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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三 孙刘翻脸(2/2)

权这时候住在公安城的行宫内,叫人把吕蒙抬进行宫的“内殿”,以便亲自照料,孙权找了最好的医生来治,同时悬赏:谁能治好吕蒙,就赏他千金,有时候,医生用针灸的方法治吕蒙,孙权见到针刺入吕蒙的肌肉,便自己觉得痛,孙权很想常常去看吕蒙,又怕耗了吕蒙的精神,就叫人在隔间墙壁上凿一个孔,他从隔壁的一间窥视吕蒙的情况。每逢见到吕蒙能够略为吃下一点东西,便喜欢得不得了,对左右大臣、小臣,有谈有笑。否则,见到了吕蒙不能吃东西,他就愁眉苦脸,嗟叹不已,而且晚上就睡不着。

    吕蒙的病好了一些,孙权立刻下令大赦,受群臣的朝贺,不久,病又坏了下去,孙权急得乱请道士们在“星辰之下”“打醮”,替吕蒙求寿。最后,吕蒙还是活不了,死在孙权的这所在公安的“内殿”。吕蒙以外,另一位在关羽死后就很快丧命的人,是曹操。

    曹操是不是也该死呢?他早就该死了,却不该以害死关羽的罪名而死,就关羽之被害而论,曹操是没有任何责任或“共同犯”的嫌疑的。他曾经以孙权的请求“讨羽”的降书,用箭射进关羽的司令部。这虽则是居心挑起孙、刘之间的大火并;却也不能不说是送给关羽的一份深厚的情谊。他实在不想让关羽被孙权轻易地击败、杀死。

    后来,关羽被杀,孙权把关羽的头送到洛阳,向曹操报功,曹操不仅不曾以对待其他敌人的方式,把关羽的头挂在城门或其他地点“示众”;而且葬之以“诸侯礼”,把他当作一位诸侯而给以隆重的葬礼。换句话说,不计较他俘虏了自己的大将于禁,而把他仍旧看成一位替他斩了袁绍的颜良的人,一度是自己的战友的“汉寿亭侯”。

    曹操一生,对不起很多人,却不能被说是对不起关羽,关羽被孙权的吕蒙等人害死,为什么老天要叫曹操也跟着就在三个月之内,建安二十五年正月,送掉性命了呢?

    这当然只是一种巧合,而未必如《三国演义》的作者所说:是曹操打开了盛着关羽首级的木盒子一看,看见关羽首级眉毛大动,眼睛大睁,于是一吓,就吓得头风之病大发,不久便死。

    “演义”的说法未必可靠,但曹操之死,确是死于头风。死前,他很后悔不该在前几年杀了华佗。华佗是豫州沛国谯县人,曹操的小同乡,是一位配得上称为“全科”的医生,会开汤药的方子,会用针用灸,会施行开刀手术,而且有“麻沸散”能叫病人被麻醉,不觉得痛。

    曹操在以前头风初发之时,曾经叫人把华佗找来,留在身边。遇到头痛,随时请华佗刺上一针两针,头痛就好了一些。

    后来,曹操有亲戚得病,叫华佗去治,华佗请假回家,又借口老婆有病,一再请求延长假期。曹操派人去查,查出了他的老婆并没有病,就把他关在牢里问罪。狱吏对华佗严刑拷问,把华佗终于弄死。因此,到了曹操于关羽死后,头风恶化之时,便没有人能把曹操治好。

    曹操死在洛阳,他的儿子曹丕当时还在邺县,邺县原是袁绍的大本营所在地,被曹操在建安九年从袁绍小儿子袁尚的手中夺来,作为自己的发号施令的中心。许县的地位逐渐下降,只留下了汉献帝的傀儡朝廷。

    曹操在建安二十一年当了魏王。这作为魏郡首县的邺,也就成了魏国的都城,获得了“邺都”二字的称呼,许县于曹丕篡位称帝以后,被改称为“许昌”。曹氏父子的家乡谯县,在某一年被升为谯郡。这三个新兴的都会:邺都、许昌、谯郡郡城,加上东汉遗留下的长安与洛阳,成为所谓“五都”。

    曹丕的为人,比他爸爸性急,他在建安二十五年正月继承了魏王之位,叫人把汉朝的年号从三月起改为“延康”。

    这延康年号寿命只有八个月,从十月起又被改为“黄初”。

    黄初是魏朝的第一个年号,而”延康”成为东汉的最后一个年号。

    妙在黄初元年只有十一月与十二月,两个月而已,汉献帝在延康元年十月逊位;曹丕(魏文帝)在黄初元年十一月即位。

    曹丕篡汉,是当时一般忠心于汉朝的人所痛心疾首的事。后代的历史家,对他的如此举动,以及对他父亲之窃夺汉朝政府的大权,很少有好的批评。

    我有一个姓曹的朋友,曾经在我面前替曹操父子辩护。他说,汉朝在中原的政权,早就于董卓之时落入各州、各郡的大小军阀之手,倘不是曹操东征西讨,一手削平了这些军阀,汉献帝能不能生存下去都有问题。换句话说,曹操所把持的许县朝廷,原是曹操自己所建立的朝廷,曹操不曾“窃夺”这个朝廷的政权,曹丕也不曾“篡取”汉献帝的帝位;而是“继承”了他父亲为他奠立的帝位。

    这位朋友继续说,中国历史上朝代的变革,一向有革命与禅让两种不同的方式。革命包括流血,禅让是和平的。所以,禅让优于革命。曹氏替代刘氏,说成篡位固未尝不可,而实际上是禅让。其后,由晋而宋、齐、梁、陈,以及由唐而五代,直传到宋;都是一朝禅给一朝,也就是一朝被其后的一朝所篡。“我们家的孟德公(曹操)名誉虽然不好,却也不能不算是一个‘开风气’的人物吧!”

    这位朋友有替他的祖先作辩护人的权利。我的看法与他的看法颇有距离。尧之传舜,舜之传禹,真相究竟如何,我们仅有《孟子》、《尚书》,与《古本竹书纪年》,留下了一些互不一致的传闻,极难获得明了,曹丕在行罢禅让之礼以后,对左右说:“舜禹之事,吾知之矣”。这八个字,很容易引起后世历史家的反感。禹有治水的大功,曹丕的功是什么?倘若受禅的是曹操本人,那就多少有一点功绩足以称述。可惜,曹操倘若从开始便以自己的名义打天下,不利用汉献帝,不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就谁也不能说他与他的儿子是篡位的奸臣了。

    我在这“孙刘翻脸”的一章之中,不忙于叙述刘备如何兴兵为关羽报仇,而先将曹操之死与曹丕之篡汉作一个交代,是因为什么呢?因为刘备本人并不曾立刻忙于替关羽报仇,而是先做了皇帝然后才率军东下的。在刘备称帝以前,曹丕先称了帝,所以我才不得不先把曹丕篡位的事略谈—下。

    刘备称帝的事,也必须一提。他是在曹丕篡位以后的六个月,听说汉献帝已经被弑,才由许靖、糜竺、诸葛亮等人的推戴,而在“建安二十六年四月丙子日”,杀了黑颜色的公牛(玄牡),“昭告皇天上帝,后土神衹”,“与百僚登坛受皇帝玺绶”,“嗣武二祖(太祖高皇帝与世祖光武皇帝),龚(恭)行天罚”。

    刘备“龚行天罚”的对象,在这篇祭告天地的文书里所说的,不是孙权,而是曹操父子,曹操“阻兵安忍,戮杀主后”,曹丕“载其凶逆,窃居神器”。

    既然“龚行天罚”的对象,是已死的曹操与篡位的曹丕,刘备做了皇帝以后,便应该出兵北伐,而不该丢开曹丕不管,反而以全力亲自东征孙权。

    赵云就曾经以如此的话,对他进谏,他却听不进去。诸葛亮有没有也公开表示反对,我们不知道。诸葛亮在心里根本不赞成。诸葛亮曾经在事后说,刘备很肯听法正的话,倘若法正不曾早死,他必能阻止刘备东征。

    刘备本人当局者迷,一定要先给关羽报了仇,消灭了孙权,吞并了东吴,再谈其他(也许,他自以为太了解孙权了,看不起孙权及其部下的能力,觉得有把握顺流而下,一举而克复南郡,进占江夏,席卷豫章、丹阳、吴郡;然后再转师北上,讨伐曹丕)。

    刘备一生“多败少成”,大都是由于在事前缺乏充分的考虑,丢开了当前的大敌曹丕,而先与孙权拚一个你死我活,这是大错。即使想先打孙权,其实也不必亲自带兵去打。黄权劝他,派一员大将去就可以;黄权并且愿意自己去冒险一试。刘备不肯采纳。于是,御驾亲征,声势浩大;然而他所带去的实在兵力,只有四万多人,以四万多人的兵力,想一举而消灭孙权,吞并东吴,真叫我们不懂。

    当然,《三国志》的记载,可能错误,刘备所带去的兵,可能超过四万五万。但是,以当时益州的户口而论,太多的兵是抽调不出来的。而且,汉中郡之北,还有大批的魏**队不能不防。

    孙权交给陆逊带去抵抗刘备的吴军,有五万人,以五万对付四万,陆逊的成功不仅仅靠他的优良战术。

    刘备在“建安二十六年”,亦即章武元年四月称帝,五月就丧失了张飞,张飞死于部下范疆、张达之手。七月,刘备出发。

    孙权曾经在刘备东下之时,派了使者来求和,刘备盛怒未消,加以拒绝,刘备的前锋将领吴班与冯习,很快就击败孙权的李异与刘阿.收复了巫县与秭归。

    次年,章武二年,刘备在正月间叫吴班、陈式二人率领水军,守住夷陵(宜昌)的东西两岸,自己由前线回驻在秭归(这一年,是曹丕的黄初三年,孙权的黄武元年,公元222年)。

    孙权的部队在这一年这一月,击溃了刘备的营盘五座,杀掉五个指挥官。然而,不过是小接触而已。

    章武二年二月,刘备把陆军主力由秭归推进到(宜都县西北的)猇亭。在秭归与猇亭之间,他的军队分驻在几十个营盘,最前的一个与最后的一个,相距有“七百里”,犯了兵家“分散兵力”的大忌。

    他的另一个错误,是营房全用江岸两旁山上的树木所建造,而不是用泥土与石块。

    陆逊,孙权所派来的大都督,不忙于立刻与刘备交锋,而不惜花费半年的时间,研究刘军的强点与弱点,他研究出来,刘军的几十个营盘互为犄角,不容易被单独击破,只有用几十支小兵力,同时对它们一起进攻;而且,最好用火来攻。

    陆逊动手的时候,是章武二年(黄武元年)闰六月。一场恶战,同时烧掉了刘备军四十几个营盘,杀掉了几万兵与大将张南、冯习,与来自(四川西南部的)越隽郡的“胡王”摩沙柯。

    摩沙柯在《三国志·吴书·陆逊传》之中被写成“沙摩柯”,可能是当年抄写的人抄错。

    刘备本人逃到一座叫做“马鞍山”的高地之上,只剩下极小部分的主力。这残余的主力,也被陆逊督率了若干人马加以包围、击溃。

    《江表传》说刘备把皮盔皮甲作为燃料,烧断了夷陵的山路或栈道,狼狈得很,一口气逃回了白帝城(四川奉节)。

    刘备的镇北将军黄权,掌握有相当多的兵,不曾来得及援救刘备,被陆逊的部队隔断,便投降了曹丕,驻扎在今日湖北上庸一带的孟达,也投降了曹丕。

    有人向孙权建议,索性对刘备跟踪追击,捉住他,吃掉益州。

    孙权征询陆逊的意见,陆逊说:“曹丕正在集中兵力,借口帮助我们讨刘,其实是很想袭取我们的后方。我们不可以不对曹丕加以戒备。所以,我已经大胆地自作决定,叫追击刘备的兵停止前进了。”孙权的昭武将军朱然与建忠中郎将骆统,看法与陆逊相同。

    曹丕果然在两个月后,这一年的九月,出兵三路:一路由曹休统率,来到(安徽和县西南的)洞口;一路由曹仁统率,来到(无为县东北的)濡须;一路由曹真统率,来到南郡的首县江陵,把江陵包围了起来。

    孙权慌忙派遣吕范以五个军抵抗曹休;叫诸葛瑾指挥潘璋与杨粲等人救江陵;严令朱桓以“濡须督”的身份,死守濡须。这二路兵,有两路均被曹军打败,仅仅朱桓总算表现得还不太坏。

    孙权向曹丕上书悔过,把话说得十分客气:倘若所犯的罪太大,情愿把土地人民一起“交还”给皇帝曹丕,自己“寄命交州,以终余年”。

    曹丕的回答是:“朕之与君,大义已定,岂乐劳师,远临江汉?”只因为“三公上君过失,皆有本末”,叫你送儿子孙登来当“人质”,你多方推诿,不曾送来。

    孙权在当时已经是大魏帝国的诸侯,受封为“吴王”,照规矩确是应该送一个儿子以上到京城洛阳以“任子”的身份做或大或小的官,在事实上作为忠心于魏国朝廷的担保。

    他始终不肯送,由于不愿意把鼻子交给曹丕牵,不愿意丧失他的“独立王国”的国君的地位。

    于是,吴、魏之间就继续处于交战状态,吴在一方面和刘备结了深仇;一方面又实在有点儿吃不消曹丕的三路进攻。

    孙权挨到这一年的十二月,不得不厚着脸皮,以战胜者的身份,向战败者刘备求和。他特派太中大夫郑泉前往白帝城,拜访刘备。

    刘备接见郑泉,同意了和,也派了一个太中大夫(宗玮)到武昌见孙权,算是答聘。孙权这时候已经把江夏郡的鄂县改名武昌,作为新设的武昌郡的郡治。他自己原本住在吴郡的曲阿县——即丹阳。后来在秣陵县境内造了建业城——即今日的南京。袭击关羽以后搬到公安城,为了就近支援陆逊抵抗刘备而又迁居到武昌城(刘备在自称汉中王的时候,都城在理论上应该设在汉中郡的南郑县,而事实上留在南郑县之时极短,便去了成都。其后,自称汉朝的皇帝,都城在理论上又应该设在长安或洛阳,却由于事实上的限制,只能偏安一方,把京都也都设在成都)。

    孙、刘二人经过了这一番互相报聘以后,可谓言归于好。

    刘备在次年四月二十日去世,刘禅继位,把一切军政事务交给诸葛亮管。诸葛亮坚持了他的联吴伐魏的政策,此后吴、蜀之间不仅不再有战争,而且合作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