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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01)(1/2)

    农,天下之本也。黄金珠玉,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以为币用,不识其始终。间岁或不登,意为末者众,农民寡也。其令郡国务劝农桑,益种树,可得衣食物。——《汉书?景帝纪第五》

    第一章

    这是一片苍茫的原野,一片冬夜交盖下的黄土,漫漫荡荡,无边无际。风声在莽原上行走,走累了,细如银针的脚步进了村庄,在村里落脚,缓一缓,歇一歇,再往前走。

    村子叫八里洼。

    这时候,天还没亮,没有灯火,没有亮光,只有天空上的星影儿,闪烁着一绺绺璀璨的光芒。农村的夜,是纯净的,黑得不那么浓烈,晴明的天空下,被寒夜冻透了的屋宇,挂着霜刃的树梢,安静的河流,以及过路的风声,一切都在熟睡。

    一座吊梢门楼,两扇乌漆大门,门上照例贴着两张门神,一张是银盔银甲的秦叔宝,一张是怒目圆睁的尉迟恭,风声一起,二梁上挂宫灯的铁环玲玲作响。进了门是一面影壁,影壁也不好看,灰兮兮的青砖牙子,勾着一面白墙,墙上毛燥燥,没画牡丹,没画缠枝莲,庄稼人过得是清白日子,想讲究讲究不了。

    三间正房连着两间耳房,扣的是一排排的小青瓦,坐北朝南,负阴抱阳,气派说不上,这是规矩,庄稼人叫“二郎担山”。说得还是一个平衡,平衡是做人做事的规矩。东厢是两间小东屋,也是小青瓦,也是一门二窗,西厢是两间西房,大小尺度是一样的。

    南面是一大间敞棚,堆着柴火农具和杂物,连着的是牲口棚,棚梁上搭着绳套和嚼子,下面是三尺长的马槽。东南是门楼,方家说东南主巽位,是风行走的方位,人有道,风也有道,一通百通。庄稼人的日子有圆有方,方的是天井,圆的是灶台,方圆之间,过得是个自在圆满。

    四面都是房,方正的天井还是方正的,合着天圆地方的规矩,天井光溜溜的也不好,因此,天井里站着一棵大榆树,取得是一个“余”的意思,要不栽一棵杏树,取得还是一个“兴”的意思儿。院子里栽棵树,夏天得一片阴凉,春天得一片雨声,过十年二十年,树高过丈,嫁闺女的木料,一般从天井里出,有老人的,一盒儿寿材少不下,也是从天井里出。

    站在院子当心,举头看天,天华晴明,青碧如洗,头顶一颗星又亮又圆,闪着紫微微的光芒,这是喜庆之色,紫微星在天,一两日之内,主家必有吉庆。主星一侧有一道白光犯界,看起来又是凶兆,白主丧事,祸殃当道,不是好气象。老百姓的日子忧戚不断,生老病痛是平常之事。

    这家老住户姓董。太爷叫董化耕,长子董仲林,次子董仲相,三子董仲森,老太爷在三子之间轮番住,入了冬,太爷在老二仲相家安享清福,仲相和仲森早已分家另过,也不在院子里生活。这家院子是仲林的家产,日子不厚也不薄,在八里洼算是中上。

    董仲林子嗣多,五子一女,五子取名仁义礼智信,合着五常之性。膝下只有一个独女,取名嫦娥,人长得精致乖巧,比月宫里的还胜了几分。一人一造化,一人一福分,董仲林的日子不宽绰,儿女们才貌俊朗,也是好人家。

    明仁是仲林的长子,太爷的长房长孙,名字里带着一个“仁”,这个“仁”字好比明仁的性情,为人诚实厚道,敬事乐业,见不得人家疾苦忧烦。明仁媳妇陈淑云纯孝简朴,邻里,婆媳,姑嫂,这几样关系最难处置,淑云温和体恤,也是受人敬重的女人。

    天似明未明,明仁下了炕,摸索着擦着了火镰,弧光嗖地一闪,窗台上的灯火晃晃悠悠,一点一点亮了,窗户上映出了一方温暖的亮光。睡在炕梢的媳妇陈淑云听见响声,披衣坐了起来,惺忪着眼睛,问:“鸡叫几遍了?我起来给你做口吃的。”陈淑云说着要下炕。

    淑云身子沉,夜里翻腾了半宿,明仁以为淑云发作了,下身没落红,算起来这两天的事儿。上一个孩子落地没了,明仁不由紧张起来。明仁说:“你别起了,觉得不好,让水英喊大姑去。你可记住了!”

    英还在熟睡,细匀的呼吸声,清晰可闻。淑云轻轻蹬了水英一脚,水英动了动身子,嘴里嘟囔了一句,又睡过去了。淑云说:“让水英起来,给你做点吃的,走那么远的路。”明仁替她掖了掖被子,怜惜地看着水英,说:“别惊动水英了,让孩子多睡一会儿。”

    天空澄澈如洗,满天繁星,牛郎星正在当头,闪烁不定,早上寒气重,地上落了一层白霜,四更天好似已经过了。远处的鸡叫,一声连着一声。董明仁端了一簸箕干草,进了牲口棚,大青骡子卧在槽头,安静地回嚼,添完了草料,抓了一把谷糠,在木桶里搅了搅,大青骡子低头饮了一气,抬起头扑橹扑噜地喷着响鼻。

    听见大门响,明仁开了大门,三官披着棉袄,蹲在大门口等他。三官说:“天不早了!年关将近,走晚了路上不安静。套上牲口了吗?”明仁说:“你屋里坐坐,我弄口饭吃。淑云叫唤了半宿,没让她下炕。”

    三官跟着明仁进来,蹲在天井里捻了根烟,不紧不慢地吸起来。明仁往锅里添了瓢水,点着火,掰了块窝头放进锅里,淑云说:“面缸里还有把白面,你做碗面汤喝吧。”明仁没吱声,交了腊月,离新年不远了,淑云说生就生了,月子里没几斤白面咋行呢。

    三官吸完了烟,把大青骡子牵出来,帮着明仁套车。大青骡子认生,在天井里打盘旋,咋也拢不住它。三官笨手笨脚帮着套车,明仁说:“三官,你歇着吧,黑骡子欺生,外人使唤不了它。”明仁接过嚼子肚带,三下两下把骡子收拾熨帖了,紧了绳套,上了肚带,大青骡子安静地站在车辕里,舔着地上的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