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 牵手(1/2)

    1973年4月中旬,三毛收拾好行李,给同租房子的三个西班牙女友留下了信和房租,将自己一度熟悉的生活方式关进了门内,向未知的大漠奔去。

    从机场出来,我的心跳得很快,我很难控制自己内心的激动,半生的乡愁,一旦回归这片土地,感触不能自已。

    撒哈拉沙漠,在我内心的深处,多年来是我梦里的情人啊!

    我举目望去,无际的黄沙上有寂寞的大风呜咽的吹过,天,是高的,地是沉厚雄壮而安静的。

    正是黄昏,落日将沙漠染成鲜血的红色,凄艳恐怖。

    近乎初冬的气候,在原本期待着炎热烈日的心情下,大地化转为一片诗意的苍凉。

    ——三毛《白手成家》

    而分别才三个月的荷西,外形和面部表情上都有了剧烈的转变:他那天穿着卡其布土色如军装式的衬衫,很长的牛仔裤,拥抱我的手臂很有力,双手却粗糙不堪,头发胡子上盖满了黄黄的尘土,风将他的脸吹得焦红,嘴唇是干裂的,眼光却好似有受了创伤的隐痛。

    ——三毛《白手起家》

    三毛看着眼前的荷西,先是震惊;震惊过后,便是心痛;心痛过后,便是拖累了荷西的难过。

    当初荷西就是为了Echo来非洲时好照顾她,便先在沙漠的磷矿公司找了工作。

    三毛看了荷西一眼,又把眼光投向沙漠——她的梦中情人。荷西,他的爱,是和这片土地一样的广阔的。

    荷西静静地站在三毛的身后,来沙漠两个多月了,他已看够了这片黄沙,但是,当他越过三毛的头顶凝视这片土地的时候,眼神中凝聚了新的感觉。想到他们的爱情便要在这片黄沙中成长,沙漠的一切便有了意义。为了三毛,他爱上了沙漠。

    只有梦着对方的梦,爱着对方的爱,手才能牵得牢,路才能走得长。

    荷西对三毛说:

    "你的沙漠,现在你在它怀抱里了。"

    三毛点点头,心头百感交集,喉咙被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荷西肩起三毛的大箱子,说:

    "异乡人,走吧。"

    "异乡人"这个称呼,对于三毛来说,相当确切,请看她的解释——

    我的半生,飘流过很多国家,高度文明的社会,我住过,看透,也尝够了,我的感动不是没有,我的生活方式,多多少少也受到它们的影响。

    但是我始没有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将我的心也留下来给我居住的城布。……荷西在多年前就叫我这个名字,那不是因为当时卡缪的小说正在流行,那是因为"异乡人"对我来说,是一个很确切的称呼。

    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觉得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份子,我常常要跑出一般人生活着的轨道,做出解释出原因的事情来。

    ——三毛《白手成家》

    荷西把三毛带回到家中。打开门,展现在眼前的是一条短短的暗淡的走廊。

    荷西从背后将三毛抱起来,托在手臂里,三毛用手勾住荷西的脖子,荷西埋下头去吻她,笑着对她说:"这是我们的第一个家,我抱你进去,从今以后你是我的太太了"这时,荷西已走到走廊的尽头了,三毛挣扎着从他的怀中跳下地来,一边冲进房间里看"家"的情况,一边大吵大嚷地说:"谁是你的太太呀,臭美。"。

    荷西看着三毛在家中窜来窜去的身影,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

    "你要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三毛看着他,眨眨眼睛,俏皮地说:

    "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荷西有些紧张地看着三毛:

    "说来说去,你总想嫁个有钱的。"

    当时荷西正躺在客厅里的破垫子上,仰望着"天花板"一鸽灰色的天空。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懊丧地说:"哎,这个破房子,这么大的洞……"三毛到荷西身边坐下,也重重地叹了口气说:"我是总想着要嫁个有钱的,不过,也有例外的时候。"

    荷西很自然地问:

    "如果跟我呢?"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荷西思索了一下,又问:

    "你吃得多吗?"

    三毛十分小心地回答,

    "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荷西"嘿嘿嘿"地笑起来,深情地看着三毛,从垫子上翻身起来,一把抱着身旁的三毛,又要伸头去吻她。

    三毛把荷西的脸推开,从荷西的怀中站起身来,"咯咯咯"地笑着,又达到厨房里去了。

    荷西一个人快乐地在天花板缺了一个大洞的客厅里,在旧垫子里翻起了跟头,一边翻着一边大叫:"太好了,这才可以结婚了。"

    三毛的声音从厨房中传来:

    "荷西——我想上厨房浴室外的石阶去看看,不知会通到哪里。"

    荷西冲进厨房里,拉住三毛说:"不用看了,上面是公用天台,明天再上去吧。我前几天也买了一只母羊,正跟房东的混在一起养,以后我们可以有鲜奶喝。"

    三毛听见居然还有只羊,高兴得勾着荷西的脖子旋转了几圈。

    荷西环住三毛的腰,正色告之:"我们马上结婚吧。"

    三毛当时正在找机会由沙漠里的居民——沙哈拉威人带她一路经过大漠到西非去,实现她横穿撒哈拉沙漠的梦想。她说:"现在可不行。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我到各处去看看,等我回来了,我们再结婚,好不好?"

    "这个我答应你,但总得去法院问问手续。你又加上要入籍的问题。"

    第二天,荷西和三毛一同去当地法院询问怎么结婚。询问的经过,三毛在作品中有精彩的描述——于是我们一同去当地法院问问怎么结婚。秘书是一位头发全白了的西班牙先生,他说:"要结婚吗?唉,我们还没办过,你们晓得此地沙哈拉威结婚是他们自己风俗。我来翻翻法律书看——"他一面看书又一面说:"公证结婚,啊,在这里——这个啊,要出生证明,单身证明,居留证明,法院公告证明……这位小姐的文件要由台湾出,再由中国驻员公使嫁翻译证明,证明完了再转西班牙驻葡领事馆公证,再经西班牙外交部,再转来此地审核,审核完毕我们就公告15天,然后再送马德里你们过去户籍所在地法院公告……我生平最不喜欢填表格办手续,听秘书先生那么一念,先就烦起来了,轻轻的对荷西说:"你看,手续太多了,那么烦,我们还要结婚吗?"

    "要。你现在不要说话嘛!"他很紧张。接着他问秘书先生:"请问大概多久我们可以结婚?"

    "咦,要问你们自己啊!文件齐了就可公告,两个地方公告就得一个月,另外文件寄来寄去嘛——我看三个月可以了。"秘书慢吞吞的将书合起来。

    荷西一听很急,他擦了一下汗,结结巴巴的对秘书先生说:"请您帮忙,不能快些么?我想越快结婚越好,我们不能等——。

    这时秘书先生将书往架子上一放,一面飞快的瞄了我的腰部一眼。我很敏感,马上知道他误会荷西的话了,赶快说:"秘书先生,我快慢都不要紧,有问题的是他。"

    一讲完发觉这话更不伦不类,赶快住口。

    荷西用力扭我的手指,一面对秘书先生说:"谢谢,谢谢,我们这就去办,再见,再见。"讲完了,拉着我飞云似的奔下法院三搂,我一面跑一面咯咯笑个不停,到了法院外面我们才停住不跑了。

    "什么我有问题,你讲什么嘛!难道我怀孕了。"荷西气得大叫。我笑得不能回答他。

    ——三毛《结婚记》

    三个月的日子,三毛过得收获而愉快。荷西在努力地工作,三毛则"背了背包和相机,跑了许多游牧民族的帐蓬,看了许多不同而多彩的奇异风俗,写下了笔记,整理了幻灯片,也交了许多沙哈拉威朋友,甚至开始学阿拉伯文。

    结婚的日子终于到了,三毛和荷西事先却不知道自己要结婚,当三毛去法院问他们那场文件大战是否已经结束时,秘书老先生笑眯眯地告诉她,最后的马德里公告已经结束了,并且他已为他们安排好了结婚的时间,就是明天!

    二人赶紧去给家里打电报。当天晚上,荷西因为三毛最后一天作自己的女朋友,请她到一家五流沙漠电影院着了一场好片子——《希腊左巴》。

    结婚的时候,两人穿得非常朴素,只是比平日整洁一些,一点不讲华丽。

    我伸头去看了一下荷西,他穿了一件深蓝的衬衫,大胡子也修剪了一下。好,我也穿蓝色的。我找了一件淡蓝细麻布的长方服,虽然不是新的,但是它自有一时朴实优雅的风味。鞋子仍是一双凉鞋,头发放下来,戴了一顶草编的阔边帽子,没有花,去厨房拿了一把香莱别在帽子上,没有用皮包,两乎空空的。荷西打量了我一下:"很好,田园风味,这么简单反而好看。"

    ——三毛《结婚记》

    沙漠,因为三毛幸福的心情也变得美丽极了:黄昏,太阳正落下地平线,无边而庞大的天空下,辽阔的沙漠被染成一片血色的红。

    三毛觉得他和荷西是一种平淡深远的结合,她婚前虽然没有热烈地爱过荷西,但她一样觉得十分幸福而舒适。

    "你也许是第一个走路结婚的新娘。"荷西对三毛说。

    "我倒是想骑匹骆驼呼啸着奔到镇上去,你想那气势有多雄壮。"

    三毛和荷西的结婚经过,独特到活像一部滑稽剧,简直让人产生两个小娃娃在扮家家酒的感觉。请看三毛的精彩回忆——

    还没走到法院,就听见有人说:"来了,来了,"一个不认识的人跳上来照相,,我吓了一跳,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