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愁呀?”
“愁?我愁个屁!”那上尉说,“什么CP不CP,管它呢。吃粮当兵,不上火线活人
一个,上了火线,说不定死活!睡觉,睡觉。我看你也不会是CP分子。”
徐向前不语。他不知这位说的是不是真话,从来到这里以后,他们彼此没交谈过党
派的事。谁都不知谁的身份。
“如今的官场,谁也猜不透谁哟,”那上尉叹口气,躺倒说:
“今天红,明天白,今天叫同志,明天是逆贼!”
第二天一早,徐向前离开了九江。他化装成一个小买卖人,身着一件白衬衫、蓝布
裤,手提藤条箱,一顶草帽盖头,坐在九江开往武汉的船上。他至今保存着党的“交通”
给的那张纸条,决心去武汉找**,找那个“交通”。船顺江而上,四等舱里乱哄哄,
找不到座席,找不到安身处的一些人,挤来蹭去。
徐向前怕被熟人认出,他坐在一个角落里,头上顶着大草帽。
舱里闷热难忍,臭酸气刺鼻。他忽然感到,他这个军官变成逃犯!逃到哪里去呢?
一路倒平安没遇上麻烦事。徐向前登上了汉口码头。然后乘渡船,上岸后一路步行
奔两湖书院方向。那里是中央军事政治学校旧址,就是在那里,徐向前第一次见到中国
**党章,他接受考查,宣誓要为**奋斗终生。然而,一登上码头,他心里就
凉了。武汉,不再是从前一派革命的样子,江汉关边的革命标语刷掉了,龟山上曾经竖
立的“废除不平等条约”的铁标语塔已看不见。大街上,再看不见革命军人的行迹和雄
纠纠的工人纠察队。
徐向前在武昌找了个小客栈住下。他不敢贸然去两湖书院,更不敢去梁道街第一次
参加党的会议的地方。先试探着向客栈老板娘打听些情况。那女人,一问三不知,只知
开店赚钱。
第二天,徐向前找到原先接头的“交通站”。那是一家卖货的铺子,远远看去,门
关着。许久不见有人出入,也不见接头的联络信号。显然,这儿人已经转移。他在这门
前转了两天,仍不见有人出入。
路经两湖书院附近。徐向前远远窥视,这座清光绪十六年由湖广总督建起的书院,
曾经为军校男女学生吵得生气勃勃,如今大门紧闭,不见有人出入。他想,即便里边有
人,也决非同志。不能多停留,又离去。
他记起**办农讲所的地方,又漫步走去。一边走,一边观察行人,他希望碰到
一个熟人,但又怕碰上。他这时才觉得此行武汉是欠考虑,是一时的冲动。局势已经到
这一步,**怎么还会在武昌?就是找到那个“交通”,他又能给自己多少帮助呢?
他想着,想着,决定不去找**办农讲所的地方。
这样盲目跑来走去,说不定反会被盯了梢,那样更麻烦了。
晚上,徐向前又换了个客栈。军人的警觉性,使他懂得了如何应付事变,保护自己
的安全。而且他又改了装,这两天总算平安无事。夜深人静,他又从香烟盒里一支掏空
的纸烟中,找出那张纸条。“找**”四个字,跃入眼中。他一个新入**的党员,
真搞不明白党内的规矩,叫他去找**,却又不给地址,这不是闹着玩嘛!武汉地区
党的高层人多的是,为什么偏偏让他去找这个**呢!现在,这个**又在哪儿呀?
许多年以后,徐向前从党史资料中才看到,1927年8月上旬,**在汉口参加了中
共中央“八七”紧急会议后,已经奉命去湖南组织领导秋收暴动去了。就在那次会上,
批判了陈独秀右倾机会主义错误,确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装反抗国民党反动派的总方针。
**在会上被选为临时中央政治局候补委员,他在会议发言中,提出了一个著名的论
断:“要非常注意军事,须知政权是由枪杆子取得的。”
徐向前戎马一生,可以说半生都为实现**的这一论断奋斗。笔者1983年一次和
徐向前元帅谈到他找**的那段经历,曾向他提问:
“**同志当时在武汉,既不是**的负责人,又不是军界的人,‘交通’为
什么交给你‘找**’的纸条呢?”
“我始终也没搞明白,”徐向前元帅笑道,“我想不是哪个糊涂虫搞的,定有原因
呢!”
原因是什么?徐帅没说。笔者分析不外乎是两个:一是**的武汉正在物色军事
人才,为他的“用枪杆子夺取政权”作准备;二是徐向前所在的党组织负责人与**
观点一致,估计徐向前在广东时认识**。笔者把自己的分析讲给徐帅听,他既不否
定,又不肯定,却意味深长地说:
“我们党当时还年轻,领导人陈独秀是个书呆子,中国革命的道路怎么走,是毛主
席最早提出走武装斗争道路的。我当时离开武汉去九江前,如能找到**同志,会少
走许多弯路呢!”
笔者说:“那肯定会去参加秋收起义,跟**上井冈山哩!”
“那是可能的,”徐帅一笑说,“我当时只有一个心思,搞军事工作,搞兵运。没
有武装,没有兵权,革命都是空想。这是在黄埔时孙中山先生就讲过的。”
徐向前在武汉查访了三天,找不到**,找不到党组织,又从汉口码头乘上了轮
船,顺流而下了。
滚滚的长江,望不见尽头。党在哪儿?**又在哪儿?
徐向前像失去母亲的幼儿。他决心去上海。那儿是党中央机关所在地。还在九江时,
他就听说,一些同学在武汉政府反叛后去了上海。
上海有个小小的泰安客栈,是徐向前三年前投考黄埔军校时落过脚的地方。这次回
到上海,徐向前又住进这里。店家是北方人,只知开客栈赚钱,从不管**与国民党
的事。徐向前夜宿泰安客栈,每天遛马路,穿小巷。
十几天过去了,没有找到一星线索。他身上的钱几乎要花光了。一天,他突然在街
上碰到了李楚白——他的入党介绍人,真是喜出望外!两个人走到一个无人的小弄堂,
徐向前讲了这几个月的经历,又问李楚白:
“你可知道**在哪儿?”
“不知道,不认识。”
“我该怎么办呢?”徐向前问。
“你先回去等着,不要外出。”李楚白嘱咐一番,他们分了手。
第三天夜晚,李楚白陪着中央军委的一位负责同志,来到泰安客栈。谈话中,徐向
前才得知:南昌起义的部队遭到失败;
**9月间在湖南领导了秋收暴动,情况也不好,一部分工农革命军奔向江西山区
了……
“你的情况,李楚白说了,”军委的那位同志说,“你说说看,有什么打算。”
徐向前说:“我是新党员,没多大的本事,一切听从党的安排。”
“你是黄埔生嘛!”那同志眼睛里流露出信任、敬佩的神色,“你对广东地区情况
熟悉,去广东吧,怎么样?”
徐向前迟疑了一会儿,说:“广东我也不熟悉,我本想找不到党组织,就去北方,
搞军运工作。如今,要革命下去,没军权不行啊!”
那位同志认真听着徐向前的话,不时点头。是啊,革命失败的教训,是党没有掌握
武装。中国的革命,到了彻底拿起枪的时候了。
“好吧,你立即去广东,”那位同志几乎是命令式地向徐向前说:“那边准备军事
行动,工人赤卫队中正缺少军事指挥人才,你去领导工人赤卫队……”
徐向前从心里不喜欢广东那地方。语言难懂,生活不习惯,小咬叮得人心都发麻。
可是,这是党的工作需要,特别是听说那边会搞军事行动,徐向前热衷的就是武装,爱
的就是领兵这一行。他像入党宣誓似地、郑重地说:“一切服从党的安排!”
“好吧,明天就起身!”那位同志握住徐向前的手,使劲一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