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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为何虚拟石头作书(2)(2/2)

看时,原来是块鲜明美玉,上面字迹分明,镌着“通灵宝玉”四字,后面还有几行小字。

    既然石头曾与甄士隐有此“一面之缘”,那么写他的故事,就一点问题也没有了。你看,雪芹为安排石头撰书的虚构情节,前前后后设想得多么周到、缜密!说他是在别人现成的旧著基础上增删而成《红楼梦》,我是无论如何也没有办法相信的。

    如果将石头说成投胎为贾宝玉,那么,与雪芹虚拟石头是书的原作者之间的矛盾就大了:石头有掌握贾府全面情况的通灵本领,可以说书中一切都是自己亲见亲闻、亲身经历;宝玉没有这种本领,就很难说一切都是他的见闻经历了,比如他虽与刘姥姥有接触,但怎能知道她进贾府前在乡间家里与狗儿拌嘴生气的那些琐事呢。诸如此类,比比皆是。

    再说,如果石头就是宝玉,写宝玉就不能只写到他“悬崖撒手”,将“宝钗之妻、麝月之婢”“弃而为僧”为止了。因为宝玉做了和尚,人还活着,石头也就只能仍留在世上,回不到青埂峰下去写书,除非小说写到宝玉圆寂。

    我想,宝玉出家时,是不会再挂着这劳什子的。如果这一次真的将它扔掉,故事也该结束了,癞僧跛道正可带它到警幻仙子处去销号,顺便让它看看《警幻情榜》,然后按早先的约定“待劫终之日,复还本质”,仍让它变回一块山中的大石头,直至多年以后,由经过此山的空空道人将石上的“陈迹故事”抄了去。

    曹雪芹的构思是很周密的,他让僧道找风流冤家夹带石头入世,早就认定了一个目标,那就是神瑛侍者。因为他的后身贾宝玉不但是书中第一主角,且是贯穿始终的。倘使当初换另一个风流冤家比如说绛珠仙子夹带,事情就麻烦了。黛玉不大可能和贾芸、柳湘莲、蒋玉菡、冯紫英或者北静王水溶等等一类人都见过面,视野狭窄多了,不利于石头“体验生活”。再说黛玉病死后,还能不将她随身之物一同入殓棺木,埋于黄土垄中?就算通灵玉有土遁的本领,能逃回到大荒山去,可《石头记》不待后半部散失,就已先成残稿了。作者当然不会如此设计。可见,把夹带石头者名之为“神瑛侍者”是完全有理由的。三、曹雪芹为何要扮演增删者

    曹雪芹为什么要虚拟石头撰书而自己只扮演增删者的角色呢?

    我以为不是怕触犯政治禁忌(现在这样假托石头撰书,反而容易使某些人增加其中“有碍语”的疑虑);也不是像许多小说作者那样不愿让人家知道自己在写此类文字而用了个别号,也就是笔名。我想不是的。因为书中既已明说曹雪芹“披阅十载,增删五次”,这实在与承认自己就是作者也差不多了,当时真想查问书是谁写的,是很容易的。所以,批书人和永忠、明义等,都并不讳言作者是谁;雪芹也犯不着费这么大的劲去遮遮掩掩。

    我以为虚拟石头撰书的主要意图有二:一、强调“满纸荒唐言”的小说中所蕴藏之“真”;二、说明故事取材之主要来源。两者是结合的,统一的。

    《红楼梦》故事,若说是作者雪芹“亲闻”,还问题不大;说“亲见”,就成问题了;说“亲身经历”,怕更难符事实了。因为我说过与小说中贾府气象略可仿佛者,是曹家的盛期,早在雪芹出生前二三十年。而那时诸如曹寅接驾、江宁织造署修行宫等许多盛事,都是听他奶奶说的,或者可能还有经历过的老婢仆,他自己怕是连曹“事败、抄没”、大祸降临时的许多情况,都因为当时年纪实在太小而记不清了,还得听父母、伯母等家人给他讲述。

    至于小说在构思中也采用和融合了其他贵族家庭荣枯的素材,虽然也属作者自己的见闻,但更难说是自己亲历的了。

    所以,被虚拟成原始作者的石头,只作为随主角所经历种种的一个不参与矛盾、纠纷的沉默的旁观者,而不是其中的某一个人物角色。

    曹雪芹自己没有经历过连脂砚斋都误以为有过的那种“锦衣纨绔”、“饫甘餍美”的生活,所以特别想告诉读者:别看我编的风月繁华故事是荒唐的,什么秦氏大出殡啦,大小姐省亲啦,皇家规模的大观园啦,金陵十二钗等聚集在一起的女儿国啦,还有一个性情怪异,“说不得贤,说不得愚,说不得不肖,说不得善,说不得恶……”(十九回脂评)的贾宝玉啦,等等等等,那虽是我虚构的,但其中却包含着许多实实在在的真事和真情实感。我虽没有亲自经历过,却又的确有人曾经历过,比如我奶奶、家人,还有一些有过类似经历的人。他们给我提供了极丰富的创作素材,没有这些素材,我的《红楼梦》就写不成。我是在许多以往故事的基础上,经过选择、提炼、想象后才写出来的。所以我虚拟了一个原始作者石头,说此书就是他“亲自经历的一段陈迹故事”,只不过经我之手,花十年工夫,反复“披阅”(酝酿、构思),大加“增删”而已。我这番虚拟的用意,难道不好理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