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自比稷契(2/2)

在当时或许只有李泌一人才受之无愧。

    “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饥者,由己饥之也”(《孟子·离娄下》)。看一个人(包括杜甫)能否成为稷、契,关键是看他有无“己溺己饥”之念。这种看法,起于宋人,而王嗣奭讲得最明白:“人多疑自许稷、契之语,不知稷、契无他奇,只是己溺己饥之念而已。伊尹得之而念廑纳沟,孔子得之而欲立欲达,圣贤皆同此心。篇中业已和盘托出,而东坡乃引‘舜引十六相’、‘秦用商鞅’之诗为证,何舍近而求远也?”(《杜臆》)只要有了“己溺己饥”之心,就一定能上忧国难,下悯民穷,就能“挺身艰难际”,“临危莫爱身”。杜甫有两句诗,可以作为他自比稷、契的说明:一是“致君尧舜上”,一是“下悯万民疮”。而“致君尧舜”,最终还是为了“济斯民于涂炭”。正是这种忧国忧民、己溺己饥之心,使杜甫在《赴奉先县咏怀》这首诗中,能透过当时社会表面的繁荣,看到已经四伏的危机,从而发出“穷年忧黎元,叹息肠内热”的心声;能指责最高统治者恣情淫乐,挥霍无度,为苦难中的百姓呼喊:“彤庭所分帛,本自寒女出,鞭挞其夫家,聚敛贡城阙”;能大胆、深刻地揭露社会贫富悬殊的现象,发出“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样震铄古今的警世之言;能在面对幼儿饿死的巨大悲痛时,想到那些比他更不幸的人们:“岂知秋未登,贫窭有仓卒。生常免租税,名不隶征伐。抚迹犹酸辛,平人固骚屑。默思失业徒,因念远戍卒。忧端齐终南,澒洞不可掇。”浦起龙评这首诗,说:“其稷、契之心,忧端之切,在于国奢民困。而民惟邦本,尤其所深危而极虑者。……一篇之中,三致意焉。然则其所谓比稷、契者,果非虚语。”(《读杜心解》)

    范仲淹在《岳阳楼记》中,有一段千古名言:“嗟夫,予尝求古仁人之心,或异二者之为,何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杜甫就是这样的仁人,杜甫的心,就是这种仁人之心。当那些大小官员同流合污,心安理得地尸位素餐,恬不知耻地狗苟蝇营,如黄雀一般但营口食,如蝼蚁一般但求其穴,杜甫这种身在穷困、心忧天下的精神,显得格外可贵。自比稷、契,也就不能看作是一种高自称许的大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