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鱼菜小说网 > 其他类型 > 陌上桑 > 第 4 部分阅读

第 4 部分阅读(1/2)

    桑桑长叹,“能坏我的事的,大约只有你了。”

    “我只会帮你,可不会害你。”元上陌把被子扯过头顶,“好了,快换衣服吧。”

    他还算老实,蒙着被子一动也不动。桑桑很快换好了衣服,两人翻墙出去,上了马车,桑桑问:“今天晚上干什么?”

    “今夜月黑风高,最宜打家劫舍。”

    “呸呸,说真的呢!不如你带我去妓院?”

    “下辈子你变个男人,我就带你去。”

    “那我们去哪儿?”

    “去了就知道!”

    到了夜晚仍然灯火辉煌的地方,除了妓院,还有哪里?

    赌场。

    一阵喧闹气息扑面而来,里头人声鼎沸。

    “你带我来赌博?”

    “总比带你去妓院好吧?”元上陌拉着她挤进一张桌子,“这桌压花,最简单。”

    桑桑充满好奇,还有一丝刺激,做一件从来都没有做过的事情,这种心情真是兴奋。

    元上陌拿出一只袋子给她,“喏,玩完这些钱,我就送你回家。”

    桑桑也不知道有多少,欢喜地接了过来。

    两人在旁边坐了一会儿,桑桑发现这骰子比较奇怪,刻的不是点数,而是花朵,大家就猜开出来的是什么花。

    只有一只大骰子,六分之一的机会,比中彩券什么的把握大多了吧?

    桑桑从袋子里掏出一枚金铢,随手压在兰花上。

    “笨,你没看他刚才就开过兰花了?”

    “这哪里说得定?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就一只骰子,想摇什么就摇什么。你以为这是靠运气?就看你能不能猜出庄家的心思!”

    “那压什么?”

    “桃花。”

    “为什么?”

    “不为什么,凭我的直觉。”

    桑桑倒,“我还是比较相信我的运气。”

    庄家开,荷花。

    金铢被收去。

    “看来你也不怎么行嘛!”

    元上陌悻悻地说:“我也没什么时间玩。”

    “这么说其实是你自己想玩,所以才来这儿的,是吧?”

    “不是为了你,我用得着三更半夜不睡觉吗?好了,这次压桃花。”

    “又是桃花?”

    “听我的。”

    “干吗听你的?”桑桑压兰花,“你又不是赌神。”

    结果开出来的是桃花。

    桑桑着急,“哎呀,输了两次啦!”

    “又不是你的钱。这次听我的,压梅花。”

    桑桑将信将疑地压梅花,这一次,赢了。

    “呵!收钱的感觉好爽!”

    “你注意看,这个庄家的习惯还是比较明显的,他不会重复开同一种花……而且他在哪朵花上赔了钱,接下来就会多在那朵花上开几下……”

    桌边十分拥挤,她站在靠桌沿的地方,元上陌在她侧边,一只胳膊从旁边伸过来,挡住其他人往这边挤,一说话,刚好凑在她的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耳朵上,说不出来的酥麻感觉,脸上热得很。

    一个晚上,互有输赢,最后算了算,少了二十铢钱,都说久赌必输,玩了这么多场,输还是比赢多。难怪在文明的社会总在教育人们不要赌博,但是想想在这么落后的年代,晚上除了赌赌钱还能干吗呢?

    走出赌坊时桑桑打了个寒战,深秋的夜里,风很冷,元上陌很有绅士风度地解下外袍给她披上。自己的衣服披在她身上,太大了,越发显得人纤弱。她的头发仍然只是随便地束在脑后,风吹起几缕散到额前的头发,面庞有点白,也许还是有点儿冷吧?

    “干吗这么看着我?”他的眼神怪怪的,黝黑里什么东西在闪烁,桑桑道,“不要勉强哦,明天着凉了别后悔。”

    “你没见我五禽戏练得好着呢,哪里这么容易生病?”元上陌说着,忽然从背后拥住她,推着她一阵快跑。

    他不是没有抱过她,自己也是没有被抱过,在自己的时代里,拥抱大概只比握手高一个级别吧?可是他忽然抱住她,她却差点惊呼出声,一颗心像是一下子被提得好高好高。

    前面不远处有个面摊,一盏残灯守着一只风炉,在这冷夜里燃出几许暖意。

    元上陌把桑桑推到一张凳子上坐下,桑桑仍有点惊魂未定的感觉,“咚、咚、咚”,一颗心跳得很响。

    摊主是个上了点年纪的老太婆,只卖面,加几铢钱可以在里面加肉或鸡蛋,两碗面上来,热腾腾的水汽化成烟雾,氤氲在两人中间。元上陌的面庞,一时如花隔雾,看不太清楚,但那一团锋利光芒,却是怎么挡也挡不住的。

    桑桑忍不住想,如果这样一个男孩子出现在她们学校,立刻就会被评为校草吧?现任校草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喂!”元上陌拿筷子敲敲她的碗,“发什么呆?快趁热吃,暖暖身子。”

    “哦哦。”

    面条洁白,葱花碧绿,鸡蛋鲜嫩,肉丝也很香,冷夜里吃到这样一碗面,真是令人感到温暖。

    天亮前元上陌把桑桑送回家,隔着一面墙,桑桑把身上披着的长袍交还给他。

    黎明前的黑暗,空气像是被墨汁染过,黑憧憧没有一点光线。然而就是这样的黑里,桑桑胡服上的锦缎光芒隐隐,一闪一闪,映亮那对秋水一样的眼睛,在黑夜里似两点烛火,温暖、跳跃、明亮,如果可以轻轻触摸,那指尖也会被她温暖吧!

    “喂……”

    趴在墙头的元上陌忍不住出声,唤住正要进屋的桑桑。

    “干什么?”桑桑压低声音问。

    元上陌却又不说话了,只是看着她。

    那眼神……他又用这种眼神看她,没来由让她不自在,她道:“有话快说,天就快亮了。”

    “没什么。”元上陌说,扬了扬眉,“你穿这身衣服挺好看。”

    说完,他就跃上了马车,不见了踪影,只留这句话,轻轻回荡在有些冷的黑夜里。

    原来这家伙也会说好话!

    桑桑笑了,回屋的时候,特意点上灯,照了照镜子。

    镜子里的人,双颊晕红,眼波如滴,胡服华丽精巧,很贴身,更显出身姿的窈窕。

    是很好看,很美丽。

    但这美丽不是她的,是尚良言的。

    “良言、良言……”她轻声唤,已经好些天没有“见”到良言了。

    没有回音。

    良言听不到吗?还是不愿意出现?

    良言的言谈里,总透出一股淡淡的寂寞之意,仿佛都一切都很倦然,桑桑有时真她不愿意再回来了。如果她不“回来”,自己怎么“回去”呢?

    呀,她差点忘了她是要回去的,可以抓紧还在这里的时间,好好跟着元上陌逛一逛,也不枉来晋朝一趟啊!

    第5章

    任宣送走一个病人,整理好医箱,正准备出门,忽然听马蹄声响,马上人锦衣华服,在院子里下马。

    “上陌?”任宣意外,“夫人说你不舒服,刚派人来找我过去给你看病,你到底哪里不适?”

    元上陌眼睛有些浮肿,布满血丝,整张脸有种不正常的灰白,他打了个哈欠,很疲倦地揉揉眼,“没什么。只是这些天熬多了夜,让我睡一会儿。”说着便往里去,滚到床上,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往下沉,要沉进梦乡。

    “你来我这里,就是为了睡觉?”

    “要在家里睡,我老娘又要问这问那了。躲到客栈睡,还是被她知道了,看,都来找你了。我只有到你这儿睡了,你可别告诉她。”元上陌困死了,翻了个身,整个人深深陷进枕头里,闭着眼睛道,“好了,任宣,不用诊脉不用开药,只要让我好好睡一觉就行了。”

    话音才落地,他的呼吸就平稳悠长起来,进入睡乡。

    这一睡,一直睡到晚上,任宣点起灯烛,元上陌迷蒙地睁开眼,“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

    元上陌一骨碌爬起来,“糟,晚了!”

    “什么晚了?”任宣把他位到椅子上坐下,不由分说搭住他的脉门,诊听片时,皱眉道,“难怪夫人忧心,她看你面色浮肿,精神恍惚,还以为你遇上什么吸阳气的妖怪了。”

    元上陌失笑,“你也信这个?”

    “但你气血虚浮,肝火内燥,你有几天没睡了?”

    “都没怎么好睡,今天算睡得最长了。”

    任宣奇道:“那你是晚上都干什么去了?”

    这话一问,元上陌笑了,这一笑,仿佛抹去了脸上所有的疲色,整张脸都发出光芒来,“我们这么好的兄弟,我也不瞒你,但是我老娘问起,你可要替我保密。”

    任宣点点头,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他这样兴奋。

    “我每天晚上都去尚家。”

    “尚家?”

    “带良言出去玩啊!”元上陌扬眉道,“你知道就她那个脾气,被你姨父关着不让出门,弄不好就要闷出毛病来。白天我不想惊动人,就晚上带她出来。”

    任宣震惊,“你每晚带她出门,整夜不归?”

    “放心,天亮前我就把她送回去,现在尚家没一个人知道……喂,任宣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没、没什么……”任宣强笑一下,“表妹她,愿意跟你出来?”

    “我要去晚了一点,她还要等得不耐烦呢!”元上陌道,分明是抱怨的语气,笑意却忍不住露了出来,“我得走了,她发起脾气来可不好对付。”

    “上陌——”任宣唤住他,灯影下神色变幻,内心挣扎,却仍然忍不住问,“你们……晚上去哪里?”

    “赌坊。”

    “赌坊?!”任宣失声道,“良言怎么会去赌坊?!”

    “她赌得比我厉害!”而且常常输,元上陌在心里补充,看到好友震惊到快要晕厥的表情,他笑了,“呵呵,任宣,你不必再为她扯谎了,什么温柔娴良,我根本不稀罕!我就是想要个可以玩得开心聊得痛快的妻子,有这样的人做伴,一辈子都不会寂寞!”

    说罢,他快步出去,去赴这深夜的约会。

    桑桑的确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她在墙脚下不停地来回走动,墙外有一丝儿动静就忍不住张望,当然,隔着一面墙,她什么也看不到!她懊恼地踢走一块石子儿,死元上陌,竟然迟到!

    就在这个时候,墙外响起马蹄声,接她的人来了。

    “这么晚才来!我昨晚跟那个胖子约了今天晚上亥时开始的!”桑桑压着嗓子表示不满,忽然发现今晚的交通工具是一匹马而不是马车,“咦”了一声,“今天骑马?”

    “我就知道你这女赌鬼等不及了,没空换车子,你就将就一下吧。”他把她扶上去,自己跟着上去,一抖缰绳,往赌坊而去。

    风冷冽,马颠簸,桑桑的后背贴着元上陌的胸膛,隔着衣服仿佛还可以感觉到他的体温,到了目的地的时候,桑桑的脸有点发烫,道:“我怀疑你是故意骑马的。”

    “真是没时间换啊!”元上陌叫屈,忽然发现她的脸发红,眉眼立刻变了,笑嘻嘻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在变相地吃我豆腐!”

    “啧啧,你这女人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元上陌叹气,原本想逼得她害一回羞呢,“不过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要没点行动岂非岂不住你?”他的手搭上她的肩,桑桑往一边躲,却没躲开,两个人就这么推推搡搡勾勾搭搭地进了堵坊。

    约好的那个胖子,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长得真是胖,都快抵上桑桑两个人。菜鸟一只。赌坊的许多人都要拉着他赌,想骗他的钱。

    桑桑也是不折不扣的菜鸟一只,除非压花,不然跟谁赌都输得很惨,唯有碰上这个人,才算赌逢敌手——两人都是只靠手气不懂技巧的低级菜鸟——于是每次都约好一起。

    赌坊的人原本不愿意眼睁睁错失两只大肥羊,奈何元上陌坐在旁边压阵,也只好作罢。

    于是今夜桑桑又开始了赌逢对手之欢乐之旅。

    “元上陌、元上陌,今天我赢了哎!”

    桑桑兴奋地举着今天的收获,递给旁边的元上陌看。元上陌没有反应,原来靠着椅子睡着了。

    “元上陌!”她推醒他,“你真是越来越会睡了!这样也能睡着!”

    元上陌犹打着哈欠,“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白天睡一整天?”

    “别告诉我你白天都忙着工作!”像这样的富家少爷,除了玩乐,还不就是睡觉。

    元上陌没好气地笑了一下,也没多说,接过她手里的钱拈了拈,“嗯,够我们吃两碗面了,还可以多加个鸡蛋。”

    “没问题!”桑桑豪爽地答应,“今晚我请客!”

    面上来了,热气腾腾。

    靠着风炉,暖融融,元上陌的睡意又袭来了。

    下午在任宣那儿睡的一觉,好像是把所有的瞌睡虫都勾引了出来,前几天明明更疲倦,都没有这么渴睡。

    他觉得只要把头搁在桌面上,立刻就能呼呼大睡。

    桑桑看他筷子插在碗里,手压着筷子,下巴搁在手上,上下眼皮像是在打架。

    “喂……”她敲敲他的碗,“你真的这么困?白天都干什么去了?”

    “去客栈、去布庄、去酒窖……”他的眼睛勉强撑开一条缝,口齿开始不清,“你以为我不用做事的……元家就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不做谁做……”

    “你真的没睡?”桑桑又吃惊又诧异,“那你还整晚整晚带我出来玩。”

    “我要不带你出来,你闷得住吗?”元上陌道,“谁叫你要装疯?不然我带未婚妻出门何必要偷偷摸摸趁晚上?”忽然他睁开眼睛,正色起来,“良言,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装疯?到底你有什么难处?告诉我,我帮你。”

    灯笼的昏黄光线下,他的脸色有点憔悴,如果仔细一点,可以看到很明显的黑眼圈,和怎么遮也遮不住的疲倦。

    然而她一直都不是仔细的人,尤其是对元上陌。

    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笑得太嚣张,后来又知道他就是导致任宣和尚良言不能在一起的关键人物,更是觉得他碍眼。

    直到他看出她装疯,带她出门,元上陌在她的心目中,才从想象中的敌人变成朋友。变成那种吃喝玩乐的朋友。所以在这样的人面前,她非常放松。相较于在尚家的寂寞,以及在任宣面前扮演尚良言的拘束,她更喜欢跟元上陌在一起。因为唯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路桑桑。

    然而看着面前这张因熬夜而显得憔悴的脸,她忽然希望自己就是尚良言。

    如果她是尚良言,年底嫁给他,夫妻两个要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不用这样偷偷摸摸,他也不用这么辛苦……

    不、不,怎么可以这么想?桑桑被自己的念头吓住了,你忘记了尚良言和任宣吗?你只想到你自己?而且,你不打算回去了吗?!什么嫁给他,怎么可以?!

    她胡乱拍打自己的脸,要把这可怕的念头赶出去。

    “良言?”元上陌拉住她开不断拍脸的手,“你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桑桑趴在桌子上,勉强道。

    “既然你不愿意说,我也不勉强。”元上陌看着他,眸子里有一种非常透彻的清亮,“只是你要知道,我是可以帮你的。”“要你退婚,可以吗?”

    “什么?!”清亮诚恳的神情立刻不见了,转瞬被暴怒取代,元上陌咬牙道,“你知不知道好歹?还是你脑子有问题?我到底哪里不好?你再说这种话,我可不客气了!”

    “我就随便一说,你那么大声干吗?”桑桑闷闷道,“吃你的面吧。还有啊,明天你好好睡一觉吧,不用陪我了。”

    话虽这么说,然而睡足一个白天醒来的桑桑,睁开眼睛的第一个念头还是元上陌今晚什么时候来接我?

    随后才想起,已经说了今晚不出去的。

    觉已经睡足,再睡也睡不着了,长夜漫漫,冷月无声,院子里鬼影都没有一个,桑桑披着被子坐在台阶上发呆。

    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吟月的诗句流传下来?因为古代的人若是失眠,除了看月亮,再也没有别的消遣了啊!

    多安静。可以听到远远的狗叫声,马蹄声,还有搞错了时间的鸡啼,也许是下了蛋的母鸡?母鸡和公鸡叫起来有什么区别吗?

    马蹄声渐近,像是往这边来。还有深夜出门的路人吗?

    马蹄声在墙边停下。

    桑桑忽然意识到某个可能性,猛地转过头,盯着那面墙。

    墙头冒出一个人。

    长长的飞扬的眉,明亮的眼。

    看到她,还露出一个笑容——总觉得有些嚣张的笑容。

    “元上陌……”桑桑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是她眼花了吗?

    “小夜猫,晚上睡不着出来看月亮?”他走近,含着笑意,低声问。

    “你怎么来了?”桑桑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角,以确定这不是幻影而是真实,“不是告诉你不要来吗?”

    “唔,今晚不来,以后你可能都看不到我了。”

    “说真的呢,你回去睡觉吧,我坐坐也就睡了。”

    “谁骗你,我明天要去京城了。”元上陌看着她,裹着厚厚的被子更显得她的下巴特别尖,眼睛特别大,水光潋滟像是映出一片月光,他忍不住把手搭上她的肩,轻轻将她往自己怀里带,“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你要走了?”心里有异样的滋味,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撕扯,有些紧,有些疼,“会回来吗?”

    “当然要回来,我还要回来娶你呢!”元上陌笑着说,听出了她话里面的不舍,深心底处,有一种很轻柔的触动,他的声音也变得温柔起来,“走,我带你去看一样东西。”

    桑桑发现今夜的路线跟往常不一样,问:“我们去哪儿?”

    “我家。”

    “你家?”桑桑不解,“你家有什么好玩?”

    “嘿嘿,到了你就知道了。”

    元家的院子比尚家还要大。两人照样是翻墙而入,不想惊动人。

    月光如水,明亮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