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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厨师办内参(1/2)

    杨阳常常吹牛,说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党校校长,是高素质人才培养的摇篮,即使是一条虫,只要经过自己手把手的教诲,也可以变成一条龙的。而被他经常挂在嘴上宣称塑造出来的人才的杰出代表,便是青坪县那个开小饭馆的厨师朱军。

    那次,朱军有幸结识了当时还是《劳动者之家报》海山记者站杨阳一行,看着他们趾高气扬、得意忘形的无冕之王的派头,他真是羡慕得不得了。以至于在以后的很长时间里,他的心跌宕起伏,时常躺在店里那张脏兮兮的破床上,像放电影一样回忆起杨站长他们那天的风采。多少顶牛逼烘烘的“大盖帽”竟然怕一个随便晃晃的“小本本”。看见那个记者证,“大盖帽”们像老鼠见了猫那样,猫说咋办就咋办,被他们没收走一个月的冰柜又轻而易举地回到自己家里。特别是那些披红挂绿的小轿车,被记者拍了照片后,喜事办成了丧事。连县委大院的大官也低三下四地给记者打电话要商量。商量啥呀,明眼人谁看不出来,那是变相求饶的做法。嘿嘿,原来无冕之王就是这么个当法,和《水浒传》里唱的歌词一样:见了皇帝不磕头,风风火火闯九州。想着做无冕之王的好处,他便情不自禁地做起了白日梦,思忖着自家的坟头哪天也冒出股青烟,老先人保佑自己弄个记者当当。实在不行,叫他儿子以后当个记者。想着儿子每次考试都没有上过20分,他的心情又十分糟糕,更是对小饭馆厌恶到了极点,“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他炒起菜来也是心猿意马,不是菜咸便是菜酸,遭致客人的不满意。黄脸的老婆只好出面给客人赔不是当替罪羊,老婆长得五大三粗,脸庞更像是男人,这副尊容叫客人不看也罢,看了可能更是脾气大发,事情弄得更是糟糕。钱挣不下,还要受到客人的指责,黄脸婆只得把气撒在朱军的头上,他想着心事更烦,所以夫妻俩是三天两后晌的争吵,生意做得更加艰难。诚然,朱军知道自己想当记者只是想归想,就自己那连整篇文章都念不下来的文化底子,给记者提鞋恐怕人家还嫌自己是个累赘。但他就是要做白日梦,就是无法静下心来。他知道如此长期下去会很麻烦的,便偷偷地跑到青坪最大的青山庙宇里虔诚地上了三炷高香,然后一跪就是半个小时,以一片诚心求得佛祖保佑,叫自己依然回归到原来脚踏实地的厨房。佛祖好像也知道他的心事,给他了一个“囚人出狱”的中上签,找到高僧破解,人家说困惑他多时的难题就要得到解决了。

    求得佛祖后,朱军的心果然安定了下来,记者的梦也不做了,逐渐开始专心致志地继续做起他的厨师,生意很快又红火起来。老公一务正,黄脸婆也变得屁颠颠的,精神焕发,不时哼几声小曲,有空就喜滋滋地数票子。这样过了半个多月,一天中午小食堂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一个戴着眼镜干部模样的人操着一口青坪话,估计是在县里哪个单位上班的,而另一位年轻人比较消瘦,长长的脖子上挂着小小的照相机,一副很滑稽的样子,他的肩上背的是和杨阳一模一样的真皮包,包上还写了什么报社字样。也真怪,见了好像是记者的他们,朱军的记者梦又沉渣泛起,他竭力按照客人点下的菜单专注地炒菜,可心里总像是有几只猫在乱抓乱挖。菜上齐后,六神无主的他独自蹲在厨房里,一时不知该干啥是好。“老板,上茶。”外屋刚一吆喝,朱军像是触电一般,立马放下手里的炒勺跑了出去,却见黄脸婆已忙着给他们续上茶水。“你是老板,她是老板、老板娘,对吧,我没有说错!”那位瘦高个头的年轻人指着朱军问。见他微笑着点点头,年轻人又说:“老板,过来陪我们喝几口。”

    “他不会喝酒。”黄脸婆连忙阻挡,又把朱军一推,使了眼色要他进去。

    “怕老婆不是?哈哈,瞧你这点出息。”年轻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讲青坪话的那位干部也插话,说:“老板,快来见过上海来的大记者。”

    还真是记者,朱军的脑子仿佛是轰的一声巨响,身子一热屁股便落了座。按照当地的规矩,他先喝了三杯,然后恭恭敬敬地给两位客人各敬三杯后,豪爽地说这顿饭算我请的,听得黄脸婆把抹布“啪”地一摔,水珠四溅,骂骂咧咧地走出去。朱军也骂着臭女人,你找死啊!随即转身过来和两位记者嘻嘻哈哈地喝酒,不知不觉两瓶白酒底朝天了。此时,酒量颇大的朱军也弄清楚了两人的身份,讲当地话的那位是县委宣传部姓赵的通讯干事,而年轻人则是《上海时报》姓高的高级记者,记者这次是中央派下来进行明察暗访专门收集基层的真实情况的,所以他们不住宾馆不吃大饭店,刚才到城郊的村里看了一下,看他的小食堂比较干净就来用餐。妈呀,这可真像当年康熙爷微服私访,小店里竟来了大人物真令他感到蓬荜生辉。朱军连忙说:“如果高记者不嫌弃寒舍的话,这几天就请在我家里歇息。”高记者用征询的表情看着赵干事。赵干事说:“你的要求倒是可以考虑,但必须保证做到,一要保密,二要安全,这第三嘛,住宿条件要好,至少每天能洗澡。”

    “三条都可以做到,这就领你们察看家里的情况。”朱军的食堂后面是一个大院落,两层小楼有八间房子,房顶上安放了太阳能,卫生间不仅能全天候洗澡且还有坐便器,住宿条件比一般的招待所强多了。两人一看连说不错,高记者说那就每天给朱老板开两百块房费吧!朱军连连摆手,说使不得,真的使不得。能住在我家就是看得起我,付费的话我就不好意思啦!赵干事告诉他人家高记者是单位派出来出差的,住多高档的房子都可以报销,别说二百块了,就是三五百也不在话下。高记者说,不过你到时候要给我发票,不然没法回去报销。见他们都这样说,朱军的心里踏实多了。赵干事安顿好记者回了家。晚上,对记者顶礼膜拜的朱军到记者房间去和他聊天,看到记者在写字台上摆放了一摞稿纸心里便嘀咕,现在的记者都使用的是电脑,而这个上海来的大记者却用纸写材料,真是有些落伍。拿起照相机,左看右看感觉不怎么高级,起先不敢发问,惟恐问错问题会惹得大记者笑话,经过一阵时间的聊天后,感到这个记者平易近人,便小心翼翼地问这个照相机镜头为何这么短,恐怕不是高级的吧!高记者用异样的目光看了看他,说看不出来,你还懂得照相机?他讪讪笑着说自己也认识几个记者,看人家的照相机是长镜头,把远处的山都能拉过来照进机子里的。高记者叹着气,说本来自己带着五万多元的高级照相机,可在来的路上出了点事情,武汉换乘飞机时被小偷盗走了背包,所有的东西包括相机都被偷走了。到县里以后转了几个商场没看到有卖好机子的,只好借宣传部的破机子凑合一用,等回上海后再买台目前国际上最先进的,反正这次出来经费充足,由中央实报实销。不过,好在介绍信装在兜里没被小偷偷走!他说着拿出一份介绍信递给朱军,他一看信下面那颗“**中央宣传部”的红章大印便是胆颤心惊,我的天,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章子,枪毙犯人时中级法院的章子都没有这么大。朱军对高记者佩服得五体投地,连连感叹说自己从小就喜欢记者,可惜文化底子太差,小学才毕业,这辈子和记者行业算是无缘了,所以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可这小子偏偏不爱学习。高记者听了哈哈大笑,说当记者其实一点儿不难,关键是要胆大、脸厚,不,是胆大、能说会道、会用脑子、能见机行事。说穿了,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更要会扎势!你能把我留在你们家里,我看你就会用脑子做事,要真当了记者也一定是个好记者。

    “我文化不深,更不会写文章,怎么当记者?”

    “你看你傻了不是,现在的好记者谁写文章?没听有人说过嘛,一流记者张张嘴,打个电话钱就送到了;二流记者是张嘴带跑腿,光打电话还不行,自己要上门厚着脸皮;三流记者才会埋头写稿挣稿费,没打电话的对象,也没地方上门,所以爬格子多写文章挣稿费来养家糊口,要真的做这样的记者就没有意思了,还不如当你的小老板。”见他听得一头雾水一副思考状,记者马上一本正经起来,煞有介事地要他介绍当地的情况,这里的老百姓有啥冤屈的,可以反映给中央。他抓耳挠腮地嘟囔了一会儿,也没讲出个事由来。高记者也开始跑题,敞开嘴讲起明星的秘闻来,这个演员离婚啦,那个足球运动员包二奶生了孩子,还有大家最熟悉的一个歌星竟然搞上同性恋。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朱军感觉离自己很遥远,就没听进去,他倒是在心里寻思,莫非高僧说的“困惑多时的难题”便是自己想做记者的事情,“囚人出狱”指的是被食堂囚禁了多年的他终于能走出去。嗨,这么一说还真有点意思。

    第二日早晨,朱军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小时,精心做了早餐,却和赵干事等到快十点,高记者方才打着哈欠起床。高记者说昨晚写了半夜文章睡得很晚,朱军很是佩服,可借打水之机绕到写字台旁,看到的却依然是昨晚翻开的那页,只有一行莫名其妙的标题。

    上午,高记者要继续到农村采访,临行前朱军在食堂的小柜台上拿出几种饮料请他们选择,高记者说拿两瓶“高登”吧!朱军以为自己听错了,便疑惑地看赵干事,而赵也用疑惑的眼神和他交换,似乎说这是高记者的幽默。于是他也想幽默一下,拿起一瓶“橙汁”说要不带几瓶“登计”,高记者一本正经地纠正说那是“橙汁”而不是“登计”。这回朱军和赵干事两人听明白了,便感到很惊讶,但谁也不点破,说那就带两瓶高登好了。送走高记者好一会儿,朱军还没回过神来,回忆着刚才高记者的神态感觉那可不是在玩幽默。可一个南方人,一个大记者,竟不知道“高橙”,实在令人奇怪。

    傍晚时分,高记者和赵干事采访回来,两人都显得忧国忧民,惆怅得连连叹气要喝酒,朱军赶紧摆上早准备好的四碟凉菜,在黄脸婆的白眼下仍然炒了四个热菜,然后把围裙一甩也凑到桌前,一边喝酒一边听他们的采访故事。“农民实在是太可怜了!你看那对八十高龄的五保老人,家徒四壁,每天还要为生计而上山劳动,真是可悲!”高记者哧溜喝进去一杯酒,怜悯地说。“我在这里不禁要问,我们党哪去了,人民政府又干嘛去了,这个情况一定要反映给中央高层,尽快引起他们对‘三农’问题的高度关注。”

    “朱老板,高记者真是个大好人,他看到老百姓生活困难,便拿出自己的钱给群众发生活费!好几十群众排起长队等待领钱,那场面真的是很令人感动。你想想,一人五块,也要花几百块吧!”

    朱军一听连连感叹,真是**时代的干部又回来啦,他感动地举起杯,说:“为你比天还大的胸怀,为你同情老百姓的心情,我敬上你三杯!”大家一起喝干三杯后,朱军提出明天也和记者去看看。记者说这你就对了,过去不是常说先解放了天下人才能获得自己的最后解放吗,古人王安石也说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你是个聪明人,开食堂赚点小钱实在没意思。朱军见高记者给自己做了如此评价,好像是要带自己走上记者道路似的,笑得合不拢嘴。而赵干事在心里嘀咕,这个高记者是有意还是咋的,竟张冠李戴,明明是范中淹说的,怎么安到王安石的头上。

    次日,他们调查采访的是一个砖瓦厂,去的时候朱军在食堂门口花十块钱雇了一辆机动三轮车,他颇为得意地和大记者上了车,旁边的人似乎有点酸溜溜的羡慕,说朱老板好像也成记者啦。走出小街,马上就是崎岖颠簸的山路,此时高记者给他俩分工,赵干事负责拍摄,朱军专管提包、拿茶杯和笔记本。走了半个多小时,被群山环绕的砖瓦厂映入眼帘,大家可以看到,砖瓦厂周围的山头基本被蚕食得千疮百孔,巨大的烟囱冒着浓黑的烟雾。朱军和赵干事当然明白,近两年青坪县经济发展较快,拉动了房地产业的高速发展,带动了包括砖瓦厂在内的相关产业。他们一行找到厂长,高记者先是把介绍信一亮,等对方看到那个大印后便马上收起,然后拿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态,先是查看工商、税务、建设和环保等几个证,没找出破绽后便说要到瓦窑里面看看。厂长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小心陪在左右,心里却是忐忑不安,看了一会儿高记者问窑子使用了多长时间,回答说大概有四五年。他冷冷笑着说真比愚公都厉害,老愚一辈子也没挖完大山,你们竟只用四五年就挖了这么多的山,难道你们是“土行孙”不成。厂长解释说自己也是刚刚从别人手里转包过来的。高记者问你知道砖瓦窑的使用年限吗,这些瓦窑早过了报废期,怎么还在使用呢,如果你们在安全方面出了问题谁来负责?机关枪般的发问弄得厂长满头汗水。他又是上烟,又是亲自拧开绿茶,可高记者看也不看,话说完后扭头便走。无奈的厂长见朱军有些面熟就和他套近乎,一攀谈知道这是开食堂的老板后,连说在你的食堂自己是喝过酒吃过羊肉的,说着从衣兜里掏出二百块悄悄塞在他的手里,悄声说还请老乡多包涵,朱军怕远去的高记者看见,便也把钱接了过去,然后贴近厂长的耳朵说,他们就住在我家里,只管晚上找他们好了。

    离开砖瓦厂,他们三人进到附近的村子访贫问苦。高记者看到一个四肢三残的中年人艰难地往一个妇女的铡刀下面“喂”草,便动了恻隐之心,他蹴在身旁接过残疾人手里的活干起来,那一招一式还真的像模像样。一边干着一边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了解人口、猪羊和家畜、土地以及经济收入情况,很快吸引了过路村民的围观。村民们反映一年才五六百元的人均纯收入,乡里却要收五十元没有名堂的费用。高记者很是气愤,叫朱军拿来本子记录,连说这些税收都超过百分之十了,显然是违反国家有关农业税的政策的。这样一来反映问题的群众越来越多,聚集得里三层外三层,高记者拍拍手,从兜里拿出一张“老人头”交到残疾人手里,说:“这里的情况我会向中央如实反映的,不过你们自己也要有信心,通过勤劳而致富,因为党和政府永远会带领你们走在小康路上的。”群众们见他给残疾人发了钱,便有村民喊叫“党的好干部来给大家发钱了!”聚集的人们纷纷向他伸出手,他从兜里拿出五块面额的几张票子发给那些年龄较大的,然后摊着手说我回去给政府反映,叫党给你们拿钱救济,说着便要离开。人群里走出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人,他自称是本村村长,说便餐已准备好了,请几位到村部用。一说吃饭,他们的肚子果然都咕噜噜乱响起来,看高记者连连摆手,村长便对赵干事说你是县委的领导吧,我见过你,领导们下乡工作到了饭时吃顿便饭也应该吧。赵干事便说那就吃吧,吃顿便饭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