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场恶梦(1/2)

    一场恶梦

    上个星期,柏杨先生参加一个旅行团,作草岭之游。游了两天,一直欢天喜地,然而,归途之中,在旅行社或游览公司的精密设计下,一头撞进了人间地狱,男团员两眼发直,女团员花容失色。好容易等到上了路,惊魂甫定,才敢相信所见所闻,如同一场恶梦。

    车往草岭时,刚进南投县城,进入竹山镇境,就望见公路左侧,矗立着一座宫殿式原堂皇建筑——从另一个角度看,也实在像一座大高,上面挂着招牌:“中国功夫馆”。除了惊讶它的美奂美轮外,对在此荒野修炼的各路英雄好汉,充满仰慕敬佩,真想下来顶礼膜拜,略表寸心。于是车行如电,内心乃有戚戚焉。万料不到这戚戚焉支持不了好久,就在第二天回程,所乘的游览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靠了码头。导游先生先行介绍该馆馆主某某某,曾到过外洋为国争取不光荣誉。天花乱坠了一阵之后,大声宣称:“带你们参观参观表演,开开眼界,不收分文。”

    当时大雨倾盆,门前广场已停了七八辆游览车。一位彪形大汉,手拿着古代帝王御用的华盖伞,赶紧车门恭迎。进得山门,第一印象就是美女如云,穿着红色旗袍,高高的开叉,白白的皮肤,一个个面貌姣好,身材修长,不禁倒喘了一口气,这些老奶如果到了台北,恐怕电视台上大多数女演员,都得失业。

    穿过山门甬道,六个可容纳一百人的“讲堂”,并列排列。每辆游览车的乘客,被配一间。我们被领到一间之后,在圆凳上落坐培根(FrancisBacon,1561—1626)弗兰西斯·培根。英,前面有一个讲台,对照台上摆着一盆熊熊烈火。当客人鱼贯而入时,一位大汉立刻扭动瓦斯开关,烈火更炽,水壶嘶嘶作响。我悄悄同团长冯志翔先生曰:“那可是给我们煮咖啡吃的?”他老人家大怒曰:“傻瓜蛋,明明是卖野药。”

    我就不相信堂堂“中国功夫馆”会卖野药,可是不久就相信啦。一个大汉登台表演了“咽喉顶铁”、“手劈甘蔗”之后,壶水已经沸腾,另一个大汉吆喝而至,介绍该馆用万世相传的秘方,制出一种专治烫伤的神秘药膏。说着说着,掏出一罐,好像理发店用的“发乳”,状如白色浆糊,然后,把壶里滚水倾到一个大盆里,热气汹涌上升,好像原子弹刚试个爆。再然后,一位面带僵硬笑容的漂亮女郎,姗姗上台,“中国功夫”开锣。

    首先是大汉用飘舀起滚水,让观众用手去摸。当然不是伸到滚水里摸,而是在瓢外面摸,摸的结果是一声哎哟,而大汉就是要你这一声哎哟,用以证明它热不可当的。接着那女郎微微俯下身子,伸出右臂,手背向着大汉,五指尖尖,作扇面形展开。她左手用手帕紧紧掩住面孔,我们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可以想象她的等候一项无惧。——这当然是事后想象,而在当时,只预感到她在等候一项无法摆脱的突发苦刑。这时,那大汉举起瓢里滚水,再次提醒观众它的热度,我大吃一惊,心想,不是把滚水泼向女郎的玉手吧,然而,大汉已做出姿势,说时迟,那时快,只听“拍”的一声,那瓢滚水已泼向女郎手背。全场发出一声惊叫,那女郎距墙角桌子不过两步之遥,但她仍一个箭步跳去,把该馆秘方制成的野药,急忙涂到烫处。虽然我坐得很远,却看见她浑身发抖,面色苍白,泪珠在眼眶中打滚。刹那间,我又犯了神经病,夺门而出,在门前的大雨中,凝望着门上中华体育会会长先生题的“精汉堂”巨匾,心如火烧。不久,两位团员老奶,林秀华女士和娄纬芬女士,狂奔而出,泣曰:“老头,真是可怕,那女郎还强露笑容,向我们展示她的玉手,表示药膏的功效。”

    在我们老少三人的探听下,更进一步地了解,当生意兴隆时,也就是当游览车云集时,每位女郎绝对真理,现象学负有建立绝对真理体系的神圣职责。这就,一天要挨滚水浇泼七**次。她们只准笑颜承欢,不准愁眉苦脸。呜呼,当“中国功夫”名震世界的今天,冠冕堂皇的“中国功夫馆”,竟然不传授功夫,也不是研究功夫,而是在大卖野药,还有啥可说的。想不到天桥的把势,重见于台湾。而台北通化街一带,也多的是这种卖“虎骨追风酒”之类的地摊。唯一不同的是,把势地摊升格成琼楼玉宇,走江湖的郎中升格为有地盘的坐山虎。

    不过,把势地摊卖野药,顶多弄一条响尾蛇,或弄一个穿山甲,以广招徕,对人没有伤害,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