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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七星坛诸葛亮祭风 南屏江周公瑾除患(1/2)

    马忠把孔明和鲁肃送到营前,拱拱手,见他们往坛前去,立即派人去回复都督。周瑜得悉孔明披头散发、短衣赤足,开始初次登坛,虽则明知诸葛亮的本领非千里之才可比,但总有点疑虑不解:难道天公独与他有情,肯借他三天东风?便吩咐手下仔细察看诸葛亮上坛之后的情景。

    那五百小兵一见军师进山套,知道他要登坛祭风了,立即按方才的吩咐,各就各位,上下三层,四面八方站着,个个低头闭目。坛上的手执七星旗幡,坛下的垂手肃立,井然有序。

    鲁肃到七星坛下站定,捋须观看,只觉得这种所象森严的场合有点令人毛骨悚然。又见诸葛亮这种小心翼翼、谨慎从事的神态,更感到真实可信。

    孔明在坛下边脱去了草拖鞋,赤着脚,在西北风中噔噔噔噔地登临七星坛,直至顶层。“呼――”凛冽的西风从山套口灌进来,站在高阜之处更觉寒风直透肌骨。四下的旗幡“啪……”忽儿吹皱,急儿展平,整个土坛也好象冷得瑟瑟发拦而在微微摇晃。中间半桌上放着一只盛满清水的净盂和一口桃木剑。一应祭具,尽皆齐备。孔明平了平气,左手端起净盂,右手执着桃木剑,面对正东方,挺然傲首。

    鲁肃站在坛下举目向上一望,哟,好威风啊!头发被背后来的风吹得飘了起来,面目恍惚,看上去真有点寒毛凛凛的,跟他平常那种端庄镇静的样子相比,简直是判若二人了。看来这作法确实有道理,不是我们这般平庸之辈所能办到的。哎,他的嘴唇在那里缓缓蠕动,但又不知道讲的是什么,恐怕太远了听不见。想必他在上天表奏达天廷,召请天神天将吧。

    其实,别说你鲁大夫在坛下听不见,就是站在半桌旁的四个小兵什么也没有听见。那末,肯定是诸葛亮在默默通神,暗暗祝告啰?这是哪里话!他深知东风届时不请自到,岂肯做此荒唐之事?他是在嘀咕自己的事情呢:“我主刘皇叔兵败汝南,荆襄依刘表,镇守樊城、新野,区区弹丸之地。城郭不固,甲兵不完;粮不继日,军不经练;兵不完千,将不满十。经徐元直走马举荐,我主三顾茅庐。亮出山以来,火烧博望、新野,用水白河,破曹兵二十万。怎奈兵微将寡,少不胜多,以致败北当阳,寄迹江夏。鲁子敬江夏吊丧,亮随其出师江东,结成孙、刘联盟,共破曹兵百万。但等东风降临,赤壁火起,我主从中渔利。欲成汉室三分天下,在此一遭也。”

    孔明说到此间,在净盂中喝了一口清水,向东方“哺――”地喷了出去,右手的桃木剑向天一指,口中轻轻地喝了一声:“嚯!”

    鲁肃见了这种无法理解的举动,心想,这宝剑一戳,难道要戳穿南天门不成?

    孔明旋转身来,面朝北方,正对着隔江屯扎的百万曹营,口中又是念念有词:“曹孟德挟天子以令诸侯,欺君罔上。兴师动众,兵下江南;屯扎赤壁,攀搭连环,欲思席卷天下。但等东风起处,管教你灰飞烟灭,倾家荡产。”说完,又喝一口清水“哱”喷出去,宝剑直刺青天,低声喝道:“嚯!”

    然后再转向西面……

    鲁肃想,喔,看来召请天神天将要向四方通神呢。

    孔明遥对周瑜的中军大营,默诵道:“周郎啊周郎,亮自到江东以来,长江初次大战,代你指挥将士,一仗大获全胜,破曹军船尾炮三十尊;你夜探曹营,亮遣甘宁相救;你缺少狼牙十万,本军师亲赴敌营,草船借箭,助你用兵。然而你却恩将仇报:诱人犯法,借刀杀人,掘坑逮虎,屡屡欲害本军师。但等东风起,亮返回樊口山,与你战场相会!”

    孔明想,所受之气,今后要一一奉还。发泄完毕,口中又含了一中清水向前喷出去,把桃木剑朝西一指,对周瑜的营头愤愤地喝一声:“嚯!”

    接着移动身躯,转向南方,俯首向下一看,只见鲁肃正仰着头好奇地又聚精会神地对自己看着,好象想要弄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孔明凝视着这位宽厚大度的长者,恭敬备至,暗说道:“鲁子敬仁义忠厚,体察大局,与亮江夏一见如故。孙、刘联兵,全仗大夫倾心玉成。周瑜数次加害于亮,而未能得逞,亦然幸得鲁子敬悉力佑护。此恩此德,亮记记在心,日后必当厚报。”

    鲁肃盯着坛上的孔明看个不停,只见他的嘴巴在动,哪里知道他会有这么多名堂,更不知道孔明会在这个当口摆自己的功劳,暗中感激自己。

    孔明想,为人在世,首先要恩怨分明,善恶辩清,知恩报德,疾恶如仇,岂可是非混淆,做个糊涂人!

    借东风,是诸葛亮出师江东一个多月的最后归结。别人以为他在祝告四方,祈求上帝的相助。其实不然,他却是借了这座无人干扰的土坛,在此暂时弥留之际,对善恶恩怨作一个正确的评价。

    “通神”完毕,孔明放下净盂,执了桃木剑,开始步罡踏斗。孔明虽然不是真的道士,也从来没有学过这套东西。但是他生来聪明,再复杂的东西都能掌握,这种小玩艺儿根本不在话下,看看就会了。而且装得活龙活现,照样走出禹步来――所谓禹步,是大禹因治水多年,下肢受了风湿,走路发拐。而道士步罡踏斗就要学他这种走法。道教的祖师是老聃,与大禹毫无关系,为什么要走禹步?真有点莫名其妙。这就叫做迷信,东拉西扯,牵强附会――孔明一边走,一边在想,二十天之前,我交给主公一封锦囊,叫他今晚派赵云改扮渔舟到南屏江来接我。此时想必子龙早已来了。

    步罡踏斗之后,孔明把桃木剑往半桌上一放,双肘往桌上一撑,上身扑在桌上。

    鲁肃看了心想,这个动作我懂的,名为“伏台”,就是在等候天神天将的降临。

    孔明伏什么鬼的台,骗骗老实人,全是假的!只因他一向斯斯文文,从未象今天这样手舞足蹈过,所以时间一长,气也有点喘,借伏台为名,乘机休息一会。按现在的时间计算,大约伏了二十分钟,突然“轰”地挺直身子,剑眉倒竖,俊目圆睁,面露杀气……

    鲁肃猛吃一惊:孔明向来非常和善,逢人遇事总是面带微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杀气腾腾的形状。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只见他左手端净盂,右手执了桃木剑,从七星坛上“噔噔噔噔”直冲下来……

    早已说过,有个眼开眼闭的小兵一直在眄着眼睛偷看。此人站在第二层东边第三个。见诸葛亮从坛上奔下来,到下面,拖起草拖鞋,踢里趿拉往南屏江边冲去。这小兵想,方才他还说天神天将是骑了马从南天门下来,到山顶上接脚的,怎么现在将改乘航船,从水路上来,所以他到江边去恭迎了。

    其实,孔明是去摸摸底,侦察一番:赵子龙的渔船来了没有?如果船已到此,我在坛上也就更加放心了。即使被周瑜看出破绽,我再逃走也不成问题。先生一口气奔到江边。虽然七星坛离江边半里路还到些,但山套弯弯曲曲,坛上坛下的小兵一点都看不到诸葛亮的动静;然而,七星坛上面的灯光却可以射到江边。

    孔明站定身子,举目对江面上环顾一望,只见白浪滔滔,夜幕沉沉,别说渔船没有一只,就是木板也难以找到一块,真可谓片板全无。两边江滩上的芦苇茂密,随着晚风摇摇摆摆。四周冷清清、静悄悄,杳无人影。只有风声、水声、浪声混杂在一起,响成一片。孔明不见渔船,心里有点着急了。心想,我在锦囊上宣得清清楚楚,而且旁边画了好多圈圈,意思就是叫主公切记切记,不能有一点疏虞。莫非东家搞错日子了,把今天十九当作十八了?啊呀,主公啊,你把日子一记错,我的脑袋就难保了!不过,诸葛亮毕竟是个沉着冷静的人,再翻过来一想,现在才初次登坛,离东风起还早,可能赵云还在路上,不一会就将到达。料想主公决不会在此生死攸关的时候耽误大事。于是,孔明在净盂里喝了一口冷水,向江面上猛地喷出去,用桃木剑朝对江使劲一戳,厉声一喝:“嚯!”

    看官要问,既然借东风是假的,诸葛亮在七星坛是为了避免被周瑜看出破绽,所以要做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那末,这里四顾无人,他还要“嚯”什么呢?须知,诸葛亮做事一向谨慎稳重,处处小心周到,尤其此番在三江用计,更要步步为营,小心在意。他想,俗话说,“家眼不见野眼见”,我以为四下无人,放松了戒备,倘或暗底里倒有人窥探我的动静呢?他们见我煞有介事地奔到江边,总以为我有所作为,结果毫无行动,就会生疑。一禀报周瑜,马上会引起他关于我从水路上遁逃的遐想。他若派兵把这里的各个江口都封锁住,这下我真的是死路一条了,赵子龙本领再大也没有用,这是在水里,由不得他冲杀的。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千里长堤,毁于蚁穴,这种事情往往会发生。我有“嚯”没“嚯”,譬如不“嚯”,反正不要什么功本的。

    孔明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完,回上七星坛,把净盂和桃木剑放好,宣布初次登坛结束,大家可以休息一会了。

    孔明又回下坛来。小兵都上前见过军师。孔明问,方才你们都看我借东风了吗?

    怎么不看!凭你如何恐吓,偷看的人还是不止一个。我说书的无非是把那个眼开眼闭的小兵作一个典型的代表而已。现在经先生这么并无恶意地一问,大家都很老实,纷纷答道,“我看的。”“我也窥了一窥。”……

    孔明问:“好看吗?”

    大家摇摇头,说,凭良心讲,这样的仗剑祭风一点都没啥好看。不知二次登坛可能有些变化?

    孔明说,二次登坛和方才一模一样,毫无变化。――说了有变化,你们要不死心的,等一下还是要看的,第三次还是要看,我逃起来就麻烦了。

    诸葛亮也明白,光靠恫吓是没有用的。越是不准他们看,他们就越要看一个彻底,因为好奇。那就让你们看一看初次登坛。你们把希望寄托得越大,看了以后也就越失望。我再告诉你们,二次,三次的登坛,与初次的情景完全一样,到后来,你们就会自觉自愿地不要看了。兵家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谚语道:“好曲子不唱三遍。”如此单调乏味的表演,看一遍已足够江中这些人的好奇心了。二次登坛时,即使还有个把人不时地偷看,但一看果然与初次的一般无二,早已厌烦了。第三次就肯定没有人看了。我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溜之大吉了。

    孔明又吩咐手下人,把净盂里的清水加满,准备第二次登坛。

    鲁肃走上前对孔明把手拱拱:“军师辛苦了。”

    “理所应当。”

    “回营歇息去吧。”

    “请。”

    两人出山套。马忠早在营前迎接。孔明就在马忠的营内稍事休息,与鲁肃谈谈说说。

    马忠私下里命手下将孔明初次登坛的详细情况去向都督回复。

    手下到大帐,将诸葛亮初次登坛前后情形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遍:起初他在坛上四方通神,接着步罡踏斗,再伏了一会儿台,最后奔向江边喷水,片刻之后又回到坛上。现在正在马将军营中休息。

    大都督听完这番话,没有发现其中有什么可疑之事。心想,看来现在孔明不会到我这儿来了,要等到二次登坛完毕之后再会来吃素斋了。因此吩咐手下,继续打探,及时禀报。

    孔明在马忠营内休息半个时辰光景,方传令二次登坛。起身出营,往山套而去。鲁肃也起身相随。马忠把他们送到营前。

    五百小兵听得军师令下,早已各就各位站立妥当。这一次除了那个眼开眼闭的小兵还不甘心以外,基本上没有人再有兴趣偷看了。

    孔明仍旧老一套:先是四方祝告,接着步罡踏斗,最后伏台;伏了十分钟台后,端净盂,执木剑,直步下七星坛,拖了草拖鞋往江边而去。

    那个眼开眼闭的家伙见了心想:他又往江边去了?大概方才天神天将没有赶上航船,误点了,改乖下一班船,所以他又去接了,看来这次要来了,让我作好准备。――纯粹在胡思乱想。

    其实,孔明即使上一次就看到了赵子龙的渔船,这一次仍旧要奔进去的。他这是一条疲兵之计,好比是写文章的伏笔,第一次、第二次都是进去了一下就出来的,第三次进去后,大家以为他出来是不成问题的,同前两次一样,马上就会出来的。不料他这次进去之后就不出来了,上了赵云的渔舟一直朝樊口山去了。

    所以。这两进两出等于是一种麻醉剂,使所有的人都不提防他会不声不响地从那里溜掉,而且一下子还难以发觉。现在因为第一次没有看见赵云的船,第二次就更加非去不可了。

    孔明奔到江边一看,江面上依然空空如也,片板全无。这下孔明真的有点急了。心想,皇叔他绝不会拆我的烂污,到现在还不来,其中必有缘故。会不会是赵云在半路上遇上什么意外事情,耽搁了时间?好在还有近半夜天的时光,相信子龙智勇双全,不负我和皇叔之望,定能及时赶到的。孔明暗暗嘱咐自己:冷静些,不必急躁。他喝一口清水喷出去,宝剑对空一指,“嚯!”再回转身来。

    眼开眼闭的小兵下看,天神天将又没有接到。心想,这天神天将的脾气跟他诸葛亮倒颇有相似之处,就象刘备三顾茅庐一样,也要三请才肯来呢。

    孔明回到坛上,放下净盂、木剑,宣布二次登坛结束,大家休息一会。

    孔明与鲁肃出山套,到马忠营里。诸葛亮暗算思量道:东风要在辰时初刻起,我第三次登坛就要捱到卯时将完成时才开始。这样,在时间上正好衔接起来,旁人方才信以为真。现在时光还早呢,我再到大营里去喝一会酒,和周瑜见一次面,让他感到我“心头无事凉飕飕”,根本没有想要逃走的意图。所以孔明把发帚理好,戴上纶巾,穿好鹤氅,套上靴袜。

    鲁大夫一看,知道第三次登坛要相隔很长一段时间,便问:“军师哪里去?”

    “亮往都督营中一去。大夫可要同往?”

    “下官有些俗事,稍停再见。”

    其实鲁肃也看得乏味而厌倦,实在没啥看出来中,转念要去睡觉了。原以为借东风乃是千载难逢的奇事,少睡一夜觉,饱饱眼福。哪里想得到却只有这么几下子就守结了,真有点大失所望。而且第三次登坛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呢,没有这样的雅兴再等了。反正东风能否借到,只要抬着看看天好了。所以,等一下孔明逃走时,鲁子敬非便不知道,而且也不在场。

    周瑜已经得报:孔明二次登坛完毕,正向大营而来,便故意装得一无所知。直到孔明走进寝帐,见过礼之后,才吩咐手下把暖着的素斋端上来,杯箸放好。招呼道:“军师祭风辛苦了,请用酒。”

    “都督请。”

    “请问军师借风之事可有眉目否?”

    孔明想,虽然你早派人打探得一清二楚,但我只当你还不知道。孔明便把两次登坛的情形复述了遍:我四方祝告,上天表,召请天将;两度去往江边恭迎,皆未接到。想必定要三次登坛之后,天神天将才肯降临凡间。

    “那末,先生,何时能有东风?”

    “亮早就说过,需要三次登坛,召到天将之后,方能借得东风。”

    孔明嘴上在敷衍,心里在盘算:两次到江边都没有看到赵子龙的渔船。虽然我相信他是肯定会来的,但恐怕时间要晚了。东风一起,周瑜马上要派人到七星坛去杀我。他们见我不在坛上,必定立刻追往江边。因为西头的口子有马忠把守着,就象捏住了瓶口一样。如果到那时赵云的船还没有来,前有长江拦截,后有周瑜赶到,真可谓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怎么办呢?我又无回天之力,可以叫东风推迟一点来的!即使那里子龙的船已经赶到,但我事先不知道它泊在哪里,我还是无法从死里逃生。当然,我这里发现东风要比周瑜营里早,但毕竟是有限的,早不了多少时间。他们大将的马来得快,不消一顿饭的工夫就可以赶到,我的性命仍然有危险。看来这条脱身计还得充实一点内容进去:要有一个人代替我在七星坛上伏台,让徐盛、丁奉瞎猫拖了死老鼠,把这个假诸葛亮一剑杀掉,然后提着脑袋去见周瑜;周郎让出不是我的首级,重新再命徐、丁二将来追。这样两个来回,可以牵制住他们不少时间。那里,赵云的船无论如何可以到了,我也可以从从容容上船而去了。就是说,在金蝉脱壳计中还要加一条缓兵之计,准备好一个替死鬼。本来我也打算要在七星坛上放一个替身的,但是绝对不要置他于死命的。现在因为赵云的船至今未到,情况有变,为了保险起见,只得让一个人受此不白之冤,做刀下之鬼了。

    那末,叫谁替死呢?找个小兵?不作兴的。虽然是个无名小兵卒,但他既未犯法造孽,又与我无仇无冤,怎能叫他做个屈死鬼呢?最好找一个与周瑜有点关系的人,此人一死,也好让周郎伤感一番。因为临江会时,他企图谋害我主刘皇叔,幸得关云长相随保驾,阴谋未遂。否则主公一死,三分天下付之东流,我诸葛亮与关、张弟兄不知要何等悲恸、沮丧呢!所以,也要让他自己体验体验这种痛苦的滋味。但是到哪里去觅这样的人呢?不可能的,只是空想而已。

    外面鼓敲五更。孔明想,今天正巧是冬至,一年中最长的一天,如果是夏至的话,天都亮了。但这替死鬼还没有物色好呢。

    唉,世界上就是有这样的巧事情。正在此时,一名卫兵进来禀报:“回大都督,外面来了一位相公,姓周名济,表字尚瑾,说是都督的胞弟,特来探望大都督的。”

    怎么,周瑜还有个弟弟叫周济?从来没有听说过嘛。的确,此事知者甚少。因为周瑜足智多谋,“雄姿英发”,是江东的一位小辈英雄,驰名疆场,有非凡的将才,所以名声大,人人皆知。而这位嫡亲兄弟却跟他毫无相似之处。外貌难看且不说,而且笨、钝、戆三字俱全。年纪已三十出头,一字不识――横划,文不能测字,武不会练功,什么事情都干不来,也不会干。一方面是先天不足,生来低能,愚昧无知,另一方面懒惰成性,好逸恶劳,无人管束。既不肯读书,又不肯学艺。尤其是阿哥二十四岁就被封为建威中郎将之后,权势显赫,门庭生辉,他更是依仗着哥哥的金字招牌,吃阿哥,穿阿哥,住阿哥,用阿哥,全部包在阿哥的身上。那里的社会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但是这位老弟实在不行,三百六十行样样不懂,难怪周瑜非但不给他任何官职,而且在外面连提都不愿提着他。看在父母的份上,养到他死算了。

    那末,周济今天怎么会来的呢?他是奉了阿嫂小乔之命,从柴桑都督府到三江口来探望阿哥的。小乔知道丈夫有咯血之症,经不起煎熬。现在大敌当前,千斤重担压在身上,肯定十分辛劳,不知身体如何。又明白自己是女流之辈,出门抛头露面诸多不便,故而叫阿叔代她去看看丈夫。哪里这一看代价就大了,一个脑袋看掉了,诸葛亮正在那里等着他呢!――那时交通不发达,如果是现在的话,周济就要坐直升飞机了。即使一般的火车、汽车、轮船也都有班次,可以选择时间的。那时的大帆船行起来是没早没晚,在时间上是没有保证的,所以弄到天亮前到达此地。

    周瑜虽然对这兄弟很头痛,但毕竟是同胞手足,既然已经来了,理所当然要接待他。便吩咐:“有请。”

    旁边的孔明纳闷起来了:周瑜还有个兄弟,这倒是第一次听说。怎么鲁子敬没有说起过这件事呢?想必是个大高而不妙,不成大器的庸碌之人吧。

    周济腾腾腾腾直达寝帐,到周瑜面前:“哥哥在上,小弟有礼。”唱了个喏。

    “贤弟少礼。坐了。”

    手下摆座位,添盅筷。周济坐定。

    周瑜问:“贤弟到此何事?”

    “小弟奉了嫂嫂之命,特来探望哥哥。”

    “愚兄尚好。贤弟请用酒。”

    周瑜知道自己的这位老弟胸无点墨,而且傻头傻脑,出言吐语粗俗不堪,一点不懂礼貌。诸葛亮坐在对面,听了要笑话的,连我阿哥的台都要被他坍光。还是让他喝酒吧,塞住了他这张嘴巴,可以太平一点。

    孔明早已看出,这种人不登大雅之堂,在旁暗暗好笑:原来周瑜有一位这样的宝贝兄弟,一个聪明绝顶,一个呆傻无比,真是一个鲜明的对照。这种长相、眼神、动作、话音,一看就知道是个道道地地的傻瓜。很好,我正巧缺少一个替死鬼,请他充当这个角色倒是恰如其分。妙绝,妙绝!――周济哪里想得到,人还刚刚到,酒还未沾唇,脑袋已经被人看中了。

    那末,诸葛亮这个做法好象也不太合情合理呀!周瑜和你有仇隙,你应该找周瑜算帐,一人做事一人当嘛,何必要株连不相干的人呢。周济虽然是个傻瓜,可他从来没有得罪过你,是个不知生死的糊涂虫,叫他当一个替罪羊。这在仁义上恐怕有点过份了吧!

    孔明又想,这可不能说我的心肠硬了,要怪他来得不是时候,挑在大战前夕、登坛祭风的骨节眼上来,不是送死是什么呢?因为天一亮就要起东风了,东风一起,周瑜马上要升帐发令,杀过长江,火烧赤壁。此地无人照料这傻兄弟,肯定把他带在军中。周瑜一定以为,反正有许多人保护他这大都督,带个把兄弟在身边无碍大局。但是,你周瑜久战沙场,懂得如何应付战斗中种种突变的情况,这个傻里傻气的人懂什么?而且他又绝对不肯安安稳稳地留在船上观战的,一定会上岸东闯西逛地去看热闹。在这样混战的百万军中,聪明人尚且自身难保,他这种呆子不是被吓死,就是被乱刀乱枪劈死。到那时,大将都有各自的将令冲营夺阵自顾不暇,谁还想得到他?与其死在乱军之中,尸骨难收,倒不如让他太太平平死在七星坛上好,还可以为他收尸成殓。其实,这也是讲讲而已。孙、刘胜曹,日后成敌国,只要是周瑜的亲信心腹,诸葛亮都要叫他死的,有什么仁义可讲呢?何况是一个窝囊废!周济不来,小兵也要用的,哪里还顾得上这许多!因为杀人者毕竟还不是他,而是周瑜。周瑜不下这样的狠心,那江东的人一个都不会死。

    然而,这位公子也真象个定做的杀坯,吃也没有个吃相。喝了一口酒,就拚命地拣菜,眼睛象闪电,筷子象雨点,牙齿象磨盘,肚皮象篰筌,要塞得嘴巴裹裹囊囊,舌头无法转动,这才趸当咀嚼几下,然后涨粗了脖子咽下去。接着再来……要知道,今天桌上的菜是有界限的:这半边有荤有素,那半桌尽是素斋,特地为诸葛亮置办的。这老弟不管这些,立起身,捋起袖,满台飞,每个菜都要尝个遍。阿哥面前的菜吃遍了,就吃过河界去了。夹到嘴里,“素、素、素”还要嘀咕――满嘴的菜,亏得他还辨得出荤素,这个本事比他阿哥大,也是练出来的功夫――连吃了三样素菜,他觉得奇怪了:怎么那边都是素菜?这才发现对面还有一副杯筷。抬头一看,咦,一个道士嘛!你看看,偌大一个人坐在那里,来也这么久,要搛菜搛到面前才发现呢,是不是一副死坯模样!――心想,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