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一觉(1/2)

    飞机负了掷下炸弹的使命,象学校的上课似的,每日上午在北京城上飞行。每

    听得机件搏击空气的声音,我常觉到一种轻微的紧张,宛然目睹了“死”的袭来,

    但同时也深切地感着“生”的存在。

    隐约听到一二爆发声以后,飞机嗡嗡地叫着,冉冉地飞去了。也许有人死伤了

    罢,然而天下却似乎更显得太平。窗外的白杨的嫩叶,在日光下发乌金光;榆叶梅

    也比昨日开得更烂漫。收拾了散乱满床的日报,拂去昨夜聚在书桌上的苍白的微尘,

    我的四方的小书斋,今日也依然是所谓“窗明几净”。

    因为或一种原因,我开手编校那历来积压在我这里的青年作者的文稿了;我要

    全都给一个清理。我照作品的年月看下去,这些不肯涂脂抹粉的青年们的魂灵便依

    次屹立在我眼前。他们是绰约的,是纯真的,——呵,然而他们苦恼了,呻吟了,

    愤怒了,而且终于粗暴了,我的可爱的青年们。

    魂灵被风沙打击得粗暴,因为这是人的魂灵,我爱这样的魂灵;我愿意在无形

    无色的鲜血淋漓的粗暴上接吻。漂渺的名园中,奇花盛开着,红颜的静女正在超然

    无事地逍遥,鹤唳一声,白云郁然而起……。这自然使人神往的罢,然而我总记得

    我活在人间。

    我忽然记起一件事:两三年前,我在北京大学的教员预备室里,看见进来一个

    并不熟悉的青年,默默地给我一包书,便出去了,打开看时,是一本《浅草》。就

    在这默默中,使我懂得了许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