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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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用了很大的力气,但效果不是那么明显,又在鞭炮隆隆的除夕夜,砸了好半天才听到有人回应,走上来开门。他趴在门上,门一开,他站不稳,一个踉跄才看清楚,开门的是邵颖。

    邵颖波浪的卷发熨帖的盘在脑后,精致干练的模样,看到敲门的是他,不由得吃惊:“是你?”

    他有些恍惚地看着面前的母亲,思想意识已经混沌,要好半天才能集中注意力,突然想明白过来一样,一脚跨进门里,脊背狠狠一挺,粗声粗气的说:“是我,怎么样?”

    邵颖一手撑着门,只是皱了皱眉头:“小西,你怎么来了?”

    屋里传来春节联欢晚会小品的声音,大概是很有意思,传来沈嘉尚哈哈的大笑声,小北还在那里跟涵涵讨价还价:“乖,再吃一个饺子,爸爸就让你吃糖……”

    他着了急,想进门,邵颖却站在门前,他进不去,就冲她嚷:“我凭什么不能来?!”

    邵颖顾虑重重的向他身后张望,而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力气再站住了,脚下一软向前扑倒,虽然被邵颖一把搀住,但眼角仍磕在门把手山,瞬间肿了起来。

    邵颖的眉头彻底蹙成一团:“小西,你喝多了?”

    他红着眼睛,意识并不是很清醒,却有一个想法那便是进门,奈何腿跟灌了铅似的,费尽了力气也走不了一两步。

    沈嘉尚年后便到了退休的工龄,所以最后一年在任,难得过年不用下基层,听到除夕夜家中有人来访,也是好奇,便在屋子里面问:“邵医生,谁啊?”

    岑君西听到这声音一滞,肩膀开始不由自主的发抖,努力的直着脖子喊:“爸爸!”

    脚步声由远及近,他还是有思维的,只是眼前阵阵发黑看不到任何东西,绝望而空洞的睁大眼睛,只知道叫:“爸!”

    总归是让人听到了,沈嘉尚真的走出来,看到摇摇欲坠的岑君西,几乎脱口而出:“小西?你怎么来了?”

    “爸爸……”他本就站得艰难,此刻听着声音,所有的勇气都在瞬间崩塌,迷离而又苍白的望了一眼父亲的方向,突然孩子气一般的沮丧起来:“下雪了,我冷……”

    他真的很冷,从周心悦家里出来的时候连外衣都没有穿,又在雪地里摔过,全身上下都冻僵了,上牙与下牙打着架,他只是喃喃的重复:“爸、爸……下、下雪了……冷……”

    沈嘉尚心中狠命的一抽,而岑君西发抖间闭住了呼吸,一口气没提上来,身体一挺,咚的一声趴在了地上。

    “小西!”沈嘉尚手忙脚乱的上前,小心翼翼的翻过他冰冷的身体,无措的直往怀里抱,掐着他的人中,拍着他的脸颊喊他:“小西!小西!”

    岑君西闭住的那口气不奈心中的伤恸,很快幽幽的醒转。

    沈嘉尚见他醒来,把他打横抱住,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轻,出了加倍的力气差点闪到腰,抱着他就往房子里面跑。

    岑君西模糊的感知到四周一切都在晃动,他好像被人抱了起来。

    不是程浩,也不是关荀。

    那个身体很宽厚,很舒服,有洗衣粉的香,有似曾相识的味道……最最重要的,那是来自一个叫“父亲”的陌生男人。

    意识逐渐清醒,他闷哼了两声,睫毛不断的颤动,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滑,刺激的眼角伤口突突的跳。他难受的要命,拼命地往他怀里缩着,像是被大雨打湿的流浪猫,揪了他的衬衫无声的啜泣:“爸爸……我难受……”

    他没有再说什么,却抓着沈嘉尚,一刻也不肯松手。

    手底下的身体像块冰,沈嘉尚知道他是烧得糊涂了,抱了他呼哧呼哧喘着,放到床上才安慰他:“没事,小西到家了,没事了……”

    眼泪更加急促的落下,岑君西浑身抽动,不肯松开拽着沈嘉尚衬衣的手,揪着沈嘉尚像揪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瑟缩着。

    一家人都围在那个房间里,小北抱着涵涵,周心悦立在一角,邵颖站在门口,只有沈嘉尚坐在床前,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才轻轻把岑君西的手,一点一点从衣领上掰开放下。他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邵颖,十分的担忧:“邵医生,你给小西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床很大,岑君西横在床上,额头上的汗珠扑簌下落,长睫清清疏疏地覆盖下来,面色如纸。

    邵颖皱着眉头上前,伸手只在岑君西额头上按了一按,神色一变,回头看了一眼抱着涵涵的沈静北,无缘无故的拉下脸来:“先把你儿子放下,给你大哥找套干净的衣服来。”

    母亲很少发脾气,因为小北一直很顺从,从来不忤逆,母亲这样说,他便把涵涵转手递给周欣悦,从命的去找衣服。他在衣帽间找来一套新熨过的睡衣,送进来。

    岑君西身上的衬衣大概穿了很多天,全是褶子,皱皱巴巴的黏在身上,沈嘉尚帮他换衣服,却发现衣服粘在后背,脱不下来,他用力一拉,岑君西便全身一抽,发出一声痛吟,声音悲苦。

    沈嘉尚这才发现,岑君西后背上竟全是擦伤,血液结了痂,把衬衫和皮肉黏在了一起,他这样一掀开,他结了痂的伤口再次崩裂,整个后背都渗出血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剧痛让岑君西猛醒过来,在床上惊惧焦躁的动辄着,沈嘉尚温暖的手掌抚了抚他抵在枕上的额发,声音低低的哄他:“待会吃了药就不痛了。”

    岑君西似乎连哼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但沈嘉尚的安抚却似乎有奇效,他动了动嘴唇,又陷入昏迷。他背后的伤口面积广,有些地方的皮肉还是翻着的,露出极深的伤口,身前还有两处纱布盖着的伤,胳膊也被绷带缠着,只是那些绷带已经早被血水浸透了,变成了褐色,仍有血水不断渗出来,样子十分可怕。沈嘉尚没法子给他穿衣服,只得让他侧身躺在床上,催促着邵颖来给他看伤。

    岑君西腹部那一处枪伤虽然没伤着内脏,但是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伤口又感染化脓,很明显的是有弹片没有清理干净。取出弹片并不难,邵颖是极其专业的医生,这个手术于她而言也完全如同吃饭喝水那么简单,只是家里的条件不够,她望着昏昏沉沉的岑君西,拧起眉心。

    床上的岑君西很瘦,瘦得形销骨立,他原本就高挑,腿尤其的长,小北的裤子穿在他身上是短了一截,露出一段细瘦伶仃的腿骨和双脚,冻的发青发紫,身上又没穿衣服,胸前的肋骨突兀着,乍一看上去像癌症晚期患者,瘦的可怜而悲伤。

    其实小西小时候并没有这么高,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她去福利院参加活动见过一回,那时候小西足足比小北矮了半个头,脑袋大大的像棵豆芽菜,后来大概是混社会去了,反而跟雨后春笋似的,呼呼地拔起来。

    她每年都有机会见他几面,小西从小就瘦,没享过几天福,最胖的时候也不过是大学,远远看着,腮上还有点肉的样子。她是医生,不需要专业的化验,一眼也能看出来,现在的小西已经瘦得偏离了正常指标,他侧身躺在那里,被蓬松的棉被衬托得更像一层纸片,仿佛一吹就能飞走一样。

    沈嘉尚问她情况,她没回答,在房间里沉默了片刻,起身将被子拉开盖在他腿上,下楼去了。

    小北抱着涵涵在客厅里坐着,涵涵一如既往的垂着头,不怎么说话,周心悦的房间关着门,一点声响都没有,她问小北要了车钥匙。

    司机回家过年去了,小北不知道她要去哪儿,要替她开车,她却一口拒绝,一路把车开车去了医院,下车的时候才突然想到,今天是除夕,医院基本没有医生,只有值班的护士,她竟然连这个都忘记了。

    她在病房区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认识的医生,后来绕到药房,药房里只有一个护士在值班,她眯起眼睛看了一眼,所幸那护士资格很老,认得她,站起来便冲她笑:“邵局长,过年好。”

    她长出了一口气,心中一颗石头瞬间落地,却无心说笑,只得强打精神同那护士叙旧,后来只是叹气,说小北生了病,偏偏不肯来医院,她只得过来取药。

    那护士是通情达理的人,也知道沈家的关系,自然痛快的让她拿了几瓶点滴,末了又捎带了一支吗啡,装在包里,让她悄悄带出医院。

    邵颖出医院的时候,雪下得更大了,路上都结了薄冰,她的车子却在雪里急速的开动,好几次路面太滑,都要刹不住车。心里很慌,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开得这么快,她明明知道这样开会出事,却不明白心慌在哪儿,要这样急着回家去。

    走到一半,对面有车驶过来,去势同样急,雪亮的灯光瞬间刺入眼睛,车内开着暖风温度极高,她却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将车靠在路旁停下。

    她心有余悸,呆坐在驾驶座中,车灯射出灯柱照着对面的水果铺,老板和老板娘为了挣钱,过年都没有关门,简易的棚子里面拉了灯,灯光恍恍应着里面的水果,白色的胖胖的,她揉了一把脸才看清,是雪梨。

    她倒是突然想起来,有一回也是下大雪,沈嘉尚半夜就去了抗灾指挥部,早上却突然把小西送到了医院。

    作者有话要说:虐一虐……虽然我摘掉……一虐就掉收……嘤嘤嘤!

    谢谢大人们的留言评论,动力好足……就是太晚了,虐的自己也不知所云,明天起来看看通不通顺!

    先放上来给大家完成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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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记得那天下大雪,天寒地冻的,因为路滑,早上有两辆公交车出了车祸,车上载的都是学生和上班族,急诊室的病人本来就很多,急救车一到,伤员一下子全都送进来,整个医院顿时进入一级备战状态,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忙得脚不沾地,连他们心内科都被临时抽调过去帮忙。

    家属进进出出,大厅就要水泄不通,她一直在急诊室里忙着分科,突然有人喊她:“邵医生!有个老人受了伤,心脏病复发!”她应了一声,回头的时候就看到沈嘉尚背着小西进医院来。

    急诊室人太多了,她又戴着一张大口罩,沈嘉尚没有认出她,她急着抢救病号亦没有吭声,只是刻意留意了他,知道小西被新来的小护士分去了骨科。

    她又忙起来,等到所有病人都基本送去了分诊,她才收了听诊器,往骨科的住院部去。

    那次事故因为是在冬天,两辆车相撞,骨折的人最多,骨科的病床一下子就全都满了。小西躺在床上,一条腿被高高的吊起来,一只手输点滴,另一只手无精打采的捧着一杯热粥,吭吭的咳嗽。隔壁科室的医生从那屋出来,她几步追上去询问病情,才知道是肺炎烧迷糊了,摔伤了小腿骨。

    医院很忙,市政府的工作也不轻松,她没见着沈嘉尚,想着小西脸上脏兮兮的,好歹应该进去看看他,给他擦把脸也好,结果还没有进病房,就看到沈嘉尚从卫生间出来,端着盆,拧干了毛巾在给小西擦脸。

    毛巾还是热的,腾腾的冒着气,小西的一张小脸都烫红了,沈嘉尚还十分温和地问他:“你有什么想吃的吗?疼要忍一忍,好不好?”

    小西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沈嘉尚的大手在他头上拍了拍,拿起军大衣要走,就要走到门口了,小西突然叫住他:“爸爸……我可不可以要一个梨吃?”他又怯怯的补充:“只要一个……”

    沈嘉尚回头对他微笑:“好,爸爸下班回来,买给你。”

    他走出来,她转身躲进旁边的医生办公室,还听着小西兴奋地喊:“爸爸再见!”

    她回自己的科室去,坐在窗前工作一直心神不宁,不是把病人的病历搞混了,就是忘记了要查房,护士长关心的问她:“邵医生你怎么了?”

    她按着额头,终于说:“我儿子生病了,我想去看一下。”

    护士长都是老熟人,她这样一说,护士长立刻也跟着着急起来:“小北病了啊?那你快去看看吧!”

    她没有解释,套了一件大衣就去了楼下,在水果摊上买了两斤梨,拿去看小西。

    那个病房的都是车祸刚刚住进来的孩子,病房里乱哄哄的,小西却睡着了,她把梨放下转身想走,隔壁床的家长自来熟的冲她点点头:“你儿子啊?真乖,也不缠着你,哪像我们这些,班都不用上了,在这里陪着。”

    她略有尴尬的点点头,看着一屋子的家长,也不好要走,旁边的家长便把占了的凳子让给她:“喏,你们床的凳子,坐!”

    她讪讪的接过来坐下。

    小西一直到中午都没醒,后来还是验体温的时候,她把小西叫醒的。小西显然没有睡够,醒过来毛毛的,看着她,愣愣的叫妈妈,她洗了一个梨拿给他,不冷不热的跟他说:“你爸让我给你买的。”

    北方的梨是中秋后摘得,冬天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水分了,可小西咬了一小口,立刻高兴地两眼都发了光,献宝一样的举到她跟前,开心的嘴都合不住:“妈妈,甜,甜的!”

    她点点头敷衍的应着,小西却一直举着,满脸期待的看着她,她只好就着他的手勉强咬了一口,小西立刻高兴地眉眼都是弯弯的。

    都过去那么久了,十几年了,那时候她还有一点想笑,可是这时候,她把脸埋在方向盘里,有一点难受。

    她下车,买了两斤梨回家,进门便直接去客房里,小西躺在床上,样子看上去比她离开的时候还要糟糕。

    屋子里有暖气,空调又开到了三十度,他暖和过来就开始咳嗽,撕心裂肺的,沈嘉尚和小北按着他,让他不要在床上乱翻弄伤自己。

    她把包里的药拿上楼,还把家中的急救箱也翻出来,十分镇定的把一支吗啡注入岑君西身体里,两只手消过毒,就开始处理岑君西的伤口。

    家里的一间客房临时成了手术室,沈嘉尚和沈静北在客厅里坐着,电视里面的节目如火如荼,却没人看,沈嘉尚嫌吵,遥控器一按,就把电视关了。关了电视沈嘉尚才注意到周心悦,周心悦抱着涵涵,坐在客厅里,两只手在剥山核桃。

    她的样子憔悴又呆滞,麻木而机械的重复剥山核桃的动作,剥出来的果仁碎了一地,她根本没有察觉,手指一直微微的发抖,好像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没法从阴影里走出来一样。自从周洪山去世,她便变得精神十分脆弱,话不多,偶尔应上两句,同涵涵一个样子。

    涵涵一直拽着手指头,愣愣的看着妈妈不说话。这么多天的绑架、枪战、昏迷,小孩子虽然被救回来,但他那颗很小的心灵留下了莫大的阴影,像是变了一个人,也丧失了语言功能,每天安安静静的坐着,只知道点头摇头,有时候大人问得紧了,他便连饭都不肯吃了。

    医生说涵涵受到过度惊吓,得了自闭症,周心悦执意不肯送他去医院,只是在家里采取一些心理上的治疗法,但是半个月都过去了,涵涵仍然一个字都不肯说。

    儿子成为通缉要犯,孙子遭遇绑架,老友死于非命,这个年过实在是糟,沈嘉尚一手抚额,整个人都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叹了口气,上楼去了。沈嘉尚走了以后,沈静北给她倒了一杯水,她也不喝,如同没看见一样,一直等到邵颖下了楼,她才停下手里的动作,一路看着邵颖。

    邵颖的衣服上有血,一团一团,她在客厅灯火通明的光线里看着邵颖低暗苍白的脸色,心已如死水,只是喃喃的问:“他是不是死了?”

    邵颖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一团血浸的棉纱扔进垃圾桶里,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她手指上还都是血,所碰过的瓷器都沾了斑斑血迹,耀眼的刺在周心悦心里,看的那一颗心微微的痛起来。

    小北去端洗手水,邵颖洗过双手,重新在饭桌前坐下,她拿起筷子扒了两口年夜饭,过了一会儿才停下筷子,对着周心悦,声音沙沙的,有一点疲惫的喑哑:“你上去看看他吧,他一直找你。”

    周心悦有一点迟钝,点点头,很顺从的上楼,只是整个人并不是有目标的在走,而更像是木偶,跟随着什么人一样去了客房。

    客房很安静,她进去的时候沈嘉尚已经给岑君西穿好衣服,被子盖在胸口以下,床头上勉强挂住一袋点滴,岑君西呼吸困难的躺着,脸色苍白得像纸一样。

    沈嘉尚看到她进来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悄悄地离开,把门给他们关上。

    岑君西根本没醒过来,吗啡可以止痛,但是麻醉的效果并不是很好,他难受的身体微微发抖,嘴唇轻轻地龛动。

    她坐在床前的凳子上,一直凝睇着他的唇,好半天才看懂他说的什么,原来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心悦。

    她没有反应,过了很久以后才伸手触碰他没有输液的那只手,一点一点,最后覆在他戴了婚戒的手指上。入手的清离,她将他的掌心翻过来,才发现那枚戒指仍旧是太大,被他用一根灰色的线缠了,牢牢地套在手指上。

    他的掌心冰凉透着湿意,她握住他的时候,他微微有些惊惧的缩手,她将自己的手轻轻地埋入了他的掌心。

    刚才她一度以为他是死了,等到邵颖下来的时候,她突然就觉得,他若是死了,她便可以陪他死,那么这世界就终于可以安静了。他俩的爱是恨到了一定时候,都该盼着对方死了才好,可他总是乐意救她,在最后关头,一次一次的,想要让她活下去。

    岑君西一晚上都在发烧,她只能将毛巾打湿搁在他额头上,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可做。晚一点的时候邵颖进来换药水,沈嘉尚和小北都一起进来,邵颖拨开他的眼皮,检查瞳仁,直起腰来的时候,她突然对沈嘉尚说:“给他输点血,能好受一点。”

    沈嘉尚丝毫没有异议的将衣袖挽起,小北却急着也将袖口挽起来:“爸年纪大了,抽我的。”

    沈嘉尚说:“抽我的吧,你跟你哥不是一个血型。”他拍拍儿子的肩膀,将胳膊放在桌子上,任凭邵颖消毒。

    小北退到一旁,静静的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母亲忙碌。邵颖在国外曾参加过战争急救,战场上没有内有那么多设备,就如同现在的家中,她熟练操作过程,用简易的汽水瓶抽血,抽了半瓶便不再抽了,将瓶子倒挂起来,针头扎进岑君西青蓝色的静脉上,用胶带结结实实的绑牢。

    给岑君西输上血,几个人又走了,周心悦又替岑君西换了手帕,在床前站了好一会儿,细细看他的脸。

    作者有话要说:不要骂女主诽谤涵涵哇……嘿嘿嘿是我太罗嗦了,一章里面放不下这么多情节啦~~么么,谢谢大人们的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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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君西很瘦,自从这小半年陆陆续续出事以来,他就这么一直消瘦下去,毛巾覆盖在他整个额头上,占据了他半张脸,遮盖下的脸色苍白透明,胡茬浅浅绕了一圈,泛着点青色。丝毫没有平日的一丁点煞气,除了头被垫得高高的,整个人都埋在被子下,纤薄到仿佛可以一触即化,一点都不像他了。

    房间太安静,只有点滴声,床上的人此刻单薄得像纸片,这倒让她产生了一丝模模糊糊的错觉,觉得他本来就该这样安安静静的,有一个完美的人生,一直平淡到老。

    伸手抚了抚他的额发,轻轻喊他的名字,喊得叫自己难过。她想对着他笑,却又簌簌泪光眨动着,叫她崩溃。

    他以前也有过这个样子,就是被父亲一枪击中以后躺在医院里的样子,跟现在无甚差别。那个时候她很怕,怕得只剩下哭,因为那时她还怕死,死亡带着黑暗笼罩着她,让她一个人接受的仓皇失措。

    但是现在不同,死亡现在对她而言是赴一场宴,爱过,恨过,甜过,伤过,努力过,无能为力过……终究还是因为还爱着。他阳光过,开怀过,是她让他变得阴厉变得暗鸷,她没理由放弃他,让他下辈子去爱别人。

    “岑君西你闹哪样啊……”她突然哭得委屈:“你要找我爸报仇,你开枪了,你觉得对不起我,你把我爸又救了,你恨我打掉你的孩子,我把孩子生下来了,你恨我和沈静北在一起,我回来了,现在你又这个样子……岑君西你到底要怎样……”她哭得伤心欲绝,“岑君西,你到底要怎样?”

    躺在床上的人没有知觉,他没有回答她,而是又睡了大半天,直到大年初一的晚上他才醒过来。

    岑君西醒来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嗓子像被熏过一样,疼得火烧火燎,身体也像麻了一样不能动弹,但他一醒过来就知道自己在哪里,他微微转动眼珠,略微的想了一想,又把眼皮阖上了。

    有东西热乎乎的,不大的一点,熨帖着他的手,他又睁开眼,垂着眼皮,才看到站在床前用手着拽着他手指的涵涵。涵涵眼巴巴的看着他,呼唤一般的拽拽他修长的手指。

    突然有一种幸福感从心底向四肢百骸里扩散,原来小家伙一直在,只是长得太矮了,豆丁一样,他刚才视线没有看得到。

    他打算对孩子笑,可是烧了这么多天,体力消耗严重,人虽然在床上躺着,竟然连微笑都不怎么会了,只得努力地让腮上的两片肉堆起来,让孩子知道他在微笑。

    他笑得吃力,一费劲儿又禁不住咳嗽,咳嗽牵扯到了伤口,只得疼得闭上眼睛,一声不吭的忍着。

    岑君西的咳嗽声惊动了睡在沙发上的周心悦,她醒过来,把被子掀到一旁,连忙倒了一杯水要给他喝。

    这么一场伤病,岑君西虽然还有命在,但她看出来了,他身体实在不怎么好,似乎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于是又把水倒在碗里,打算用小勺喂给他喝,涵涵却突然把两只手举得高高的,像是问她要什么东西一样。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碗,问涵涵:“你来?”

    涵涵点头,她却不怎么放心,犹豫了一下才把碗给孩子,又在一旁监督,生怕涵涵毛手毛脚,再弄伤岑君西。

    小孩子一厢情愿,拼命踮起脚,捧着小碗,举起汤匙,颤颤巍巍的递到岑君西嘴边。岑君西原本就力气衰竭,还要配合着涵涵努力去碰小勺,所以一小匙只咽进去一点点,其余的都顺着嘴角流出来,滴到枕头上。他竭力的松出一口气躺回床上,伤口剧痛两眼发黑,几乎又要晕过去,却担心辜负涵涵一番美意,只得闭着眼睛勉强抑制咳嗽,不愿让涵涵看出来。

    周心悦一边帮忙给岑君西擦嘴一边接过涵涵的小碗,自己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喂给他喝。岑君西喝了小半碗水才缓过来,他把眼皮抬得稍稍高了些,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终究是什么也没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