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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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六回

    陈会宁喘着粗气排在队伍里,前面的中年男子回过头来看他一眼,“第一次来?”

    没行到有人跟自己搭话,陈会宁点点头,“喝点水去,多喝点。”中年男子皮肤黝黑,脚上穿着草鞋,还有一裤腿的泥点子,可言语之间却多是诚恳,像是把自己最宝贵的机密说给陈会宁听一样。

    “啊?”陈会宁没能听明白。

    “嘿,我说你个傻小子,你来卖血,多喝点水,血就淡一点,多一点,这个你都不懂?”中年男子把自己包里的土碗递给陈会宁,去吧,门口有水管,那自来水虽说方便但真难喝啊!”

    陈会宁不知所措,明明知道这是无意义的,但却难以推辞人家的一番好心。他想开口说这没道理说不通……张嘴之前却想起尉迟山小乐呵呵的脸,如果是尉迟山小他会怎么办?

    “叔儿,我谢谢你,马上喝去,不过,您能不能让我先卖,我急等着要钱。”陈会宁接过中年男子递来的土碗,还能扯出个笑脸。

    “行,没问题。”中年男子点点头,“你麻利的,回来就让你先抽。”

    陈会宁端着土碗往血站门口的自来水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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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针头□手臂里,殷红的血液被抽取出来,奇怪的是陈会宁居然感觉不到一点儿疼。很快,一袋血抽好了。陈会宁拿着单据往另一个窗口领营养费去,领走前跟让他加塞的中年男子道谢,乡下人才不会收这种道谢,拍他的肩膀说你快去吧别耽搁病人。

    领完营养费出来,陈会宁却看见那中年男子还在等着,过去搭话,中年男子说:“人家交班儿换人,让我们等等。”

    陈会宁嘴上说对不起让你一让就让出这么长时间来,心里却是打得另一个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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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死人的。”中年男子压低声音,一边说还一边推陈会宁,“你不想活了,要等三个月后才能再来。”

    “不会。”陈会宁左右看看,“这没人认的出我了,你不说就行,谁知道我是第二次。”

    “要死人的,真的要死人的……”中年男子面对准备再卖一次血的陈会宁,赶紧的劝他。

    “叔儿,不会,刚才抽了三百,再抽三百不会有事儿。一人只有一次抽了一千以上才会死,我这儿不够呢啊!你别嚷嚷了啊!”陈会宁见他还要说,赶紧伸手捂他的嘴巴。

    中年人没有法子,只能看着陈会宁把左手胳膊又伸了过去。完事儿拗不过陈会宁还帮他领了第二份钱,“哝,钱。你这娃真是……救你爹还是救你妈?这么不要命。”

    陈会宁笑笑,不答话,心里想自己救得这人是除开爹妈后最最亲得那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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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见着陈会宁回来,手里还有钱,琢磨这孩子还是有准备的,看看自己的菜已经不怎么水灵了,就忙着要走人,陈会宁非要给钱,惹得老爷子很不高兴,狠狠骂了他两句才走。

    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目送着老爷子离开后,转身又来到小门前,看着那胖子,勉强自己堆出个笑,把二十块钱往胖子手里送,跟着周围的人叫他赵师傅,拍马溜须说好话他陈会宁跟着个中高手尉迟山小混了这么久,也会。好说歹说这胖子收了钱,做一副挺不好意思的样子把钱捏的死紧,“小兄弟,你放心,明天一早我就领你进去啊……”

    “明天一早?”陈会宁一听心里着急,他哪里能等到明天一早?“不能今天?”

    “着什么急啊?明天保证你能进去,我们这儿的医生药到病除……”胖子说着把钱往自己兜里揣,陈会宁又不是二傻子,一把把钱抢回来,捏在手心里,“今天!”

    “啊……”胖子可舍不得那钱,“你……”转回头一想这小子想看病还得求自己,忍住了,那斜眼看陈会宁,“你还横呢?有本事你自己去啊!”胖子挺来气,权贵这么长时间了,敢给他脸色瞧的还真只有这一个,顺手把小门啪一声给甩上了。

    周围人一看今儿没戏,都过来埋怨陈会宁。陈会宁才不管他们,谁埋怨他,他就把谁瞪回去。周围人一看这也不是个好惹的角儿,便只好散去了。

    陈会宁想不通,真想不通,怎么这世道就坏成这个样子!

    把背上的尉迟山小背背好,他就不信了,直端端往军区医院大门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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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区总医院门口站岗的小战士,耐着性子一遍又一遍的跟面前这个人说:“我们这里是军队医院,不对外开放,你走吧!”可面前这个人就是不听。

    “我要进去,我是救命,你不要跟我说这些。”这个人一听就是本地口音,小战士更加肯定他是当地群众,死活不让开。

    陈会宁已经不想跟他再费口舌,他看着那个战士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说:“我一定要进去,要不然你就一枪崩了我们俩。开枪吧,开啊!”

    小伙子被陈会宁眼神吓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陈会宁背着尉迟山小往里面走,走多少步,这个小战士就退多少步。

    “怎么了?”一辆从外面往里开的吉普车上下来一位穿军装的中年女子,看到这样情景过来询问。

    陈会宁看她的肩章,知道她的官大,不等小兵说话,双腿一弯背着尉迟山小跪下去,一抬头那双大眼睛吧嗒吧嗒往外掉眼泪,“阿姨,我们是青龙的知青,我不是不讲理,我知道你们是军队医院,可是他耽搁不起,我已经叫不醒他了,你们这里是我能最快来的医院,我们走了好多路,我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小伙子你起来。”中年女子赶紧扶起陈会宁,招手叫那个小战士小罗过来把他背上的人扶下来。

    “你答应我,我才起来,阿姨……”陈会宁眼泪汪汪的看向这位女军官。

    “我答应你。”女军官点头。

    陈会宁这才松手,“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一把从包里摸出所有钱来,递给女军官,“我有钱,我不会欠医院一分钱。阿姨你一定要救他。”

    “小罗,背上人走。”小罗听了赶紧背上昏迷不醒的尉迟山小往医院里去,陈会宁在后赶紧跟上。

    女军官先跑两步往急救去叫人,没跑几步听见小罗叫她首长,“首长,这个也倒了。”

    一回头就看见那个求她下跪的小伙子已经一头栽倒在后面。

    “小罗你背着这个继续走,我马上叫人出来。”女军官看见他的司机已经下车奔那个下跪的男孩子去,冷静的吩咐后继续往大楼去。

    小罗是个老实孩子,既然首长说了让他们进来,就背着背上的人往大楼去,刚进大楼,急救的医生护士就推着病床出来了,小罗赶紧把人交给他们。又折回去和司机一块儿把陈会宁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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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大校,你今天运气还真是好哟,来上班就捡这么大俩孩子,估计醒了得管你叫干妈。”化验室的刘芸一边把化验结果交给周清歌,一边打趣她,两人是四五年开始的老战友说些打趣的话不碍事儿。

    周清歌没有搭理她,伸手要另一个的,刘芸又递给她,“这个是失血量过大,这孩子一左一右的胳膊上各有一个针眼,那么粗,肯定是卖血去了。早跟地方上说了血站管理要严格,还是不听,不知道抽了人家多少。”

    周清歌想起那孩子递给自己的钱,一合计还真是血站收血的价格。那个昏迷不醒的相当不乐观,周清歌准备回自己的办公室,被刘芸拉住,“别走啊,这化验单子上名儿都没写,我怎么交代?”

    “你不是说我捡俩孩子么?昏迷不醒的那个叫周大娃,失血量过大的叫周小娃。”挥挥手周清歌就走了。心里惶惶的,那个昏迷不醒的怎么那么像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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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歌今年四十八岁,鬼门关里走了三回。第一回是□,第二回是抗战战场上,第三回是渡江战役,每一回都是贵人相助又回转了来。

    眼前这个男孩儿,那眉宇、那模样,像极她的贵人之一。

    “主任,病毒性的。”旁边的小伙子高高大大,对周清歌却是相当的遵从。

    “那就好。”周清歌嘴里念着,“病毒性的就能断根。那个孩子醒了么?”

    “应该醒了,输了一袋血之后,大部分指标都回来了。”小伙子马上拿起另一本病历递给周清歌。这两个病人是周主任昨天从医院门口带进来的,钟恺特别上心。

    “小钟,这个你继续跟进,我去看看那边那个。”周清歌迫不及待的想问些什么,交代完就往另一边病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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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的梦都是乱糟糟的。

    一会是从车上下来时那闹哄哄的北门车站,一会儿是侧边小门那让人憎恶的胖子,一会儿是脸上落满积雪不省人事的尉迟山小,一会儿是抽血针一次又一次扎进皮肤的画面……一时间越来越多的画面涌进陈会宁的脑袋,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快要爆炸掉了,惊慌不安的睁开眼睛,嘴里叫的是‘山小’两个字,到底最上心的还是尉迟山小的病。

    惊惶的把四周看了看,陈会宁有些茫然,再过一会儿,终于想起来,自己卖血筹了钱,尉迟山小便再也叫不醒,自己背着他闯了最近的军区医院,虽然不对外开放,还是想要冒一次险,最后……

    陈会宁的目光落到最亮的窗前,那里有一个带着军帽又套着白大褂的身影。

    ……对的,陈会宁想起来,最后一位女军官答应治疗尉迟山小。应该是她吧!陈会宁张开嘴叫道:“阿姨……”却没料到说出两个字会这样的难受,喉咙立刻像裂开了一样。

    周清歌听见那孩子喊她,立刻回了头,见他摸着喉咙一脸难受的表情,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水,端到嘴边,说:“有点烫,试着喝。”

    “谢谢。”明知道说话就难受,陈会宁还是张口。刚刚喝进一口,觉得有缓解,问的第一件事儿还是尉迟山小,“阿姨,山小怎么样了?”

    “你们一个地方当知青?”周清歌还端着水,听到陈会宁说‘山小’人就顿了一下,可马上又没什么了,举举杯子示意陈会宁再喝一口,陈会宁乖巧听话的喝了,眼巴巴的望着周清歌,巴不得她马上就说那个家伙已经生龙活虎在护士站和护士们说说笑笑呢!

    面对周清歌的问题,陈会宁马上点头。

    “他还好,病因查清了。病毒性的心肌炎,引起心源性的休……”说到专业术语时陈会宁一脸茫然,周清歌就换了种说法,“你放心,他的病完全能医好。”

    “一点影响也没有的那种?”陈会宁不放心继续追问。

    周清歌点头,“只要他配合治疗。”

    “他一定会的。”陈会宁一听这话,暂时就忘了尉迟山小是个怎样的人,早早的就说了这一句话。

    “……你的名字,他的名字,你们俩都昏过去,我们连病历都没法填,更别说住院卡什么的了。”周清歌说这话时,想起和刘芸打趣说的叫他们俩一个周大娃、一个周小娃的事情,心里开阔,面容也不那么冷清了。

    “啊!”陈会宁这才想起来自己和尉迟山小给这位阿姨增添了多大的麻烦,刚到了就纷纷倒下,连个名字别人都不知道,赶忙自报家门,“我叫陈会宁,他他叫尉迟山小,我们都是青龙的知青……”

    “尉迟山小,是北京来的知青?”周清歌这一问,让陈会宁侧目了,点点头,心里疑问挺大。

    “鬼灵精怪的,什么事儿都敢做?”周清歌又一问,陈会宁觉得莫不是他乡遇故知了,可这故知年纪也太大了一点儿。

    “他爸爸……”周清歌想继续问,转念一想,和他一起的知青战友不一定知道的这么多。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要找的人,但是他左腿根上有一个小鱼儿一样的朱红胎记,我说给您听,你就知道是不是了,对不对?”陈会宁看这位阿姨四十好几的样貌,又是军官,再想到尉迟山小家不也是军队的大首长么?也不遮遮掩掩,知道的都说了。

    “……”和聪明的孩子说话就是这一点好,他一点就透,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都知道。周清歌听了这话,心下里无比确认。躺在那边病床上的那个的男孩儿,是她只在信纸上看见过的鬼灵精怪的大侄子。

    尉迟山小是她亲手接生的,是她一巴掌打下去嚎啕大哭的,是她洗干净跟他爹妈说腿根上有个小鱼儿胎记其他没问题的。尉迟山小的母亲是她的并肩战友同金兰姐妹,至于尉迟山小的父亲尉迟敬亭,那是她最初爱恋的男人。在那个崇拜英雄的年代,被英雄所救再爱上英雄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儿,这些弯弯绕的事情周清歌不想再提,她现在最高兴的是这个叫做尉迟山小的大侄子兜兜转转来到了她的身边,这一定是命,是尉迟山小的命,也是她周清歌的命。尉迟山小命不该绝,她周清歌一定会在生年报还尉迟敬亭的救命之恩。

    周清歌是一定要倾尽全力治好尉迟山小的。

    陈会宁看见周清歌眼里的激动之情虽然极力掩盖却是怎么也掩盖不住,心里才是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山小,我没来错地方!

    “好孩子,你好好休息,山小没事儿。你也要安心休息。”周清歌暖暖的手掌盖上陈会宁的额头,缓缓往下,阖上陈会宁的双眼,“你们吃了很多苦头吧……睡吧睡吧,一切有阿姨呢!”

    听着这细细的话,陈会宁再撑不住眼皮了,沉沉的睡过去,那些乱糟糟的梦境这一次全部都没有来。

    第三十七回

    “清歌姑姑。”尉迟山小盯着上方这张脸,思考了两秒之后,小甜嘴儿张开就直接中了红心,虽说是初见面,尉迟山小就是认定了这人就是周清歌。

    按理说周清歌得惊诧一下,不过又一转念,这是谁家的孩儿啊?会转不过这个弯儿!

    “你爸肯定特别得瑟说他把一姑娘直接认了妹子断了那姑娘对他的非分之想是吧?”周清歌想尉迟敬亭的德行,不把这件事儿拿来得瑟那是不可能的。

    尉迟山小点点头,他爸的原话是姑娘太多喜欢你的,要懂得脱身,当年你爸我云云……一番话就把他老人家怎么把他老妈骗到手怎么含蓄的拒绝一好姑娘还没断交情还给你接生等等事情说了一通,不下十次。

    “我爸说你人可好可好,完全便宜宣传队那眼镜儿酸秀才了。”这话是尉迟山小编的,其实他爸说人家可登对了,尉迟山小想的是咱姑姑这把年纪不是你人可好就骗得了的,既然跟他老爹有这么段儿,说这话应该是戳中咱姑姑的心思了吧!

    周清歌当然知道尉迟敬亭是不会说这种话的,不过还是很给面子笑给尉迟山小看了,“你啊~别一天到晚说的小丫头们咯咯咯的乐,都忘记了咱们科室还有别的病人啊!”

    “姑姑说的是,我以后说的时候一定提醒她们别忘记照顾病人。”尉迟山小挪挪身体把床让出一块儿来,伸手拍拍,“姑姑你坐着问我啊,我估么着您就该问我怎么知道是你的了?”

    尉迟山小抖机灵抖的这么直截了当,周清歌觉得要是不问还真对不起他。竟真的坐在他的病床上,笑眯眯的看向他。

    “喝口水?”尉迟山小指指床头小柜子上的杯子,周清歌端起来递给他。

    喝了水尉迟山小就开始说话,周清歌看在眼里,想这孩子是闷了几天终于找着说话的机会了。

    “……老头子二野出生,在西南省份随便找一带衔的都是我叔叔阿姨啊,可穿着白大褂的这么有气质的除了我清歌姑姑还有谁呢?呵呵是不是啊姑姑……”

    周清歌听他瞎白话,时不时点头应和他一声儿,末了,让尉迟山小休息,尉迟山小也听话真要闭眼呢,周清歌突然想起来:“山小,你的命是陈会宁给的。”

    尉迟山小一听点点头,“姑,我知道。”

    “你不知道。”周清歌从包包里摸出钱来,早已经整理好了,“一共六十二块七毛。”周清歌把那整六十拿出来,“卖一次血营养补贴三十,陈会宁一连卖了两次,一共六十。”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这么大大咧咧,心想着若是不说出来,陈会宁对大侄子的这份恩情,恐怕大侄子是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尉迟山小看着那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说不出话来。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的眼神,知道他是明白了,把钱放到尉迟山小的手心里,“时日还长,只要你知道人家的这份恩情就好。”

    尉迟山小点点头,心里道哪是恩情呢?这是陈会宁的真心。

    “过两天就回家养病,你可以让陈会宁先回去,姑姑照顾你……”周清歌想帮尉迟山小收拾收拾,打开床头柜子却看见所有东西都排列有序,整理的一丝不苟。

    “还是会宁留下照顾我吧!姑你哪有时间照顾我?我都醒了三天了你才来接见我,你觉得你有时间来照顾我么?再说,会宁和我不讲这些的。”

    “你们村儿的领导不说了?”周清歌关上柜子,想尉迟山小是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么?人家陈会宁对他这么大的恩情,他还把人家当使唤丫头用?

    “嘿嘿,俺们村儿那支书是我亲叔儿,我敢打包票没问题。”尉迟山小说完看见陈会宁提着暖水瓶出现在门口,另一只手里还抱着铝饭盒,嘴角没忍住就扬起笑来,还特别夸张的挥挥手让陈会宁过来。

    陈会宁输了血以后便没什么大碍了,没人拦的住他再躺在床上,非要守在尉迟山小身边儿,直到他醒来,便一直在身边伺候。提着点滴瓶送厕所、打水、喂饭、擦洗身子,每一件事儿都是陈会宁上,搞得护士站的护士长都笑话陈会宁赶得上尉迟山小的老婆了。陈会宁听了也不说话,只是笑,该做的事儿没一件停下。

    那天上午陈会宁给尉迟山小排队拿药去了,许是人多一时没能回来,尉迟山小尿涨的慌自己拎着点滴瓶往厕所去,半道上熟识的小护士帮他拿了,人小姑娘垫脚举着瓶子在厕所外面站了三分钟,尉迟山小愣是没尿出来,心里那个慌啊总觉得外面人不对不敢放心尿。直等到陈会宁找人到厕所来换了小姑娘,尉迟山小才哗啦啦解放膀胱,尿完了出来,愁眉苦脸的把下巴搁在陈会宁肩膀上,道:“没你会宁大兄弟在,山小哥哥都尿不踏实啊!”乐得陈会宁忘记了点滴瓶子直接放了下来让尉迟山小回了血,心疼了半天。

    这一周来头一回三个人聚齐,尉迟山小当然要重新介绍,“会宁,这是我清歌姑姑,据说是给我接生的人哈哈哈哈。”

    “阿姨。”陈会宁没想到是这么亲近,轻轻叫了一声,尉迟山小马上蹦起来站着,对手上的针头毫不在意,让周清歌和陈会宁都叫出了声儿,哪知道山小哥哥挥挥手很不在意,“我知道啊,没事儿。会宁叫什么阿姨啊,你得随我叫姑!”说完看向周清歌,笑嘻嘻的问:“得随着我叫吧?”

    周清歌觉着陈会宁是十分好的孩子,为朋友能做到这个份上,比得上她们当年过命的交情了,也不说什么看着陈会宁。

    “清歌姑姑。”陈会宁张口。

    “哎。”周清歌应了,伸手把那尉迟山小拖上床躺着,看看两个孩子,开口跟陈会宁交代,“会宁,山小的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要静养一阵儿,医院住着也不方便,到姑姑家吧!最近很忙,没工夫照顾他,还得要麻烦你……”

    “清歌姑姑不麻烦的。”陈会宁摇头,把暖水瓶儿放好,面上露出笑,能这么快离开医院代表着病已经没有大碍吧!

    “那好,就这样,到时候我让司机来接你们。”周清歌正说着,门口钟恺跑来一脸的急切,周清歌晓得又有事儿了,对着两个孩子点点头就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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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勺子在半碗稀饭里不停的搅拌,陈会宁怎么也不抬头。

    “反正又没人。”尉迟山小笑的那叫一个小流氓,他这间病房明显是清歌姑姑善用职权搞到手的单间。

    “你不吃……饿肚子的人是你。”陈会宁一字一顿的说,心里想自己最近一定是对尉迟山小太好了,让他这么得寸进尺的。

    “……可心疼的人是你啊!”尉迟山小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还凑到人家陈会宁的耳边去说这话。

    陈会宁蓦地就红了脸,微微偏头斜眼看着尉迟山小,被说中心事却不会掩盖的样子可心得尉迟山小满心欢喜和骄傲。

    抿着嘴唇,陈会宁把饭盒往床头小柜子上一放,挺生气的样子,“你不吃就不吃吧!”尉迟山小一看这好啊,伸手捏着人家的下巴就亲上去,亲得不依不饶的。

    陈会宁可慌了,一是担心碰着尉迟山小手背上针头,二是担心门外是走廊护士医生病患走来走去人可多,越想心里越慌,一慌就要把尉迟山小推开。这一推,那尉迟山小哪里愿意,非跟他死缠烂打,两人拉扯不下,陈会宁果然就碰上了尉迟山小手背上的针头,啊一声儿惨叫后陈会宁红着脸脱了困境。

    尉迟流氓亲到了人却痛到了手,陈会宁被轻薄了还心痛那流氓,忙上去扶着那人的小爪子,另一手轻揉他的手背。

    “你安分点行吧?”

    “……嗯不能安分。”尉迟流氓摇头就像拨浪鼓,“好不容易被你捞回来,安分了岂不是对不起你。”

    “……”陈会宁揉着他的手背,看他不再像刚才那么疼了,才道:“我喜欢你这样想。”

    这一回不说话的却换成尉迟山小了。

    尉迟山小的目光集中在陈会宁揉他手背的手上,心里生出的想法开心的很,他想这是他的陈会宁啊只有他才能有的陈会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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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小哥哥大雨夜勇斗三歹徒救下夜班女工身负重伤到咱们医院求医问药结果被周主任妙手回春共谱一曲军民鱼水情比天高比海深的故事,也只有尉迟山小这不要脸的才编出来。陈会宁扶着他在院子里转悠着晒冬天的太阳,人家楼上楼下五六个科室的小护士都知道他这号人物,谁见着他都笑眯眯的。尉迟山小这一有缝的臭蛋就好人家叮他,上去都这么编,把人家姑娘一个个都绕晕乎了还回过头来问陈会宁你看刚才那俩傻妞谁比较好看?

    陈会宁小圣人的水平才不会对他有什么回应,尉迟山小就又问了你就不吃醋?小圣人这回就笑崩了,单抿嘴乐。

    那边的就不高兴了,黑脸,还掐陈会宁的手背。

    陈会宁还是不说话,心里就想:尉迟山小想要陈会宁吃醋证明在乎你,你自己个儿还要先赔进去勾搭人家小姑娘,你这么绕世界折腾你累不累啊?

    当然小圣人很精明,看穿了这一点可就是不说,跟山小哥哥装糊涂,山小哥哥呢,一看小圣人抿嘴笑也不傻了,晓得人家把自己看穿了,心里没得逞就很不爽,就指着回病房看见没人死命轻薄人家。

    俩傻子,一个是被戳穿了心事满心报复的,一个是好不容易能看好戏就私下里心里偷着乐的,谁也没注意咱们清歌姑姑回来‘查房’。

    周清歌趁着中午下班前的一点儿空儿,把熬好的**汤给提过来,走到门口听病房里有响动,敲门的手就收了回来。病房门上的小玻璃窗口有蓝色的小窗帘,可是拉不严实,周清歌抬眼往里看,缝隙里尉迟山小抱着陈会宁正想方设法咬人家的小脸蛋儿。俩嘻嘻哈哈比疯耍多了几分亲昵,眉眼深处比好朋友多了几分缱绻情意。周主任手有些抖,心儿有些颤,但上过战场、险些死上好几回的人,还是稳住了心中那份儿乱。退一步举手敲门,敲得可是慢。尉迟山小在里面问谁,周清歌故意拖了又拖,说了一个我。又过了半晌门才打开,陈会宁乖乖巧巧站在门那边,一边叫姑姑好一把把门推开往里让。

    周清歌看尉迟山小躺在床上,精神奕奕,一张口便是:“你别那么激动,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么?”

    “没激动啊我的亲姑姑,我的心就像一平湖,波澜不兴还没有一丝杂念,不信您老人家大可开膛验心!”贫嘴的无以加复。

    周清歌不做声色看他两个,一个喂汤一个喝,目光交集时有若恋人一般,一下子就清明了当了。

    第三十八回

    病号尉迟山小带着专属小厮陈会宁很快移师军区大院儿。

    初到那天,显然已经是军区大领导了得姑父还专程回来给大侄子接风,美得尉迟山小在心里谢他老爹好几十次:好歹当年您没上手咱清歌姑姑哟,不然我现在哪儿来这么一位高权重的姑父。

    一住就是小半月。这军区大院儿里比外边清静多了,没有什么打倒牛鬼蛇神的呼号,也没有肝火旺盛的批斗大会,清净的好。尉迟山小每天做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坐在窗口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折腾枯树叶和陈会宁。也不晓得那天开始,尉迟山小对陈会宁家产生了无穷无尽的兴趣。东问西问,问的陈会宁都没有心思说假话里蒙他,直接不说话。

    换做别人,你不说话就不折腾了,可这尉迟山小啊似乎是病中无事儿,非要跟陈会宁纠缠这事儿。还就真死磕上了。

    “你不说见咱妈嘛?走嘛走嘛,山小哥哥现在是面色红润,精神倍儿棒,咱见妈去!”这话从周清歌离开过后尉迟山小说了不下五次,陈会宁不是没有听见。而是压根就准备单做没有听见。

    手上把一颗颗药片从袋子里拿出来归到一处,眼见着尉迟山小扑到面前了,就把这些药片送到他嘴边,还举起了水杯。

    “我喝了咱就去?”尉迟山小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这威胁也真够轻描淡写的。

    “……”陈会宁也真够耐心的,被他问候了好几十遍还是万年不变的脸色儿一句话没有。

    尉迟山小这回不依了,以最快的速度把药吞了,把水喝干净了,把人抱在胸口上死命着要和人家额头抵额头的亲昵,“陈会宁,山小哥哥跟你是个啥关系?”

    “……”陈会宁看见尉迟山小的眼神,想尉迟山小离严刑逼供已经不远了。

    “还不说?”尉迟山小把冰凉的手往陈会宁腰里伸,陈会宁扭着身子躲他,“快点说话。”

    “孽缘。”陈会宁也不甘示弱,抬头就和他硬碰硬,额头撞额头,把尉迟山小撞疼了,把尉迟山小的手撞松了,才没好气的吐出这俩字儿。

    “呵呵呵呵呵呵……”山小哥哥听了咧开大嘴就开始笑。

    陈会宁见他捂住额头还笑,推开他撤出身来,“跟清歌姑姑交代一声明天再去吧!”

    尉迟山小听了,捧着自家额头哭天抢地,“陈会宁啊老子算是看明白咯!你丫真是太会自己拿主意了,凡事儿谁他妈求你都不行,除非你想明白了,是不是?这事儿你终于想明白了是不是?”

    伸手抬起尉迟山小正哭天抢地的脸,“嗯,我想明白了,丑媳妇总要见公婆。”

    无比镇定的表情让尉迟山小撇过脸又开始哭天抢地,“哎呀我的妈啊,我尉迟山小的清白啊!”

    “噗嗤”,陈会宁笑了出来,小手一抖差点儿没把清歌姑姑家的白瓷茶盅给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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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清歌听尉迟山小说完,不但没有说什么,还拎着俩到商店买了一堆东西,看的陈会宁不好意思,说什么也不要。尉迟山小却是一脸正好的样子,标准的女婿上门的嘴脸。

    “阿姨不用拿的。我怎么好意思。”陈会宁这边一个劲儿的推辞,那边上尉迟山小就说话了,“这个好,要不是咱姑,还买不到呢!”陈会宁塞还给周清歌的东西,转眼就被尉迟山小拎在手里了,最还特甜的夸她姑姑想得周到。

    陈会宁怨死尉迟山小却没法把话说,再着急上火也只能再周清歌眼前忍着。等到周清歌交待完上班去了,陈会宁才有机会在公车站上拿眼恨尉迟山小。

    “我贪得无厌,我厚颜无耻。”尉迟山小瞅着周围人多,不动声色凑到陈会宁耳边,低低的说着话。

    陈会宁这没出息的,脸上的笑是藏住了,眼里的笑却是表露无遗。

    “能不能看在咱们的孽缘上,你也帮忙提溜些东西,好歹你山小哥哥我是个病号啊?”尉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