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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节 茄子,茄子!(2/2)

蜡黄,泪流满面,连声

    求告说:“饶了俺吧。大叔大爷,饶了俺吧……”这时候,纸牌子也已经写好了,

    靠树放着,叫做“破坏生产犯”,就准备让他们挂上去游街呢!刘汉香慌忙扎了

    车子,几步抢上前来,对铁留的人说:“先等等!”说着,她快步走进了所长办

    公室。

    所长老胡在一把破藤椅里靠着。他国字脸,大胡子,人胖,汗多,就大敞着

    怀,“肉展”一样把身量摊开去。他中午刚喝了些小酒儿,这会儿还晕晕的,正

    泡了一缸醒酒的酽茶,滋滋润润地喝着,见刘汉香进来了,就慌忙把两条腿从办

    公桌上拿下来,笑着说:“哟,这可是喜从天降。大侄女,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

    坐坐坐。”刘汉香把那张写了字的条子往所长面前一放,说:“胡叔。你也不上

    家去了?我爸让我来领人呢。”胡所长放下手里的大茶缸子,往纸条上瞟了一眼,

    也没拿起来看,就说:“忙啊,成天瞎忙。你来就是了,还要那条儿干啥?领人?

    领谁呀?”刘汉香往门外指了指,“俺村的几个孩子……”胡所长顿了一下,说:

    “你也来得晚了点,都处理过了。”刘汉香急了,问:“咋处理的?”胡所长很

    严肃地说:“这事可大可小,往大处说,就是破坏生产,是犯了法了!往小说呢,

    几个毛孩子,偷了茄子种,我让他们绳了,拉出去游游街算赇了!”刘汉香就急

    急地说:“胡叔,你把他们放了吧,别让他们游街。都是孩子,游了街,还咋见

    人呢?!”胡所长咂了咂嘴,似有些为难,说:“这、这、这,咋不早点来?都

    处理过了呀……”刘汉香说:“胡叔,老胡叔,你发句话,别让他们游街。千万

    千万!……”

    这时候,只听“咣”的一声,院里有人喊道:“所长,锣找来了!走吧?”

    刘汉香盯着胡所长,说:“胡叔,不就是几个茄子么,就算是茄子种,能值

    几个钱?要是需要茄子种,我去给他们找,这还不行么?!”胡所长迟疑了一下,

    朝门外喊了一嗓:“慌赇个啥?先等等!”接下来,胡所长呆呆地望着刘汉香,

    一个女娃,那鲜艳是很润人的。况且,刘汉香一声声说:“胡叔,你把人放了吧?

    ……”胡所长又咂了咂嘴,从兜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吸着,睁睁眼,又闭了闭

    眼,终于说:“你爸写了条儿,大侄女你又亲自来了。人,我放。”刘汉香马上

    说:“谢谢胡叔!”可胡所长接着又说:“有个事,你爸给你说了么?”刘汉香

    就问:“啥事?”胡所长说:“你老叔给你保了个媒,是县局的苏股长,咋样啊?”

    刘汉香脸慢慢就红了,沁红,她顿了一下,说:“我现在还不想谈这事,等等再

    说吧。”老胡就说,“大侄女,那可是个好人哪!一百层的好人!说不定哪天就

    提副局了。”刘汉香笑了笑说:“你看,我也没说他是坏人……”老胡说:“那

    好,你回去跟家里好好商量商量,商量好了给我个准信儿,我还等着喝这杯喜酒

    呢。”刘汉香红着脸笑了笑,没再说什么。正是求人的时候,她能说什么呢?

    终于,胡所长晃晃地从屋里走出来,对铁留的人说:“把人放了吧。”铁留

    的治保主任是个大个儿,酒糟鼻子,他手里掂一锣,正兴冲冲的,一下子就愣了。

    他怔怔地望着所长,说:“老胡,jī巴哩,不是说好了么?”老胡说:“茄子!

    我说放人就放人!jī巴哩,说来说去,不就几个茄子么?捆也捆了,绳也绳了,

    你还想咋?!”铁留的治保主任不服,往所长身后瞥了一眼,说:“……那不是

    茄子,那是茄子种,是种子!你也说了,这是搞破坏!”所长大喝一声:“看啥

    看?那是我大侄女!我说了不算咋的?放人!……”这时,刘汉香赶忙说:“我

    就是上梁的。你要茄子种,我赔给你就是了。要多少,我赔多少,保证不耽误你

    明年种。”铁留的治保主任一连“噢”了几声,再也不说什么了。

    刘汉香走上前去,一一给蛋儿们解了绳子,再看那小手脖儿,一个个都勒出

    了青紫色的绳痕!解了绳,刘汉香低声吩咐说:“走吧,快走。”待蛋儿们勾着

    头溜溜地往外走时,刘汉香这才折回身来,再一次谢了所长。胡所长笑着说:

    “回去让你爹好好熊他们一顿!狗日的,净不干好事!”接着,他又说:“大侄

    女,我说那事,你可记住啊?!”

    蛋儿们大约是吓毁了,出了公社大院,一个个像是破了胆的兔子,撒丫子就

    跑……刘汉香骑着车,整整追了半条街才赶上他们。刘汉香喊一声:“都给我站

    住!”蛋儿们这才不跑了,一个个喘着,脸黄黄的。刘汉香把车子一拐,说:

    “跟我走。”于是,就乖乖地跟着她走。一边走着,刘汉香轻声说:“听着,以

    后再不要这样了,多不好啊!……”蛋儿们短了理,也都老老实实地听着。拐过

    了一个街口,来到一个临街的饭铺前,刘汉香把车子一扎,说:“来吧,都来。”

    说着,就从兜里掏出钱来,给四个蛋地一人要了一碗胡辣汤,一盘荷叶包子,又

    —一端在紧靠路边的木桌上。尔后说:“吃吧。”

    蛋儿们先是在那儿站着,眼里馋馋,心里仍怯怯,竟没人敢坐。最后,还是

    那馋嘴的老五抢先坐了,他们也就—一跟着坐了,开初还有些忸怩,待拿了筷子,

    就埋下头去,狼吃!刘汉香望着他们,怕他们不好意思,就说:“你们慢慢吃,

    我先走了。”

    不料,刘汉香刚要走,老五却扭过头来,热热切切地叫了一声:“姐,汉香

    姐!你你你,别走……”

    刘汉香扭过头来,诧异地说:“怎么了?钱我已经付过了。吃吧,你们慢慢

    吃。”

    老五放下筷子,蹭蹭地、小偷样地顺过来,一个小人儿,眼巴巴地望着她说:

    “姐,你能……晚些……要是铁留的再碰上了……

    刘汉香明白了,说:“他敢?!放心吃吧。我不走,我就在这儿候着。”

    日夕了,残阳斜斜地照在镇街上,照出了一片橘色的灿烂。天边,那西烧一

    抹一抹的推着那半个沉沉红日。刘汉香静静地立在那里,一身都是金灿灿的霞辉。

    蛋儿们吃着、吃着,不由地勾过头去看她,看着看着,竟有泪下来了,那泪就着

    辣汤一口口地喝下去……是呀,此时此刻,在蛋儿们的眼里,她就像是一幅画,

    一幅美丽的、母性的画!

    刘汉香也仿佛在想着什么,一丝笑意在嘴角上扯动着。那目光锥锥的、痴痴

    的,神思在夕阳的霞辉里飞扬,像是飘了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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