,我实在无法弄明白,张飞为什么一定要把这些粮食送给我,而且一点接应也没有,莫非这车上装的不是粮食而是引爆物,想炸开关厢?遂令手下在每车的粮袋上扎开一个口子,一看都是大粮。马玉率先进入关厢,心里仍是疑惑不解,暗想,袋中会不会装有毒药,想毒死守城的将士?对,一定是了!马玉上了关厢,立即吩咐手下将袋中的粮食放在锅里煮熟,然后给城中豢养的牲畜食用。不料并无半点异样,说明一千石大粮收之无害。马玉这才放心,命手下送往仓廪屯贮起来,知道这是张飞弄假成真,做了一趟赔本的买卖。

    且说毛、苟二人丢了一千石大粮就好象从肩上卸下了千斤重担一样轻松地舒了口气,泼辣辣催着马奔回大营往内帐去见张飞交差。一路上只见手下来报说都督升坐大帐。二人命三千弟兄各回营头休息,然后拨转马头来到大帐前,心里纳闷:这条令箭是张飞从酒席底下传给我们的,如今我们已大事告成,照说应该再请我们吃一桌酒,我们仍把令箭从酒席底下交回去,人不知,鬼不觉,怎么他又坐起大帐来了呢?毛、苟二人想不通,但也并不多想,因为他们多年相交,深知张飞的性格莽撞,做起事来虎头蛇尾,所以对此并不在意。

    自从张飞得知了乱石关的消息,遣走报信的燕将以后,灵机一动,想出一条计来,立即传令击鼓升帐。只因几天没有聚集文武了,所以鼓声一响,两旁已是站立齐整,一起参见了都督。张飞提笔点卯,两旁一一应声,唯有毛仁、苟璋二卯过后仍是杳无声息,众人不免有些猜疑不定起来,正不知二人因何不到。恰在此时帐外来报:“禀水军大都督,毛、苟二将帐外候见缴令。”

    张飞佯作不知有这么一桩事情,故作惊讶道:“吔,老张几时发令于他们?怎么老张一点也不清楚?帐上众位,可曾见得老张施令于毛、苟二将?”

    这本帐只有张飞自己最清楚,别人做梦也想不到。文武都在想,这几天按兵不动,帐都不坐,哪里发过什么令呢?因此,大家都向虎案上看去,果然见一格格的令架上少了一支令箭,这说明少掉的令箭确实在毛、苟的手中。所以两旁的人迎着张飞询问的目光都把头来摇动。

    张飞见大家这种表示,知道自己的话把他们全蒙住了,故而微嗔道:“来,传二人进帐!”

    毛仁、苟璋送掉了大粮,并没料着张飞会出什么新花招,虽然觉得大帐召见有点不对味,但多年相处,知道张飞是个说着风就扯篷的人,毫不在意,挺胸阔步来到张飞面前,呈上令箭道:“都督在上,军务完毕,毛仁特来缴令!”“苟璋同来缴令!”

    张飞接住令箭,顺手掂了几掂,然后在空格中插好,厉声问道:“尔等可知令有多重?”

    二人一顿,同声答道:“军令如山。”

    “私窃将令,有多大罪啊?”

    毛仁和苟璋被他这样没头没脑地一问,更觉得茫然,只得接着答道:“其罪该斩。”

    “好哇!老张问你,未奉本督之命,窃取帐中令箭,潜往何地?干些什么?”

    毛仁和苟璋相视了一下:这话怎么给他说出来的。令箭分明是他亲手交给我们的,怎么说是我们偷他的令箭。老实说,我们自从跟了刘皇叔以来一向忠心汉室,从不干不法之事,偷鸡摸狗的事不是我们的本份,别说窃取令箭的大事了,那是根本想也不敢想的。张飞的话到底是真还是假呀?一看张飞在对自己眨着眼睛。心想,大约他想在我们身上施点计策,那也该事先打个招呼,让我们也可以有个准备。两人心中不悦,暗自叹道:唉,令箭是你从桌底下递过来,说出去你为帅的不象帅,我们为将的也不象将,大家都没面子。想必你张飞的记性不至于这样坏,总不会把我们怎么样吧,那我们先认了,看你能玩出些什么花样来。因此,毛仁跨上一步说:“都督,末将等取了令箭抵粮寨,装载大粮一千石往乱石关,送与守关将马玉。”

    在两军对峙的形势下,粮食是至关重要的,更何况兵临城下正要破关而进,怎么可以无缘无故地把大粮送给敌人呢?两旁文武大感奇怪,因此,帐上一片骚动。

    张飞想,好!你二人果然是我的好朋友,我怎么说,你们怎么应,把一切都认了下来,有气魄!他见文武有的摇头,有的叹息,都露出了惊异的眼神,忙将环眼一瞪,拍案吼道:“呀!私窃令箭其罪非轻,盗粮通敌大罪不赦,今日老张不砍尔等的脑袋,军法何在。来,速将毛仁、苟璋推出斩讫!”

    手下闻言一拥而上,吆喝声中已将二人绳捆索绑,推着就向帐外拥去。

    弄假成真到了生死关头,即使再宽宏大度的人实在也难以容忍了。毛仁和苟璋一面不由自主地朝帐外走,一面想,原以为是闹着玩的,怎么来真个的呢?不过还好,斩令尚未掷地,暂时还不会死。要说这支令箭,分明是张飞亲手交给我们的,我们何曾偷令呢?莫非是进了西川,收了几员川将,见他们的武艺十分了得,就把我们这些老朋友来嫌弃而用这个法子来算计我们?毛、苟二人左想右想,觉得不会的,张飞刚才还在对我们眨眼睛呢!

    帐上,眼下当事人气得无话可说,却也急坏了众位旁观者,毕竟是十多年的原班人马,跟了刘备屡建军功,众人也深知他们一向的为人,总觉得他们不会这样做的,“定是事出有因。故而现在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刀下留人!”孙乾跨步上前。

    “且慢下手!”糜竺随即应声。

    “呣--”张飞听得有人踏出,脸上绷紧的肌肉松弛了下来。

    “都督在上,下官孙乾有礼!”

    “三将军,糜竺叩见!”

    有人出来劝阻,这是张飞早就预料到的。二将虽然武艺平平,但都是刘备的心腹,并非等闲之辈。如果真有大罪,讨一讨情也是最起码的。张飞问道:“老孙、小糜,莫非为毛、苟二人讨情不成?”

    孙乾忙接口道:“都督,且息雷霆之怒,下官有言告禀。想那毛、苟二将一向作事谨慎,为人诚实,此番既要私窃将令、暗取粮草投奔马玉,又何必回到都督帐前缴令,因此下官以为,其中必有蹊跷,请都督三思!”

    张飞暗想,你孙乾的头脑比较清醒,倒要看看你今天能分析出什么原因来,听听你的见解。说道:“老孙,窃令偷粮,事已属实有何蹊跷?”

    孙乾说:“下官看来大军到此数日,一无建树,毛、苟二将必有人唆使,动用将令,连日忙碌,粮草诱敌,径奔乱石关,以图都督能赚取关厢。”

    张飞想,你孙乾有道理,看来你已知我暗中发令。便说道:“呣,此计倒也使得!”

    “是啊,只是毛、苟二将思虑欠妥,既然事出有因,还求宽恕!”

    糜竺附声道:“望都督看在毛、苟二将住日之功的情份上,手下留情,容他们将功补过吧!”

    两旁见张飞的话已经活络,知道求情有用了,跨出作保。

    张飞这才顺水推舟,使命手下将毛、苟押进大帐。

    孙乾等众文武方才归班站立。少顷,手下押着毛仁、苟璋重又上了大帐,张飞复又喝道:“二人听了,尔等罪孽不轻,本当立斩,本督念在众人的份上,饶恕一命。如今死罪虽免,活刑难逃。来,重责三十军棍!”

    毛仁、苟璋回进大帐,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更是气愤难忍,便喊道:“三将军,我等并非窃取将令,而是奉你之命,三次送粮,尔还连日请我等喝……”

    张飞一听,“啊!?”“喝”字已经说了出来。喝什么?喝酒晼。这好给你们把事情说穿绷的?!但见大家的目光已经都集中在自己的脸上了,便急忙装出一副窘态而一笑道:“哈……别胡说!老张身为三军之帅,岂会做出此等不法之事,竟然命尔等送粮往敌关之中!尔等好大胆啊,竟敢当众毁坏本督威严--来,速速用刑!” 说罢,接连对毛、苟眨着眼睛,暗中示意。霎那间,只听得军棍似雨点般打了下去,“噼噼啪啪”一阵声晌,已经打完了,直打得毛、苟皮开肉绽,鲜血斑驳。手下为他们松去绑,拖往后营用药疗伤。张飞正色道:“众位,毛、苟二人近日行为诡秘,神色反常,老张虽则有所察觉,仍难提防。今日重责军棍三十,犹恐反心不死,为祸不远啊!”

    这件事发生得如此突兀,大家毫无思想准备。帐上文武尽管都觉得不大对头,但岂敢去辨析其中的道理。他们见张飞余怒未消,只得缓言解劝,说明毛、苟今日受此重责,必巳知罪悔过,不致于再生二心。张飞说,只怕是事与愿违。此刻,孙乾、糜竺,右边刘辟、龚都再次踏出,齐声作保。张飞略微摇了几下头,心里笑道,你们此番已经保错,到时候看你们怎么办。遂传令退帐。

    张飞回到内帐,吩咐手下马上摆出杯盘酒肴,同时命心腹之将暗地去后营召请毛、苟二人。毛仁和苟璋被拖到后营包扎伤口以后,正待更换血衣,又被阵阵钻痛淌出冷汗,实是难熬,不觉抱怨起来:唉!想我等二人跟了诸葛军师一向军功累累,耀武扬威,谁料到这匹夫一日掌印,全不念多年朋友之情,竟冤屈我等窃取将令而惨遭毒打,受这莫大耻辱。看来我等西川难进,凶多吉少,要死在这匹夫的手中。恰在此时,燕将传言道:二位大将军,水军大都督有请。二人闻此言,心中又是一跳,互相看了一眼,不知张飞又在耍什么花招。没有办法,只好被燕将扶着、瘸着腿来到内帐。

    张飞听得帐外一片杂沓之声,料着是毛仁和苟璋来了,忙起身走到帐门口,朝着他们拱手招呼道:“毛兄、苟兄,尔等为汉室又立了一功。三十下军棍可痛否?”

    不提起还可以忍耐一下,一讲到痛,浑身上下就象是插上了千百根针,阵阵剧痛好比是刺到了心脏。毛仁没好气地答道:“多蒙都督抬举,三十下军棍打得痛快之极!”

    第一句话就碰了个软钉子。张飞只好自找台阶,自言自语道:“打在身上哪有不痛之理,二位真会开玩笑。”指着酒席说:“来来来,请坐,老张与二位压惊!”

    毛仁接着说:“都督不必客套,有话只管吩咐。惟是桌子底下的将令……我等宁死而不从!”

    “哎!老张与二位有军机相商,坐下边饮边叙。”

    毛仁和苟璋被张飞这种一本正经的神态又闹懵了,吃不透张飞到底是否别有用心。

    张飞一抬手,一旁燕将忙上前筛酒。张飞见酒杯已经斟满,便对燕将一挥手赶了出去。帐中只剩下将帅三人。酒菜一落肚,帐中气氛渐渐地缓和了些。张飞这才轻声说道:“毛兄、苟兄啊,我家大哥兵困涪关,性命垂危,此地马玉又是闭关不战。此番运粮之事,本想诱敌出城而夺取关隘,现在为马玉识破此计而未成。为此,老张意欲计中生计,只是来不及与二位相商在先,已经使用上了一条苦肉之计,所以有屈二位皮肉遭苦。

    毛、苟二人听到这儿,才知张飞是在用计,怪不得你对我们连连眨眼。急忙说道:“都督何不早些言明?”张飞说道:“事关机密,何必张扬!”这时候,毛仁和苟璋觉得张飞很有道理.重新抬头看了一眼张飞,好象他的形象变得越来越高大而足智多谋了!这两个人对汉室是十分忠诚的,只要一讲穿是计,他们一点也不怨恨张飞,反而同他一起计议起策略来。毕竟在军中多年了,只须点明这是一条苦肉计,他们就已完全领会了张飞的原意,知道了自己的使命。便问道:“都督,莫非要末将往乱石关诈降马玉?”张飞憨笑道:“着啊!实不相瞒,老张正要请二位前去诈降。不过……”张飞说到这儿顿了一下。毛仁追问道:“都督,有何为难?”张飞望着他们说道:“乱石关中马玉智勇兼备,还有个阎芝,据说也是个文式双全的战将,恐二位非他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