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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回 林潇湘邀玩春兰月 贾喜凤戏放仙蝶云(2/2)

   王元笑道:“不妨事的。就是咱们家吴老朝奉在南边来,竟拿一个大木桶,盛了江水活养着二三百尾带进京来,竟有一百多尾是活的。小的为了年纪上了,也不敢试它。这吴老朝奉带了会弄它的厨子进来,老朝奉就吃给小的瞧,小的也吃了。今日小的也蒸制了好些,大爷尝着也说好得很,叫小的过来回大姑娘,大姑娘若不放心,小的拚着老命先尝给大姑娘瞧。”黛玉笑道:“果然放心吃得,妙极的了,你就拿过来。”王元便即去了。李纨便走出来笑道:“好,这也妙绝了,咱们而今就拿它赏兰花。”黛玉道:“很好。”就叫人请了众姊妹同宝玉来。众人到了,听说这个,大家喜出非常。宝玉便道:“咱们快去吧。”

    宝钗便道:“而今,我有一个议论在此,咱们从前,聚得热闹的时候,大家高兴起过诗社。此调不弹久了,就前日你们做几首青莲花诗,也算不得。想起从前的诗社,惟有菊花社最盛,诗也多。恰好而今种了兰花,古人说得好,春兰秋菊各占一时之秀,咱们今日不可不作兰花诗,也便请了鸾、凤二位同香菱嫂子一齐入社,大家评评好不好?”宝玉先跳起来,道:“妙极。”众人都说好。宝玉道:“索性我说出来吧。林妹妹从前焚的诗稿,我已经替她一齐默了出来,她这些时正在用功收拾,这件事益发打入她的拳路去了。”

    李纨道:“宝妹妹的议论果然好,我还有一个省事而有趣的道理。比如从前是忆菊,而今就忆兰,从前是访菊,而今就访兰,一直排下去,也还他十二首,好不好?”黛玉笑道:“实在好。”

    宝琴道:“好便好,兰却比菊难了好些。”探春道:“真个呢,这倒也是一句甘苦话呢。”李纨笑道:“而今有河豚吃了,怕不作出两句好诗。”宝玉笑道:“从前也吃过螃蟹呢。”宝钗笑道:“螃蟹配不上河豚呢。”众人都大笑起来。当下宝玉便去能请了喜鸾、喜凤、香菱过来,会齐了,一同到凹晶馆去。那时侯春阳近午,兰花十分馥郁。众姊妹便次第的坐下。宝玉倒像个书房小子似的,出出进进,捧了端砚、古墨、湖笔、雪笺过来。先将十二个题目一排儿写出。史湘云道:“而今倒有一句话,有些新入社的没有别号,各人且自己说出来。”喜鸾便说是“闻风逸士,”喜凤便说是“碧桐静友”,香菱便说是“映莲仙客”,宝琴便说是“松下清僚”。这宝玉、黛玉、宝钗、探春各仍其旧。众人公议,仍旧请李纨为主司,评定甲乙。各人就去拣题。香雪便替王元上来请示,问几时摆席。李纨吩咐交卷就席。当下宝钗先去把第一个《忆兰》勾了,题下注上一个“蘅”字。宝玉道:“又是她把第一个勾了。”黛玉便把《问兰》、《供兰》、《画兰》勾了。湘云也把《兰影》、《兰梦》勾了。宝玉道:“这种抢法,差不多好的通拣完了,等我也挑一个。”

    正说着,宝琴也来把《残兰》勾了,香菱也就把《访兰》勾了。宝玉随即也勾了一个《咏兰》,随后喜鸾便勾了《种兰》,喜凤勾了《对兰》。各在题下注了一字。这班闺阁裙钗,倒也笔如风雨,两三盏茶时,也都完了。宝玉就叫香雪、碧漪拣一幅鹅黄衍波笺誊出来,各题下各注出别号。写完了,送与李纨,就从头读道:忆兰蘅芜君曾接梅花细细开,丛无香影费徘徊。行依芳草难忘去,梦到空山乍醒来。记我先春耕翠畹,溯他前度透苍苔。罗堂被径离披处,试请东风一早催。访兰映莲仙客欲求幽品度层峦,枉遇樵人告雪寒。筇杖拨雪寻径曲,筠筐行路见香难。悠若与通灵悟,清宁终仅古欢。应是严阿留绝代,傥传消息慰盘桓。种兰闻风逸士生即当门未忍锄,移根好与惜清疏。想他藤径含葩处,称尔松根放箭初。泥屑细匀丹颖茁,水华轻洒绿翘舒。只须净洗黄磁斗,差配天寒倚竹居。对兰碧桐静友下玉阶来喜见之,延俄正好挹清姿。自知性癖看无厌,任笑余痴坐肯移。餐秀尽容前觌面,袭芳休悔后相思。猗猗忽使生惭愧,忘却法缘尔许时。供兰潇湘仙子拟觌幽芳近愈遥,衡云天上望迢迢。请登玉几当湘赋,应坐纱笼抵楚骚。高见莺黄含嫩舌,珍宜翡翠配芳苕。只将沿水陈清献,欲让生香鼎篆消。咏兰怡红公子诗意逢君怕阻深,远藏岩谷孰追寻。含毫信否传高致,选韵疑于配素心。品绝烟霞难吐属,貌穷仙隐费沉吟。饶他长吉言幽露,啼眼徒怜病态侵。画兰潇湘仙子春风笔底忽回翔,落纸离披肖素芳。谁向繁中求静趣,难从空处取真香。唇脂雅配含心淡,手钏生憎放叶长。傥写灵根辞水墨,轻青嫩绿辨微茫。问兰潇湘仙子试向青客君子呼,独寻芳畹竭区区。那将山意幽来绝?怎把春光淡到无?别去烟萝宁不恨?伴些松竹可嫌迂?忘言应笑哓哓舌,许我同心调岂孤。簪兰蘅无君露谷摘下最鲜新,在月梳旁点缀匀。恰向鬟云窥静女,恍于发鉴映佳人。翠羞颜色拈来淡,玉比精神琢未真。膏沐艳香添雅韵,只怜零落枕边春。兰影枕霞旧友汛汛惊看墨荫稠,静将钗股暗中偷。生花映纸青俱尽,折叶依墙粉细勾。身为檠风对摇漾,丛因纱月两明幽。纵知色相具空处,自写清姿韵致留。兰梦枕霞旧友遥汀被处阻湘烟,春困栏边亦可怜。情澹略因云绪惹,神清也为月魂牵。都房旖旎莺惊觉,茂苑芊眠蝶栩然。一勺寒泉发深醒,懒容低亚倍芳妍。残兰松下清僚檀心瘦甚古香留,渐有微黄晕瓣头。一半春中情若怨,十分幽处态含愁。再思采采心何忍,尚见婷婷意似羞。为惜精神早加剪,尽堪芄佩绣囊收。李纨正在反复吟哦,众姊妹大家称奖起来,彼此各相推服。宝玉只说道:“你们都好到这样,实在难于品评了。”

    李纨笑道:“题目呢却比上次的菊花难些,诗却好呢。我再从公批评出来:《问兰》第一,《忆兰》第二,《兰影》第三,《画兰》第四,《供兰》第五,《残兰》第六,又要推潇湘仙子为魁了,真个的春兰、秋菊都被她占去了。以下《访兰》、《种兰》、《对兰》、《簪兰》、《兰梦》不好了,末了《咏兰》又是宝兄弟了。”宝玉也拍手欢喜道:“实在公极。”

    李纨道:“众人以为何如?”黛玉只笑说:“当不起的。”

    众人都说:“确当得很。”

    李纨道:“这‘行依芳草’‘梦到空山’一联难道不好?无奈她这‘那将山意’、‘怎把春光’二句又把兰花问得无言可对了。底下那个‘青俱尽’、‘粉细勾’也实在沉着,虽有‘唇脂’、‘手钏’巧艳之句,不能让她。那‘供’字也烘托得妙,‘残’字也出神。往后好句尚多,算来都压下去了。”黛玉道:“那《对兰》的‘看无厌’、‘坐肯移’也妙。”湘云道:“就‘称尔松根’一句也出神。”黛玉道:“那《兰影》、《兰梦》尤妙,也是个见道之言。我从前见她这个枕霞的号,就知道她离尘超凡了。”当下,众姊妹便重新的大家吟赏了一会,方才上席。都赞这个河鱼,果然是一件尤物,大家都尽兴吃了些,也吃了好些青果。李纨忽然笑道:“宝兄弟,我记起来,你从前还我一首《螃蟹诗》,而今何不补出一首《河豚诗》?”

    宝玉笑道:“不过取笑罢。”就取笔写道:江千异品数鲐,万里风帆日下来。芦蕨掘残潮雪上,杨花落遍浪云开。应教橄榄堆千颗,讵惜卢醑泻百杯。莫艳荔枝登北地,有谁携此到燕台。黛玉笑道:“比从前《螃蟹诗》似乎像样些。”李纨道:“也好呢。”宝玉笑道:“你同宝姐姐也照旧作一首。”黛玉道:“先请教宝姐姐吧。”宝钗笑道:“我比他好得有限呢。”

    宝钗随即口占道:妙溯鲐杨子津,江南风味擅三春。常同半苦芦芽荐,旧与回甘谏果陈。浴尽井华疑顿释,调来姜露讶何因。世间毒甚河鱼味,既饱欢娱未惜身。黛玉也口占道:芦笋牙肥纲细穿,喜看出清渊。群分燕尾方名辨,品汰鱼食谱传。融珀膏流云液润,凝脂乳滑雪花旋。漫嫌唐突西施甚,应别烟波过别船。宝玉说:“好极了。”李纨笑道:“一个诮古,一个讽今,倒也工力相敌。”宝玉道:“林妹妹、宝姐姐,我到衙门里去考都不怕,单单地怕定了你们这一班。怪不道你们代笔的,没人考得过了。”说得众人大笑起来。直说笑到下午方散。

    这大观园里一众姊妹们玩这些兰花直到了二月尽边,方才收拾过去,重新在凹晶馆搭起那七间卷篷。到了三月初,环儿吉期也近了,黛玉不免到议事处同紫鹃、晴雯、莺儿忙了好几天,也教袭人帮着照应。王春人也时常问些亲事零碎,也便各色齐全,只是贾政还恼环儿不许见面。亏得林良玉、姜景星拉了贾赦同来。再三劝释,硬叫他上来。贾政还气得要打,又是众人再三劝开。从此贾环始敢上来请安,贾政也不问他什么言语。到了吉期,只得将收了彩云的话回明,贾政也没法了。那边王亲家处也慕贾家的势,费了数千金赠奁。到这吉期,一样也唱戏受贺,请客人待新妇。仲妃也遣人送贺礼出来。

    这贾环之妻王氏,小名顺娟,性情倒也温良,只是面貌十分丑陋,麻脸大口,一双白花眼睛,身躯伟岸包得下环哥儿。环儿甚不得意,只得将心腹托与彩云。顺娟小家女子,谈吐蠢俗。王夫人倒也谅她,只是排在李纨、宝钗、黛玉之后,真个不配。又没见世面,瞧见不识的物事,逐件要问。惹得老婆子小丫头们暗地里笑她,黛玉等背后常拿她做个笑话儿。王夫人打量着众姊妹们都不入队,尤怕黛玉瞧不起她,就悄悄地拉住黛玉说道:“不是这样一个呢,人家也不肯给环儿。若是要教她费气力,她也还自己知道分儿,安顿稳重,你只瞧她学到那里,随时提提她便了。”

    黛玉知道王夫人的意思,也就一口答应。这顺娟也还懂得,就自己在房里学些针指,不同他们玩儿。倒也跟着王夫人服侍,王夫人到薛姨妈家,也跟着走走。只有宝玉笑说道:生平慕的是女孩儿,原来也有这一个,还是做一个臭小子。”

    渐渐的三月往后,牡丹开起来。各处的牡丹台遮了锦幔,挂了花铃。贾政公事也清闲,就请王亲家来会亲。排日间开席请酒。北靖王、南安郡王知道了,也要携樽过来。慌得贾政盛饰请了一天。两班文武班轮流唱戏,直闹到三更时分,方才席散。亏得牡丹还盛,才开到七八分。宝钗就说:“从前芍药开时,亏得云妹妹醉眠了,花片没有辜负她。咱们在这牡丹花上,也觉得淡泊些。你看魏紫、姚黄开得那样富丽,咱们虽不奉承它的富贵,也要体谅着春工的意思。”

    史湘云笑道:“我就醉了一场,惹你们牵扳到而今,这牡丹也不要赏了。你们不知道,前日凤妹妹说,她有一件绝好的物事,等官客们不来,她就带到牡丹花最热闹的地方来,玩给众人瞧。我再三问她,她说还要等两日才有。问她什么事物,她不说。敢则我倒知道了。”黛玉笑道:“谁还能瞒过你。到底是什么玩儿?”湘云道:“自然瞧见了再说才有趣。”

    宝玉听不得一声,就赶过去催着喜凤。好半日才回来,说是凤妹妹古怪得很,断不肯说,只说两日后断有的。到第三日,果真喜凤同喜鸾过来。约了王夫人、众姊妹、宝玉到锦香亭。便有丫头拿了好些竹筐过来。喜凤就叫逐筐子打开了,只见筐子里飞出无数蝴蝶来,也有芭蕉扇大的,也有碗大的,还有无数小的,也有五彩颜色各样花纹,也有浑金色、浑黑色,真个璀璨陆离,飘飘漾漾,只在花台上盘旋往来。太阳耀着,那些牡丹花也就顺着风儿颤摇摇的,引着这些蝶儿如云锦一样。宝玉哪曾瞧过,喜得了不得,只说:“谁也不许去拿它,留它在这里养小蝴蝶呢。”

    众人问她哪里来的,喜鸾才说是姜妹夫问一个广东同年要来的罗浮仙蝶茧。王夫人也喜欢,就排开席来,大家吃过了。这里正在喜欢,忽然说内阁有信,传宝玉同良玉、景星。宝玉只得阻了兴,冠带而去。王夫人等不放心,就同众姊妹来到上房里来。下午宝玉回来,方知道派了纂修的书,每日五更便须赶进去办事。王夫人等俱各欢喜,只有宝玉、黛玉心里十分怏怏。随后贾政回来,将宝玉勉励教训了好些语言,吩咐他:“不知道的便请教两位姊夫,遇了前辈只管虚心,禀请一个教益,就不能在总裁面前见长,总要尽心竭力,刻刻认真。”

    宝玉答应了是。又叫黛玉,每四鼓催他吃物事上车。黛玉口虽答应,几乎落下泪来。宝玉就回到潇湘馆,同黛玉谈了一夜,倒像个久别离家的光景,从此宝玉便日日进朝。这大观园姊妹们也为的宝玉不在家,无心游玩,不过彼此往来谈论些书卷针指而已。直过了端午节后,谁想贾政、宝玉又派了随驾出差。王夫人等心里益发惊慌。这孩子长得这么大了,从没离过女人,便怎么好。黛玉心里益发惊慌,倒是宝钗走过来再三地劝黛玉道:“林妹妹,不要呆了,他整日间在我们队里混,等他出去历练历练才好。”

    黛玉带着哭低低地道:“我打算叫袭人跟他去。”宝钗大笑道:“林妹妹,你这个人说出这个话来,还亏告诉我,不然时天下人通笑死了。谁见随驾的官儿带着家眷走?袭人又会昭君出塞的骑牲口?你不要说了,臊死了。”黛玉揉眼道:“曹先生呢?”宝钗道:“未必肯。告诉你放心,现在跟着老爷走。”黛玉泣道:“身子熬不起些。”宝钗笑道:“游方和尚也熬过了。”黛玉也无可奈何,只与宝玉两个依依不舍。宝玉也泣道:“好妹妹,你不要在老爷太太面前说我恋着你。”黛玉只管泣着点头。到了起身之日,贾政就衙门里一直长行,叫人催着宝玉。这里黛玉、晴雯最是割舍不得,紫娟、莺儿也只背地里掩泪,独有宝钗大方。王夫人也再三拉住了叮嘱。贾琏再三来催。林之孝又传贾政的言语来,说的在打尖的地方等着。宝玉只得出门,临行还几遍地含泪儿回望黛玉。黛玉就睡了好几天不起身,惹得史湘云来笑她,说她好个修仙学道的人儿。黛玉也不能驳回了。从此时常寄信,刻刻望宝玉回来。直到七月里,父子两人换班回来,合家大喜。宝玉请了太太的安,望过了宝钗,略略站一站说几句,就奔到潇湘馆来。见了黛玉大笑道:“也有回来的日子。”黛玉笑道:“你记得从前上学回来,也说这个。”宝玉大笑。从此一门聚乐,说不尽的快活。

    一日,贾政下衙门回来,王夫人问道:“下午不出门去?”贾政道:“要在家里候一位客人。”王夫人问:“是什么客?”贾政道:“前日北靖王在朝里,当面说起有一位南方先生,高明得很,姓张号梅隐,卜得好蓍,灵得了不得。性情也古板得很,不肯受谢仪,只是劝人为善。请他占卦的,他总要劝你,依着他行几件善事儿,在神前立了誓,他方才替你占卜。他也并不募劝什么财物去,只指着眼前地方上的好事情,叫你做一两件。他也无室无家,孤云野鹤,露宿风餐。你说这个人可敬不可敬?”

    王夫人道:“你可曾见他?”贾政道:“为什么没有见过,浓眉凤目,大鼻方口,长方面,一部长须,雪白的,有精神得很。穿件蓝绸衣服儿,走一步真个地飘然有神仙之气。”王夫人道:“你请他占什么卦?”贾政道:“占个家宅平安便了。”王夫人道:“我有一句话道没有告诉第二人,这几天瞧着林姑娘爱吃点了酸味儿,叫琏儿请王太医去诊诊脉,说影响儿也没有。还是医家平常呢,还是真个没有信儿。你为什么不请他占这一件?”贾政点头说:“很是的。”坐谈了一会,就有吴新登通报,张师爷进来,贾政便迎出。不知张梅隐卜卦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