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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置产营财葛藟谊重 因金恤玉樛木恩深(2/2)

这里两头忙。”凤姐笑道:“大嫂子说的好明白话,宝兄弟这个人还怕贪多嚼不烂的吗?”黛玉正要回答凤姐的话,见秋纹急忙走进回黛玉道:“刚才二爷换了衣服,说暹罗国进了什么贡物,里头赐宴,今儿回来未必早,请奶奶先吃晚饭,别等二爷。还有一张未完的诗稿压在书槅子上头,请奶奶回去瞧瞧,高兴就续了下去。”黛玉道:“这是什么要紧事,也值得赶来当一件事回呢。”李纨道:“你们看,宝兄弟有了这样正经事,还有闲工夫留心到这些上头。先前叫他‘无事忙’,如今竟‘有事闲’呢。”凤姐瞧着黛玉笑道:“那是记挂他二奶奶,生怕耽误了晚饭,才不忙呢。”

    说得黛玉脸上一红。李纨把话岔开道:“三妹妹没言语一声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黛玉道:“二嫂子怕碰钉子的时候就走的。”凤姐道:“正是,咱们也该散了。”一面又向黛玉道:“我叫平儿再去探他一个准信回报你。”说着,大家站起身来,外面伺候的媳妇们争先上前打起帘子。三个人出了议事厅,李纨与黛玉自回园去。

    风姐立刻到王夫人处,回明了黛玉这番话,并仍要他管理家务一节。王夫人听了欢喜,不免又抹刷了凤姐几句。王夫人又去告诉了贾母,贾母深悔从前不早把黛玉配给宝玉,可笑并没一个人在我跟前提起,未免又抱怨一会。再想到黛玉洞明大义,颇有作为,仍托凤姐管理家务,妯娌和好,财喜重重,这荣府里越发该兴旺起来,便把已过之事都撩开了。

    不说贾母心上的事,再讲黛玉回到潇湘馆,麝月便在书槅子上取下一张笺纸送与黛玉,见题是《咏白虞美人》,宝玉写得七言两句在纸上,黛玉便命雪雁研墨,提起笔来续成一首搁在旁边。叫雪雁取出前儿太太那里送来这一张单子,看那上头,按照宗图开写支派远近,一目瞭然。除了代儒、代修、贾敕已上了岁数,各有子孙接手家务不算外,其余贾芸、贾蔷、贾芹、贾菖、贾菱五个人,论支派虽亲疏不等,向来常在府中走动,比别的宗族不同,就定了贾芸等五个人,各领银二十万两,近在京城内外开设典当、金珠、人参局五座。贾琮、贾瑸也各领银二十万,到南京开当铺、绸缎局。贾珩、贾珖各领银二十万,到苏州开银楼、绸庄。贾琛领银二十万,到扬州运贩福建、安徽等省发商茶叶。贾琼、贾璘各领银二十万,到天津会置运洋货。贾蓁、贾萍、贾藻、贾蘅各领银十五万,贾芬、贾芳、贾蓝、贾菌、贾芝各领银十万,在于山东泰安、沂州、江南王家营子、清江浦等处码头,或当铺,或六陈,或杂货,因地制宜,懋迁营运。统共二十一人,该支发本银三百五十万两。黛玉便用笔批定,叫丫头把单子送交凤姐处,请贾琏回明王夫人,再邀族中到府议定,然后支发银两。又催凤姐派人,将园内所放银两搬运贮库。凤姐自与贾琏商量,大家用心料理。

    贾琏因意外得了这宗藏银,自然手头宽裕,心上先已盘算该还那几宗欠项,赎回那几处房屋地亩,已兴头到十分,便唤小红烫酒。平儿在西屋里哄骗巧姐儿才吃了药,听得贾琏叫小红烫酒,便走出来端正杯箸伺候,贾琏喝了几杯,仰着脖子好笑道:“可恶这一班势利小人,如今可不受他们的气了。不过约的日子迟了几天,狠巴巴的就叫倒票九扣三分,利上还要盘利。打量我是穷一辈子的了,明儿就叫这班亡八羔子来,一如一二如二的清了,他们还敢来咬我琏二爷的**?”凤姐听了好笑道:“这也犯不着生气骂他们,放债原是图利,有银子还了他们,自然不来叨噔你了。”贾琏道:“敢仔你也是个爱剥人皮的人,自然说这句话呢。”凤姐叹道:“咳,我盘剥来这些银钱,自己使着了一厘咬嘴吗?如今我也看破,再不干这些事了。今儿听了林妹妹的话,越发悔得我置身无地。”贾琏问:“林妹妹又说些什么?”凤姐道:“就是园子里起了这宗银子,明明是他的东西,他要置买祭田义产,发给族中营运也罢了,还说是咱们家公共的物,并没分个彼此,要我接管家务下去。

    以后咱们存了一点私心,还算个人吗?”贾琏笑道:“黄鹞子难免不偷鸡。”凤姐啐了一口道:“这会儿也不用与你分证,底下你瞧着罢。”这里贾琏与凤姐的话,暂且按下。

    近日宝玉娶黛玉之后,又收了晴雯、紫鹃,黛玉看待紫鹃,竟似姊妹一般,与晴雯亦极其和蔼亲密。这一天宝玉应召出门去了,紫鹃、晴雯两个在怡红院吃了晚饭,仍到黛玉处坐着闲话。紫鹃问道:“二爷今儿回来怕不早呢。”黛玉道:“那也论不定,倘宴毕还有献诗赋的事就有时候了。”晴雯笑道:“头里老爷只是抱怨二爷不肯念书,不知生了多少气。宝姑娘也时常劝二爷用功,就只姑娘没有说过二爷,所以我们常听见二爷说起,惟有林姑娘是我的知己。如今说句公道话,到底二爷何曾好好的念过几年书?可见一个人要做官,也不在乎念书。还是姑娘见的透。”黛玉道:“人与人不同,你不知二爷这个人是有夙缘的。若讲平等,一个人不用念书就有官做,那是没有的事。”晴雯道:“别说老爷管教二爷的严,便是袭人也时刻咕唧着,倒像将来这顶凤冠是他头上有分的。如今二爷做了官,他倒先走了,这也想不到的事。正要告诉姑娘,今儿袭人的嫂子进来,在老婆子们屋里坐了好半天,说袭人这几时越发哭的人都脱了形了。”

    晴雯话未完,只听见院子里老婆子说:“二爷回来了。”

    旋闻靴声橐橐,晴雯、紫鹃连忙上前打起帘子,见有两个小丫头打了一对五彩玻璃灯,后面老婆子拿了东西,紫鹃接过,认得那老婆子、小丫头是老太太屋里的人,便让他到厢房里去喝茶。这里黛玉起身道:“探花老爷回府了,当年翰林院应召撤金莲灯送回,今儿这一对灯可应了古典了。”宝玉道:“那里的话,我回来先到老太太那里,见我有了这些赏赐,老太太喜欢,叫他们掌灯送我到太太屋里给太太看了才回来呢。我给假的人,本不能预宴,那是格外恩典。我先到内阁里,因军机处议奏海疆奏凯善后事宜,等了好半天才有旨谕下来。赐宴毕,又命赋‘化被聂耳'五言八韵排律一首,我忘了‘聂耳'两个字出典,幸亏甄宝玉也在,我问了他才潦草完了事。”黛玉道:“聂耳国在无肠国之东,悬居海中,出于《山海经》上。”宝玉道:“典虽不僻,我在这些上头就不大留神,一时那里记得起呢。”

    说着到书子上乱找,麝月道:“不在这上头了,那桌子上砚台底下压的不是吗!奶奶又写了好些在上头了。”宝玉道:“妹妹替我续上了吗?”说着便转身取了诗稿,且不看诗,道:“我今儿从蘅芜苑走过,见山崖萝薜倒垂之处,开出这一种异样的花来,静同梨梦,清比梅芬。记得同妹妹埋花的时候,任凭园子里头的奇葩异卉,那一样花瓣儿不从咱们手里经过,没有见这种花。可巧叶妈走过,我拉着问他,说是红的变种。我想这个所在是宝姐姐住的,这花忽然变了颜色,莫非为的宝姊姊缘故。”黛玉道:“一样花并不是只开一样颜色,比如牡丹,黄的、紫的多,一般也有黑的、白的、梅花白的多,栊翠庵前又开了红梅,那里就附会到宝姊姊身上去!你不明白开花的缘故,何不去问问花神呢。”宝玉怔了一怔,黛玉指着晴雯笑道:“花神就是他,你头里不是说他去做了芙蓉花神吗?”

    宝玉才会过意来,道:“别说笑话了,瞧诗罢。”黛玉道:“我还要改两句。”说着,提起笔来改了末后两句。宝玉接过,先从自己起句念道:

    谁把灵根垓下栽,东风惹恨见花开。

    缟衣殉国春无主,香骨埋红玉有胎。

    泪洒不曾消粉靥,梦回只合驻瑶台。

    蘅芜苑外迷离月,倩影亭亭约伴来。

    念毕道:“这个题单用些缟袂、素裳、冰心、玉骨,切那白字,最易混到咏梨花、梅花上去。撩开白字,又刚是咏虞美人了。比如咱们先前咏白海棠的字样用到这上头便不贴切。我笼统起了两句,底下便无思路,妹妹续的‘缟衣殉国'这一联,是此题绝唱,一收也有意味。”黛玉笑道:“也不见得。”黛玉又与宝玉讲了一会诗,晴雯、紫鹃自回怡红院去。黛玉便带了雪雁把赏赐物件珍藏好了,然后进房卸妆。不知宝玉在何处住歇,有无可叙之事,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