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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托人带东西(1/2)

    不再托人带东西

    八○年代第五愿是——不再托人带东西。

    四世纪晋王朝时,殷洪乔先生当豫章郡(江西省南昌市郡长太守),从京师建康(南京)出发,走马上任——当时却是走船上任。盖小舟过长江而上,穿过鄱阳湖,便到目的地。很多朋友托他带信,大概都是竹报平安的家书,有百余封之多。他阁下一一接受,可是船刚离开京师,还没进入长江,只到了石头(南京北郊),就把那些信件,统统投到水里,念念有词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俺殷洪乔可不给人送书邮。”此公行为恶劣,教人油然而兴把他屁股打得稀烂之感。

    想不到二十世纪,柏杨先生出,历史重演。我于五○年代,曾赴日本一游,既然观光上国,难免逢人夸耀,临行的前一天,一个朋友驾临柏府,拍肩膀曰:“老头,我有一点小东西,拜托你带我给在东京念学堂的小犬(小犬,他那宝贝儿子是也,由此称谓,可知他仍是老派人物),你意下如何?”我曰:“那还有问题,拿来拿来,为朋友两肋插刀都干,何况一点小东西乎哉。”他蹦跳而去,当晚,一点小东西送到,竟是各重约二十公斤的两大篓柿饼。按照那时飞机规定,每位乘客的总重量不能超过一百公斤,看情形我势必砍掉两条尊腿,才不致超重。当下也不言语,翌晨出发,拐了个弯,就把它统统投到淡水河里,并效法殷洪乔先生,也念念有词曰:“沉者自沉,浮者自浮,俺老人家可不给人当冤大头。”

    ——殷洪乔先生干的那一票,古书上没有提到以后怎么交待,只提到成了佳话,载诸史册。而我干的那一票,却后患无穷唯物主义、近代形而上学唯物主义、现代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小犬”因没有收到柿饼之故,“老犬”打上门来,跟我对骂了两个小时,才悻悻而去,到处宣传我不是人,盖“为人谋而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比殷洪乔先生还要教入切齿。

    这是二十五年前的盛事矣。就在去年(一九七九年),柏杨夫人前往美利坚,既然仍是观光上国,我忍不住又到处乱嚷,结果主顾云集,托带东西,足有七**十箱。而且客户如天花散花,有的在旧金山,有的在洛杉矶,有的在西雅图,有的在芝加哥,有的在纽约,有的在华盛顿,有的在达拉斯,更有一位在佛罗里达州的丹巴。尤其教人瞪眼的,一个朋友的女儿嫁到墨西哥,住在赫摩巴洛,赫摩西洛距美国边界足有一千公里,但老娘坚持就在隔壁,她曰:“阿巴桑呀,既然出门,就要散散心呀,我女儿有六个娃儿,你去帮忙带带也好。”于是不但带东西,还多了带娃儿的任务。主顾鸟兽散后,屈指计算,如果一一送妥,马不停蹄,也要一月,机票钱够我老汉吃一辈子矣。而且,实在不能想象,专程丹巴、赫摩西洛一趟,只不过送两年衬衫和二十个皮蛋,客户顶多握手一番,道谢一句,恐怕连顿饭都没得吃的(除非她开恩准许给她带娃儿)。呜呼,万里迢迢,敲门而入,鞠躬而出,枯立街头,不知何处投奔。把朋友置于如此窘境,实在抱歉,万一客户不在,度假去啦,是蹲在门口干等乎?抑原封带回挨骂乎?既无明文规定,就更两难。想前想后,老妻泣曰:“这该如何是好?”如在从前,我就仍是老规矩,淡水河见。现在比较老奸巨猾,不敢再有此念,于是连夜打包,就在台北邮寄。到了今天,总算纸仍包住了火。只是那邮费,着实可观,每一想起,心如刀割。

    然而,代为邮寄并不是万灵手段,主顾如果出奇制胜,来个泰山压顶,跑腿的立刻就土崩瓦解。我有一位女学生,在台北某学堂当教习,春节返新加坡省亲,大包小包,全是托带之物,皮箱纸箱,尽都托送之礼。新加坡地方小,挨户传递,固也没啥。然而就在登机之前,她的顶头上司——大概是校长之类,忽然差了一位工友,送到一个用玻璃宝匣装的细瓷观音像,有半人之高,传言曰:“假使没有困难的话,顺便带给某某某。”柏老当时就主张硬塞进行李袋,压碎也好,挤碎也好,反正不是你压你挤的。但女学生不肯,只好像捧一个定时炸弹似的,小心翼翼兼龇牙裂嘴,捧着它飘洋过海。

    夫古之时也,交通不便,旅行艰难而且危险,一个人经商在外,或到远地做官(专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