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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又一发明(1/2)

    一介平民,如果想当官的话,自然要靠李宗吾先生的“求官六字真言”,一番努力之后,把官──无论是市长也好,局长也好,部长也好,县长也好,委员也好,主任也好。反正是,既把官弄到了手,则必须懂得保官之道。否则一年半载,垮了下来,岂不前功尽弃乎哉?李宗吾先生有鉴于此,在《厚黑传习录》中,除了发明上述的“求官六字真言”外,还发明了“做官六字真言”,录出于左,以供有志之士参考。

    做官六字真言者,“空”“恭”“绷“凶”“聋”“弄”是也。

    “空”,此“空”非空闲之空,乃空洞之空。一是文字上之空,遇到批呈词,出文告,一律空空洞洞,其中奥妙,一时难言,多看各机关公文,便可大彻大悟。二是办事上之空,随便办什么事,都活摇活动,东倒也可,西倒也可,有时办得雷厉风行,其实暗中藏有退路,如果见势不佳,就从那条退路悄悄的抽身,溜之乎也,绝不至于把自己挂住。

    “恭”,卑躬折节,胁肩谄笑是也。有直接的恭焉,指对上司恭而言。有间接的恭焉,指对上司的亲戚朋友工役恭焉。学问之大,难以形容。

    “绷”,恭的反面,即对小民或对自己的属下,把面孔?得紧紧的若猴屁股。又分两种,一是,在态度上“绷”,看起来好象赫赫大人物,凛凛然不可侵犯。二是,在言谈上,俨然腹有经纶,盘盘大才,实在说来,肚子里的墨汁却硬是不太多也。

    ──对于“恭”与“绷”,李宗吾先生发挥得最淋漓尽致。他曰,“恭”者,是恭饭碗所在地,而不一定恭上司,如果上司不能影响饭碗,恭他干啥?“绷”亦如此,凡是不能影响饭碗的人,不妨统统一律“绷”之,不一定非绷属员或绷小民不可,对有些无权的大官,照样可以绷他。

    “凶”,凶狠之谓。只要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别人亡身灭家,卖儿贴妇,都不必去管。但有一层应当注意的是,凶字上面,定要蒙一层仁义道德,最好大喊铁肩担道义,大叹人心不古,才能杀人如草不闻声。

    “聋”,即耳聋,也就是笑骂由他笑骂,好官我自为之。对舆论的攻击,民意的指摘,都当作春风吹驴耳,毫不在乎。同时,聋者,还包括“瞎”的意义,对文字上的责备,看见也等于没看见。

    “弄”,呜呼,此为主要的一着,即弄钱是也。常言曰,千里来龙,此处结穴。前面的“求官六字真言”中的六个字,和本篇介绍的“做官六字真言”中的前五个字,共十一个字,都是为此一字而设。不为弄钱,谁去费那么大的劲求官做官乎哉?且此处之“弄”,与求官之“送”,互相辉映。有人送,便有人弄,不弄无送,不送亦无弄也。

    李宗吾先生《厚黑传习录》三**宝中的两**宝:“求官六字真言”“做官六字真言”,已经分别介绍无误,现在再介绍第三**宝“办事二妙法”,内容更为叫座,非有绝世之资,简直领会不动。

    二妙法者,一曰“锯箭”,一曰“补锅”。

    锯箭法者,有人中了一箭,请外科医生治疗,医生将箭杆锯下,即索医药费,问他那箭头怎么办乎哉?答曰:“那是内科的事,你去寻内科可也。”李宗吾先生曰:现在(柏老按:非一九六○年代的“现在”,而是一九二○年代的“现在”,理合声明,以免误会。)各机关的大办事家,多半采用这种妙法,例如批呈词:“据呈某事某事,实属不合已极,仰候令饬该县长,查明具报。”“不合已极”四字,是锯箭杆;“该县长”是内科。抑或“仰候转呈上峰核办”,那“上峰”又是内科。再例如有人求我办一件事,“这件事我很赞成,但是,还要同某人商量。”“很赞成”三字,是锯箭杆;“还要”就是内科。──柏杨先生拟增广曰:“开会”亦可列为一“例如”,盖“原则可行”是锯箭杆,“提会讨论”和“技术上尚待研究”是内科也。

    补锅法者,煮饭的锅漏啦,请补锅匠来补,补锅匠乘主人不备,用铁锤往破锅上一敲,于是该锅不但破矣,而且简直要碎。乃宣称曰,该锅破得太厉害,非多补几个钉子不可,价钱自然很大。然后把锅补好,主人锅匠,两大欢喜。郑庄公姬寤生先生纵容他的弟弟姬段先生,使他多行不义,才举兵征讨,就是用的这种补锅妙法。历史上此类事件甚多,例子一辈子都举不完。

    李宗吾先生对此二法的总评是:“前清官场中,大体上只用锯箭法。民国以来的官场中,锯箭和补锅互用。”

    厚黑学发展到传习录,可谓登峰造极。但到一九四○年代抗战中期,李宗吾先生把传习录内容更加扩大为四编,一曰厚黑史观,二曰厚黑哲理,三曰厚黑学的应用,四曰厚黑学发明史。其立论的形式是,自由自在,想说啥就说啥,口中如何说,笔下如何写,或谈时局,或谈学术,或追述平生琐事,高兴时就写,不高兴时就不写,或长长的写一段,或短短的写几句,不受任何限制。下笔时候,想引用某事件或某典故,偏偏历史上从没有这种事件,或从没有这种典故。那么,李宗吾先生凛然曰:“我就自己捏造一个。”盖思想家与考据家不同,思想家为了说出他的见解,平空难以开口,不得不顺手牵羊,以增强力量。连孔丘先生都得托古,以求改制,何况可以跟孔丘先生媲美的思想家李宗吾先生乎?

    李宗吾先生不但有惊世骇俗的著作,而且有自己为自己祝寿的征文启事,他生于一八七九年一月十三日,到一九三九年,正满六十岁。自己做了一篇征文启事,乃世间至文。恭录于左,以飨读者,盖其与厚黑学诸书,有同等价值。

    启事全文曰──

    “鄙人今年(柏老按:“今年”,一九三九年),已满六十岁,即使此刻寿终正寝,抑或被日本飞机炸死,祭文上也要言享年六十有一上寿。生日那一天,并无一人知道,过后我遍告众人,闻者都说与我补祝。我说,这也无须;他们又说,教主六旬圣诞,是普天同庆的事,我们应该发出启事,征求诗文,歌颂功德。我谓,这更毌劳费心,许多做官的人,德政碑是自己定的,万民伞是自己送的,甚至生祠也是自己修的。这个征文启事,不必烦劳亲友,等我自己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