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跋 --- 三毛(1/2)

    跋 --- 三毛

    寄青:

    我们平日是不相闻问的。总觉得“君子之交”这种话要实践得踏实逼真,就要对自己和对他人有着一份不移的信任。对你,我就是相信了。所以两人之间,根本不来往。如果不是为了你的一篇文章,我们大约又要三五年不通信。那本《走过从前》我站在书店看完,没有买回家。前几年的我,会买。

    我没有婚外情的经验,可是这几年来,把人这种东西由各种不同的角度去探测、观察,也许是某种透彻,反而对婚姻失去了信仰和信心。这是人的基本问题,而其中变不变心倒不是最重要的。很没有把握的是人与人相处久了之后可能出现的种种问题。当然这是比较悲观的想法,也有可能因为时日相共的生活之后,使一个家庭产生更亲密的团结意识,这两种情况一半一半,而这就不是“一个人”的力量所能控制全局的了。正如你所说,有时婚姻没有问题,可是还是出轨。“吸引力”的确是一种致命的东西。我觉得你的分析是很中肯的。不过我还是想讲一个观念:男女之情中间,有一种很神秘的频率,这种频率的散发使双方心灵受到震动,频率可以是一辈子的事,也可能在来了一阵之后,有一方消失了。这用更白的话来说,就是心里已经没有了爱对方的感觉。老一代的婚姻,用道德、伦理这种崇高的理念,在没有情感的生活习惯里,也维系了下来。新的一代不大肯为他人而活一辈子,比较想背叛。这两种情况,都很可贵。老派的崇高,新派的真诚。而一桩婚姻,不是在“双方协议”之下分手,或说已经有了问题而不想分手或又想分手时,女人们就去找你。这时候,嘿嘿,寄青,你所面对的一群人,都是眼泪不干的。

    我认为,你之所以能达到今日的心情,也是受《走过从前》一书影响而来的。回首看看那些日子中不必要的痛苦,也许还是叹息——当年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做个明白人。可是,这种进步,非得“切身”去受过,才能明白。对于你的“妇女辅导”,我觉得就如一个苦心的传道人,你用讲,用写,用个别谈话,虽然可以达到某种对他人的帮助,可是每一颗受伤的心,其实在事发当时,“只愿在仍然爱着的男人胸怀里去恸哭”的渴求,你没有办法。你尽力想告诉受挫的妇女,不要太依靠丈夫,如果她们不够坚强,短时期里还是没有办法再说,那种被人“背叛”的锥心之痛,一时是无法平复的,即使女人根本也不靠男人了。

    人,基本的心态是很没有安全感也很孤寂的,人期望“拥有”的意识自古以来就很积极,这未尝不是好事,因此社会巨轮才能因为这种种“想要拥有”而带动。原先,我看你的文章,只把它看成是男女双方的问题,而今我由你的想法中去跟我目前对父母、手足、朋友甚而社会、国家的看法相联结,我发现,其实人的出发点仍都是一种,只是表面上看去作了名词上的界定而已。寄青,人很可怜。人很愚昧又自以为聪明。人的痛苦大半是自找的。这不够,他们还会去找你。

    有一次,一位女士问我:“你如何去对待一个深恨的人,又如何去原谅他?”我说:“你先去弄清楚这个人跟你是什么关系,再分析他的性格,然后想一想他的成长背景。更重要的是冷静分析他目前的处境和心态,以及为什么你要恨他。”我接着又说:“这么把对方作了一个大致的情况解剖,再对自己作一次剪接,恨的痛苦百分之七十会消失,如果你是个成熟的人。”我现在处世就是这种态度,跟你所想的十分相似,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