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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迟到的青鸟(1/2)

    从塞哥维亚回来以后,Echo不再像以前那样故意地躲着荷西,她想,一切应该自自然然的,随缘,不必刻意追求什么也不必刻意躲避什么。她从不主动去找荷西,但每次荷西来找她,只要她在且闲着,她就会很乐意地同荷西约会,不再借故推辞。两人的接触越来越多,感情也逐步升温。

    刚从塞哥维亚回来不久,荷西有一天便把Echo邀请到他的家中去。

    在客厅同荷西的妈妈寒暄了几句,荷西便将Echo径直带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指着床头的那面墙,对Echo说:"你看!"

    Echo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的放大黑白照片布满了整面墙壁,照片已经发货。黄昏的夕阳从窗户射进来,透过百叶窗,金黄的柔美的阳光在照片上投下一道道的光纹,有一种说不出的浪漫情调。

    Echo看着照片中剪短发的自己,沉默不语。很久,才问身边的荷西:"我从来没有寄过照片给你,这些照片是哪里来的?"

    "偷来的。"荷西毫不讳言。

    Echo惊讶地看着荷西,没见过做"贼"做得这么脸不红心不跳的。

    她凶巴巴地推了荷西一把:

    "怎么偷的?"

    "在徐伯伯的家里偷的。你常常给他们寄照片,他们看过了就把照片摆在纸盆里。我去他们家找毛鸟里玩的时候,就把他们的照片偷来,拿到相馆去做底片放大,然后再把原来的照片偷偷地放回盒子里。"

    "那你们家里的人出出进进怎么说?"

    "他们就说我发神经病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还贴着她的照片发痴。"

    "这些照片怎么都黄了?"

    "是嘛!太阳要晒它,我也没办法,我就把百叶窗放下,可是百叶窗有条纹,还是会晒到。"

    Echo顺手将墙上的一张照片取下来,墙上赫然一块白色的印子。

    Echo回头看荷西。荷西也正看着她,一脸的歉疚,似在怪责自己没有把Echo的照片保管好。

    荷西,他深深地爱着她,可他从没对她要求过什么,甚至为了她,他可以不见她,可以不让她知晓他的思念。他爱得很苦,很艰难,却无怨无悔。

    七年,这么长的时光,照片都发黄了,荷西爱她的心却没变。

    七年,她的爱情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她不停地追寻、渴望,跋涉过千山万水,荷西却始终站在原处默默地等待,等待命运之神将她疲累的身心送进他温暖的怀抱。

    Echo看着照片,看着墙壁,看着荷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眼睛有湿热的感觉。她抬头看天花板,让眼泪晾干在眼眶里。

    突然,她一转身,同荷西面对着面,眼睛深深地看进荷西的眼里去,好一会儿,她才用颤抖的声音问荷西:"你是不是还想结婚?"

    荷西呆呆地看着Echo,仿佛她是个幽灵似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虽然,从一开始,他把Echo请到自己的房间来,给她看这一切,就是为了向Echo表白自己的决心,请求她给予他追求她的机会,但是他没想到一切会是如此的顺利,顺利到他一下子接受不了的地步。他呆住了,惊呆了,喜呆了,他久久地望着她,乞盼着她能重复一遍。

    "你不是说六年吗?你一直等着的是不是?我现在站在你面前了"这一次他听清楚了。他一把握住Echo的手,欣喜地看着她,幸福就这样一下子便来临了,他竟有些手足无措。

    突然,Echo又甩掉了他的手,掩着脸,伤心地哭起来,嘴里胡乱地嚷着:"还是不要好了,还是不要好了,不要,不要了……"在幸福面前,她又一次想抽身而逃。对于爱情,她是勇敢又怯懦的。

    作家、女教授胡品清早在Echo就读台北文化学院的时候,就这样品价过她:一个个人费解的,拔俗的,谈吐超现实的,奇怪的女孩。像一个谜,喜欢追求幻影,创造悲剧美。等到幻影变为真实的时候,便开始逃避。

    可是荷西是轻易不会让Echo逃了。

    他赶忙把Echo捂在脸上的手掌掰开,紧紧攥在手里,任Echo怎么用力也挣脱不了,他丝毫不放松。

    Echo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满脸的泪在荷西的眼前晃动。

    "不要了,荷西,不要了……"

    荷西抓住Echo的肩膀,又捧住Echo的脸庞,焦灼地问:"为什么?怎么不要?"

    Echo定定地看着他。

    幸福就在眼前,就在这个男子的怀中,他的怀里跳动看一颗真爱她的心。

    幸福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

    青鸟,永远等待不到的青鸟,你也肯在我这里驻足的吗?

    不,幸福永远是遥不可及的,青鸟,是永远等待不到的。

    一切都是幻象,幻象。

    海市蜃楼一般。

    幸福,哪一次不是清清楚楚地摆在她的眼前?她接受了,相信了,一心一意地付出了,等到她张开双臂,要真正去拥有它的时候,收获的总是一枚苦果。

    苦果已经吞得太多太多了。Echo的新愁旧恨一下子都涌了出来,一张张脸庞飞快地闪过她的脑际:舒凡,那狠心的抉择;画家,那第一次婚姻的欺骗;德国教师,那死在婚礼前夕的无缘人?

    还有20岁以前,发生的好多次苦涩悲凄的单恋,暗恋;还有飘泊海外时,各色各样的男友;日本追求者,德国男友,化学博士……她或是迷迷糊糊地接受疼爱,或是对对方也充满了感激和好感,或是根本不接受对方,来个君子之交淡如水,不管是怎样的交往,一提到婚姻便触礁。

    最后,回忆的焦点凝聚在德国教师的遗容上,凝聚在一锤锤装钉棺木的响声上。

    他说过,他保证过,他会给她带来幸福,他为她点燃了满心的欢喜和希望,可是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一起埋葬了。

    埋葬了,还能复活吗?

    心碎了,再怎么修补也有裂痕。

    幸福就在伸手可及的,Echo都不愿伸手去碰触。

    一伸手,便消失了,那是一个特大的肥皂泡,美丽地诱惑着Echo的手。虽然它大得Echo见不着它的边际,可是肥皂泡就是肥皂泡,再美丽也一戳即破。

    阴谋!

    Echo悲愤地想着,她几乎看见了命运之神的身影。他眼巴巴地看着她,等到她的手一抬起来,一触摸,一切便都会消失得失影无踪。消失不了的,惟有她的创伤。然后,他便会发出一阵阵得意的狞笑。

    Echo睁开眼睛,荷西仍旧捧着她的脸,焦灼地寻找着答案。

    Echo叹口气,悠悠地说:

    "你那时为什么不要我?不坚持要我?如果那时候你坚持要我的话,我还是一个好好的人,今天回来,我已经不再完整了,我的心已经碎了。"

    "碎的心,可以用胶水把它粘起来。"

    Echo一把推开荷西的手,咬牙切齿地朝着他低吼:"粘起来?用胶水?这些年来,我修补得还不够吗?总是旧伤还没痊愈,新的伤口又来了。我舔它,我吮吸它,可是不管我怎么修,伤痕都一道不少地摆在那儿。粘起来?粘过以后还是有缝的"荷西把Echo的手抓在手中,慢慢地拉向自己的胸口,说:"这里还有一颗,是黄金做的,把你那颗拿过来,我们交换一下吧!"

    说完,他把Echo的手紧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Echo的手心感到一阵灼烧,这颗黄金做的心跳动得很狂野,充满着青春和生命的活力。

    荷西微笑着看着Echo,无限的温柔中透露出无比的坚毅。

    "荷西——"

    这一声竟喊得无比的凄惋。是的,该是告别一切,割裂一切,重新面对生活的时候了,破碎的心,扔掉它!

    Echo闭上眼睛,扑进荷西的怀里,和大海一样宽阔的胸膛,它坚实有力,它温柔地起伏,它激情地跳跃,它让Echo找到了家的感觉,安逸舒适,自由自在。

    荷西紧紧地拥抱着Echo,给予Echo他们相识以来他的第一次作为一个情人的深情的拥抱。他拥抱着她,拥抱着整个世界。

    他的所爱,经过漫长的等待,终于在他的怀里了,怎能让他不欣喜若狂呢?

    Echo柔软的身体在他的怀中柔柔地波动。

    一股巨大的幸福感狂乱地冲撞着荷西的心,喉咙紧张得一阵干涩。

    他的唇擦过她的脸颊,轻点她的鼻尖,向下捕捉住她的唇。

    她的唇微张着,等待着他。

    世界上所有真心相爱着的情侣,他们的吻都是一样的。

    一样的美丽。

    一样的**。

    七年之后,Echo终于同荷西走到了一起。他们的恋爱是一种恒温式的恋爱,热情似火和柔情似水达到了绝炒的融合,水不至于多到将火熄灭,火也不会浓烈到把人烧死,没有头脑发热的时候,也没有降至冰点的时候,什么都恰到好处。

    没有疯狂,也没有过多的浪漫,两个人在一起陪着对方快乐地消磨生命。

    那时,Echo除了当小学教师外,还眷《实业世界》写稿。

    一次,已经到了交稿的前一天了,Echo仍然一个字未写,写不出来。

    这天清晨6点半,Echo跟荷西走在马德里的一个大公园里,Echo心里惦记着交稿的事情,烦得不行。

    她对荷西说:

    "明天我不跟你见面了,因为我一定得交稿了,编辑部的人一直催命似的,今天不睡觉也得把稿子拿出来。"

    荷西舍不得一天见不着Echo,便说:

    "这样好了。明天清早我再带你到公园走,走到后来,你的文章便出来了。"

    Echo点点头,仍然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稿子的事还是放不下。

    这时,他们看到公园里的园丁正爬到好高的树上锯树。

    "他们好可怜,这么冷,还要呆在树上。"Echo随口叹息道。

    荷西却微笑地看着锯树的人,说:

    "我觉得那些被关在方盒子里办公,对着数目字的人,才是天下最可怜的人。如果让我选择,我一定要做那树上的人,不做那在银行上班的人。"

    听了荷西的这番话,Echo想到自己为了赚点零花钱,每个月到了这个时候都要为稿债发愁,不也是和那些在方盒子里对着数目字的人一样的可怜吗?

    Echo被荷西的理论折服了。她回到宿舍当即便给《实业世界》的编辑写了封信:对不起,下个月的专栏要开天窗了,我不写了。

    做一个自在状态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其实荷西的理论不过是给Echo提供了一个偷懒的机会。

    荷西说这番话,不过是表明自己的兴趣罢了:他选择工作,即使是大冬天,他也愿意呆在户外,和大自然亲密接触,而不愿意做一只文明世界中关在匣子里的蚂蚁。他爱谱水,爱航海,他的喜欢都是同现代社会的商品经济有极大的距离的,他愿意在原始的蛮荒地带做一个**奔跑的野人。

    总之,Echo是被荷西的这番自然人理论折服了。

    人生有太多值得追求的事,为杂志撰稿只是一种获取物质资料的工具,既然是工具,就应该只是为人所利用,人一旦为工具所禁锢,人岂非自己便成了工具?

    生活应该是最重要的,人首先应该对得起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