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评书三国 > 第十回 施急智德润脱祸 信巧言孟德中计

第十回 施急智德润脱祸 信巧言孟德中计(1/2)

    于禁、毛玠得到小兵的回复之后,便同阚泽讲,丞相正在帐上,命你大账进见。同时命手下给阚泽备好一匹马,派两百名小兵、两名副将,押送阚泽到陆营。

    阚大夫在陆营前下马,检点一下衣帽,抖擞精神,迈步进陆营。从大营门口到中军帐,营门一扇扇都开直,道旁小兵荷戈执戟,气势汹汹,如虎似狼。阚泽视若不见,昂首阔步,直到中军帐口。对里面一看,帐上摆足威势,刀枪交加,寒光闪闪。他想,这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情。如果我见这一点小场面怕,也不会来了。阚泽胸有成竹,做功很好。一路进帐、一路自言自语:“老将军,你这大把年纪,被周郎如此毒刑拷打,实是可恼!”

    两旁文武只见他的嘴巴在动,听不出他在讲些什么。徐庶一看,来人神态自若,心想,不出所料,果然是来献降书的,而且还是个好手。你看,这么威严显赫的场面,他泰然镇定,从容不迫,一个都不把你们放在眼里,他只管自说自话,做功真不错。嘴唇簿哓哓,能言善辩之人,回头对曹操看看:老贼,你把魂灵放在身上!

    大帐上的规矩,凡自己人,最多离虎案十步站定;外来人,则二十步外就必须止步。但是阚泽好象在动什么脑筋,想出了神,将近二十步了,他还没有立停。曹操侧目一看,来者八尺彪躯,生得眉清目秀,方面大耳,三绺清须。虽是渔翁打扮,却是一表人才,气度非见,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见他大摇大摆只管往前走来。曹操想,不要名曰有重要军情告禀,实则三更半夜前来行刺,不可不防。所以厉声喝道:“住了!”

    阚泽佯装刚刚发觉,连忙站定。阚大夫年纪不大,资格很老,知道曹操才能虽高,但性格很是急躁。倘要叫他上当,就要对他摆架子。你越狂妄、傲慢,他越不敢简慢;你越谦恭、和顺,他越看不起你,甚至以为你做贼心虚。从今天这种布置,就可以看出他这种脾气。自以为很精明、老练,实际上很天真。所以,阚泽既不对他磕头,也不称他丞相,只是把手一拱:“孟德公在上,江东陆军参谋阚泽,见孟德公有礼了。”

    曹操权大威重,不可一世,人人见他畏惧,只有两个人称他孟德公:今天一个阚泽,将来西川的张松。

    曹操听到阚泽这样称谓他,心中暗暗冷笑:比你职高位尊的官,见了我都要跪称丞相,你这小小的江东参谋,竟然如此傲慢无礼!“哼!见了老夫口称孟德公,立而不跪,好无帐规!”把手一挥,“罢了。”

    徐庶一看,好极了!──弄得象看戏一样,演员一开口,你就喝彩了。其实,曹操就是这种脾气,被你摸准了,这就叫“捏牢骱门不用刀”。

    曹操问道:“尔乃江东陆军参谋阚泽么?”

    “正是。”

    “黑夜到此何事?”

    “有重要军情,特来禀报。”

    “重要军情?”

    曹操重复了一遍,意思是,你这位老兄可曾跑错了人家?你有重要军情,应该送到周瑜那里去,怎么到我这里来送情报的呢?我有两个人在对江,若有重要情报,他们应当立即送个消息过来,为什么毫无动静?是他们没有探听到,还是己被周瑜杀掉了?且不管它,听他讲了再说。

    阚泽对他看看,你的做功倒也不错:明明二蔡早已有信来告诉你了,还装得若无其事。因此说道:“孟德公早已知晓,何必下官多言?”

    曹操被他讲得不明不白,心想,你在寻什么开心?你们的军情我怎会知道?如果我早已得知,那末你还要特地赶来做甚?“休得胡言!大江阻隔,老夫岂能知晓尔等营中的军情?”

    阚泽一楞,他对曹操的面孔看看,不象是瞎说。心想,看来他确实一无所知。那末,这两个小奸在三江干些什么勾当?这样重大的军情不向曹操票报,你们还象是奸细啊?简直是儿戏!本来苦肉计这出戏就是做给你们看的,好让你们先写信来告诉曹操,然后我再来献诈降书就有基础了。现在你们知情不报,延误时日,苦了我了。而今曹操毫无思想准备,我要在生土上种花,事情就麻烦得多了。早知道你们这样,黄老将军这顿毒荆是用不着挨的。真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全部糟蹋掉的。看来今天的事情不象预期的那样简单,需要早作准备。说道:“既然孟德公不知,那末,待下官告禀。对江粮队官黄盖老将军,被周郎用此极刑,”──说时,对帐上挂着的两根脊杖一指:“重责三下,几乎殒命。”

    曹操一听,哎哟!周瑜的手段比我辣,我这两根脊杖从来没有用过。黄盖此人,素负盛名,乃是江东三世旧臣,功高位显,现任粮队官的要职。周瑜怎么会对他用这等极刑?此话未必可信,恐他见我刺探不便,特意过江来诓我。问道:“黄盖身犯何罪?”

    曹操问这句话,就是试探。明知这不是犯罪不犯罪的问题,哪怕罪名再重,最多一刀两断,而决不会用此极刑。只有主帅与部将有私仇,才会下这样的毒手。曹操就是要听你阚泽如何回答,从而辨别出打黄盖究竟是真是假。

    阚泽想,黄盖不是犯罪,而是立功;不是与都督有仇,而是与都督共谋。但是,你问我这句话的用意,我也完全明白。按照当时用计的情况,都督是为了几句言语冲突而打黄盖的。现在我若是这样讲了,你肯定不会相信。由于言语不合,竟然施用毒刑拷打功臣,这种说法,妇孺都难以置信,怎么能骗得过你?既然我自告奋勇跨江献降书,就要由我来弥补不足,把事态夸大一下。“孟德公听了:小霸王孙策临终之时,将江东大权嘱托周郎。黄盖在旁言道,公瑾年幼,无能掌此大权。孙伯符不听黄老将军之言,依然重托周郎。由此,周公瑾怀恨在心,因而借端寻衅,公报私仇,用此极刑,毒打黄盖。”

    “呣!”曹操脸上虽无表示,心中感到这是合乎情理的。黄盖因为年老功高,必然对周瑜有些不放心。而周郎觉得被人藐视,便耿耿于怀,与黄盖结下了冤仇。要想杀他,没有这么大的权力。因此借机用刑毒打,以泄私愤。但曹操想,你们江东将帅争执,是你们内部的事情,不要说打了黄盖三下,即使把他打死,与我有何相干?“周郎责打黄盖,与老夫无涉。”

    阚泽想,与你无关就不会打了,就是为了要破伤的百万大军,老将军才受这般痛苦。“孟德公,老将军偌大年纪,又是江东功臣,被周郎如此荼毒,岂肯忍气吞声,善甘罢休?老将军与下官乃是忘年之交,可称莫逆。此番下官解粮前来三江,老将军便路此怨恨倾诉与下官,并道,意欲投奔别处,以图报仇雪很。下官便道,天下诸侯虽多,皆非贤明之主。明公者,唯有赤壁曹操耳。”

    曹操一听,“嚯……”刚才称我孟德公倒也罢了,现在直呼其名,干跪叫我曹操了!但是再一想,他们在背后谈起我,自然是叫我曹操的。你这个人不阿谀取宠,当面与背后说话一样,这种脾气我很赞赏。只怕有些人当了我的面,丞相长,丞相短,百般献媚,背后却骂我老贼、奸雄,这种人我最恨。曹操听昏了,竟然会去接阚泽的话头:“曹操怎样?”

    “下官道,曹操向来礼贤下士,广纳天下能人。此处不容人,自有容人处。”

    孟德想,这一点不错。过去,关云长讲明不愿久留我处帮我的忙,我还是待之以上宾,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黄盖对我不知有何看法?“那末,黄公覆怎讲?”

    “老将军以为下官言之有理,愿意归顾明公。故而下官受了朋友之托,改扮渔翁,黑夜过江,特来赤壁向孟德公献纳降书。”

    曹操想,怪不得要乔装改纷,偷偷摸摸,原来是来献降书的。丞相心中将信将疑,但表面上装出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故意眉飞色舞地对两旁道:“列公,黄公覆将军归顺老夫了!哈……”

    他一面皮笑肉不笑,一面用眼梢在窥探阚泽的神情。

    阚德润知道他是装腔作势,事情不可能这么便当的。那末,你会做作,我也会表演,看准的功夫到家,谁的表演艺术有魅力!阚大夫把头一低,露出一种既惭愧,又内疚的神色,似乎内心十分矛盾和痛苦:背弃自己土生土长并为之流血流汗的故国,不得已投到敌人的怀抱里,这实在不是件什么愉快、光彩的事情!吴候和众文武待我不簿,江东百姓又很拥戴我,一旦抛弃,定遭唾骂;到此曹营为官,又未必能博得曹操的信任。这有什么庆幸的呢?只有可悲,可叹而已!

    曹操一看,这种情绪很正常。如果他马上骨头轻,就说明是假的。那末,先看了他的降书再说,“降书现在何处?”

    阚泽从身边掏出信来:“在此。”

    “呈上来。”

    值帐官接过降书,呈上虎案。

    丞相接到手里,边看,边随口念了出来:“‘盖受孙氏厚恩,本不当怀贰心……’”

    阚泽想,此信本当我想看的,现在你读出来倒很好,等于我看一样。如果有什么破绽,不等你指出,我就可以设法先开口弥补掉。

    曹操念了一句,突然停了下来。心想,黄盖来投降,是真是假我还不明白,我怎么能把这降书读出声来呢?要念也只能默念在肚子里。

    阚泽听他突然不读了,知道他方才是冲口而出,现在已发觉不对了。但我只要听到这一句,已经比较放心了。倘若有漏洞,我可以用“本不当怀贰心”这一句话来弥补。

    曹操继续看下去,信上写道:

    今以时势论之:以六郡之卒,当百万之师,众寡不敌,海内所共见也。江东无论智愚,皆知其不可。唯周郎小子,偏怀浅戆,强欲与争,以卵击石;兼之擅作威福,无罪受刑,有功不赏。盖系旧臣,无端为所摧辱,心实恨之!敬闻丞相诚意待人,虚怀纳士,盖愿率众归降,以图建功雪耻。粮草军需,随船献纳。泣血拜白,万勿见疑。

    曹操把信看完,觉得非但没有漏洞,就连错字也没有一个,写得十全十美。但是,降书写得好,并不等于事情就是真的。曹操生平多疑,总爱试探一下。因此,他突然把虎案猛地一拍,话却一句也投有,双目注视着阚泽。他以为,如果你是诈降,见我这个举动,必然要吃惊,不知不觉露出形迹来。

    阚泽早已定心了,知道信中不会有什么大漏洞的。所以,你曹操敲台拍桌,虚张声势他只是不予理睬,非但不怕,反而一声冷笑。

    不料,你这一笑,笑出事来了。曹操感到下不了台了,坐在那里十分尴尬。于是,就把这封降书重新拿起来,从头至尾再看一遍,逐字逐句仔细咀嚼,看到后面有“粮草军需,随船献纳”等字样,有点疑心。粮草,即粮食;军需,即军用物资;随船献纳,即来投降时一起带来。也就是说,他人不来,东西是不会先送来的。那末,他什么时候来呢?没有写明。因此,曹操觉得可疑。是不是曹操吹毛求疵,硬找岔子?并非,因为这不是一般朋友之间的礼节、客套,嘴上说“再会”、“下次见”,至于真正什么时候再见面那是说不定的。这是降书,是十分郑重的事情,该什么时候来,就要什么时候来,不能有一点含糊的。

    的确,周瑜当时写这么两句时,也颇费斟酌。“粮草军需”这四个字写好以后,他这枝笔在手里顿了半天,未敢冒冒失失地下笔:因为黄盖去的日子,也就是火烧赤壁的日子。但是,具体什么时候烧,黄盖的伤势何时能够痊愈,庞统的连环计又何时去献,他心中没有底。至于以后曹操的连环舟何时能够搭好,那就更加无法估计了。如果写明了日期,万一到时黄盖不能脱身,那曹操更要怀疑了。故而周瑜考虑来考虑去,思之再三,觉得还是写“随船献纳”四个字最为妥帖。然而,往往自己以为尽善尽美的事情,到了别人的眼里就变成了最不完善的东西了。如果周瑜同孔明商量一下,诸葛亮就会告诉他确切的日子了。因为先生早已算好,十一月二十起东风,烧赤壁就在这一天。所以,就能写道:“粮草军需,甲子日随船献纳。”

    曹操现在就抓住这一点,一半猜测是漏洞,一半是借题发挥,试探一下阚泽。丞相把信往虎案上一丢,对阚泽用驾官指头一指:“唗!大胆匹夫!打黄盖乃苦肉之计;尔今日来献诈降书。此等诡计,小儿难蒙,岂能瞒蔽老夫!──来,与我拉下斩了!”

    两旁一声吃喝,捆绑手一拥而上,把阚泽的箬笠拍掉,蓑衣扯去,双手反剪,绳捆索绑。两个军牢手把他左右一拉,反过身来,往外拖去。刀斧手手捧鬼头刀跟在后面。

    旁边的徐庶一看,曹操如此暴怒,想必降书上定有破绽。如果诈降不成,接下来的连环计也不必献了,这两条计相辅相成,缺一不可。但是我此时要帮你的忙也无从帮处。既不知道漏洞出在哪里,又没有我开口的机会。所以对阚泽看看:你就准备这么去死啦?不是我见人挑担不吃力,干这等大事,没有能耐是不行的。被他这一声喝,你就哑口无言了,说明你没有资格来献降书的。如果曹操只是庸碌之辈,肯定看不出是计,那何必派你参谋官来?只消派一个小兵就可以了。派你来的目的,就是要在曹操看破是计的情况下,仍旧要你以三寸不烂之舌与他周旋,设法使他上当。这才是献诈降书应有的本领。看你刚上场时倒挺有资格,现在一经曹操看破,你就束手无策了。那你这个人也是外强中干,不中用的。

    徐庶在那里着急、埋怨;其实阚泽哪里甘心就此认输?他的脑子里象风车一样,在飞转着,在思量对策。心想,倘然我今天为国捐躯了,非但无人说我凛然就义,反而要被人家讲我无能,坏了都督的计,而且还有罪。都督的信上哪怕有再大的漏洞,也应该由我来自圆其说,苦肉计已经结束,献诈降书是我的责任。但信上究竟是什么漏洞,我又不知道,不过,阚泽再一想,不对。曹操看第一遍时,没有什么东西被他扳牢,只是无的放矢地拍一下桌子,想吓吓我,试试我。结果没有试出什么名堂来。再重新看信,看了半天,突然说是诈降书,把我绑了起来,要杀我。是不是又是试探呢?很可能。即使真有漏洞,也不会这么大的。否则,曹操第一次看信后,就可以看出来了。既然如此,我也来试他一试。

    早已说过,阚泽富有急智,善于随机应变。此时,他已被军牢手拖到大帐口了。忽然,他两腿立定,身子往后一仰,挺住了不走。军牢手以为他怕死要向丞相求饶。心想,那末你就老实招供吧。所以,并不硬拖他走。就在这一刹那间,阚大夫把头一抬,仰天大笑:“嘿……哈……!”笑声方绝,泼开两腿往外奔去。军牢手被他这一笑、一跑,都愣在那里。心想,不防你还有这一手,你这么要紧“回去”啊?阚大夫明白,走得越慢,死得越快;跑得越快,越不会死。

    徐庶正在埋怨阚泽无能,等于特地跑来献颗脑袋。突然听他一声冷笑,元直立即对他扭转了看法,好,你这人有道理!这个当口,千言万语不及这哈哈一笑。这一笑,肯定笑得老贼心痒难搔,莫名其妙。回头又对曹操望望:你不去理睬他,那是你凶,你若去问他一个为什么,你的人家就完了。他象关云长的拖刀计一样:不追,不死;一追,命亦休。

    曹操本当只是有点疑神疑鬼,并非断定这是计。现在见他一无惊恐之色,反而仰面大笑,又有点回心转意了。心想:杀头哪里还会这么高兴?这个笑是气恼到了极点的狂笑,也是对我不识人的嘲笑。而且笑了之后往外就跑,愿受一刀之刑。好象是受了满腹的冤屈,无法申辩,宁可以死来表示自己的一片诚意。

    这是曹操一生最大的缺点,明明已经摸准了的事情,往往又被自己过多的猜想和疑虑所推翻。他想,这封降书上我还未发观什么大破绽,只是在没有确定日期上还有点猜疑,这并不能说明他一定是诈降;再则,自从到此赤壁与周瑜对峙以来,屡屡失策,从未占过便宜,现在黄盖或许是真心归降,而我由于晦星高照,又是一念之差、把这一件大好事又给毁了。等他人头落了地,就无法挽回了。我要吸取上次误斩蔡、张的教训,不能操之过急。倒不如先叫他回来,问问明白再说。所以曹操喊一声:“押回来!”

    徐庶想,好了,你叫这一声“回来”,木梢就掮定了。──他象老资格的观众一样,听到一句转折性的台词时,就知道下面的剧情是怎样发展,如何结局的了。

    军牢手连忙追住阚泽,把他拖到帐上。

    阚大夫听到曹操叫“回来”,已有八成料他方才是试探,马上定下了心。心一定,做功更加好,一面拼命挣扎着还要往外跑,一面高声大喊:“要杀就杀,何必回来!”

    军牢手紧抓不放,硬把他连拖带拽拉到曹操面前。

    阚泽背对曹操,脸朝帐口,昂首犟颈,怒气咻咻。

    曹操对他看看:你笑也好,犟也好,都说明你心中不服,以为我根本没有看出破绽。那末,我偏偏要你服帖。否则,杀了你,我也不舒畅的。“大胆阚泽,死到临头,何故发笑?与我讲来。”

    阚泽想,有什么好讲?大家试大家,你输了,笑你一无才能,这只有大家心里有数。在此关键时刻,不能说错半句话。现在我首先要知道信上究竟有什么漏洞,然后才好对症下药。因此,仍旧还是那句话:“要杀就杀,何必多问!”

    曹操在这紧要之处,竟然失言了。他心里的意思是,你不要来这一套,我不是饭桶,你休想骗得过我。但言语之间,他措词不当了,说道:“尔且听了:老夫春夏读书,秋冬习武。兵书战策,无有不知;六稻三略,无有不晓。一十八岁举为孝廉,二十四岁山东起兵。三十年来,南征北讨,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所见诡计,不可胜数。这小小苦肉之计,岂能瞒过老夫?”

    的确,曹操是了不起,有学问,苦肉计、连环计都被他识破,但结果仍旧都上当。

    曹操自以为这番话讲得很有分量。不料言多必失,阚泽这种人何等厉害,在他面前多讲一句话,被他抓住,就能作为突破口,进行反击。阚大夫听曹操讲得洋洋得意,就知道这老贼虚荣心很强。那我就利用这一点,偏偏说得他是个笨伯,一无所知,他一定会跳起来,我就可以把这封信骗来一看,找出事因所在。阚泽冷笑一声,道:“哼!你休要口出狂言,自夸自大。我看你是真假不辨,皂白不分,不学无术,有眼无珠,还说什么无有不知,无有不晓?真正令人可发一笑。嘿嘿嘿嘿!”

    这几句话果真击中要害。

    曹操最忌人家说他不懂,听到阚泽说他不学无术,气得他三角眼白瞪白瞪眨个不住。心想,我方才那一番话,一点没有夸张,全是事实。你之所以把我说得一无是处,就是认为我今天毫无根据地冤枉无辜之人。那末,我就摆些证据给你看看。──老贼,你上当了!他就是要听你讲这个证据!

    曹操说:“尔且听了:书中言道,‘粮草军需,随船献纳’。黄盖何日到此?为何不定日期?若是真心归降,岂能如此含糊其辞?分明是诈降也!”说完,还唯恐阚泽听不清,用四个指头捏着降书的两只角,把书拎起来,对他扬扬:“你自己看来。”

    徐庶一看:嘿嘿!你这老贼真是在找死,还要给他看呢。但是,元直觉得信上并末写错。曹操说他为什么不约定日期。这日期怎么定法呢?这封信如果叫我徐庶写,我也只能写“随船献纳”,没有办法写日期的。──元直也只知道十一月份有东风,而不知道在哪一天。徐庶对阚泽看看:曹操已把底牌摊出来了,看你如何回答。

    阚德润听完曹操这番语,又对他手里的那封信扫了两眼,已经完全有数了。“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嘛。阚泽觉得大都督这封信写得非常好,可称无懈可击。至于没有约定日期,这一点,作为曹操来讲,可以认为是个疑点。但是区区小事,我很容易就可以把它弥补掉。你找这八个字的岔子,我就用八个字来补掉它。所以,阚泽哈哈大笑,道:“如此看来,你越发的无才,无学也!”

    曹操想,我指出了你信中的漏洞,怎么反而说我没有学问呢?“此话怎讲?”

    “你方才言道,熟读兵书,六韬三略,无有不知。我今问你,《平原君兵法》读过否?”

    曹操想,只有信陵君的《魏公子兵法》二十一篇,什么《平原君兵法》,从来没有听说道。你存没有搞错?平原君其人我是知道的,是战国四大公子之一,信陵君的姐夫,赵王的哥哥,赵国的宰相,名叫赵胜。但未曾听说他有兵书。

    徐庶对曹操看看:他当然要挑根本不存在的东西说罗。如果确有此书,他的鬼话不是要露馅了吗?元直又对阚泽瞧瞧:你倒跟我一样,说鬼话还要引经据典呢。

    但是,曹操要面子,明明没有听到过这本书,他不肯实说,只怕实说了又要被阚泽取笑他不学无术。他想,一本书有没有,没有什么关系的,就看此话通不通,附和一声,谅也不妨。不料,你这份人家己和不起调了,再和下去,要完蛋了。他装模作样道:“老夫曾在幼年读过一遭。”

    阚泽一听,知道曹操已被我诱上钩了。心想,那我下面的鬼话只管讲好了,反正无从稽查,他无有不信。便又问:“既然读过,定然知晓书中有语云:背主、作窃,不可定期?”

    曹操不置可否地“呣”了一声。

    阚泽接着解释道:背主,便是谋反,或瞒过主人;作窃,即是偷盗。这两件事,是不能预先约定日期的。因为当初信陵君窃符救赵就没有同平原君约定日子。所以,赵胜就总结出这么两句话来。现在黄老将军即是背主、作窃,而且他信上写得明白,不是他一个人来,而是率众归降。人一多,要统一行动,就要等待适当的时机。隔着一条长江,不象在陆路上行动那样方便。再说,老将军伤势很重,什么时候能够康复,现在还很难讲,所以事先无法约定日期。如果现在定了日期,到那时却因故不能践约,你丞相反而要轻心或担忧。因此写“随船献纳”。这是老将军想得周到,你却说是漏洞,认定他是诈降,这等无知,岂非不学无术?”

    曹操听完,觉得阚泽讲得头头是道。尽管“背主、作窃,不可定期”这句话没有听到过,但是推情度理,设身处地想一想,确实是这么回事。阚泽既然来献降书,自然也是一起来投奔我的,这是一个大大的人才。曹操想到这里,疑心顿释,扬声大笑:“哈……!足下言之有及‘背主、作窃,不可定期’,此语见于《平原君兵法》第三卷第二页,老夫记得清楚。”

    徐庶险些笑了出来。这老贼非但不懂装懂,而且还画蛇添足,说得活龙活现。你的人家怎会不完?

    曹操连忙起身,转出虎案到阚泽面前,游脸堆笑,对着他一躬到底:掮了木梢还要陪不是,只有曹操做得出。曹操赔笑道:“阚先生,老夫一时鲁莽,冒犯足下,这厢赔礼了。”

    阚大夫知道他是老“蜡烛”,所以把头一别,睬都不睬。

    曹操想,他冒险过江,诚心来帮我的忙,我反而耍杀他,情理也不通。换了是我,也要忿忿不平的。丞相再次兜到阚泽的面前,又是深深地一躬:“先生万不见怪。老夫再次有礼了。”

    阚泽又把头扭过,仍旧不理他。

    曹操倒也有点耐不住了:你还想要我怎么样呢?难道要我下跪叩求不成?但是再一看:该死!他身上的绳索都没有解去,怎么叫他消得掉这口气呢?忙说道:“啊呀呀,待老夫与先生松绑。”

    曹操走近他的身边,亲释其缚。手下送上箬笠、蓑衣。阚泽想,顺风篷不能扯得太足,激怒了他也没什么好处。因此,接过衣帽,穿戴齐备。

    曹操起手搀住阚泽:“先生,请到里边,老夫与先生洗尘、压惊。──掩门。”说完,搀着阚泽往里面去。众文武退出大帐。

    两人来到寝帐。手下摆上酒肴。曹操与阚泽对面坐定,边饮边谈。

    此时,东方微微发白。已是十一月十三。突然,外面进来一个手下,与曹操耳语道,对江二位蔡将军有密报到来。曹丞相站起身来,招呼阚泽道:“先生多饮儿杯,老夫去去就来。”说罢,走到外面。小兵把密信呈给丞相。曹操拆开一看,信上写得明白:初九诈降成功。初十看到打黄盖,并刺探到黄盖师徒已有归顺丞相之心。倘然黄盖派人与你丞相接洽,望万勿见疑。曹操看完,对此事已深信无疑了。吩咐手下传话给二蔡:在对江要千万小心。丞相回到寝帐,对阚泽格外热情,格外笑容可掬,亲自与他斟酒三杯。彼此之间的言谈更加融洽。

    阚大央明白,曹操去又复来,必定是二蔡有信来了,这两个小奸放马后炮,存心与我开玩笑,险些把我的脑袋玩掉。

    曹操想,但愿黄盖伤势早愈,早来归顺。我等他一到,趁江东混乱之际,杀过长江。便对阚泽讲:“费心先生回去传话于公覆将军:老夫在此恭候。”

    阚大夫想,我是马上要走的。但是你说了这句话,我倒不能马上答应。我如果立即起身告辞,你肯定又要疑心我计成之后,归心如箭。阚泽装得有些为难,说:“丞相,下官过江非是容易。转言黄老将军之事,还请另遣别人。”

    曹操想,如果你要紧回去,我倒有点不放心;你越不肯走,我却偏要你回去。说道:“先生,另遣别人,只怕不妥。拜托先生了。”

    阚泽说,既然你一定要我去,那末我回去之后,中途就不来了,要同黄老将军一起来了。因为江上来往不便,万一被周郎察觉,大事休矣。

    曹操点点头,说,你宽坐片刻,我去拿点东西。说罢,走入内帐。先把蒋干偷回来的那封信拿出来,与这封降书上的笔迹核对一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