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 7 部分阅读(1/2)

    我匆匆一瞥,便转开头检查胤禩的伤势,此时实在没心情再同情要吃我的野狼,因为满眼都是他手臂上的鲜血。

    “别担心,那只狼太小,伤口不深,没什么大碍。”他安慰我的同时,脸上再度显现云淡风清的笑容。

    我掏出随身的丝巾先紧急替他包扎后,才气道:“血都流了这么多,到底要怎样才算大碍?你难道不能对自己的身体再重视些吗?居然还笑得出来,我要是你早就哭了。”

    旁边同样脸色难看的胤禵听见我的话后,突然摇头失笑道:“小瑶子,我可是第一次看你生这么大气,你……”

    “你住嘴!”我厉喝,“傻站着干吗?还不快送八阿哥回去疗伤!”

    胤禵被我唬得一呆,无奈地上前去扶胤禩,嘴里还不甘心地嘟囔:“明明好心来救你,还被你骂,就我倒霉……”

    胤禩挥手制止胤禵的搀扶,问我道:“瑶妹妹,你的马怎么会失控?”

    我皱眉苦思却全无头绪,只记得自己在练慢跑时,那马就突然发疯。我一五一十地向他们两人说了一遍,胤禵和我一样是满脸莫名其妙,而胤禩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胤禩默默走到那匹已被野狼咬断喉咙的马旁仔细查看,不一会儿从马鞍下拨出根深深插入马背的细针。望着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细针,我倒抽口凉气,心底涌起恶寒,再也说不出话。

    “有人在马背上划开道伤口,然后把针放在了上面。如果瑶妹妹只是坐在马上不动,因为身体轻,压不到伤处,自然没事;可只要让马奔跑,那根针就会扎入,然后越扎越深,刺激马发狂。”胤禩举着针,冷静地望着我下结论。

    我听得头皮阵阵发麻,是谁要这样做?

    “是他,一定是他!”胤禵忽然大叫道,“昨天我看见他手下养马的奴才来检查这匹马,说什么怕马认生,不适应新主人。根本是胡说,谁不知道这马最是温顺,我看他当初送马过来的时候就不安好心,谁不知道他和小瑶子……”

    “十四弟!”胤禩高声打断他的话,面上露出少有的严肃表情,“没看清的事不要胡说。”

    “谁说我没看清,我看得清楚极了,就是当着皇阿玛的面,我也这么说。而且,我记得这附近明明没有狼,可……”

    我大脑一片混乱,胤禵说的那个人自然是太子胤礽无疑。可他为什么这么做?就算平时我们两人关系恶劣,但也不到要杀人灭口的地步吧?又做得这么露痕迹,我闭上眼定定神。

    睁开眼的同时,我一把抢过胤禩手里的针,慌乱中针尖差点插入我手中。顾不上这些,我抬起手把那根晶亮的细针向远处扔去,用足全身力气,以仿佛要把它扔到北极去的气势扔了出去。

    “啊!!”胤禵疑惑地大叫,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把这么明显的证据扔掉。

    “我的马不小心被蛇惊到,幸亏有两位阿哥及时相救,瑶华在这里谢谢了。”我尽量镇静地说着,不容许内心深处一丝一毫的颤抖透露出来。

    “小瑶子,你……”

    “瑶妹妹客气了。现在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回去为妙,以免皇阿玛担心。”胤禩望我的眼光芒闪烁,隐约有丝欣赏、有丝怜惜掩埋其中。

    胤禵瞪着我们两个半晌,终于沉默下来,一言不发地转身去牵马。由于我的马死了,胤禵骑的马又太小,我只能和胤禩共乘一骑,还好他手伤并不严重,可以控制住马。

    我们三人准备上马离去时,那头一直守在死去的野狼身边的小狼突然抬起头,我竟从它尖利的眼中看到无数指控的光,为什么要杀我的亲人?

    为什么要杀我?坐在颠簸的马背上,我闭着眼控制情绪,其实我比那头小狼更加想知道,为什么要杀我?

    身后狼嚎声响起,开头是怨诉的低音,然后越来越响,不断地哀嚎,越来越高,沁入骨髓地呼号着……

    “应该不是他。”在我身后的胤禩淡淡开口,轻声说出自己的观点,同时也把他灼热的呼吸吐在我脸上。

    “我知道。”我疲惫地回答,一切不利证据都指向胤礽,却反而不像他做的了。也许有人正等着我出事,然后坐看和我亲近的胤禟等人与胤礽斗个两败俱伤,我不想当别人的工具。

    前方,胤礽带着大队人马急急赶来,因为逆光,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惟一看到的只有无数缕阳光照在他身上,又仿佛都要尖叫着逃跑,向四面八方辐射,结果只把黑暗留给了他。

    我猛地哆嗦了一下,胤禩忽然用那只受伤的胳膊紧紧揽住我,低声道:“别怕,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低头看到他被丝巾包裹的手臂因用力过度又渗出血丝,斑斑点点,仿佛不是他在流血,而是我在用丝巾拭泪,一滴又一滴,把心里恐怖感通通流尽的泪……

    这一年,我完全而深切地体会到皇家的可怕,对我来说这次狩猎就像场恶梦,击碎了我对皇家最后仅存的一丝幻想。不管我如何评价这次狩猎,但在康熙眼里却是成功的,阿哥们的骑射都不错,更有几个异常拔尖。而随行的宗室子弟也同样出色,猎物堆得有小山般高。所有人表面都兴高采烈,康熙对因骑马而受惊的我不住安抚,却没有问及一句那匹马的事情。

    回宫前的晚宴上,我坐在一侧,冷眼旁观热闹的人群,想着这些人里有人要至我于死地,我却还要和他举杯共饮,命运真是讽刺。我冷冷地笑着,目光正好与太子胤礽相遇,他第一次放弃和我交锋比拼的机会,别开眼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我皱眉盯着他,似乎感到些做贼心虚的意味,难道真是他干的?眼角瞥到大阿哥胤禔奇怪地望着胤礽的表情,隐隐含着丝失望。我转头观察另一边的四阿哥胤禛,他立刻面无表情地看过来,无趣地望着我,像是个看戏的观众对演员感到不满。狠瞪了他一眼后挪开目光,我这个演员在戏里差点光荣牺牲,他还有什么可抗议的?

    眼神不由自主地追向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少年,他似乎感知到我,抬起头微微冲我一笑,因饮酒而苍白的脸如梨花般美丽。望着这样的他,我不禁想到他之前的话: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

    如此柔弱的人能履行那个诺言吗?他仿佛感到我的疑问,眼中闪过坚定的光,缓缓对我点头,一瞬间柔弱之气尽去,留下的只有坚强,此时的他让我无法怀疑。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特别寒冷,天上的水和人的心似乎都结了冰,就连绛雪轩门前也变得冷清,负责洒扫庭院的宫人个个无精打采。

    其实,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前几天,我所谓的外公家出了事,已故外公安亲王岳乐被追降郡王,现任僖郡王岳希——我的舅舅,降为镇国公。而我虽然和这件事毫无关系,但宫里人向来深谙皇帝喜恶必和政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一时间,我已失康熙欢心的消息满天飞,没了利益,那些平日套近乎的人自然不愿登门。不过,倒也让我图了个清静。

    “宫里那些势利小人不来更好,格格也能认清他们的真面目。”喜福愤愤不平,我听了只是笑笑,在宫里这么多年,她还是看不开呀!

    这日,我正在屋中独自发呆,忽听敲门声响,我心里暗笑,喜福这丫头什么时候也懂起规矩来,于是清清喉咙一本正经地道:“进来。”

    可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进来,我奇怪地推门去看,回廊里空无一人,门前地上却摆着个红漆托盘,上面厚厚地放着一大叠东西,因为盖着红绸,也不知是什么。

    我好奇地把托盘端起,感觉颇沉,又在四下望望,还是一个人也没有,便把那托盘端入屋中放到桌上,掀开红绸细瞧。我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原来竟是一件狐狸皮披风。

    前两日,刚听胤礻我嚷嚷,几个月前猎来的狐狸已做成披风,要送来给我御寒。今儿个送是送来了,偏如此装神弄鬼,害我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我边想边抖开披风,来回抚摩,只觉毛色亮丽、触手柔软,的确是件佳品。又在身上一比,很是合身。我暗想,要是在现代,哪能穿这样的披风,看来回古代还是有诸般好处。这几年,我都是以这种方式来寻得自我安慰,使自己不至于太怀念现代。

    我高高兴兴地收好披风,打算等天冷时穿着御寒。

    眼看着大年三十将到,不知不觉已经又是一年。今年的春节宫中格外忙碌,听说是康熙要让一些近臣及女眷同在乾清宫过年。于是,那些负责采买、安排的太监、宫女因工作量加大而繁忙。

    大年三十的下午,喜福领着一个端着托盘的太监进来。那太监见我打个千请了安,道:“格格,奴才是十阿哥府里的。十阿哥说前些日子做了件狐狸皮的披风本想给您送来,但因这几日事务繁忙,就给忘了。所以今天特别吩咐小的送过来,顺便看看合不合身,也好改一改。”

    我听了就是一怔,狐狸皮的披风前些日子不是已经送来了吗?表面上却不动声色地道:“好啊!拿来我试试。”在皇宫多年,练得最多的就是喜怒不行于色,所以我虽然心中纳闷,脸上却还算平静。

    由着那太监一通拾掇,披风稍长还要再送去改改方合身,于是喜福又领着他走了。

    等他们去远,见四下无人,我才从箱子中拿出前些日子收到的披风,直看得出神,到底是谁送的?本来很喜欢,但如果不弄清楚,恐怕以后都穿不了,我皱眉轻叹。

    三十晚上,乾清宫摆宴,我被安排在康熙女儿们那几桌的首席。这样的安排不能不说十分巧妙,说我失宠吧,一个普通格格坐在公主们的首席,应该是圣眷正隆的表现;说我得宠吧,这几年家宴我坐在康熙身边几成定律,这回忽然隔了八丈远,也不像得宠的样子。

    我本人倒是无所谓,有得吃就行,不被康熙注意我还能食欲好些,可却苦了一帮子见风驶尽舵的宫人,当真个个犹如雾里看花,弄不明白康熙的真正用意。

    宴会气氛有些压抑,一是因为康熙在座,不好闹得太开,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有外臣在场,皇室子弟自然要端起架子。

    宴会开到一半时,在首座正和德妃说话的康熙忽然提高声音道:“老四,老四。”

    康熙的声音并不太高,但因为暗里大家全都留意着首桌,这会儿他忽然叫胤禛,不知是什么事,便都静了下来。

    胤禛从他那桌快步走到康熙桌前,福身道:“不知皇阿玛叫儿臣有什么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刚才忽然想起这些年你也大了,却还没立嫡福晋,实在有些不像话。你今年差事办得好,本来不知该赏你些什么,朕看不如由朕做主,给你指门亲事,如何?”

    康熙这么一说,屋里人大半目光却都落到我身上,我急忙掩饰地举起杯子喝了口茶,心想:“那个要指给他的倒霉鬼可千万不要是我呀!”

    “一切但凭皇阿玛做主。”胤禛低着头恭敬地回答。

    我心里边祈祷别是我,还要装出不在意的样子。环顾四周时,看到太子胤礽正盯着我笑,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我皮皮地冲他回笑,每回见他就不爽。何况之前我还差点因他赠的马送命,无论是不是他干的,他都有很大责任。

    “朕看费扬古的女儿晴华为人贤淑,生得又端庄美丽,便指给你吧!”就在我和胤礽“深情”相望时,康熙一语定乾坤。我的笑容一下扩大,犹如鲜花绽放,胤礽却脸色骤变,扭开了头。

    “儿臣谢皇阿玛。”胤禛没有任何犹豫地伏地谢恩,这时,从康熙身后宫女中走出一女,正是晴华,她带着几分羞涩上前和胤禛谢恩领旨。我看着他们并肩而立,异常般配的身影,本来高兴的心情忽然暗淡了,甚至还带出几分酸涩,不禁自问:我这是怎么了?

    只是茫然。

    四周向我射来的目光中有怜悯、有幸灾乐祸,好像我承受了巨大的不幸似的,却让我更加茫然。

    眼前晃过胤礽愤怒的脸、胤禩淡笑平静的脸、胤禟和胤礻我放松的脸、胤祥诧异的脸、胤禵无所谓的脸,恍惚中好像又回到了两年前那个飘雪的三十,时间正在重叠……

    当时胤禛拒绝了指婚,但这次他答应了,因为他看到我在失宠,因为他认为晴华比我更有利用价值?我有些失望地望向他,其实连自己都不明白我到底怎么了,我在期待些什么?他正在接受四周的道贺,一瞬间和我四目相对,他毫无表情地扭开脸,继续应酬着下一个道贺的人。

    那一刻,我觉得心中最隐秘角落的某些东西正在破碎,一片片剥落,没有留下任何完整。到底是什么破碎了,我却无论如何也说不明白。

    康熙三十九年的冬天真的很冷,天冷、人冷、心更冷,不知马上将来临的康熙四十年是否仍会如此冷下去。

    第二卷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第一章 生死

    水中的世界翻滚着,像无数蝴蝶在眼前扑动。冰凉的水钻入我的肌肤、眼睛……钻入所有它能钻入的地方,刺激我的神经,终至麻木。黑发在水中凌乱漂浮,犹如张牙舞爪的猛兽扑来,淹没我最后一丝清明。

    四周动荡的水波归于平静,仿佛一个熟睡的人听到吵闹睁了睁眼,又无力地闭上,也许连它都不愿再看我的结局,我模糊地想……死亡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

    康熙四十二年是个不祥的年份,死亡气息随处可见。清史记载,这一年,内大臣索额图意图囚禁在外巡幸的康熙,而拥立太子,结果失败反被处死。从此,太子的地位不再稳如泰山,康熙和太子的矛盾日渐激烈,导致日后两立两废。

    这年五月的出巡规模空前,随驾的皇室成员多不胜数,而我也在其列,根本不用担心被牵扯入索额图在京谋反的事中。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一场意外彻底打乱了我的部署——向来活蹦乱跳的我生病了。

    我发着高烧,看那些太医在床前转来转去,说些偶感风寒、急热燥出、只需细心调养便可痊愈的屁话,立刻把他们归入庸医之列。我心里火烧火燎,无论如何不想因病被留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万一失败的胤礽和索额图把气撒在我身上,康熙又远水救不了近火,那我绝对死得比窦娥还冤。更何况三年前的骑马事件胤礽依旧有很大嫌疑,我可不愿和这个要杀我的嫌疑犯一起留守。

    但当我使尽浑身解数也没能打动康熙和宜妃,只好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死抱着探完病就要随康熙离开的胤禟大叫“我也要去”时,他却用哄小孩的口吻说会带好玩的物事回来,让我乖乖养病,我就知道我彻底没戏了。他以为我是吃奶的娃娃不成?就算不计算现代的年龄,此时我也十五了,在古代已是大姑娘。

    结果,越烧越厉害的我只能躺在床上无奈地瞪着那些没义气的皇子们离开。然后我悲哀地发现,此时紫禁城中的皇族子弟除了太子,只剩一帮不大的小胡萝卜头和我做伴。怪不得索额图要谋反,简直天赐良机。

    这根本不像康熙的一贯手段,难道他是故意的?疑问丛生的我因高烧再也想不下去,其实清醒的我也照样摸不透他的心思。就如康熙三十九年外公家出事的那段日子,他对我极其冷淡,要不然宫中也不会传言我失宠。可当康熙四十年大年初一早上,绛雪轩的门被敲开,各国贡品中的珍品像流水一样塞满我的屋子后,我发现自己又莫名其妙地得宠了。其后几天,我被宣入乾清宫伴驾,厚加安抚。

    直到现在我也不明白他这样做用意何在?

    那些苦死人不偿命的中药效果很好,康熙走后没多久我便病愈了。身体更胜往昔的我颇有哭笑不得之感,如果早几天,也许就不用留下来,也不会……

    至今还记得,真切感受到死亡威胁的日子是个晴天,阳光透过窗格射在桌上,深浅不一的色彩似乎隐含着神秘的文字。我手拿宋词坐在桌前,皱眉看着让人头痛的繁体字时,喜福推门匆匆而入。阳光照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如覆了层金箔般晃眼。

    “你怎么了?”我放下书,好奇地追问。

    “没……”喜福强笑的话被一阵喧闹打断。嘈杂的脚步声和人声让她的脸色越加难看。她轻轻颤抖,像张随风舞动的白纸。

    “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加重语气,希望她不要在此时给我惹麻烦。

    “格格救我!”她语无伦次地小声道:“其实我什么也没听见,真的。”

    “奴才一等侍卫容泰求见。”洪亮的声音在院内响起,堵住我继续追问的话。

    我望了眼嗫嚅的喜福,无奈地向外走去。来人敢不经通传直闯绛雪轩内院,这次喜福惹的麻烦恐怕不小。

    出得屋门,几个侍卫在院中一字排开,为首之人向我请安后道:“奴才容泰奉索大人之命追捕刺客,还请格格多多协助。”

    “啊!”我故意掩嘴惊呼,“宫里又有刺客了?真是可怕!容侍卫尽管查,我一定协助。”边说边心里不住冷笑,找借口找得这么烂,要真有刺客,以他们这种查法,我早不知死多少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