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围棋和人生(1/2)

    围棋和人生

    上个星期,吾友汪祖怡先生驾临敝汽车间——即柏府所在,要跟柏杨先生较量围棋,于是就在墙角摆下擂台。多年不见,弄不清他的道行又增多少。但听他的语气,好像是已上了段,我就坚持他让我两子,一则柏杨先生一向有谦虚的美德,二则柏杨先生老谋深算,盖万一赢啦,我就可以到处宣传光辉的战绩。这年头有些人的脑筋是一盆浆糊,只会直觉反应,不会深入观察,于是乎在意料中的回答是这样的焉,“哎呀!柏老,你真是多才多艺,连围棋都打遍天下无敌手。”然后我就飘飘然兼然然飘。绝不会有人问曰:“他让你子了没有?”假使真的有人这么探本溯源,我已准备好迎头痛击,作委屈状,捶胸曰:“你说啥?让我几子?是我让他两子的!你门缝看人,把人看扁啦。”这是赢了棋的表态。如果我万一输了棋——其实这根本不必考虑,因为我连吴涤先生的帐都不买,岂能会输。

    那一天战斗的结果,听说并不十分理想。读者老爷要知道我这个人一向是知恩图报的,他阁下既然让我两个子,我就不得不让他三盘,此之谓投桃报李,古有明训。最后汪祖怡先生喜洋洋而去,留下我一个坐在板凳上生闷气。

    夫柏杨先生少有神童之称,三岁就会下棋,当时如果有吴清源先生或林海峰先生的环境,早就闻名国际矣,岂肯在垂老之年,仍不得不猛在稿纸上写字哉。不过因异禀天生之故,虽没有怎么努力,棋力仍然大进,倒是很少输过(就拿跟汪祖怡先生这三盘来说,我也没输,不过让他罢啦)。在绿岛的最后一年,几乎天天跟王道洪先生对奕,他阁下倒是常有妙着。但有一次我发威风,促住了他堪称世界上最大的一条龙,胜利在望,心跳如捣。他左算右算,前算后算,算得我发毛。最后,他随便下一子,我赶忙应之——应得非常迅速,唯恐怕他悔棋,他的子还没落地哩,我的子已摆上啦。谁知道他竟看了七步之多,砰砰砰砰砰砰砰,喊曰:“叫吃。”我心里正要冷笑,谁晓得他阁下竟然突围而出,我就“让”了他一百零一子,大概打破世界记录。人生中有一项能打破世界记录,还有啥可求的,所以我也不怪他。

    现在是很少下棋啦,主要的是没有时间,更主要的是臭棋密布。不是我嫌人家臭棋,就是人家嫌我臭棋。呜呼,想当年柏杨先生研究奕棋域里,一切都是必然的,但在超自然或本体中,也就是道德,曾写了一本书,曰《吞车集》,颁布种种清律戒规,为棋界之士奉为圭桌,一体遵行。我有如此大的学问,岂是等闲之辈?胆敢瞧不起我棋艺的,自行悔过,还来得及。

    人生非常的像下棋,当下得正晕头涨脑之际,全神贯注,六亲不认,在一旁看歪脖棋的,偶尔插一句嘴,立刻翻出白眼。而对手就好像社会上挡了他前途的同行冤家,把他恨入骨髓,非彻底击溃,誓不甘休。我跟一位常败将军下棋,他阁下千方百计摆一个陷井,发现我竟不往里跳,他的敢就大啦,唠唠叨叨,一面下一面骂:“老头,怪不得都说你面似忠厚,心怀奸诈,可真一点也不错呀。”可是一旦形势对他不利,他左走我左挡,他右走我右挡,撒下天罗地网,他就满脸青筋,喊曰:“做人要温柔敦厚呀,从没有见过这么心狠心辣,赶尽杀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