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对月(2/2)

见和家人分离已经很久了。

    “花明月黯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住。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李煜《菩萨蛮》)。“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欧阳修《生查子》)。热恋中的情人,是不会注意月亮阴晴圆缺的,对他们来说,花边月下,永远是最理想的地方。这里没有喧哗,没有烦扰,从月中洒出的柔和的清光,从情人口中吐出的柔和的气息,最后都消融在醉人的静谧之中。但在杜甫眼中,由于国破家散,四周的一切景物都变得异常凄凉,即使看到鲜花,也因感叹时事而流出眼泪;即使听到鸟啼,也因怨恨别离而心惊魄动。因此,当他对着月亮,就会有“仳离放红蕊,想像颦青蛾”的愁思,因“红蕊”撩人,惹起别离的怨恨;因月中嫦娥,想像妻子有愁眉;进而因“月是故乡明”的感慨,产生“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的奇想。

    宋代罗大经说:“李太白云:‘刬却君山好,平铺湘水流。’杜子美云:‘斫却月中桂,清光应更多。’二公所以为诗人冠冕者,胸襟阔大故也。”(《鹤林玉露》)能表现杜甫“胸襟阔大”的诗篇,确实不少,如在入蜀道中所作的《剑门》诗,其中“吾将罪真宰,意欲铲叠嶂”两句,笔力雄肆,志趣高远,胆识过人,确实无愧此美。但《对月》中这两句诗绝对不是这样。《世说新语·言语》载:“徐孺子(徐穉)年九岁,尝月下戏,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极明邪?’徐曰:‘不然。譬如人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李白《赠崔司户丈昆季》诗:“欲折月中桂,持为寒者薪。”杜甫这两句诗,既没有徐穉那种高妙的情趣,也没有李白诗中所表现的仁者之心,只是因为离情别愁的折磨,于是连月亮上的一些阴影也无法容忍,竟至于出现“斫风景”的念头,这种胸襟,无论如何谈不上“阔大”。

    “义山《杂纂》,品目数十,盖以文滑稽者。其一曰‘杀风景’,谓清泉濯足,花上晒裈,背山起楼,烧香煮鹤,对花啜茶,松下喝道”(《樊南文集·杂记》)。这些伤花损树的细行,比起杜甫“斫却月中桂”的大言,实不足道。但杜甫这两句诗,从不曾遭到什么非难,相反还赢来不少赞叹,除了遣词造语的雄奇外,更重要的是:这并不是一种无聊的想法,而是出于感情上的需要。由于这种别离相思是人所共有的,而且又是难以排遣的,常常才下眉头,又上心头,因此在这样的境遇中,产生这种奇特的想法,也就能够为人理解和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