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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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他去了哪里

    贺维庭连续几天守在病房外,ICU的探视时间很有限,每次都只有他一个人进去,帮贺正仪把头发理顺,握一握她的手,或者只是在一旁坐一会儿,说几句话。

    大家期盼的奇迹却始终没有发生。

    “他这样行不行,公司的事放着不理没问题吗?”贺维庭在病房里,容昭在走道上抱着双臂跟乔叶说话。

    她的眼睛盯着病房里的百叶窗,“他很久都没停下来过,现在为了他姑姑停下来稍作休整,也不见得是坏事。公司还有江姜吴奕他们帮忙料理,董事们也都是老臣子了,没事的。”

    提到江姜,容昭的眼神有些微闪躲,谈话也往往就此打住无法继续,乔叶也是最近才发觉的。

    “师兄。”她回头看他,“你没事吧?”

    容昭耸了耸肩膀,“我能有什么事?”

    乔叶摇摇头,她说不上来。这几天她脑海里总想到席慕蓉的说的: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你以为明天一定可以再继续做的;有很多人你以为一定可以再见到面的,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一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而在它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

    永别两个字,太沉重,但总是会来。

    贺正仪离世的那天,外头其实是风和日丽的好天气,熬过漫长冬季之后,海城终于有了一点春天的样子。

    江姜和吴奕他们都过来探病,贺维庭还在病房里。忽然之间气氛就凝固了,站在门外的人都能体会到那种急转直下的感觉,容昭带着好几位医护人员急匆匆赶到,所有能做的都做了,电击除颤的时候乔叶把头偏了过去,眼泪扑扑往下落。

    容昭抬头看墙面上的钟,站在外面的人只能看到他的唇动了动,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乔叶知道他是在宣布死亡时间。

    贺维庭就站在旁边,不知是容昭给的特权,还是情况实在太过紧急,没来得及赶他出去,总之那么短短的一个抢救过程,他就一直站在那里。

    这回他出奇的平静,没有恼怒和绝望,容昭跟他说话的时候他也没再揪住他不放。

    等所有人都出去了,白布已盖过贺正仪头顶,他才轻轻掀开那白色,又用手指帮她梳了梳头。

    女人都爱美,姑姑一辈子姿仪沉敏,走的时候也要漂漂亮亮,整整齐齐的。

    只有乔叶在门外等他,他抬眼,“其他人呢?”

    他知道有很多人来,平时一定会不耐烦,因为不想应付,但今天例外。

    乔叶道:“我请师兄带他们先去楼下休息。”

    他点点头,“剩下的交给律师,他们会处理。”

    身前拥有的越多,身后负累越重。贺正仪一走,涉及的财产继承、股权分割等各种问题,都不得不去面对。

    乔叶看着贺维庭,他垂着眼睑,睫毛长而密,却掩饰不住眼睛里拉满的红色血丝和满腔疲惫。越过他的肩膀可以看到那一抹白,安详地躺在病床上,终于远离尘世的纷纷扰扰,拔掉了所有仪器,再不用忍受病痛的折磨。

    她踮起脚尖抱他,轻轻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小孩子,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贺维庭环住她的腰,下巴搁在她肩头,不知过了多久,还是他先发话,“陪我出去一趟。”

    “……好,要去哪里?”

    他们去找孟永年。

    他换了套衣服,坐在短而宽的桌子后面,依旧精神很好,并不显得狼狈,却像是变了一个人。

    最近发生太多事,乔叶已经记不清他之前的模样,只是眼前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

    “你们来看我?”他语调平静舒缓,仍像一个理性和蔼的长辈。

    贺维庭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于是孟永年的目光从他身上挪到乔叶身上,然后又移回去,似乎是过了很久才问:“你姑姑呢,她还好吗?”

    乔叶也看向贺维庭,她的手在桌下握着他的手,从进门到现在他的手心一直是冰凉的,直到这一刻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他就是在等这个问题,等孟永年问他这个问题,不知会等多久,不确定他会不会问。

    “她死了。”他终于说出这三个字,喉结滚了滚,又重复一遍,“脑溢血,撑了六天,今天在隆廷医院去世。”

    孟永年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仿佛只是听到一则新闻,事不关己。但他没再吭声,只是沉默地坐着,直到旁边全程监督会面的人冷冰冰的提醒,“时间到了。”

    他站起来,不知是不是坐的太久,动作有些吃力,刚转过身去,就听贺维庭道:“你不问问她这六天在等什么吗?医生说她的意志超乎常人,可我知道她只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么多年了,孟叔,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吗?”

    是否曾为一个人,想过放弃复仇,甚至可以放弃生命?

    孟永年没有转身,乔叶觉得他似乎是低头轻轻笑了一下,当然也可能只是她的错觉,因为他最终什么都没说,也没回头,跟着看守又走回刚才他出来的地方。

    “他会判多久?”乔叶忍不住问贺维庭。

    “不知道,他没请律师,还要看检方和法官的量刑。”

    这样的年纪,不轻不重的罪名,也许就几年时间,再保外就医,出来还能继续安度晚年。

    可是乔叶总觉得,他走进那扇黑黝黝的门,就没打算再出来了。

    贺正仪的追悼会上,所有人都穿一身肃穆的黑,贺维庭站在最前面,向所有到来的宾客鞠躬还礼。乔叶就站在他边上,她还不是他什么人,也许还不够资格站在这个位置,甚至有不谙内情的人指指点点,以为她才是罪魁祸首,惹得姑侄反目,昔日铁娘子才会颓然倒下。

    不需要辩解,他们要应付的事情已经太多了,尤其贺维庭,比她还要辛苦得多。她觉得她其实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像现在这样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上台念悼词,眉目舒朗,一滴眼泪也没有,抬头看了看,每个人都神情肃穆,只是不见了最疼爱他的那个人。

    追悼会后,律师请他跟相关一行人进入另外一个单独的房间,要宣读贺正仪的遗嘱。

    冗长繁复的文件,尤其涉及孟永年的那一部分,律师感到为难。

    “贺先生,贺女士生前没有缔结法律上的婚姻关系,孟永年会基于这份遗产得到她的部分财产。虽然很难举证贺女士去世是因为他的主观故意造成的,但如果您觉得有必要,官司还是可以打……”

    贺维庭盯着那些白纸黑字一言不发。律师解释到一半,秘书吴奕敲门进来,在贺维庭耳畔低语了两句。

    握在手中预备签字的钢笔停在指间,他怔了怔,乔叶不无担忧地问:“发生什么事了,要不要紧?”

    贺维庭摇头,示意律师道:“这一段跳过吧,没有必要再多说了。”

    孟永年今晨自缢身亡,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但追根究底的人,终究还是等到了想要的答案。

    没有解脱,也没有复仇的快慰,活着的每个人都只觉得心头又压上一块巨石。

    贺维庭失踪了,追悼会后就不见踪影,关掉了手机和一切可以联系到他的方式,就像凭空从这城市消失了一样。

    江姜打电话给乔叶,“乔医生,你知道贺总去了哪里吗?他三天都没来公司,今天有很重要的会议,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他,如果你知道他在哪里,麻烦你让他回我电话。”

    乔叶已经两天都没合眼了,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江姜,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他是这么说的,要离开几天,去邻省出差,少则三天,多则五天一定回来。逝者已矣,生活仍要继续,她以为他是寄情工作忘记伤痛,恰好乔凤颜病情危急,身边离不得人,她只能守在医院里,等到无法联系上他的时候才发觉他连她都瞒过了。

    “他手机关机,邮件也不回,公司现在群龙无首,没有他不行,所以一定要想办法找到他。”

    乔叶无力地垂下手,她坐在医院的长椅上,第一次这么厌倦这最熟悉且为之奋斗过的环境。

    人是跳不出生老病死的,就像七情六欲,其实他们全都无能为力。

    她并不担心贺维庭会做什么傻事,那天她坐在台下看他念悼词的时候就明白,这个男人是她认识的,又不再是那个她所认识的了。

    他越来越成熟,堪当重任,以后也再不会有什么东西是他难以承受的。

    乔叶暂时从乔凤颜的病房里抽/身,出来之后见门口停了出租车,就直接上了其中一辆。其实她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能凭着直觉,一路从维园找到墓地,甚至他以前读书的学校,都不见贺维庭的踪影。

    原来这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一个人关掉手机,存心断开与外界的联系,要找到真的很不容易。

    作者有话要说:哎~其实你们觉得小贺去了哪里呢╮(╯▽╰)╭

    第52章盲

    乔叶在墓园外遇到了江姜,她那辆银色的奥迪TT换成了红色的沃尔沃,乔叶差点没认出来而错过,还是江姜叫住的她。

    “他不在墓园里,但我想他不久之前应该来过。”江姜刚从墓园里转了一圈出来,看起来有些疲惫,“董事长墓前有紫色的矢车菊,那是她最喜欢的花,只有比较亲近的人才会送来给她。”

    这个季节矢车菊不容易找,而曾经的有心人,一个已经长眠在她身边,剩下也只有贺维庭了。

    乔叶点头,“我再去别的地方找。”

    江姜看了看她熬得通红的眼睛,“上车吧,我送你,咱们一起去,多个人多分力。”

    乔叶坐上车,道:“谢谢你江姜。”

    她笑了笑,“客气什么,我也是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公司少了谁都行,唯独不能少了他。董事长出事到现在这么长时间,我已经帮他顶下不少公务,他要再不回来,我就快撑不住了。”

    “听说你现在是常务副总,也许是会更忙一点,但我相信你一定是能胜任的。”

    “岂止是忙了一点。”江姜显得有些无奈,“要不是有临危受命的感觉,不想辜负董事长的信任,我是不该接受这个职位的。”

    乔叶看着她,她今天没穿套装,只套一件宽松的深蓝色蝙蝠袖针织衫,波浪卷长发剪短了些,搭在肩头,只有发尾还看得出一点卷度;脚上不知是不是为了开车方便,穿了双D&G的印花乐福鞋,看起来仍旧是时尚得体的,却跟之前的感觉不太一样了。

    她想起之前贺正仪提过要以聘用职业经理人的方式将贺氏交给江姜打理,贺维庭并没有异议。

    “不止是贺女士。”她看着车子前端垂下的小饰物,是个玲珑可爱的招财猫,“维庭他也同样信任你。”

    她甚至有冲动想要直接问她,如果贺维庭放下贺氏集团的权杖,她愿不愿意接掌?

    江姜双手方向盘,目光仍然盯着前方,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啊,我知道。”

    信任她,却不能爱她,那跟他对乔叶的感情是不一样的,她知道,也不可能再强求了。

    她们找了许多地方,最后又回到医院门口。乔叶看着窗外巍峨的医院大楼,几乎迈不开脚步下车。

    “小乔。”江姜不再客套疏离地叫她乔医生,“你妈妈的情况是不是很不好?”

    “嗯,今天还有一次化疗。”最近还伴有剧痛,乔凤颜的情绪越发不好了,要靠止痛针或者镇静剂才能安稳休息。

    她受病痛折磨,家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江姜一哂,“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对医院露出这么抗拒的神色。你别太担心了,保重身体比什么都重要。先吃饭吧,吃完饭你去照顾你妈妈,我再到公司和工厂去看看,也许贺总回去了也不一定。”

    在她跟前,江姜一直坚持称呼贺总,规规矩矩,没有炫耀交情或者情敌叫板的意思。如果说曾经因为喜欢同一个人而难免生出几分嫉妒,将对方放在对立的立场上,那么到了现在这一刻,反倒有些惺惺相惜。

    “谢谢你,不过我现在实在没胃口。”乔叶觉得精疲力竭,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贺维庭到底去了哪里,会不会离开了海城去了别的地方。

    “人是铁饭是钢,再没胃口也要吃的,你不吃也还要为你妈妈准备吧?走吧,我陪你随便吃点。”

    江姜不由分说就拉乔叶进了医院对面的一家中式快餐店,点了两份套餐,乔叶那份的主食是汤馄饨,她只随便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倒是江姜看起来累,胃口却很好,面前的菜饭和肉汤很快就见了底。

    乔叶把自己套餐里的炖蛋端给她,“这个也给你吧,别浪费了。”

    江姜感激地笑,“谢谢。”

    她看起来真的很饿,中途在车上她也拆了一包随身带的小蛋糕吃,车载冰箱打开,竟然一罐饮料都没有,全是小盒装的进口牛奶。

    隐隐有些不对劲,乔叶忍不住问她,“江姜,你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或者……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

    江姜停下筷子,“你以为我是暴食症?”

    乔叶没说话,算是默认。

    江姜笑了笑,拉起针织衫的衣角给她看里面,“这种防辐射背心见过吗?虽然现在有专家说其实对保护胎儿没什么用,但还是很多准妈妈买来穿,尤其是整天在办公室对着电脑的上班族,权当买个安心。”

    乔叶惊诧地抬眼,她却很平静,微笑道:“所以我不是暴食症,我是怀孕了。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迫切地想让他赶紧回公司来吧?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开始休假了。”

    “对不起,我没想到……”

    “没关系的,其实再过一段时间想藏也藏不住,每个人都能看出来。”

    乔叶道:“孩子的父亲呢?接下来……你是打算结婚?”

    江姜笑着摇了摇头,“我想把孩子生下来纯粹是我想要一个孩子,并不是为了结婚。我不打算所谓的为了孩子,而去将就什么人,刻意地去经营一段婚姻。”

    她是前卫大胆的,也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她不打算结婚,孩子的父亲于她也许还是一段难以启齿的经历,但乔叶竟然还是由衷地羡慕她。

    “恭喜你,就要作妈妈了。”说起妈妈这个字眼,她内心剧烈颤动,并不仅仅因为如今躺在病床上的乔凤颜,还有失踪的贺维庭,以及许多许多,关于他和她的将来。

    结婚,将来……乔叶脑子里灵光一闪,忽然想到什么,腾的一下站起来。

    “怎么了?”

    “我突然想到个地方,他可能会在那里。不管怎么样,我得去看看!”

    江姜也站起来,“我陪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容昭从饭店门口走进来。

    这快餐店就在医院对面,平时也不少医生护士下了班会来吃饭。容昭此刻没有穿白大褂,身边还有两个人正跟他说话,显然他也看到了她们,话头一下子就戛然而止。

    他似乎还在犹豫要不要过来跟她们打招呼,确切地说是跟乔叶打招呼,可无奈何江姜也在,他就有些进退维谷。

    乔叶已经一刻都不能等,仿佛再耽误一会儿贺维庭就又会从那个地方走掉似的。她也看到了容昭,可她甚至没来得及看出他脸上的犹豫,只对江姜道:“不用了,江姜,你怀着宝宝,不方便到处跑。你今天陪我找了一天,我已经很感激了,剩下的交给我吧!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他找回来。”

    不远处的容昭脸上是五雷轰顶的表情。

    江姜没看他,把车钥匙扔给乔叶,“开我的车去,小心他又跑了。”

    连这个都想到一块儿去,难怪她们惺惺相惜。

    乔叶只来得及跟容昭点了点打了个招呼就错身而过,在门口发动那辆红色的沃尔沃绝尘而去。

    江姜重新坐下,没事儿人一样又开始专心对付面前那碗炖蛋。容昭两步就跨到她跟前,摁住她拿勺子的手腕,“你怀孕了?”

    *******

    乔叶直奔五蓉城的方向。很久不来,甚至从没自己开车来过,路线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一点弯路都没绕。

    她从车上下来,仰起头看眼前的高楼,距离太近,都看不到顶层有没有亮灯。而她和贺维庭当年买来打算结婚后住的家园就在顶层18楼,复式的公寓,还带一个空中花园。

    她有点晕眩,跌跌撞撞地跑去摁电梯。她的直觉告诉她,贺维庭就在这里,除了这里之外,他不可能再去别的地方。

    深红色的大门紧闭,她没有按门铃,她有钥匙。握着钥匙的手指有些打滑,但插/进去一旋门锁就开了,没有一点隔涩,不像一个空置了很多年的房子。

    她的心都悬起来,因为玄关处明明放着他的鞋子,屋里却没有开灯。

    她看到露台边坐着的人影,端着玻璃杯,屋里有还没散去的酒气,听到动静那身影才动了动,“谁?”

    乔叶没吭声,她说不出话来。只是径直走过去,手搭在椅背上,都没敢碰他。

    “你怎么来了?”他已经知道是她,其实从她用钥匙开门那一刻起他就认出是她了,“我不是说了,过两天我就回去。”

    乔叶低头看着他,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声音,“为什么不开灯?”

    贺维庭没有回答。

    她于是再问一遍,“我问你为什么不开灯?”

    “我一个人,开不开灯有什么关系?反正外面都已经那么亮了……”

    他感觉到握着杯子的手上有湿滑的水痕,像是泪水,然后是微凉纤细的手指覆上他的手背,握住,最后从他手心里夺走了那杯没有喝完的酒。

    他不知道今天外面没有月光,也不知道乔叶已经摁亮了一旁的灯擎。

    他的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还是让小贺瞎了╮(╯▽╰)╭

    第53章都不容易

    “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这个吗?”乔叶蹲在他身侧,脸贴在他手背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我两天两夜没睡觉了,累得一点力气都没有,可是找不到你,我就算闭上眼睛也睡不着……”

    她不是责怪他,只是感到恐惧。她知道他不会做傻事,可他眼睛终究是看不见了,要是她再来得晚一点,或者一直找不到他,会不会发生其他更糟糕的意外?

    贺维庭抚着她的发丝,将她拉起来拦腰抱住,头枕在她的柔软的胸腹,哑声道:“我是不是做错了?”

    乔叶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环抱住他,摇头道:“不是你的错,没有人会怪你,真的……你不要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姑姑她也不想看见你这样。”

    贺维庭闭上眼睛,其实他又何尝不是疲累到没有一点力气?

    乔叶陪他在这房子里住了一晚,第二天早晨醒过来,他才问:“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直觉。海城你会去的地方我们全都找遍了,剩下的也只有这么一个地方,别人都不知道,我想如果你还没把这房子卖掉的话,应该会在这里。”

    两人都不约而同想到刚刚重遇的时候,她提出将这房子折现的要求。

    他笑笑,“说起来,这房子还是你名下的财产。”

    乔叶端了水来帮他擦脸洗手,微微仰起脸来,“不,是我们两个人的。”

    “我没想到你还留着钥匙。”

    她用毛巾擦干他手心的水渍,“我总想着,也许什么时候还能过来看看。人总得有点念想不是么?”

    她把串在项链上的钥匙放在他手里,“你当时给我的,我一直都留着。”

    一次次搬家迁徙,她更像是居无定所的吉普赛人,行李越来越少,最要紧的东西干脆都随身带着,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派上了用场。

    就像她没想到真的还能再有机会到这公寓里来,所有东西都还是崭新的,只是蒙了灰,轻轻一吹就扬起来,那是时光的尘埃。

    他和她睡在卧室kingsize的大床上,身下的床品都是大红大紫,枕头上绣着俗气的鸳鸯戏水,有点好笑,却是喜气洋洋的。

    她和他的婚房。

    贺正仪亲自给他们置办的大件,像所有长辈那样。她一辈子没有结过婚,却一点也不影响她对侄儿婚礼的期待和热情,买好这张床之后她还坐了坐,说好了到时要铺满花生和枣子,寓意早生贵子。

    乔叶笑得羞赧,面色如清晨鲜润的玫瑰,轻轻嘟囔:“那睡的时候不会嫌硌得慌吗……”

    贺维庭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别担心,等大家都闹过了,我再给你重新铺心形的玫瑰花。”

    桃花依旧,人面全非。

    “走吧,我们回去。你有没有开车来?”

    乔叶这才想起来江姜的车子还停在楼下,“我昨天到处找你,遇到江姜,我借了她的车开过来,没来得及还回去。”

    贺维庭微微一挑眉,“你们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要好,我怎么不知道?”

    “同仇敌忾罢了,谁让你说不见就不见了,都不知大家有多着急!”她为他穿好衣裳和鞋袜,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维庭……我知道姑姑走了你很难过,但我要你一句保证——这是唯一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如果你再一声不响地藏起来,我不会再找你,也不再为你担惊受怕,不管是你眼睛看不见了或者身体其他地方不好了,我都不会再管你。我只会趁你不在,卖了这房子,拿着钱远走高飞,跟另外的男人结婚生孩子……”

    负气的话,说着说着却哽咽起来。贺维庭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只好伸手摸到她脸颊,“你不会。”

    他对她说的这样那样的三个字,千差万别,却又万变不离其宗。全是因为爱着,爱着对方,也被对方所爱。

    他知道她不会,他也再不会了。

    贺维庭回到贺氏集团,其间这段插曲,除了身边最亲近的几个人,鲜少有人知道。只是他现在眼睛不方便,不去办公室了,就在嘉苑的书房里办公。

    “之前我说什么来着,让你重视自己的身体,你不听。现在好了,眼睛都看不见了,还管什么公事不公事,趁早到国外去治病吧!”

    容昭有些气急败坏,贺维庭失踪的事他居然是知情人里最后一个知道的,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兄弟啊?这都不说了,结果回来了才发现眼睛都彻底看不见了,比他原先预计的发展还要快。

    情绪对一个人的影响有多大,看贺维庭就知道了,大喜大悲的,又忙着工作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刚过三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