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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诏还京都(1/2)

    乾隆皇帝做为中国封建社会的一位"圣明君主",尤其懂得思想统治的重要。早在继位之初,就开博学鸿词科,扩充科举取录名额,搜罗天下人才,为他的统治效劳。同时开馆修书,先后完成《皇朝文献考》、《续文献通考》等一大批史籍的编纂。到了他继位30年以后,更要宣扬起封建统治的文治武功,进一步笼络天下的文人学子,他下决心要编纂一部囊括中国古今图书典籍的大丛书。在规模上,不但要超过康熙、雍正时编辑的类书《古今图书集成》(一万卷),而且要超过明代的《永乐大典》(二万二千八百七十七卷,凡例、目录六十卷),创中国亘古未有之伟业。

    可是,中国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历代书籍浩如烟海,若想成此大业,非有学识渊通、博闻强记而且年富力强的奇才,才有可能担此重任。乾隆思来想去,将朝野的文人学士,一个个地排队,确信东阁大学士刘统勋能担总裁之任,并由其他大学士以及各部尚书协理,头脑中形成了总裁、副总裁一班人马的考虑,但总纂一职却无人能够胜任。

    这天,乾隆皇上又把内阁大学士兼军机大臣刘统勋召进宫来,廷议由谁担任总纂一职,皇上叹道:"古来兵家常云,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这编纂四库全书一事,乃千秋伟业,比疆场征战更难啊!朕沉思已久,难道以中国之大,竟无一人堪当此任吗?"刘统勋早就有心,想在皇帝面前举荐纪晓岚,但这位东阁大学士,久在朝中为官,当然是老于世故,思虑极其周密,他想到纪晓岚是带罪发配之人,掌握不好时机,反倒事与愿违,于事无补。如今见皇上思贤若渴,正是为纪晓岚奏请开释的好时机,便慢吞吞地说道:"圣上乃真龙天子,当朝以后,天下太平,四夷臣服,可谓国泰民安,万民乐业,为旷古未有之盛世,文治武功,皆胜于往昔,今圣上创千秋之伟业,成万世之宏章,地辅天助,定早已降下堪当此任的辅臣。只是老臣愚钝不慧,不敢贸然荐举。"乾隆从刘统勋的话中,听出刘统勋已物色了人才,便催促说道:"看来你心中已有人选,何不从快奏来?"刘统勋看皇上急切地催促,便用了欲擒故纵的手段,更是不肯直截了当地说出来,向皇上笑着说道:"哪个朝代都有杰出的人才,但往昔各代,皆不可与国朝相比。依老臣看来,堪当此任者,已侍奉圣上多年,也深得圣上垂爱,只是这位才子远离圣上几年,圣上一时想不起来罢了。"说到这里,刘统勋又故意十分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乾隆看刘统勋胸有成竹,而又有意绕弯子,便又催促道:"老爱卿,此人是谁?你快快为朕奏来!"“圣上操劳国事,日理万机,此人又久居边塞,所以圣上一时想不起来啊!这人就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当过侍读学士的纪晓岚啊!"乾隆听刘统勋说完,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然后问道:"老爱卿,难道你是有意为他说情来啦?"刘统勋连忙下跪说:"圣上明鉴,臣蒙圣上恩宠,处以高位,自当鞠躬尽瘁,报效万岁隆恩。几十年来,臣以国事为重,忠心耿耿,今万岁爷求贤若渴,臣若知而不言,埋没了人才,岂非罪在不赦。臣尝思古人尚能'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仇',今吾皇万岁乃贤明圣主,广开言路,故而老臣敢直言以陈。纪昀虽是臣的门生,但他更是圣上的宠臣。丁卯顺天乡试,臣蒙圣恩主其事,为国选优拔萃,不敢稍有懈怠,看到纪昀的才华出众,列榜首之人,非他莫属。中进士而后,他恭敬侍上,深得圣上嘉许。戊子年坐'泄盐'案发戍乌鲁木齐,乃圣上英明,爱惜英才,免其死罪,宽大至极。他在西域军中,也勤奋不已,并深为泄盐事愧悔,一旦赦免回京,定能不负圣上隆恩!"刘统勋侃侃奏来,入情入理,乾隆听着不由得频频点头。

    这三年的功夫,内廷没有纪晓岚走动,乾隆总感觉缺点什么,遇有许多事情时常想,要是纪晓岚在朝中就好了,尤其在诗、联属和之时,更感到如此。但皇上也有他难言的苦衷,不好将纪晓岚马上召回京城。自从动了纂修四库全书的想法之后,皇上也在想着,由纪晓岚主持总纂,恐怕是最为合适的人选了。现在刘统勋奏请,正合本意。乾隆也正好顺水推舟,堵住和珅等一帮人的嘴巴。

    乾隆说道:"看在老爱卿的面上,朕赦纪昀回京。"于是,乾隆颁下诏书,要纪晓岚火速回京。

    这年六月,纪晓岚回到了北京。旧日同僚,一时间拥来庆贺,纷纷置筵,为纪晓岚接风洗尘,庆祝他短短三年,便被赦免还京,脱离了苦海。纪晓岚的家人,更是欣喜若狂。

    马夫人悄悄吩咐上下人等,说老爷刚刚经历了劫难回京,谁也不许说那些勾起往事、让人伤心的话,尤其是不要让汝佶的事被老爷发觉。待老爷的身体、精神都恢复了,再找机会慢慢说出来。

    郭姨太正病着,本来已在榻上躺了几个月中,老爷的归来,使她喜出望外,精神欢愉,病情很快好转。这天纪晓岚来到房中,见郭姨太已经起床,两眼晶莹透亮,淡淡的胭脂施上了面颊,仍然是俏丽动人。纪晓岚很为她病情好转、精神饱满而高兴。于是亲手扶她坐下,给她讲乌鲁木齐的趣闻。

    那些故事,本来就曲折离奇,再加上纪晓岚的讲述,风趣幽默,郭姨太越听越高兴,越听越爱听。

    可是,郭彩符看见纪晓岚那满脸的笑意,那全然不像历尽劫难、饱经忧患的人的神态,忽然间想起死去的汝佶,想到老爷尚蒙在鼓里,一丝忧伤袭上心头,愁云压低了翘起的眉梢,两滴晶莹的泪珠,悄然滚落下来,怕让老爷看见急忙闭上眼睛,两手捂在脸上。

    "你若觉得累了,就躺下歇息吧!"

    纪晓岚以为她坐的功夫长了,需要休息。但是,他一眼发现郭姨太眼里蕴含着闪亮的泪花,心里感到奇怪,又接着问她:"我说了什么事,使得你如此忧伤?"他不问便罢,这一问使郭姨太心酸难忍,伏在丈夫的身上呜咽起来,抽抽搭搭地说道:"是贱妾连累了全家呀。.....害苦了老爷,害苦了夫人,更害苦了大少爷。大少爷已经。.....已经。....."郭姨太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了。"呜呜呜呜"地放声哭涕着。

    "大少爷怎样?汝佶儿怎样啦?"纪晓岚站起身来,吃惊地问道。

    纪晓岚回京以后,只是听夫人说,汝佶去了山东,在孔子的家乡游学,他想有自己的门生朱子颖照顾,也便放心了。

    但心里想念,更何况也该让儿子回家团聚一下,便打发人捎信,让汝佶回京。如今已经月余,仍旧没有消息,纪晓岚早在心中纳闷,经郭姨太这一说,他忍不住再三追问。

    郭姨太看不能再瞒他了,哭泣着说道:"大少爷他。.....他已命归黄泉啦。....."纪晓岚闻听这话,恰似万丈高楼失脚、扬子江心断缆崩舟,身子一软,"哎呀"一声,瘫坐在地上。这下子郭姨太慌了神,立刻哭喊着,叫过丫环,将纪晓岚扶到椅子上。

    马夫人闻讯赶来,纪晓岚几乎吼叫起来:"佶儿到底怎么死的?你们为啥要瞒住我?"马夫人让人将老爷搀回书房,劝他镇静下来,然后把汝佶的事说了一遍。汝佶在他父亲离家之后,与诗社的文友来往,将读经科比之事,全都抛在了一边儿,在朱子颖的关照下,去了山东。在那里看到一部奇书,就是抄本的《聊斋志异》,这一下可麻烦了,汝佶的科举成名的愿望,更是丧失殆尽,穷泊潦倒,一病不起,他死以后,朱子颖派人将灵柩护送到老家崔尔庄。

    马夫人又取出一块镇纸,大理石的,递到纪晓岚手上:"这块镇纸,是朱子颖运使送给佶儿的,据说是明代唐寅的东西,佶儿知你最喜欢古玩,便捎回家中,等你回来献给你。没想到,没有见到你的面儿,他就。....."马夫人伤心地说不下去了。

    纪晓岚看手中的镇纸,小巧玲珑,只有两寸来长、一寸多宽、五六分厚。两面各刻一幅精致的山水画。一面是"轻舟出峡":江流两岸,悬崖对峙,两人乘着一叶小舟,顺流而下。另一面是"松溪印月":双松倚立,针鬣分明,松下水纹波起,松梢挂一轮圆月,与水中的月亮,遥相映照,画面清晰,意境幽远。

    果然这是明代的古物,要在平时,纪晓岚会高兴得看来看去,赏玩个不停,或是题诗一首,记事抒怀。这会儿,他哪有这份心思,睹物思人,禁不住泪如雨下。

    也许是由于长子汝佶之死,与《聊斋》一书有着一定的关系,纪晓岚对这部书有了反感,他后来写《阅微草堂笔记》,有很多地方,就是针对《聊斋》而言的,大概是为了发泄他心中的怒气罢。

    三年的边塞生活,经历了不少苦楚,他倒没有觉得如何伤感,丧子的悲痛,却让他肝胆俱裂,差点晕了过去。但他毕竟胸怀宽阔,在夫人和友人的劝慰下,很快便愈合了心灵上的创伤,又恢复了常态。

    姨太郭彩符的病情,在短期的好转之后,到九月间,又日渐沉重了。一天,友人领来了一位郎中,来给郭姨太诊玻郎中殷勤倍至,详细问过病历,起脉诊断,开出方子,保证用药后即可药到病除。纪晓岚见那郎中讲得如此高明,赶忙让人取来诊费,从重答谢。郎中再三推辞,无论如何不肯收留,只是最后提了一点要求,请纪学士写一副匾额,再题一副对联。纪晓岚当场答应,心想这还不好办吗?别说一副,就是两副三副,八副十副也是一挥而就。只是要等郭氏用过药后,看他的药方是否灵验,再捉管偿诺。

    郭姨太用了这位郎中的药后,不但没有药到病除,病情反倒明显地加重了。纪晓岚忧心忡忡,对这位欺世盗名的庸医痛恨不已。

    这天,那位友人又来探望,听纪晓岚讲过郭氏的病情,心中十分懊悔,自责不该轻易听信郎中的吹嘘,连声痛骂那位郎中。纪晓岚劝他说:"你不必在意。诊病之事,不求必能治愈。他医道低劣,以后不请就是了。他求题的匾额,我既已答应,就不食言,劳你给他带去,你也好向他交待。"纪晓岚提起笔来,"明远堂"三个大字眨眼写就,交给来人带去了。

    这时纪晓岚的门生邱二冈在场,便向先生问道:"先生所书'明远堂'三字,意在如何,请先生指教。"纪晓岚笑笑说:"不行焉,可谓明也已矣;不行焉,可谓远也已矣'。此医只当视其'不行',便是无量功德啊!"经这一讲,邱二冈才明白,先生是在嘲骂那位庸医。"不行"就是行不通,不能得逞之意。纪晓岚用的是《论语》上的两句话。《论语·颜渊》中,子张问明一节讲的,孔子的弟子子张,向孔子请教怎样才算心里清明,孔子告诉他,有那破坏别人声誉的言论,听来如水之浸润,容易不知不觉地浸入,可是你不轻易相信,他就无法得逞。受到别人损害的人,由于切身所关,诉说起冤屈来,往往会夸大其词,可是你听了,能够辩别分析,去伪存真。果然如此,就算心里清明了,心里清明,对事情就看得透、看得远了。

    邱二冈接着问道:"万一他再向先生来求那对联,先生将以何应之?"纪晓岚笑道:"我已经撰成五、七言两联,一副转了孟襄阳的两句诗,此联云:"不明才主弃;多故病人疏。"另一副集的是唐人的诗句,句云:"新鬼含冤旧鬼哭;他生未卜此生休。"邱二冈连声发笑,不住称善,敬赞先生用前人诗句的功夫,真是妙不可比。纪晓岚这第一联,用孟浩然《岁暮归南山》中的两句,原句是"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把两句中的第三个字,都提到第二个字的位置上,与原来表达失意和孤独的意义全然不同,用在此处,却恰到好处。第二副对联,嘲骂庸医医术低劣,治死了很多人,新鬼、旧鬼都对庸医怨恨不已,有谁会想到自己竟然误死在庸医之手。上下两联,分别用杜甫《兵车行》和李商隐《马嵬》中的句子,对仗工整,新意顿出。

    爱姬郭彩符缠绵病榻,纪晓岚坐卧不宁,忧虑在心,虽经多方求医诊治,仍然不见好转,终在次年三月三十日逝去,年仅三十七岁,给纪晓岚的心头,又来了一次深深的打击。他在整理郭彩符的遗物时,禁不住潸然泪下,赋下两诗,表达他深深的思念。

    风花还点旧罗衣,

    惆怅酴飐片片飞。

    恰记香山居士语,

    春随樊素一时归。

    百褶湘裙釄画欄,

    临风还忆步珊珊。

    明知神谶曾先定,

    终惜芙蓉不耐寒。

    回过头来,再说纪晓岚回京这年的十月初,纪晓岚听说皇帝已从热河南归,正在途中,便急忙离京北上,迎驾于顺天府密云县。原来早在初夏,乾隆即驾临热河避暑,这已是以往的惯例,乾隆总是在热河过了寿辰,就是八月十三这天,再在中秋节后起驾,进驻木兰围场行宫,九月九日重阳节后,便起驾回京了。

    纪晓岚在密云等了两天,圣驾也来到这里。纪晓岚忙到皇上驻跸之所,向乾隆跪拜:"微臣纪昀,叩请圣安,恭祝吾皇政躬康泰,万岁!万万岁!"“好啦,赐你起身,快起来吧!"乾隆见了纪晓岚,脸上露着微笑:"三年来,朕常常想到你,你在塞外军中,日子很苦吧?"“谢圣上垂怜!托圣上的洪福,罪臣的身子还很健壮。"乾隆仔细端详,纪晓岚确实比以前瘦削许多,那便便的大肚子瘪了下去,脸上的皮肤,也显得粗糙了一些,黑了一些,但双目炯炯发亮,神彩奕奕,生气勃发。

    纪晓岚偷眼看一下乾隆,皇上面颊红润,鼻梁挺直,两道浓眉下面,炯炯的双目透着笑意。圣上已经是61岁的人了,但看上去一点不像,一袭便袍和马挂着身,显得身材修长而又风度翩翩,最多只像40上下的样子。

    三年中没有纪晓岚走动,皇上的宫中生活,减少了很多乐趣,今天见到纪晓岚,显得格外亲切。于是,乾隆命纪晓岚随驾进京,一路上,可以听听纪晓岚在西域的见闻。

    次日进宫宴罢,皇上接到一份八百里驿马快报,说土尔扈特族,从俄罗斯的额济勒河畔,回归伊犁。乾隆十分喜悦,笑着问纪晓岚:"这土尔扈特族的来历,你能否说得清楚?"纪晓岚赶忙回奏:"启奏万岁,这土尔扈特的始祖是元臣翁罕。"“翁罕?"乾隆不清楚翁罕是谁。

    "就是额鲁特蒙古四卫拉特之一。"

    纪晓岚解释说:"他们的部落,本来游牧于塔尔巴哈台附近雅尔一带,到了明代,才西迁到了额济勒河下游。"“唔!原来如此。"乾隆听纪晓岚讲得有头有尾,清清楚楚,心中更加喜悦,暗想朕果然没有看错,纪晓岚的学识确实渊博宏深,今后要着意重用,遂又接着问他:"他们为何西走,你从详奏来。大清以来的情况,你可知晓?"“据为臣所知,自翁罕七传,至贝果鄂尔勒克,其四个儿子中,长曰珠勒扎斡鄂尔勒克,他又有子曰和鄂尔勒克,居住在雅尔的额什尔努拉一带。起初,卫拉特诸酋,以伊犁为会宗地,各统所部不相属,准噶尔部酋巴图尔珲台吉,游牧阿尔泰,恃其强欲役属诸卫拉特,和鄂尔勒克恶之,挈族西走俄罗斯,牧于额济勒河,俄罗斯因之称为巴属。顺治十二、十三、十四年,和鄂尔勒克子书库尔岱青、伊勒登诸颜、罗卜藏诺颜,相继遣使奉表贡。书库尔岱青之子朋苏克,朋苏克之子阿玉奇,世为土尔扈特部长,至阿玉奇始自称汗,康熙中表贡不绝,五十一年又遣使假道俄罗斯贡方物,上嘉其诚且欲悉所部疆域,遣内阁侍读图理琛等,赍敕往,历三载乃还,附表奏谢。从这时起,因俄罗斯请于中朝,遣所部人赴藏熬茶。至圣上当朝,其表贡更殷,乃至上圣明仁主,威伏四夷,万方朝贺,臣纪昀恭颂吾皇万岁,万万岁!"纪晓岚侃侃说来,如数家珍,乾隆便又问他:"你在西域呆了三年,对那边的情况熟悉。你来说说看,如何安置他们才好?"“微臣对西域的山川地理,倒还是熟悉,只是臣闻渥巴锡为汗以后,率部越坑格喇纳卡伦时,受南俄罗斯追击,入国境后,由巴尔噶什淖尔进至克齐克玉子地方,又与哈萨克台吉额勒里纳拉里之众相接,受阻不能行,复向沙喇伯可而进,布鲁特群起劫之,渥巴锡走向沙喇伯可之北,戈壁无水草,人皆取马牛之血而饮,瘟疫大作,死者甚众。在历经劫难而后,土尔扈特尚有多少人马,微臣不太清楚。"乾隆又拿起奏折看看,说:"他们新旧两部,计有七千多人,牲口倒有三万多匹。"纪晓岚略一思索,然后回奏:"伊犁附近的珠克都斯地方,和科布多西南一带,是肥美的大草原,地广人稀,将他们新旧两部,分处两地,既有充足的水草,供他们生活,又可防其坐大,产出后患。愚臣浅见,是否妥当,恭请圣上卓裁!"“好,好!"乾隆高兴地说,"就照你说的,叫他们旧部,到珠克都斯地方去,新部牧居在科布多西南一带。"乾隆眉宇间洋溢着欣慰的笑意,话题一转,说道:"朕将你诏回京来,欲委以重任,只是你刚刚回来,于事体上有些不妥,先复翰林院编修,以后之事,朕自有安排。"“谢圣上隆恩!"纪晓岚感激万分,跪到地上,磕头谢恩。

    皇上又赏赐金银布帛,纪晓岚千恩万谢地退出宫去。

    几天刚过,乾隆又把纪晓岚召到圆明园,向他问道:"纪爱卿,你的诗词对句,朕很喜爱,不知你在新疆几年,有些什么诗作?你几日后呈来,朕要看上一看。"皇上对自己的诗作感兴趣,纪晓岚高兴得不得了,当场诵读几首,请皇上赐教,皇上听着有趣,时不时地称赞几句,君臣应答得十分融洽。按照皇上的口谕,纪晓岚要在五日以后,将他在乌鲁木齐以及回京路上的诗作,誊写清楚,进呈御览。

    乾隆接下来说:"朕今日想起一个联句,你来对一对。"“微臣遵旨。"乾隆看看纪晓岚笑笑,然后说:"两碟豆;"纪晓岚原想皇上出的,一定是个难对的上联,没想到是这样三个字,知道皇上又在同自己开起了玩笑。刚要对出一个句子,又发觉这三个字实不易对,皇上的"两碟豆",又可视为"两蝶逗",音谐意迥,也要以谐音之句而对,方能应付皇上的变词,有了,纪晓岚对出了下联:"一瓯油。"果然不出纪晓岚所料,乾降笑道:"爱卿你错了,朕说的是'林间两蝶逗'。"纪晓岚也笑道:"万岁,臣对的不错啊,臣讲的是'水上一鸥游'。"这一说,龙颜大悦,纪晓岚更感到十分欣慰。

    回到家中,纪晓岚将在乌鲁木齐期间的一百六十多首诗,整理一遍,请人工整地抄写了,送到宫中,进呈御览,乾隆看后,称赞不已。一时间,纪晓岚的名声,又在京城大噪起来。他的《乌鲁木齐杂诗》,被争相传抄。因其独具的风格,新颖的题材,被当时人们称为"纪家诗",不少文人,也跟着模仿起来。

    纪晓岚声名重振,与他走动的人渐渐多起来。人们看得清楚,像纪晓岚这样获罪免死,又很快回到朝中做官的人,几十年间实属少见,这不正是皇帝对他赏识之故吗?于是人们都猜测,纪晓岚虽仅恢复编修,品阶不高,但很快就会飞黄腾达,跃居人上,此时与他结交,正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纪晓岚对这些人的造访,虽然心中反感,但也笑脸应酬,只是自己不去这些人府上走动,懒于上门回访,显得有些孤傲清高。对于旧日的同年、同乡、同僚,情况就大不相同了,与之更加亲近,往还不断,随着家境的好转,他常常将他们邀至家中,设宴款待,互相酬唱。

    纪晓岚的俸禄恢复以后,结束了三年来坐吃山空的困境,加上乾隆的体恤,常常赏赐一些金银玉帛,另有一些见风使舵之人,现在也肯出钱帮衬,于是纪家的日子,很快又红火起来。

    由于乾隆皇帝对纪晓岚的信任,一些同僚对纪晓岚的亲近,和珅知道后一时奈何不了他,可他又放心不下,为了试探摸底,看纪晓岚对他的意见还有多大,在冬季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和珅强拉硬拽,把纪晓岚的友好,如刘墉、董曲江、王文治、戴震等人,都请到和珅府上会文吟诗,独独不请纪晓岚。

    可是,纪晓岚自从乌鲁木齐之行以后,对世事看清了,好比是一局棋,不必孤高自诩,和珅你不请我,是为了试探我,可我偏去!于是化装成一个渔翁,披了蓑衣戴笠帽,来到和珅的园门。正要进去,看门人认不出是纪晓岚,便阻拦。

    纪晓岚说:"我听说和大人赏雪吟诗,我也好作诗,只作了一句,请人给代传一声。"看门人哪里肯,纪晓岚便取出二两银子送他,看门人看在银子份上,到里边一说,和珅不觉好笑:一个臭打鱼的,还有什么好诗。不由笑道:"他诌了一句什么?"看门人背诵道:"一片两片三四片。"和珅听了笑起来:"这叫什么诗?快把他轰走!"看门人刚要走,刘墉道:"何不问问他有第二句没有?"看门人应声出去。一会儿进来学道:"他说第二句是:'五片六片片八片'。"和珅听后大笑道:"这又不是小孩子学说数,快把他赶走。"看门人应了一声,正待走时,董曲江道:"作诗有一种逆挽法,何不让他把下边两句说完,便可知其才学了。"刘墉、王文治等也一齐赞同,和珅只好再让看门人去问。

    少时,那看门人回来禀道:

    "那下边两句是,'九片十片片片飞,飞入芦花都不见'。"董曲江等都一齐大惊道:"是纪春帆到了,快快请进来!"和珅也叫有请,少时进来的那个渔翁,果是纪昀纪春帆,众人一齐大笑。

    和珅见纪晓岚肯自己到来,料到纪晓岚对自己已蠲除成见,连忙让坐,尽欢而散。

    此后,和珅看纪晓岚将全部心思都用在了编书上,妨碍不着自己,所以就不再找纪晓岚的麻烦了。

    这天朝中无事,纪晓岚在修缮完住所以后,首次在家中治宴。应邀而来的是旧日的几位挚友,如刘墉、王文治、刘平江、戴震等。刚到半晌,客人们就已经到来。

    上了茶点,品了瓜果,几位学士海阔天空地畅谈起来。友人们发现,纪晓岚塞外三年,不但没有荒疏了学问,反而增加了许多世间和人生体验,更加练达成熟。他遭贬三年,与其说是祸,倒不如是福。他的诸多知识,是书本上永远读不到的。

    酒宴过后,大家喝茶闲谈,刘墉想起宴席上,纪晓岚将大块大块的红烧猪肉狼吞虎咽吃下的姿态,心中颇有点艳羡,心不在焉地说道:"纪年兄,这新疆三年,可苦了你的肚子,那里吃猪肉,恐怕不容易吧?"“噗"地一声,纪晓岚笑得差了气,把一口茶喷出来,然后说道:"崇如兄,你真是聪明一世,胡涂一时,猪肉虽少,但那里马肉、羊肉却足供享用啊!再说,野兽、野禽尽可取来食之。"刘墉自知失言,掩住愧色问道:“这样说来,你倒品尝了诸多野味?"“这倒确实,乌鲁木齐野牛很多,跟平常的牛相象,但很高大,千百为群,角利如矛矟。野牛群行进,以强壮者居前,弱小者居后。自前击之,则驰突奋触,铳炮不能抵御,即使是百练健卒,也不能成列合围,从后面掠之,则绝不反顾。牛群中最大的,是个首领,象蜂之有王一般,随之行止。常有一为首者,失足落深涧,群牛随之投之,重叠而殒。因而猎狩野牛常择地形而赶,使之坠涧而毙,取回烹之,味鲜肉嫩,百食不厌啊!"纪晓岚见友人们听得有趣,又继续说道:"又有野骡、野马,也作队行,但不像野牛那么悍暴,见人就奔跑,其形状和家骡家马一样。只是备以鞍勒,就伏地不能起。可是偶尔会遇到背有鞍花的,又有蹄嵌踣铁的。有人说,是山神的坐椅。开始不知其故,久而方知为家畜骡马,逸入山中,久而化为野物,与之同群了,野骡肉肥脆可食,野马肉我没有吃过,也没见别人吃过。

    "又有野羊,就是《汉书·西域传》所说的羚羊,吃起来与常羊无异。还有野猪,其凶鸷亚于野牛,毛革坚韧,枪矢不能入。其牙齿比利刃还要锋利,马腿触其上,都会立刻中断。

    "吉木萨山中,有一头老猪,巨大如牛,人近了它,就会被伤害。它常率领数百头野猪,夜间出来糟踏禾稼。参领额尔赫图,牵了七只犬进山,突然与老猪相遇,老猪很快把七只犬都吃了,又张着利齿向人起来,额尔赫图鞭马狂奔,乃免为其食,我曾打算植木为栅,其中伏以巨炮,伺其出而击之,有人说,'如果击不中,那么野猪的牙齿拔栅栏如拉朽,栅中之人就危险啦。'于是,我就没有这样做。"“多亏你没有这么做,否则你可能成为老猪口中的一道好菜啦!"王文治的插话,引起了一阵笑声。

    纪晓岚又接着说:"还有一种野驼,只有一峰,脔肉极其肥美。杜甫《丽人行》所说的,'紫驼之实出翠釜',即是指此。现在,人们以双峰驼为'八珍'之一,失其实也。"“看来太遗憾了,野牛、野骡吃不上,不觉可惜,唯独这单峰驼,与熊掌同等珍贵,我等所食,乃双峰之脔,今日方知上当,何年也学一学纪春帆,到西域走一趟,尝它一尝。"刘墉说着,与众人一起笑了。

    纪晓岚听出刘墉在暗中挖苦自己,便说道:“依我看来,崇如没有吃到驼肉,倒不太可惜,那野牛肉,刘兄倒不能不食,因为这牛肉中有块奇肉,能使刘兄的腰杆直起来。"王文治等人,听出纪晓岚又拿刘墉的罗锅腰开玩笑,但不尽理解其中用意,打趣地问道:"哪块奇肉?"纪晓岚"嗤嗤"地笑出声来,手中的茶水洒了一半,但只笑不答,刘墉明白过来,脸红到耳根。

    刘半江忍不住笑道:"噢--哈哈哈,是那条鞭子吧!"大家笑得前仰后合。

    刘墉止住笑说:"纪春帆在西域三年,那东西一定吃了不少!"大家借着酒劲,又是一阵肆意大笑。笑过之后,纪晓岚又一本正经地说:"在乌鲁木齐军台,我这印务章京虽然终日忙碌,品尝了些苦楚。但忙中偷闲,每天记上一些札记,三年的见闻,满满地写了三书箱,若是给诸位讲述起来,恐怕要说上一年呢!"“大肚子,你别乱夸海口。"刘墉听得不顺耳了,"我们今天倒要考考你。"“考什么?"纪晓岚见刘墉发难,来了兴趣。

    "若出乌鲁木齐的风物,你会顺口胡诌,也会把我们蒙过去,你的高下如何,谁也评判不清。你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比在新疆的时间长得多,对北京当然更熟悉了。常听你说,世间没有不可对之物。我今天来时,看到一个书肆的招牌,你就给这招牌对个对儿,怎么样?"“好,好!就对个招牌对。"王文治等人附和着。

    "那个书肆挂的什么招牌?你说出来看。"“琉璃厂那个书肆,挂的是'老二酉堂',你来对它一对。"戴震、刘半江、王文治等,兴趣盎然,他们从未对过这种玩艺儿,这次要纪晓岚对个"招牌对",就看他对北京的招牌熟悉不熟悉了。纪学士这半辈子总是做学问了,这回恐怕要把他难住!

    不料,纪晓岚笑道:

    "这有何难?前门瓮城内自有下联!"

    这倒使刘墉纳闷了,瓮城常来常往,熟悉得很,没注意到可以作下联的招牌,于是笑道:"这个招牌,我怎么想不起来,你莫非是故意推脱吧?"纪晓岚笑了:"愚弟不才,但属对之事,从童蒙时起,直到现在,还没有被人难住过,我是不是推脱,你到瓮城一看便知!"戴震等人也不知道那里有这样的招牌,便催促说:"你何不讲出来听听?"“既然刘墉石庵兄没有见到这招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