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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的琴、看看能拉出这么好曲儿的人。不好意思的看了就点点头,也有冲上来说个好啊就走的,陈会宁能出每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出他们的赞赏来,站在那里,觉着心里得了天大的满足,望望那早已缀满星星的夜幕,陈会宁想也许父亲就是那许许多多星星中的一颗,“爸,你看见了吗?大家喜欢的……”

    待到所有人散了的差不多了,陈会宁才看见对面尉迟山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沈少游、峡姐、青青他们站在对面,看着他笑的可乐。

    “陶醉了,陶醉了!”沈少游最先说话损陈会宁,“陈会宁,丫儿觉得自己正站在维也纳新年音乐厅独奏呢吧?等着咱们叫再来一曲呢?”

    陈会宁光笑不说话收起琴往他们那边去,尉迟山小特自然的和他拉手,站在沈少游面前,扬着小下巴特骄傲的对沈少游说:“孙子,到时候咱会宁去维也纳新年音乐厅演奏,一准儿不带你玩儿,到时候你别跳脚啊!”

    “我……”沈少游说一个字儿就消停了,摆摆头表示很不屑,然后对着身边的姑娘说:“我不跟他计较,我大人大量着呢是不是晓沁?”

    陈会宁这才看见,这姑娘不是那天他们回来爬树上摘落葵的那个么?

    “呵呵呵……”晓沁姑娘笑起来还是那么可人心,他不理沈少游,看向陈会宁,“你骗我,你说他会拉琴讲故事,可他就会讲故事,会拉琴的是你。”

    陈会宁脸皮见着红,的却是他撒谎了。

    “不过没关系,我觉得他讲故事真好,一肚子故事讲都讲不完的样子。”晓沁姑娘看来是被沈少游拿下了。

    “没关系,只要你想听,我讲一辈子。”沈少游这油嘴滑舌的,有机会就甜言蜜语淹死人。

    这话立即被知青姑娘们挞伐,并且给沈少游沈公子说了不少坏话,可人家晓沁姑娘看沈少游的眼神还就没变过,就是那么甜甜可人的。

    说是明天逢赶场,姑娘们想到镇上凑个热闹、买些东西,怕明天下山再去赶不上了,就提前下山来,要占用尉迟山小和陈会宁的窝讲究睡一晚上。不过就他们那小窝当然是睡不下这么多人的,到最后变成了在保管室前面的院子里篝火晚会。隔壁马小暖一家当然不能错过这机会,吃喝啥的全都拿了出来。这些没大没小的家伙虽然拿了人家嘴软,可还是不放过人家,吵着闹着要看老马叔叔和她姑吃交杯酒,一劲儿的起哄,这两口子终遂了他们愿。

    不觉天亮,小院里倒头在稻草堆上睡着的一大片,峡姐一一把人叫醒,浩浩荡荡往镇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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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过些时日便是秋收的时候,沈少游、峡姐他们都下山来帮着秋收。这一年好光景,收的粮食比往年多上一层,想着冬天里挨饿的日子要少几天了,大家伙儿都高兴。秋收之后正赶上红十月,镇上放电影,知青们又是浩浩荡荡半下午就往镇上去,这来来回回的途中又留下不少欢声笑语。最后一场电影又放《地道战》,都快把台词背下来的知青们在路上骂娘,满天抱怨不是说放《卖花姑娘》么?尉迟山小和沈少游就开始显摆,合着伙儿给大家讲以前看的内片儿《罗马之战》,两张嘴说得天花乱坠,姑娘们都给说得心儿醉。

    尉迟山小为抢一句台词背过身来倒着走,台词抢到了,却是摔了一跤,大家伙哄笑他,这家伙却是半天没起来,见惯他油嘴滑舌兴妖作怪,谁也不搭理他,纷纷笑话着他往前去,唯有他们家陈会宁心疼他摔在地上了,等大家都走过了,伸手拉他起来,嘴里也是笑他,“你让沈少游讲不行么?”

    “不行!“尉迟山小摔的的确是够呛,可还是龇牙咧嘴说话,“那臭小子还是我带着混进去看的呢?怎么能他讲?”

    “起来吧!”陈会宁手上使劲,终于把尉迟山小拉了起来。站起来尉迟山小却一直叫自己头昏,陈会宁懒得听他说,干脆站在旁边等他不昏头。却不知道这一回,尉迟山小没说谎话,真是头昏,歇了好久才缓过劲儿来,也没有当成一回事儿,赶上前面的回青龙了。

    十一月一过就秋天基本上就没了,天气越变越冷,尉迟山小也越来越瘦。陈会宁看在眼里不担忧是假的,倒是尉迟山小自己不觉得有什么,照样每天在周围村子里偷**摸狗的事儿没少干。这天晚上,颠颠的回来手里捏着一包白色药片儿,乐呵呵的跟陈会宁说这是他上卫生所顺得安眠药,准备下給隔壁村儿支书舅子家的老母猪,然后叫上哥儿几个把老母猪抬回来宰了打牙祭。陈会宁一边管上保管室的门,一边感叹亏他尉迟山小想的出来给猪下安眠药,一回头,那尉迟山小咚一声儿已经躺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第三十四回

    尉迟山小醒过来,看着陈会宁正睁个大眼睛死盯着自己,虚弱的笑,想抬手摸摸他,却怎么也抬不动。

    看他醒了,陈会宁终于松了一口气,赶紧给他倒一碗水来,把人抱到怀里一口一口的喂。

    这时候尉迟山小觉着人中疼,回想一下,刚才是想跳上床去把安眠药搁房梁上藏着,没怎么啊双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摸摸自家人中,很受伤的模样,“你掐我人中?”

    陈会宁点点头,“很痛。”尉迟山小继续嚎。

    “很管用,你醒过来了。”陈会宁打开他的手,揉他脆弱的人中,“下手重了点儿,对不起。”

    “……算了。”尉迟山小撑撑自家身子更往陈会宁怀里去,“我晕过去了?”

    “嗯。”陈会宁眉头皱起来,眉峰间的担忧更甚了。

    “唉,肯定是刚才没踩稳,摔了,我记不得了,呵呵,没事没事……”

    陈会宁打断他的话,“山小,你越来越瘦,我想……去医院看看好不好?”

    “不去,不就是摔一觉晕了会儿么?”尉迟山小扒拉被子,把两人盖上,“不去、不去,给哥哥抱抱就好了。”说罢还真把陈会宁往被子里拖,抱得紧紧的。

    天儿越来越冷,陈会宁拗他不过,一直没能让他到医院去。十二月底得时候起了霜冻,村支书说这时候的断水了,村里老少爷们都上山整理水渠,明年开春雪水化了,水渠又不好修整了。两人头一天在茶厂混吃喝,而第二天下山来再去修水渠,可下山还没走进村儿,尉迟山小又晕了过去。

    这一次没能像上一次一样把他弄醒来,陈会宁着了慌,背着轻飘飘的尉迟山小往保管室去,放下人找巧丫姑姑(现在是小暖妈了)说要寻医生。小暖妈正给家里打扫,听陈会宁这么一说也是慌,村子里除了兽医哪儿来医生。

    陈会宁就说管不了那么多,兽医您也要喊过来瞧瞧,山小晕过去就没醒过来,不能让人没了。说着说着就开始眼红,小暖妈当然知道这哥俩感情好,赶忙安慰陈会宁,马上就出门奔村子南边李兽医家去。

    李兽医是一赶干干瘦瘦的小老头儿,快七十了,被小暖妈拉进来的时候还在骂小暖妈胡扯,他一个兽医怎么能医人?小暖妈最快说那人都倒了您就死马当做活马医吧!李兽医被拖进来,又看见陈会宁跪在床边上捏着尉迟山小的手,心急如焚的看着自己,就不推辞了,走过去翻翻尉迟山小的眼皮儿,探探尉迟山小的脉,问陈会宁:“是不是无缘无故就倒了?”

    陈会宁忙点头,还说上次也有一回是这样的。

    李兽医就说,“上医院去,要是牲口这样了,咱们就得把牲口宰了。”

    这一说后陈会宁却再也不慌了,看向小暖妈,“姑,把你们家板车借给我,我带山小去乡上卫生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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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板车上先是铺了厚实的稻草,小暖妈又抱来自家的被子铺上,李兽医帮着陈会宁把尉迟山小背出来放到板车上躺好,小暖妈又给山小垫上枕头,裹好被子。

    陈会宁看这样妥当了,不做声响走到前边儿,把拉带搭在自己身上,两手扶上车把子往村口去。小暖妈看他慌,忙上去拉住他:“会宁你别慌,路上慢慢走,我上山叫回你马叔,你们一块儿去,还有这是十块钱,你拿着,必须拿着。别慌啊,路不好走你别慌,山小命大着呢,你别慌啊!”

    “姑,我不慌,你放心吧!钱我们会还给你的。”陈会宁当然知道没有钱进不了医院,他和尉迟山小穷得叮当响,这钱他不推迟。

    “还说什么钱啊,人回来要紧。你去,我叫你马叔去。”小暖妈连自家门都没关往山上跑去。

    李兽医也是仁义,赶忙上前去道:“陈娃娃,我帮你拉到公路上,有车就更好了咱们拦一辆。”

    陈会宁点头,把拉带递给李兽医。一老一少拉着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走上出村的道儿,到能跑车的公路前全是沿着河谷上行的泥路,走起来很是艰辛。

    陈会宁知道李兽医嘴巴碎碎说着的话是在安慰他,什么老头子是看牲口的说的不一定准儿,还是要白大褂的医生说了算云云,陈会宁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想着尽快上公路拦上一辆车,嘴里机械的回应着,终于是到了公路边上。停下板车,陈会宁望着空空荡荡的公路心里没底儿,他等得了,尉迟山小等不了,拉上板车要往前,李兽医眼尖,瞧见那边轰轰轰来了一辆解放,叫陈会宁,陈会宁赶紧挥手,可这车得司机当没看见似地,一轰油门从陈会宁身边过去了。气得陈会宁捡起石头朝车扔过去,却没能砸中出口气儿。

    李兽医劝他说:“别着急,还有下一辆呢!你看,又是一辆……”

    这来的还是一辆解放大卡车,跟刚才那辆大概是一个车队。李兽医大喊着挥手,陈会宁却不那么做了,抄起板车上压货的粗木棍,直接走到了路中间。

    李兽医被陈会宁吓得够呛,开解放的司机当然也不轻,一脚踩死,公路上一条黑色的刹车线看的人心惊胆战,车刚一停稳这司机就伸出头来破口大骂:“神经病,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陈会宁二话不说一棍子敲上司机的车门,咚一声儿震得司机闭了嘴。陈会宁黑着脸,扒上驾驶室的车门,把粗木棍从车窗户抵上司机的头,这木棍子中间粗来两头尖,稍一用力就是戳伤的结果,“我就是不想活了的。”

    “别别,兄弟,咱们有话好说……”都说横的怕不要命的,司机一看陈会宁这脸色,还敢说什么,一边下软话一边从包里摸烟。

    “您这样说就好。没多麻烦,我就想搭一便车到乡上,我哥们儿病了。”陈会宁一字一字说的清楚,“您看看,麻烦么?”

    “不麻烦,一点儿都不麻烦。”司机觉着抵在头上的尖木棍力道有增无减,“我下车帮你抬人。”

    “先谢谢您。”陈会宁脸上扯出个渗人的笑来,手上木棍一点儿没动,“车钥匙拔下来给我。”

    “行行行。”司机歇火拔钥匙,递给陈会宁,陈会宁这才松了手,司机下车来,望见板车上的尉迟山小。赶忙过去把人拖起来背在背上,李兽医这时候回过神来帮把手,两个人把尉迟山小放上了副驾驶座,回过头来想问问陈会宁你看着成不?人家陈会宁已经扔了手上的木棍,换成司机车上的铁撬棍,抱着尉迟山小坐上副驾驶座,一句话不说就盯着司机同志。

    司机同志连滚带爬上车,接过钥匙发动车子。

    “李大爷,板车你带回去,我先走了啊!”陈会宁交代完了司机才敢把车子动起来,轰轰轰朝青龙乡上走。

    “你看路就好。别老看着我。”陈会宁盯着尉迟山小平静的面容,说这话一眼都没看司机,“我不会对你怎么样,你把我们送到乡上就好。”

    “我还是把你送到医院吧!”司机同志也是看出来了,陈会宁白白净净的哪里像什么歹人,刚才那样儿不过是着急上了火,反正都做了好事儿就他妈做到底好了。司机同志这么一想也就想开了,车开的越发顺手,也不再老盯着陈会宁手里的铁撬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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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会宁心里没底儿,难受的紧,像是有火在他心上烤一样。很难接受尉迟山小就这样倒下去,明明还活蹦乱跳的跟自己说话呢,说到下去就倒下去了,没有一丝儿声响。陈会宁心底里最糟糕的想法有,可他逼着自己不去想,满心里只有一句话:他要尉迟山小活。

    有了车几十公里自不在话下,正是下午一点的时候,到了乡上卫生院。解放司机说话算话,把车开到了医院门口,不但这样,还下车帮陈会宁把尉迟山小抬下来送进急诊室里。陈会宁心里想着一个钟头前自己那样威胁人家司机同志,想要给司机同志道个歉,哪知道司机同志还安慰他说:“同志,您们这兄弟不会有事儿的,放心。”说完了才戴上手套开着车继续走。陈会宁只来得及说一声谢谢。

    再转回身,医生已经来到跟前了。

    “嗯,上次是你吧?”女医生眼睛雪亮的很,对这陈会宁说:“怎么这回换他了?”边说边看尉迟山小的情况,不等陈会宁回话就叫护士准备胸外心脏按压,把人推进了抢救室。

    陈会宁跟着上去,被拦在抢救室外面。有那么一会儿,陈会宁的心里像是落下了大石头,可没多久又开始着急:是什么样的病能把尉迟山小放倒?这么一想,陈会宁的心又着急起来。

    没过多久,中年女医生板着脸出来了,“家属过来,我跟你说,人给你弄醒过来了,不过,我们这儿没什么设备能检测他的病,我只能猜测是……”

    “你的意思是你们这儿不能治?”陈会宁单刀直入了就。

    “可以这样说,首先要确定病因,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吧?”看到陈会宁点头,女医生继续说:“去省城的大医院治,路上不要让他激动了又蹦蹦跳跳再晕一次,如果再这么长时间的晕过去,人就没了。”

    没了?

    陈会宁怎么能没有尉迟山小呢?

    没有尉迟山小那他陈会宁就不是陈会宁了。

    “……如果你要去省城,我现在就开单子说明基本情况。”女医生看到护士把尉迟山小推出来,询问陈会宁。

    “开。”陈会宁没有犹豫,直接拿了主意,他要带尉迟山小去省城。

    第三十五回

    马大叔马天贵和魏九成骑着自行车追到乡里卫生院,俩人又着急,一个嘴笨、一个像流氓,半天没跟人家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等到那个把尉迟山小抢救回来的女医生下班,看见他们跟这儿说不清楚亲自过问,这才搞清楚要找的是那两个知青男孩儿。女医生这才跟他们说那个复姓的知青病的不轻他们这小医院医不好,得上省城,另外那个白净的知青二话没说拿了她开的单子和简单的药带着人走了,估计是上省城了。

    马天贵和魏九成马上掉转车头要去车站,女医生看他们着急的,又叫住他们,看看手表说你们俩瞎着急什么呀,现在去车站那俩小子早在车上了,现在都快要五点了,车站去省城的车已经没有班次了,你们还有什么人找,动动脑子啊!

    这么一说马天贵和魏九成没了主意,俩人一合计,回村子大家伙儿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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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会宁包里只有十块钱,买了来两张上成都的票就用去了一大半,看着虚弱的尉迟山小,心一横用剩下的钱又买了吃的,兜里最终只剩三块钱。

    “去哪儿?”尉迟山小只觉得自己浑身没劲儿,醒过来时是在医院里,不一会儿陈会宁却背着他往车站来,这回儿更是上了车,汽车在路上颠簸,尉迟山小被这么一颠簸,脑子倒是蛮清醒了。

    “省城。”陈会宁想他躺着舒服,把他整个人都靠在自己怀里。

    尉迟山小闭着眼睛微微笑,“去见咱妈?”陈会宁同志不就是省城来的知青么?

    “……”都病成这样儿了他还能满嘴跑火车,陈会宁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说见咱妈就见咱妈吧!”

    “那不行……”尉迟山小摇头,“就我现在这样儿,不得把咱妈吓着……等我好了再去啊!别心急嘛!”

    “你也知道你让人心急。”陈会宁数落他一句就舍不得了,拧开水壶,送到尉迟山小的嘴边,这是尉迟山小的军用水壶,临走的时候陈会宁也就背了小军挎和这个水壶,“吃药。”

    “哦……”尉迟山小这下子老实了,张开嘴,让陈会宁灌药。咕嘟咕嘟吃完了,拍拍陈会宁的手安慰他:“放心,山小哥哥作孽甚多,一时半会死不了。”

    “……”陈会宁不说话,把尉迟山小的手死死握着。

    车窗外天已经完全黑了,省城还不知道在哪里,就这时候一声嘭的巨响,全车的人都颠簸了一下后,车子停了下来,车屁股后面开始冒黑烟,车上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车要爆炸了,一车人争先恐后的车门挤去,在路边站了一排。

    等了好一会,黑烟都散了,大家惊慌失措的询问怎么回事儿,检查的司机扯开嗓子就喊:“车坏了,走不成,等修好了再走。”

    这话一出整个人群就沸腾了,你说你的、我说我的,陈会宁一听心里一紧,问后座的师傅,知道这里是哪里么?

    后座的师傅说到省城早着呢起码还有二十公里,只有等呗,又不会有下一趟来可以挤上去。

    陈会宁抱着尉迟山小,琢磨着走还是等?

    “等啊!”尉迟山小先开了口,捏捏陈会宁的手。

    “你不能耽搁……”陈会宁不愿意。

    “漆黑的,你怎么走……再说,我只要不晕就没事儿,你瞎赶路算个啥?”尉迟山小就晓得这人想走,趁早打消他的念头,“等等,待会儿人就派车来了。”

    这时候人们也不说话了,在路边或坐或站着,等着司机说的修好了才走的时候。

    天越来越黑,越来越冷。

    路边上有空着的破房,让老人、女人、孩子还有尉迟山小这病号进了去,陈会宁抱着尉迟山小在这破房子的最外边,约莫坐了三两个钟头,尉迟山小没有精神再跟陈会宁说话了,停下嘴里的絮絮叨叨,缓缓闭了眼睛,靠在陈会宁怀里。陈会宁看着他,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生怕要是没盯住,尉迟山小就没了人影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陈会宁竟也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听见噼里啪啦的烧树枝的声音。睁开眼睛才发现,天上下起了雪,在外面的人们正在一个铁桶里烧火取暖。司机看哥儿几个冷得难受,正叫他们回车上去。于是所有人都开始叫那些等的睡着的人回到车上去。有人担心车子再冒黑烟,司机就说那随便你,这是今年头场雪,到时候冷的是你又不是我。就没有人在质疑,都往车上去。

    陈会宁也起身,他要背着尉迟山小上车去,这时候他才看见,尉迟山小的脸上、眼睫毛上全是雪花,伸手一摸,冰凉冰凉,陈会宁赶紧叫他。

    “山小、山小……”一边喊一边摇他的身体,半天都没有应。

    这一天来所有的害怕、恐慌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了,陈会宁一下控制不住掉下眼泪来。嘴里不停说着会没事儿的、会没事儿的,一边哆嗦着手把尉迟山小脸上身上的雪花拍下来,解开自己的衣裳,把尉迟山小的脑袋往自己暖暖的怀里送,搓暖自己的手贴上尉迟山小的脸,尉迟山小还是没有一点儿反应。

    陈会宁脑袋嗡一声儿响,带着哭声儿喊了出来,“尉迟山小,你他娘的快给我醒过来。”

    这一声吼,在夜里特别响亮,车里的乘客纷纷伸出头看是怎么回事儿。他们看见那上车后一直不怎么说话的青年这时候声嘶力竭的喊着他怀里的那个小伙子,知道这事儿不妙,几个热心的小伙子跳下车,来到陈会宁面前,询问他。

    陈会宁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丢了魂儿似地喊尉迟山小、尉迟山小……

    小伙子们看这样不行,两个架起了陈会宁,两个抬起尉迟山小往车厢里去,把他们放到座位上。陈会宁看到满车厢人盯着他,这才还了点儿魂,横着手背抹干净眼泪,把尉迟山小身上的棉被裹了又裹,这时候他突然听见尉迟山小轻轻的哼哼了一声儿,赶紧附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儿,“山小……”

    “……车修好了?”尉迟山小只微微动了唇,声音小的可怜。

    “没有……”陈会宁说的明明是伤心事儿,可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很高兴。

    “好冷……”尉迟山小又说,陈会宁立马把自己的袄子脱下来往尉迟山小身上穿,再用棉被把两人都裹起来,紧紧抱着尉迟山小:“山小,你靠着我,很快就不冷了啊!”

    尉迟山小没有力气再说话,只微微的点头。

    陈会宁感觉自己虚脱了一般,这一宿再也没敢睡着,过不了一会儿就要把尉迟山小喊一遍,非要得到尉迟山小的回应才算放心。搞得尉迟山小也没有睡好,早上一看眼圈周围有些乌青,陈会宁心疼又没法,只心里急没处说去。

    早上七点过,第一趟往省城去的车终于来了,大家把这车拦下来要求上去,可上不了这么多人。陈会宁是无论如何都要上去的,他不能再耽搁尉迟山小。心一横,就请昨天夜里帮忙的那几个小伙子把尉迟山小抬上车顶装货的货架上,大家看他着急已病人,也都没有二话,直接把人抬了上去。司机看了一眼不好说什么,也就吩咐陈会宁把人抓紧,别被甩了下去。陈会宁连忙爬上去,对着帮忙的小伙儿和司机谢了又谢。

    车子启动,尉迟山小眯缝着眼叫陈会宁,没有叫会宁,也没有叫会宁大兄弟,叫得是陈会宁,连名带姓,就像他以前被陈会宁惹得跳脚时那样叫他,“陈、会、宁。”

    陈会宁低下头和他鼻尖相抵。

    “我不会死,我要和你白头到老。”

    陈会宁立马就哭,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尉迟山小的脸上,呜咽着开口:“我绝对不会让你死,我要和你白头到老。”

    “好。”尉迟山小闭上眼,“我向你保证,到了就醒过来。”

    “嗯。”陈会宁抱紧了尉迟山小,让身体随着车子摇晃。

    太阳已经升起来,只是大雾太浓,太阳怎么也照不透。那些雾气粘在脸上,冰凉冰凉,陈会宁已经习惯它们,不觉得冷了,因为他知道太阳就要升起来了,马上就会暖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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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尉迟山小果然如他说的那样,在车子到达了成都又脏又乱的北门车站时,醒了过来。不过,糟糕的却是虚弱到极点,若不是陈会宁认真的看见他缓缓的开眼,根本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山小还有意识。

    陈会宁不再多想,背着尉迟山小上了公交车。要上车的人很多,见到陈会宁被这个病人也没有几个相让的,一挎菜篮的大娘张嘴大骂,这才有人停下挤车,让陈会宁背着人上去了。陈会宁都没看清那大娘的长相,这谢是没法道了。

    叫了几声山小没有回应,陈会宁就慌了。请旁人把尉迟山小扶着,自己回转身来,捧着尉迟山小的脸又拍又喊,人就是不醒,这时候旁边有人说你这都昏迷成这样了你还不送医院?

    “我这是送医院啊!”陈会宁心里盘算,这到省医院还有多少站。

    识路的知道他这是往省医院去,早帮他算好了就嚷嚷说你这个到省医院最少得个把钟头呢,到时候还有人。我说小伙子你赶紧送军区医院去,那最近……

    旁的人又说你昏头了吧军区医院又不收老百姓,不对外……还没说完又有人接着道哼哼只要你里面有人有啥不能收的,我二姨夫的大表姑还是老百姓呢咋就进去了呢那边条件好得很呢……

    耳朵里嗡嗡的响着大家的说辞,陈会宁脑子里除了军区医院不做二想。车刚到一站,他背着人就下去了。

    站在路边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人,陈会宁有那么一会儿的茫然。心下里说不出的难受,他只能要紧自家的唇儿,撑着、撑着……

    对过一辆三轮车上拉着新鲜蔬菜骑过,陈会宁猛的冲过去,一把抓住蹬三轮的大爷的手臂,惊得人老大爷差点掉下车来。

    “爷爷,救救命。”陈会宁把兜里最后的三块钱摸出来递到大爷面前,“只要您把我们送到军区医院门口,钱全给您。”

    大爷看看陈会宁背上的人儿,叹口气道:“娃娃钱你收着,老汉我不要,我送你们去,把他放车上,你推着。”

    “要的。”陈会宁赶紧的车上的萝卜往一边堆,腾挪出一处来,把尉迟山小放下,躺在一车菜上。满嘴里谢谢的话说不停,推着三轮车往军区医院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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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娃娃,跟你说到了军区医院进去不容易啊!”大爷蹬着三轮,陈会宁推着在外面跑,“我听人家说要给票子才有机会进去,都还是食堂那边的什么人给领着进去。你到底晓不晓得就朝那边走,医不到咋个办?”

    陈会宁图的是军区医院近,今天他是横了一条心要进去,别的还真的没成想。

    “爷爷,没得咋个办,我今天一定要找到医生医他。”

    老爷子听得出这话里头那种决心,也不再多问些什么,只蹬着三轮车往军区医院去,正门口是不敢进的,那里有荷枪实弹的解放军站岗,老爷子知道这里头的名堂,载着尉迟山小直接走了后边,干休所和食堂那边的门。

    嘎吱一声儿,老爷子把三轮车刹住,指给陈会宁看,那边门口挤着好些人,都在跟同一个人说话,一个个手里都拿着好烟、好酒。

    陈会宁冲上前去,扒开人站到那人的面前,说:“我病人就在那儿,你要什么才带我们进去医?”

    这一句话直接的就像一个炸弹炸平了这一圈儿人,一时半会儿竟没人说话都直愣愣的看着陈会宁。

    那人手里捏着好些烟、酒,一听这话,满脸横肉的脸上抖出些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对着陈会宁哼哼两声儿又跟旁边一个阿姨说上了,“那个吴嬢嬢你放心,明天就让你儿子进去医哈,轮得到,轮得到的。我们这儿的医生都是部队上的,好得很……”

    周围的人又围上来,就像根本没有看到陈会宁一般,又把他挤了出来。

    陈会宁站着,看了看周围,拳头捏的死紧。

    “嘿……”有人这时候拍他的肩膀,“那个胖子一般不从你哪儿弄个一二十块是不会帮你弄进去医的。”

    这是一个瘦猴样儿的小伙子,一看就知道是那种没找着工作又拒不上山下乡的小流氓,陈会宁没搭理他。

    “你兜里有多少钱?”瘦猴样儿的小伙子看着陈会宁,这种老实人他在这儿门口见多了,打眼一看就知道兜里没多少钱,“给我一块钱,马上找门路让你有三十块?怎么样?”

    “天底下没这好的事儿。”蹬三轮的大爷一看陈会宁被这小子缠住满上就过来,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捏住瘦猴的小爪子,狠瞪他一样,叫道:“滚!”

    瘦猴见陈会宁不是一个人,悻悻地走开了。

    陈会宁这时候像是想起什么了,转身赶紧跟老大爷说求他帮忙看着一会儿人,他马上就回来。

    老爷子今天反正是送佛送到西,以为陈会宁有什么关系要去找呢,就答应了。把三轮车靠路边刹住,叫陈会宁放心。

    陈会宁看一眼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往外面跑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