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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回 恩偿夙愿追忆画蔷 缘了前生重谐卜凤(1/2)

    话说贾环见了贾琏想要躲避,猛不防贾琏将他叫住,贾环只得回转身来站着。贾琏道:“环兄弟,你这几时趁着家里有事查察不到,你在外头闹的太不像样了。我要写禀帖到老爷任上去,老爷是已有了升转的信,等旨谕一下,就要回京请训,那时候看你死呢活。我听太太已给了你屋子里人,你宝哥哥叫你同兰儿下场,给你捐了监,照也有了。你肯听我一句话呢,书也念念,好歹巴结完了三场,再别出去胡闹。老爷回来,我也好替你遮饰过去了。你自去想罢。”贾环脸涨通红,不敢回答一句话。贾琏又瞪了他一眼,自走开了。

    贾环因在锦香院被堆子上要拿,受了这一次惊吓,稍为敛迹;屋里有了彩云,私情已遂,不想再去问柳寻花;又被彩云随时劝阻,贾环倒肯受他几分管束;还怕贾政回来究责,从此摒除外务,竟将纨绔恶劣行为渐渐改了。

    赵姨娘知道彩云一事全仗黛玉之力,又听说宝玉的主意与环儿捐监下场,顿时把他母子抬举起来。想起那一年薛大爷带了许多南边东西来,宝姑娘叫人送来分给环儿,我还夸宝姑娘为人,抱怨林姑娘尖刻,如今诸事有咱们娘儿在眼里,先前真是错怪他的。俗语道的,“日久见人心”,一点也不错。从此赵姨娘不但把怨毒宝玉之心冰消瓦解,而且追悔无及,亲到黛玉处说了无数感激的话。

    接着彩云也来谢黛玉,黛玉往紫菱洲去了。晴雯、紫鹃都在那里,便拉彩云坐下。见彩云尚未开面,同自己一般,不过收在屋里留以有待。一面叫小丫头子倒茶,因小丫头都玩去了,五儿在外间屋子里泡了一盏茶,进来递与彩云。彩云接了茶对五儿笑道:“你几时进来的?也巴结上好地方了。”五儿想起茯苓霜,一时带累他母女两个人受了一夜苦,一向不敢发泄,如今到了这里,听他说巴结上好地方的话,由不得哼了一声,道:“幸亏先前没有撵出去,得到了好地方,也没别的话头,就是太太屋里再被人家偷了东西,去巴结相好的,可连累不着我受罪了。”彩云听了五儿的话触心,禁不住脸上一红,羞脸变怒,指着五儿骂道:“你这小蹄子,才上了台盘没几天,就要倚势欺压人家!你见我偷了太太的东西去给过谁?就算我偷了,害着你的筋疼!不是你们厨房里现搜出赃来,就硬派上你们个贼名儿了。”五儿道:“我没有指名说姑娘偷太太的东西,姑娘何必揽到自己身上去。姑娘说我们厨房里有赃,有赃要有贼,到底审出偷盗实迹了没有?”紫鹃喝住五儿道:“你要死呀?不怕奶奶回来听见了捶你。”又笑向晴雯道:“怪道五儿长来像你,听他这张利害嘴,和你差不多。晴雯也笑道:“五儿原该打,怎么就得罪新姨娘起来。”彩云见紫鹃吆喝住了五儿,也就不言语了。又听晴雯和他取笑,便不依,向晴雯道:“我是新姨娘,你算什么呢?你是新奶奶,新太太?怕一个样儿,还挣不到姨娘的分儿呢。不想想自己,混来取笑人家,唉呀呀,好不害臊。”晴雯一想,原是自己的

    话说莽撞了,便向彩云陪笑道:“好妹妹,是我的不是,别生气。”一语未了,麝月从外边进来,听见晴雯和彩云陪礼,便道:“我同他过了半辈子,凭他自己错了,总强到底,要他赔不是,可是今儿第一遭,还是彩云姊姊脸大。”说着大家一笑。紫鹃问麝月道:“姑娘在邢大姑娘那里做什么?”麝月道:“才开了棋局,和史大姑娘下棋呢,叫我回来取马褂。”麝月便往黛玉屋里取了一件夹纱马褂送往紫菱洲去了。彩云道:“奶奶回来还早,你们替我说声罢。”说着起身,彩云与紫鹃、晴雯三个人同出了潇湘馆。彩云道:“你们要往那里去?”晴雯道:“今儿好凉快天气,我们约着逛逛,还要转到梨香院去。有你来了又坐住了,咱们同走罢。”彩云道:“赵姨奶奶还等着我描花样子,你们自去。”一路说话,行至蜂腰桥分路,彩云自出园去了。

    这里晴雯、紫鹃慢慢行走,听得宝玉叫着赶上来问:“你们到那里去?”晴雯道:“屋子里坐着闷得很,和他到梨香院去逛逛。”宝玉赶上前去道:“这里来,那边有起阁了的匠人,你们厮赶着我,盘出了栊翠庵多走几步,横竖闲逛。”说着穿林渡径而来。只见碧天云净,桐荫生凉,宝玉道:“立过了秋,竟是一派秋天的光景。原来节气是不错一点的。”紫鹃道:“记得去年这时候,正是避难的,躲在妙师父庵里呢。”晴雯道:“我比你强,在堡里住了两三年,春夏秋冬也一天一天的挨过了。”宝玉一路听他们讲话,不多时到了梨香院。

    先进清音班的屋子里,只见那唱大净的女孩子在那里哭呢。

    原来他们两班都住在梨香院,彼此往来,讲到唱曲,字面辨得真,板眼按得准,清音高似戏班,却不知道场步。清音的师父也要这些女孩子学几出戏,请戏班里教师过来教他们。今儿正在那里排大净的戏,师父因他脚步走得不是,打了他几下。宝玉见了,问起缘由,便生气把他师父吆喝道:“他们本来不是唱戏的,该慢慢教他学习,不可性急,底下再不许打他们,我知道了是不依的。”那教师只得应了一声“是”,各自走开。

    宝玉拉了唱净这女孩子的手问:“学的什么戏?排了几天了?可会了没有?”一面又拉了庆龄说话。那遐龄虽然在怡红院走动,和晴雯时常见面,到底与紫鹃分外亲热,只挨着紫鹃身旁说说笑笑。晴雯和他玩道:“你瞧庆龄是有二爷欢喜他的,可恶遐龄也只认得鹃姑娘,理也不理我。”庆龄们听了,赶忙笑着走过晴雯身边。紫鹃道:“你喜欢他们亲热很好。”便叫:“庆龄、遐龄,你们两个都拜给晴姑娘做了干女儿可不好。”

    一语未了,不由晴雯做主,两个人便跪下磕头,连叫“干妈”,臊得晴雯脸涨通红。宝玉见了笑道:“这有什么害臊的,比如芳官这几个,认那些混帐老婆子做干妈,不如认你们好多着呢。”

    紫鹃便笑向庆龄道:“你们有了干妈,就该去认干爹。”说着呶嘴儿叫他们去认宝玉,和晴雯取笑。庆龄们也知道紫鹃要玩晴雯,便一眼瞅着晴雯摇头,笑道:“我们可不敢。”紫鹃道:“你们瞧,认了干女儿就回护干妈了。”

    庆龄笑着叫唱大净的女孩子去拿了鼓板笛子来,把鼓板递与宝玉,自己拿起笛子道:“二爷的‘折柳阳关’还没很熟,再唱一回。”说着,把笛子亮好,宝玉尚未开口,只见戏班里的藕官笑嘻嘻的赶来,拉了宝玉过去。见藕官房里坐着他们一个同班女孩子笑脸相迎,赶忙站起来请安倒茶,亲手捧与宝玉。

    宝玉仔细瞧他,便是在蔷薇花下画“蔷”字,要他唱曲不肯唱,反走了开去,冷落他的这个龄官。今儿为什么忽然殷勤起来?

    再看他柳眉带蹙,杏靥含颦,妩媚中露出一种病态愁容。宝玉正思细探其故,藕官拉了宝玉至无人处道:“龄官有一件事要求二爷呢。”宝玉问:“有什么事?”藕官道:“他先前在里头唱戏就和蔷哥儿好,二爷也知道的。后来咱们出去仍旧唱了戏,蔷哥儿还常去瞧他。如今咱们又进来了,他们两下里干着急。蔷哥儿要买他出去,因在里头唱戏,师父不敢做主。蔷哥儿寄信进来叫龄官想法儿。龄官也知道我在杏树下烧化纸钱被春燕的姨妈看见不依,幸亏遇了你,倒替我遮掩过去,说你最肯怜念我们女孩子的,想要求你,当着面又臊的开不出口来,所以我替他来求二爷的情。只要二爷肯到上头去说一句话,准他出去,师父另去聘了一个脚色来顶了他。“宝玉问:“顶他的人有了没有呢?”藕官道:“那是现成”宝玉道:“龄官有了替身,也不用到里头去说话。只推龄官有病,到外边调养好了再进来。里头也不查察这些,叫了一辆车子,把龄官送到蔷哥儿家里去就是了。”又笑道:“你去对龄官说,今儿可要好好唱一支曲儿我听听。”藕官也笑道:“今儿就叫他唱十支曲也包管肯。”

    说着,引宝玉到龄官房里。龄官跟了进来,藕官道:“二爷要听你的曲儿。”宝玉道:“我可不要听昆曲,要唱小曲呢。”

    藕官道:“他就唱的好《马头调》,还会自己弹。”龄官便拿起琵琶,伸出尖尖玉指拨动弦槽,嗽了一声嗓子,轻启脂唇唱道:绣不完,细针密线的鸳鸯带;拭不干,泪珠滚滚滴下香腮。

    想起我那可意人儿今何在,病恹恹香销锦帐,软咍咍梦醒阳台。

    听梧桐叶落,雨滴空阶,剔银灯,苦把秋凉耐。叹命薄的红颜错转了胎,恨只恨,今生还不尽相思债。

    宝玉听他唱完,怔怔的出了一会神,便向龄官道:“你放心,包管你不叫在蔷薇花底下白淋了一会雨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