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听里面说道：“他可回来了！大冷的天，到外面寻些什么？也不怕挨冻着凉。你们怎就不劝他？”宝玉听着是春玲的声音，燕儿正说：“哪里是我不想劝呢？姑娘也知道这位爷的脾气，一向是我行我素的。”宝玉推门而入，笑道：“怎的？是我脾气不好么？又要招姐姐们非议了。”说着就径直过去，到春玲床沿坐下，春梅本已见他过来，此时羞闭两眼，也不理他。只有春玲拿手在他胳膊上一捋，抹下两片白雪，笑道：“是不是屋里炉子火大，烤得你太热，非要去外面乘凉不可？”宝玉也笑，只说：“我去紫嫣那里了。”春玲料他如此，又问：“紫嫣姐姐睡得可好？她若是睡了，你如何能进她屋里？岂非更要受冻？若是冻坏了身子，岂不连她也要担个罪名？”宝玉道：“她同我一般，竟也是醒着。我跟她说了两句话就过来了。”“她呢，跟你说些什么？”春玲已然卧下，宝玉也贴着春玲卧倒，回她说：“她只叫我过来，说是怕你起疑心。”春玲听宝玉如此一说，竟默默无言，二人相对而卧，一觉睡至天亮。次日一早，即有曾家派来的马车在外面候着。一经交涉，眉姐迫于曾家的势力，不得已要放陆氏姐妹出去，至于紫嫣，却是满口的不允，只说再不能舍她，否则就该散伙了。曾家的信使见强求不行，只好加钱，加钱也是不行，因为眉姐就靠这些个妹子生财的。她原只答应放春玲出去，奈何宝玉施压，又添了春梅。宝玉开了两千的银票，又说再开一千赎紫嫣的，眉姐岂肯答应？那信使又将价码升至千五以至两千，眉姐仍是不应，并说：“就是给一万两，也不能再放人了。公子爷再是有钱，总不能把横沙洲一块端了去吧？也得给我留一片歇脚的地方，行不？”那信使也是无言以对，遂告知宝玉眉姐的态度，宝玉叹道：“既如此，先携她二人回去，秦姑娘之事容后再议吧。”遂付了银票，为陆氏姐妹赎了卖身契文，还她们一片自由天地。宝玉道：“从今以后，你二人就是自由身，愿意随我，我自然厚礼相待，无意随我，也可另择佳偶，我自不必苛求于人。”春梅春玲早有出尘之心，此刻自是默允。独有秦紫嫣，真是进退维谷，虽是感激宝玉情义，又不好违拗眉姐，一面又恨宝玉不能彻底，另外又溺爱陆氏，虽然分心于她，竟非专宠，她倚仗才情月貌，更有别样矜持，故而最是反复，惴惴不安。见了宝玉时而高兴时而伤愁，时而冷脸相看怒目傲视，宝玉原是羞愧，此刻更是无地自容。眉姐在暖房里备了酒宴为宝玉南下饯行，众姐妹也免不了客套一番，内心却甚是嫉妒陆氏的际遇。只有曼露泣道：“如今一别，却不知几时相见？十年的光阴一转眼就过了，原先都是些半大的孩子，只有紫嫣初来时年长，幸而有眉姐细心操持，日子过得也真不算坏。春玲和春梅这一走，横沙洲的风光自是少了许多。奈何曾公子情深意重，二位妹妹好福气呀。”宝玉道：“经姐姐这么一说，在下竟是半个罪人了。只是我这半身的罪，将来也还要靠姐姐们救赎的。凡世间女子，原来都比男人们干净许多。倘若借了你们的泪水可以洗净我的身子，我宁肯舍弃千金来换你们的眼泪。而我怕的只是，到了那天，所有人都老了，累了，再也流不出像样的泪珠儿。”宝玉说着，径自离席而去。启帘而望，楼外是淡淡风雪，飘然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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