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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周公谨内帐绝食 诸葛亮病榻论医(2/2)

  这班军医一听,又觉得新奇得很。心想,什么,脉到病除?这句话又是第一次听见。今天的新鲜事情层出不穷,应接不暇。真是大开眼界,大长见识。

    鲁肃见他们面面相觑,十分惊讶,他心中很是得意,又问孔明:“军师,下官闻得,医家有割股之心,此言然否?”

    “非也。忠臣孝子,当用良药以治之;奸臣贼子,便将毒药以攻之。华佗医周泰,为其忠;吉平毒曹操,因其奸,两者不可混为一谈。”一般来说,医生是应该救死扶伤,一切为病家着想的。但孔明认为,不可一概而论,对那些奸臣贼子,哪怕他金银堆满,你也不应该给他治,甚至要趁机将他毒死,相反,遇忠臣孝子,即使他分文全无,你也应该送医送药,必要时可以割股。这才是医家真正的仁义。

    鲁肃一听倒有点急了。他想,你与大都督是冤家,别趁此机会下些毒药害死都督。老实人连忙把话说在前面:“军师,我家都督乃是忠臣,须用良药。”

    周瑜想,要你那样的着急干什么,我已准备死了,任何药都不吃,尤其诸葛亮的药,我看都不要看。

    鲁肃再一想,嗳!我怎么又忘了?诸葛亮根本用不着药的,他是脉到病除。鲁肃坐着无聊,没话找活说:“军师,下官倒要请教这医学之道。”

    孔明想,好。我们三人名为诊脉,一个都不作声,光这样闷坐着没意思,都象泥塑木雕似的。你鲁肃喜动不喜静,我就借你这个话头,话中夹带些因头绐周瑜,叫他把头别转来。这叫打破水缸渗过去。因此回答道:“大夫听了。这医学之道,恰与为将之道相仿。故而方才本军师言道,‘不精医道,也不可为将’。”

    “乞道其详!”

    “有道是,用药宛如用兵,用兵恰似用药。既要对症而下,又要面面俱到。倘若顾此失彼,一剂药中缺少一味至关紧要之良药,则处方虽好,全然无效。”

    鲁肃觉得孔明把用药和用兵互相比喻,很有哲理。他想,大凡郎中为病人诊治,非但要摸透病源,而且还要顾念全身,不能以小失大,要辩证论治;用药要主辅相配,轻重适量,切不可避重就轻。如果一张方子上少用一味关键的药,其它的药就等于白吃,甚至断送病人的性命。

    其实,孔明的话是一语双关,既是讲医道,又在说军事。周瑜和鲁肃两人想法不同,对孔明的话只得各取所需。孔明暗暗告诫周瑜:你经过一系列的观察和分析,得出了用火攻破曹兵的结论,这是无可猜疑的,说明你的诊断是准确的。查出病症,你连续用了反间计、苦肉计、诈降计、连环计,一一大功告成,这张方子开得也算对症下药的。但是,单单用这几味药要想治愈百万曹兵和连环舟这样的心腹大患,其药力还远远不够,还缺乏一味猛药──东南风。因此,你开出的这张方子,只可治疗那些癣疥小疮。这对于曹操来说,好比牯牛身上拔了一根毛。

    周瑜懂不懂?哪有不懂之理!虽说他的本领称不上天下奇才,但他志大识广,才高学深,“小辈英雄”闻名天下。况且孔明故意以言语挑逗他,他岂会不知这弦外之音?孔明说“学医之道,恰与为将之道相仿”,“用药宛如用兵”,周瑜一听就知道他是在以谈医为名而暗喻军事。所以听得格外仔细。听完这番话,一辨昧道,觉得话中有话,既不是在鲁肃面前大谈医经是故弄玄虚,大吹牛皮,也不象要在我为难之际奚落我,揭我之短,而是想和我推心置腹地论说正经事。此时周瑜料定孔明已经觉察了自己的心病,吐血也为此故,即没有东风也就根本用不上火攻。不过,纵使你神机妙算,把我的心思一一猜透,那又有什么用呢?人家称你“卧龙”、“伏龙”,可惜不是真正的龙,不会呼风唤雨。行风走雨乃是天公的事情,人力是无法操控的。所以周瑜的头动也不动。

    诸葛亮说完,对周瑜一看,象僵尸一具,无动于衷。心想,我既然可以说出你的病因来,又特地闯进内帐给你看病,那当然是有了办法才来的啰。你怎么老是不吭声,又要把我弄尴尬在这里?

    幸亏旁边的鲁肃是个热心人,最怕冷场。刚才几句话听得他津津有味,不厌其烦问道:“军师,请问你可曾与人治过病哪?”

    “大夫多问了。倘然这许多年来从未与人医治疾病,这医道学来何用?”

    孔明一面讲,一边还在动脑筋:如何利用他的这句话,旁敲侧击,来点拨点拨周瑜?一想,有了。便对着鲁肃言道:“大夫,非是本军师夸口,亮医治过许多病人。任何疑难、危急之症,到亮手中,无不妙手回春,豁然痊愈。而今单举一例,大夫听了。”──周瑜,你听仔细了!“隆中有一个孝子,其老母因病身亡。孝子悲恸万分,抚尸痛哭,滴水不饮,粒米不进,欲追亡灵于九泉之下。亮念其孝心可嘉,便将其老母医治复活,使他们母子重聚。”

    鲁肃赞叹不已:“先生真有此起死回生之术!”

    孔明对周瑜看看:我这段话的涵义如此浅显易见,你总可以回首一顾了吧!你别以为没有了东风,就是死路一条,只好等着咽气了。你的眼光太窄了,光看到自己,又不肯请教别人。有我诸葛亮在,破连环舟已不成问题。你不识天文,又不愿虚心求学,老天当然不肯给你东风了。

    周公瑾完全领会孔明的意思:所谓孝子,就是指的我。我是江东的忠臣,数十年来战沙场,打天下,保基业,功绩卓著,深受拥戴;忠臣和孝子是一回事。“老母因病身亡”,即江东因我有东风而将要国破家亡了。国家就是母亲,国亡好比娘死。因此,我这孝子为了全节,“欲追亡灵于九泉之下”,决意含愤而死。“滴水不饮,粒米不进”──诸葛亮非但知道我要自尽,而且料定我要绝食。这家伙好象钻在我的肚子里一样,统统知道。于是,他“念其孝心可嘉”──看在我对江东的一片忠心的份上,决定“将其老母医治复活”──使江东不亡。那末,江东保全了,我也就不必去死了,可以“母子重聚”了。是啊,如果你孔明真的有这种回天之力,那自然不会担惊受怕了。话是这么讲,可要做起来又是一回事了。也许你确实有这样的大本领,让我回过头去看看他的脸上有什么表示。周瑜开始把头缓缓地蠕动,但刚转到一半,忙又停了下来。他想,不对!又要上他的当了。别的事情我相信你孔明想出的办法居我之上,但对付老天,我与你都无能为力。要破曹兵,除了火攻,别无它法,老天岂肯受制于人而听你调遣?倘然我扭过头去问他破曹之法,他却对我两手一摊,做个鬼脸,那我真比死还要难过。想到这里,周瑜的头又回了过去。

    孔明知道周瑜现在的心情很复杂,象一团乱麻一样,理不出个头绪来。心想,你平时老是要杀我,我一直忍耐。为了眼前大事,我非但不报复你,而且还来搭救你,为你指破迷津,你倒反而搭起架子来了!我一味迁就你,千方百计兜揽生意,讲得舌干唇焦,你却还是执迷不悟,连头只转了一半。你是个强项都督呀!要不是看在三分天下的份上,谁肯忍辱负屈,低三下四?死掉你一百个周瑜都与我无关痛痒!孔明再对鲁肃看看:你也不知怎么搞的,不要不紧的话连篇累牍,真正要紧的话你一句也不讲。你刚才那些话,我也逐字逐句地加以煊染、夸张过了,并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但毕竟只是借题发挥而已,不足以打动他的心弦,使他甘心情愿地回过头来。其实,有一句要紧话是极其普通的常用语,而且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一般的人都会用这句话,体就是避而不谈,真正气数!这样谈下去何时可了?还是另想别法吧。孔明把双眼一闭,不开口了。

    你不开口,鲁肃是憋不住的。他刚才见大都督的头动了一动,知道他对孔明的话并不反感,只是还未动心。因此他又在叽哩咕噜地说:“唉!大都督近日以来贵体十分康健,方才出兵之时也还好端端的,怎么会忽地口吐鲜红,身染重病?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也!江东为何不幸之至耶?”

    孔明一听,不禁“嘿嘿”一笑,心想,我不去理睬他,他倒自己把这句要紧话说出来了,不知他怎么会想出来的。赶快让我接上去:“然也。”

    鲁肃想,我又不在与你讲,是因为无聊得很,自言自语,你接什么口呢?

    孔明也在想,我知道你这句话不是在和我说,但我非接不可,机会难得,过了这村,就没有那店了。我只要把下面这一句话讲出来,保他再也别想躺在床上了。如果周瑜再不回头,那他与死尸何异!鲁肃已把这句话讲出来了,但不会引起周瑜的注意。我再把它挑一挑明,哪怕周瑜的头颈是铜浇铁铸的,我看也要转一转了。孔明紧接着说:“大夫,天有不测风云,为人岂能逆料!”

    鲁肃想,这句成语是众所周知的,你怎么把下句说成是“为人岂能逆料”呢?

    诸葛亮就是要明显的篡改、杜撰,使周瑜一听就知道他的言下之意:你以为十一月问只有西北风,也许老天偏偏要刮一刮东南风呢?你怎么能知道老天爷的脾气呢?

    这句话“吱”地一下直钻到周瑜的心里,大都督心里暗暗高兴:看来孔明果真有办法在那里。怪不得他一次又一次地在话语中嵌骨头、丢因头,他这种身价的人决不会吃饱了饭没事做,到我这里来扯皮聊天的。对了,请葛亮到江东来的目的,就是想得点好处,渔翁得利,我们打败了曹操.同时也解了刘备的倒悬之危;江东灭亡,刘备随之完结,巢覆安有完卵?因此,没有东风,不能破曹,诸葛亮也坐立不安了,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兴致到此地来开玩笑?尽管他与我是冤家,对我恨之切骨,巴不得我早点死。但是,在破百万曹兵之前,他还少不了我这个大都督,决不会幸灾乐祸看我死。所以,他特地到此,借诊脉之由,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于我,表明自己有此能耐。周瑜想到此处,好比芒刺在背,如卧针毡,再也按捺不住了。但他还是象骨鲠在喉,不敢马上开口问,只怕上当。心想,让我先看看诸葛亮的神态如何,可断定出他的一大堆话是真还是假,再决定是否采纳。于是,大都督的头慢慢地转过来,目光瞟着孔明,在察看他的脸色。

    鲁肃此时背对周瑜,毫无察觉。孔明说完那句话,一双秀目密切注视着周瑜的动静。不出他的预料,果然见周瑜的头向这边转过来,上面的手抽了出来。踱头因为诊了那么长时间的脉,这只手已经麻木不仁了。孔明把捏在鲁肃脉门上的三个指头轻轻松开,小心翼翼地从鲁肃的右侧伸到他的背后,将五指张开,手掌向外一翻。

    鲁肃一点没有知觉,手仍旧按在那里不动。周瑜却看得清清楚楚,正好在他斜对面。字虽然不算大,但距离很近,笔迹和手心黑白分明,大都督一目了然。方才倒写的字,周瑜看出来都是正的。只见手上四四十六个醒目的字:

    欲破曹公,宜用火攻。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周瑜一看清这四行字,床上再也躺不住了。心想,我真不应该这样对待请葛亮。今天,他为了救我性命和保全我的面子,动了这许多脑筋,费了这么多的口舌,真可算得仁至义尽了。虽然,孔明过江有其不测之目的,但从我们江东的利益上来说,也少不了他。没有诸葛亮,也难保六郡太平无事。倘若我再不向他请教破曹之计,一旦他恼火起来,把我诈死的丑闻传扬出去,就没有面子了,况且弄到最后,我还得求教于他。有得一番手脚两番做,何必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自找麻烦呢?

    鲁肃因为抓得时间久了,加上周瑜的手并不挣扎,他也放松了警惕,故而被都督一抽就抽了出去。踱头“啊呀”一声,连忙回头看时,只见周瑜已经两肘一撑,呼地坐了起来。鲁肃初时一愣,不知怎么回事,而后幡然醒悟,仰面大笑:“哈哈!果然脉到病除!”

    十八个军医官对诸葛亮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想,今天我们无论如何要拜他为师,学会了‘脉到病除”,以后给将士们看病省事多了。──哪知,全靠这十六个字!

    孔明收转左手,握成空拳。

    鲁肃连忙站起身来,让都督下床。周瑜在床沿上坐定,把靴子套在脚上。

    诸葛亮对他把手一拱:“闻得都督贵休欠安,亮特来医治。”

    “请问军师,本督之病当用何方?”

    鲁肃想,你刚才就应该请教这位超等郎中了。现在已经脉到病除了,身体已康复了,精神也振作了,还要开什么方,吃什么药呢?

    孔明答道:“以亮看来,都督的贵恙当用凉药治之,方见大效。”

    鲁肃想,真的还要服药?大概毛病好得还不彻底,再用些药,使它断根。都督咯血,说明肺热,故而军师说要用凉药。方才孔明对我还说,都督的毛病是风寒所致。大概他里含内热,外感风寒,其名谓之“寒包火”。这个我也懂的。──鲁肃在自问自答,一一给自己解释清楚。

    周瑜听孔明这么一讲,早已喜在心头,用手指一摩鼻子,笑道:“哈哈,妙哉凉药也!”

    鲁肃惊异地看着孔明:你真象仙人下凡,都督的一场大病被你一搭脉,几句话就看好了。还未开方,病人已经精神爽朗了。不用说,你的药给都督一吃就灵验。

    周瑜又问:“军师,凉药虽好,惜乎本督药不能进,如之奈何?”

    鲁肃听了,也在旁边为他着急:孔明的药虽好,都督吃不下,这倒是麻烦的事情。不吃药,病难断根,又不能把药硬灌进他的嘴里。那怎么办?

    孔明说:“都督,此乃气逆之故也。故而理当先理其气,顺其势,然后再用凉药以治之,则呼吸之间即可疏通,贵体方能复原。”

    周瑜听完,轰然起身,对着孔明一躬到底:“还望先生相助江东一臂之力!”

    鲁肃此时对孔明的医道大感兴趣,冷不防周瑜从旁插入了这么一句话,他眨巴着眼睛在想,治治病怎么一下子谈到了“相助江东一臂之力”上面去了呢?牛头不对马嘴,简直文不对题!不过鲁肃再一想,喔!因为大都督是我们江东这座大厦的一根正梁,梁断屋倾。医好他的病,就是帮了江东的夭忙。因为都督要面子,所以转弯抹角,不肯明说。

    其实,孔明与周瑜讲了半天,说来说去就是一个“风”字。所谓凉药,即是指凛凛朔风。常言道,穷在债上,凉在风上。周瑜说:“凉药虽好,惜乎本督药不能进”。这就是说,大风是有的,可惜我吹不起,一吹,江东难保。孔明对他说,“此乃气逆之敌”──因为西北风是逆风,当然不能喝,必须“先理其气,顺其势”──气即是风;先要把这风向纠正过来,使它变成顺风;东南风刮得越大越好。“则呼吸之间即可疏通。”──呼吸的是空气,空气流动便是风;风向正了,有了东南风,你的毛病就涣然消失了。用这风去烧曹营,岂不就万事太吉了。周瑜说,既然你全部明白,而且有办法,那就请你帮帮江东的忙吧。

    孔明道:“都督放心,亮理当效力。”说罢,目光对门口的军医官一瞥。意思是:下面我们要谈军事机密了,不能被他们听见。

    周瑜向鲁肃使了个眼色。大夫会意,立即走到门口,对十八位军医官说,都督已经化险为夷,脉到病除了,请各位回去休息吧。众军医想,听了半天也没有听出个名堂来。算了算了,叫我们走,那就识相点走吧,反正这种本领不是一朝一夕学得会的,有机会再去讨教。鲁肃把帐门关好,回到老地方坐定。

    周瑜问孔明道:“请教先生有何良策?”

    孔明想,事到如今,不能再与他面和心慈了,一切都得由我来摆布。不管你对我的话信与不信,我一定要摆足架子,因为我要靠这条计上脱身的。江东面临着覆国倾城之厄,你周瑜也有身败名裂之危,不怕你不依我的话办。孔明煞有介事地说:“实不相瞒,亮自幼曾遇异人,传授三卷奇门遁甲天书,善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而今只需建一高坛,名曰七星坛。亮登坛作法,上天表,奏达天廷,向上苍乞借三日东风。”

    周瑜想,这个话好象在哪里听见过,怎么这么耳熟?喔,想起来了。草船借箭回来之后,鲁肃告诉我,说他上了草船之后,同诸葛亮,船开往哪里。孔明说,到江心之中,设香案,祝告上苍,上天表,奏达天廷,请天神天将来帮忙造十万支箭。与今天讲的一样。结果就到曹操那里去骗了回来。箭是人工造的,你可以去骗;风是天上来的,曹操那里借不到,就是真命天子那里也拿不出,这不是一派胡言乱语么?

    既然你知道他是在瞎说,你就不要相信他了呀!周瑜现在是“病急乱投医”,哪里肯放弃呢?没有了东风,他仍旧只好去死哟!所以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抱着侥幸的心情,让孔明试一试,希望这事情可以变为现实。他想,孙、刘二国之存亡系于一身,谅必诸葛亮不至于会开这么大的玩笑的。他要拆我的烂污,也等于毁灭自己。再说,借不到东风的话,他的罪名就不是一个杀不杀的问题了:一是戏弄主帅;二是殆误军机……那是非杀不可。想来孔明为刘备苦心经营的巢穴尚未稳固,总不会恃一时之才,半途而废吧!如果他确实能借到东风,那何消三日,一日一夜足以将曹臂烧毁。故而问道:“先生真有如此的能为么?”

    孔明郑重其事地说:“都督,军情重大,岂有戏言!”

    “既然如此,东风何消三日,一昼时巳足够曹贼受用的了。”

    孔明想,老天要刮三天三夜的风,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非但无权传唤,而且无法退换,唯一的本事是看和算。因此答道:“都督,须知借风至少三天,再少便借不到了。”

    周瑜想,这老天的脾气倒也古怪,要么不借,一借三天三夜。就象有些古怪脾气的人一样。别人问他借十个、二十个钱,他嫌啰唆,就干脆拿一吊钱,这样好记一些。如果真有三天三夜的东风,那百万曹兵可以烧它一个精光。假如请葛亮是骗我呢?到那时木已成舟,我再杀他为时已晚,无济于事了。而且杀他的理由还不足。众文武肯定要指责我:你这样一个大活人,怎么连这点知识都没有?钱物可以贷,风怎么可以借呢?分明是诸葛亮的一句戏言,无端捏造,信口雌黄。你身为都督,竟会不分皂白,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要杀人家的头,真是可笑之极!周瑜一动脑筋,有了。我来给他一条令箭。如果他毫不迟疑地接令,说明他不是开玩笑。反之,倘若他借不到东风,我杀之有辞矣。先斩孔明,再图退兵之计。

    都督打定主意,走到行军床背后。那里的令架上插着四十八条令箭,其中三十六条是正令,十二条是密令,按子、丑、寅、卯……十二地支排列。通常发令都是用的正令,密令只是在极少数特殊情况下使用。周瑜为郑重起见,特地抽出一条密令,即十二条令中的第一条,子令。然后来到孔明面前:“军师,本督付尔将令一支,督造七星坛;向上苍乞借三日东风。其功非小!”

    “遵命。”

    孔明接过令箭,暗暗高兴:多谢多谢!你真慷慨太方,一条令箭就好比曹操一半家当,都送给了我,自己一点不留。小辈英雄成了大丈夫了。没有令箭,东风照样可以借的。有了东风,烧毁曹操的连环舟和水、陆两营是容易的,而要攻下他的粮寨,就要凭你这条箭。一条令箭换取曹操的一百六十万石军粮,这种生意是一本万利。本当皇叔仓廪空虚,有了这些大粮,本钱就足了。明天早晨东风一起,你周瑜定然忙得不可开交,马上要书写密札,升帐发令,整饬出兵,军务繁忙,自顾不暇,肯定不会想起还有这条令箭未曾收回。因为你发的都是正令,密令用不着的,自然遗忘干净。当然,日子长了,你也会发觉的,就要宣布这条令箭作废。但是,我明天早晨把它带出去,用过之后,当天下半夜就要送回来的。等你看到,已经悔之奠及,抱恨不尽矣。

    周瑜见他泰然无事地接过令箭,自己也放了心。心想,即使东风借不着,我就拿一条令箭来换你一颗脑袋,哪怕到时候我再自尽,有你伏龙作为殉葬,我在九泉之下也瞑目了。便问:“请问先生,东风何时能够借到?”

    孔明想,这个具体时间,我是算了又算,反复推敲,已经十分准确。东风从明天──十一月二十,甲子日清晨辰时初刻起,刮到廿三,丙寅日早上卯时末止,实实足足三天三夜。但是,天机不可泄露。一旦被你知道,你就不需要我在此“登坛作法”了,必定在东风将起未起之时,调兵遣将,把七星坛团团包围,那我还能脱离是非之地吗?所以,只能和你说得含糊其词,模棱两可:“都督,东风何日降临,目下尚难预测。天廷之上千变万化,快时则快,迟时则迟,并无一定之规。总之,需待亮三次登坛已毕,才得借来东风。。

    周瑜想,对的,天有不测风云,人作不了天的主。你三次登坛需要多少时间?第三次登坛结束后,东风是否会来呢?都不清楚。天上也和人间一样,办事效率有高有低,速度有快有馒,没有规定的。那就没有办法了。又问:“先生,这七星坛筑于何处?”

    孔明想,这地点我也早已选择好。上次去曹营借箭,是从西边的西山江边出发的,因为那里离赤壁最近。称到借东风,就要放到东头南屏山下的南屏江边了,离刘皇叔的樊口山最近,逃回去也最方便。这一点是不能告诉你的。如果我现在直截了当地说,把七星坛筑在南屏山,你必然起疑:未经察看,怎么已经知道那儿借风最合适了呢?定有文章。你一疑心,就要派兵把守各处关卡,我又插翅难飞了。因此孔明答道:“都督,筑坛之处定要依山傍水,又要生地赤土。目下亮亦未知何处为宜。需要少停停四下踏勘之后,方能选定。”

    周瑜不知底里,信以为真地说道:“有劳先生了!”

    孔明起身道:“都督,军情紧急,事不宜迟,亮即刻便去勘察地形,告退了。”

    “先生请便。”

    孔明拱手退出内帐,自去准备。

    正是:筑台惜风欺愚人,劫粮趁火富渔翁。

    欲知孔明如何借东风,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