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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开考优拔穷极怪象 整顿学堂别出心裁(1/2)

    话说浪里白条张顺把郑天寿所斟的酒,一口气喝尽,放下杯子,向众人道:“李立打电到揭阳岭,教混江龙李俊率着童威、童猛直到山上去,把金国人陌宽拿住了,扎成个馄饨样子,送交江州府蔡九知府,请他转解到金国领事衙门。这是按照条约办理,谅领事也不能节外生枝的。”李应道:“果是这等办法么?我们在这里,为甚一些声息都没有知道?”我亦云然张顺道:“李俊接着电报,忙着告知童威、童猛,纠合了许多贩私盐伙家,拿着麻绳棕索,呼喝着上山。谁料奔到山上,只剩一所空屋,却不见有一个人。你道陌宽这犬羊那里去了?原来他早得着了消息,自知罪大恶极,证据确凿,不能抵赖,遂行了那三十六着的上着,走了他妈。李俊于是把房屋、机器等一齐点收了,自己聘了矿师,昼夜开采。现下矿务公司总办,就叫穆春权管。”汤隆道:“难道外国人就罢了不成?”张顺道:“外国人也畏强权的。我们越是怕他,他的声势越是增涨起来。我们索性不怕,他倒也不过如此,不见得把我们吃掉。此言极是。惜外交诸公不及知之耳此刻虽有金国江州领事几次照会蔡九知府,要求拿办混江龙李俊等几人,并赔偿损失费若干兆磅,好在蔡九知府听了小李广花荣的禀告,只给他个不睬。那东京的交涉,也由李立、穆弘禀告外务部,说揭阳岭开矿一事,乃本国之内政,何劳他人过问?至于草合同一事,合资营业,本以正合同为凭,草合同自不能作准,况已逾限,作废无疑。开夜汗不料我们竟用这霹雳手段去对付他,也就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而去,因此这矿已是争回自办了。”为中国吐气,吾甚祝今日之有李立也乐和道:“李立外号叫催命判官,却不道能延中国之寿命。”李应道:“争回了却是好,也于国民生计界上大有利益。”时迁道:“耶,耶,李员外又在说痴话了。揭阳岭山矿虽是争回,却是山泊的产业了。李立、李俊、穆弘、穆春、童威、童猛,不都是山泊人才么,干国民甚事!”哀哉,国民不入于外人手,即入于强盗手,欲求微润,其可得乎?郑天寿道:“菜冷了,用快些罢。”于是又劝了一会酒,喝毕散席。时迁临行,向郑天寿赊了一只四钱重的金戒子,郑天寿知道他当作酬劳费的,只得给了他。诸人陆续散去。

    内中单表圣手书生萧让回到下处,问:“笺扇店有甚对联屏幅等件拿来么?”伴当回道:“都没有,只一封双挂号的信函,是邮政局送来的。主人不在,我就代替签字盖印,把信收下。”萧让接来一瞧,只见封面上写道:“要函速送江州呈萧让老爷台启,吴加亮自石碣村发。”背后写着:“五月初三日。”点出时令妙极,上应丝客遇骗,下照湖荡打鱼萧让道:“吴学究是进京赴试去的,怎么就回来?其中定有缘故。”拆开一瞧,开首数句,不过是寒温套语。后面说“入京时满拟于考试中弄个出身,不料应试的人物,十分卑鄙龌龊,自问以山泊军师之尊,而与哙等为伍殊觉不值,是以暂行回里,别作良图。我兄如得暇,请来一叙。弟现寓石碣村阮氏,倘赐复音,径寄彼处可也。即请文祺。弟用顿首。”萧让暗想:“军师招我,必非无因。我何妨就去走遭,乘便瞧瞧湖荡中打鱼风景。好在天气尚不大热。”当夜无事。次日一早起身,便乘船向梁山泊石碣村驶来,暂且按下。

    却说智多星吴用离山回乡,正碰着一个旧时同案朋友,姓汪名柏台,书生语,又是忘八代语是个极热心科举的。当下相见,汪柏台道:“亮兄多时不见,一向得意呀!听说你在梁山泊处着优馆,如何忽地会回来?”吴用道:“特请假回乡的。柏台兄近况若何?”汪柏台道:“弟是不要说起!很兴旺很兴旺,一个门馆,学生们小试工夫,练得十分轻圆流利,不论有情搭无情搭,那钓渡勾挽法,都做得巧妙绝伦,稳稳的吃那入学酒,受那酬劳费;却被陈东这促狭鬼上书变法,一阵鸟闹,就把这代替圣贤立言的时文废掉,呼应第一回林冲、戴宗、鲁智深酒楼闲话一段文字,笔力雄厚。近世罕有其匹我的饭碗就被他敲碎了半只。”奇语吴用道:“可惜,可惜!但再有半只,如何倒可以何留呢?”汪柏台道:“加亮兄,时文虽废掉,科举幸尚,不举行过时文,改了经义、四书义,换了个名儿。起初时候大家觉着生手,很不容易做。有几位忠厚先生,便怯怯力力照着经解的体裁做去,自以为千是万是总管不会差的了,那知考了几课书院,连那二百文的末等奖赏都没有得着。当时文初废时,确有此等景象后来被我悟出一个道理:那些阅课卷的,也与我一般的外教,平日只会弄几句时文,他的眼光与我有什么上下?我现下弃长用短,死学着素不擅长的经解体制,自然画虎不成反类狗了。”吴用道:“然则如何做法,方能入彀?”汪柏台道:“经义、四书义,不过是时文之变相,确确,非老于此道者,不能发此论我就放出做散行时文的手段,专请气局,不尚声调;有时翻着大题文府里头对题的文章,改头换面抄袭抄袭,把出股对股的精警句子,提出来改成了四对句或六对句,凑在里头,似觉十分好看。果然连着考取几次超等的本邑书院,就是价文名大振起来。从我改笔的学生,总算依旧不曾减少,所以说尚留着半只饭碗儿。”吴用道:“照此说来,吾兄的饭碗,依然如昨,怎么说敲掉半只呢!”汪柏台道:“学生的入学酒酬劳费都落了空了,岂不是失掉半只么?”吴用点头。

    汪柏台道:“不料朝廷采从谬论,颁布什么绍述熙丰政治书,竟然间停止科举,开办学堂,加亮兄,可不难煞我么?做学生呢,年岁太大了;做教习呢,又不懂什么;做生意呢,又不会算盘,不识银钱;应征兵呢,又是身无缚鸡之力。像我这种人,真是猪头肉三弗精,一无所用。天幸此刻有了机会。加亮兄,谅你也必赞成的。”吴用道:“是什么机会?”汪柏台道:“朝廷体念我们清寒困苦,特为筹了个大大的出路,举行考职、考优拔两般考试。”吴用道:“谅此科举的尾声,有甚希望?”汪柏台道:“不见得么?我见新学人员纷纷赴考,有学堂的监督教员,有咨议局新被选的议员,都报名应试,因此教谕的冷衙门,顿然又热闹起来,报名费迭涨未已。刻下定了规则,报名费考职每名银二两,考拔考优每名四两;缴考卷费,每场考职六两,考拔考优十二两。无论亲友,概不折扣。我因考不起优拔,只得勉力报了个考职。”吴用不信道:“咨议局议员,是用复选法选举的,预备着代议全省的大事,是与官吏平立的,人格何等高贵;监督教员管理全校学务、教员主持教育事宜,人格也不为低,责任也不为小。现在当口,咨议局议员,正应预备筹议地方各要事,旧政何者必宜除,新政何者必宜举,何事不便于社会,何事有利于国家,讨论研究之不暇,那有工夫来干这无谓的考试。监督教员,则暑假将近,亦应筹画教育之进步,图谋学校之扩充,也不见得有这闲工夫,干此没要紧事务。”汪柏台道:“信不信由你。现在城里有好几个文会,都是新议员合学堂里的监督教员设立的,每逢三、六、九会课经义、史论、时务策,二、五、六会课自习小楷。再有优拔研究会,也是此班人设立的。”吴用道:“竟这般起劲么?”口里说着,心里暗想:“新学界人物,都是极开通极有见识的,谅必不致有甚差误。设此中真有希望,我就何妨假此进身,以得展布我强盗政策。”心里虽这般想,口里却含糊道:“那么,吾兄就此可以平步青云了,恭喜恭喜。”的是吴用口气别了汪柏台,径进城到郓城县学署来报名。此时郓城教谕卜成仁卜老师见了吴用的名,问道:“往日岁科考时,连有好几科不来应试,叫门斗饬传,又说不见你影踪。科举废后,也不见你报赴外洋留学,今日却来报考优拔?须知‘优’乃学行俱优之谓,‘拔’乃出类拔萃之谓,像你这等荒学避试的人,那里可以‘滥宇充数’?”吴用道:“禀老师,门生一竟游学在外,每逢考时,不及回来,还求老师原谅成全则个。”说至此,走近一步,悄悄道:“走近一步,悄悄道”,妙,确是吴用身分。呜呼,士谔直耐庵化身哉!“倘蒙老师成全,门生当多孝敬些报名费。”卜成仁道:“你抵桩送我多少?”吴用道:“门生加倍孝敬如何?”卜成仁道:“八两么?天下那有这样便宜事!若要我成全,我也不讨价,你快拿一部<毛诗>来,我就准给你报优;若惜费时,请你免了心苦罢,下次再给你想法了。”吴用道:“门生家寒,三百两银子,如何拿得出?恳求老师着实核减些。”卜成仁一定不肯。吴用一想:“我犯不着拿给许多银子你用。”辞了卜成仁,回到东溪村,想了一夜,忽地发出一个念头道:“我何不到东京去逛逛,那边熟人多,或者碰着些儿机会,也未可知。”立定主意,遂置备行装,动身向东京来。

    在路行程,非止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