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6-30(2/2)

  “没门!”柏少御斩钉截铁地做出了回答。

    继被情人遗弃后,裴家大少爷还面临着被家人抛弃的危机;而继被家人抛弃后,裴家大少爷还面临着被表哥们拒绝的悲剧……

    真是,生亦何欢啊!

    也许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

    已经是夏末的季节了。

    裴家大院里的高大乔木依然保持着盈然的绿意,但是在这如墨的绿色中,却也不可避免地带上了将要凋零的衰败气息……像是发酵过头的酸意,丝丝缕缕地散发在过往的空气里。

    昨夜刚刚下了一夜的暴雨。被风雨摇曳下枝头的树叶,还没来得及被佣人们扫去,颓废着铺满了一地。

    咬着一支烟,裴晟随手拉了一件无袖风衣搭在肩上,另一只手抛着车钥匙打算再次出门去。

    脚下的树叶因为饱吸了积水而沉重不堪,踩上去会有绵软的陷入感,而不会是秋日落叶的那种爽利感。

    烦躁地喷出了一口烟气,裴晟正要从嘴里取出抽了一半的烟,就被身后充满威严的一声大喝喊住了脚步——

    “裴晟!”

    随着他慢慢地转身过去的动作,是一声懒洋洋且外加吊儿郎当的应声,“到~~~”

    拖长的尾音里,还带着深夜失眠的倦意。

    叫住他的是裴家的最高掌权人,裴罡安。

    “你一大早的,要去哪儿?”老爷子身体健康得连拐杖都不用拄,身穿着一件黑色打底红色龙纹的唐装,背着双手,一步步地走下裴家主楼的阶梯,“公司的事儿,还不用你操心到这种地步吧?”

    掐灭了烟,裴晟一甩手把指间的白色扔到角落的落叶堆里去,然后深吸了一口气,“爷爷,咱也甭互相糊弄着玩儿心理攻防战了,就这么直接说吧……我去找人。”

    “那个男人?”裴罡安脸上的表情一丝都没有动容,“早知道……”

    “你杀了他我会恨你一辈子。”裴晟堵上了他的话。

    冷哼了一声,裴罡安对裴晟的这句话不置可否,“性别、年龄、家世、职业、性格、相貌……这几项,只有最后两项勉强过关。这种人,不可能入的了我裴家的大门。”

    “切……”裴晟“啧”了一声,“什么‘入门’不‘入门’的?又不是娶媳妇儿,我是在找男人!”

    裴老爷子的脸色终于变得难看起来,“胡闹!”

    “我是认真的。”惯于甜言蜜语的裴晟一副“对天发誓”的严肃表情,看起来……还真有偶像剧中男主角的几分气质。

    “裴晟,你是我最看重的后辈……裴家,我是打算留给你的。”裴罡安的语气愈发严厉了起来,“……给我想好了自己要什么再下决定!”

    “我要他。”裴晟丝毫不带迟疑地接着裴老爷子话语的尾音回答,“裴家再怎么家大业大,一开始也有徒手创业的时候……事业、地位、金钱、名望……这些,我裴晟如果想要,可以花上大把的时间从头开始。人,……”他的声音低了下去,但是其间蕴含着的重量却越来越大,“错过了,这辈子都……找不回来了。”

    裴罡安冷笑了一声——他这声笑里,包含着莫大的失望、嘲讽、冷酷、残忍……

    “很好,我总算把你养出息了。”他猛抬手指向了裴家大院的大门,“不是说要‘从头开始’?!我看你离了裴家,拿什么去开始!……从这门里走出去,你不再是我裴家人!”

    “哇靠!”裴晟难以置信地看着裴罡安,“爷爷你搞笑吧?!”

    “搞笑你个头!”裴罡安的声音比他更大。

    “……爷爷,你玩儿我。”裴晟竖起右手食指,点在自己鼻尖。

    “玩儿老子的是你!”裴罡安指住大门的手指转而指向裴晟的鼻尖,怒气简直快要从他的指尖凝成了一条实线,“这么多年的养育之情,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其实,”裴晟收回了手,无奈地摊了摊,“爷爷,归根结底地说,这仍然不过是选择男人的问题——是选择你,还是我家亲爱的。鉴于……”

    “滚!”裴罡安一声暴喝,打断了裴晟的胡言乱语。

    用受伤了小动物一般的眼神看着裴罡安,裴晟无限伤感地说,“……爷爷,是您赶我走的。”

    说完,飞快地向大门口走去。

    “钥匙,”裴罡安冷冷地开了口,“既然要走。裴家的东西你别想带走一根线头。”

    裴晟大跨步的背影猛地停了一下,然后止住了脚步,慢慢地转身,慢慢地把左手里的车钥匙放在地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出自己的身份证后放在钥匙旁边。

    他直起身来,一向狂妄自大的声音里带上了抽之不去的伤感,“……爷爷,好歹我也为您打了这么久的工,这一身衣服……还是给我留下吧。”

    说完,疾步走出门去。

    裴家的住宅建在A市郊区的一座小山头上,而从山脚下到裴家的车程是近四十分钟。

    裴罡正要他放下车钥匙本来就是出于刁难的心理——只是,没想到这小子狠到连钱夹一起扔下……

    四十分钟的车程,裴晟是一步步走下去的,全然不顾身后缓缓相随的一辆黑色宾利……甚至,在经过了两个半小时的步行到达山下后,还转身拍开了宾利的车门,在司机满怀希望以为自己可以把大少爷接回家的目光中,羞涩地含蓄一笑,“是你主动借给我打的费,还是我揍你一顿后再给我?”

    二九章 重逢

    暴雨过后的城市,总是到处透着清新的空气……而令人烦躁的正午烈阳直射还没有来到,空气中滞留的雨水分子依然散发着晶莹剔透的亲和感。

    白色的半袖亚麻风琴褶衬衫,香槟色长裤,鼻梁上架着的淡棕色墨镜——这是一个举止温文尔雅中透着含蓄高贵风范的男人。

    哦,当然,关于名字的介绍是必须的。

    柯尘,男,……即将迈入32岁的31岁。

    为了享受到多日炎热后的雨后清爽,柯尘选择了步行前往现在的工作地点。

    他在几个月前偶遇到了自己大学时的一位师兄,当对方询问到他这几年的工作情况时,他避重就轻地回答了:“即将失业。”

    “啊!”架着依然很土的圆底厚镜片的师兄立刻表达出了自己对师弟的照顾之情,“我现在在一家中学里做教务主任,不如介绍你过去做老师怎么样?我记得当年你毕业后是留校任教过一段时间的,经验上肯定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哦。”柯尘喝了一口咖啡,淡淡地应了一声。既没有态度明确的反对,也没有表露明显的同意。

    但是,那位师兄却愈发热切起来,开始絮絮地讲起自己所任职的那所中学的各种好处来,“学生们都很懂事,同事也好相处,工作不累而且薪酬又高……正好走了一位英语老师,虽然这不是你所学的专业但是你英语一向很好啊……”

    柯尘皱了皱眉,还没有找出什么话婉拒,那位热心至极的学长已经把他的名片递了过来,“……就这么先说定了!我学校里还有点儿事儿就先走一步了!下次再一次喝茶……”

    说到“喝茶”这两个字的时候,步履匆匆的男人已经走到了咖啡厅的门口,一脚跨了出去——连饮品费用都没有付。

    如果不是凭借着记忆中对这位学长个性的依稀概括,柯尘也一定会认为此人是来故意吃白食的。

    不过……眯着眼睛看着男人撑着伞行走在雨幕中,急匆匆走过拐角的背影,柯尘想,这样子忙碌到错乱的样子,看起来,还不错?

    然而,那张名片,却是被他和咖啡厅免费送上来的纸巾一起丢弃在了桌子的一角。

    而同样在这一天,半个小时后,他被一个叫作裴衍的男人在街道上拦了下来。

    然后近乎兵荒马乱的经历,让他很快地忘记了这件平淡到不值得去记忆的小事。

    但是,令柯尘没有想到的是,居然在不到一个月后又遇见了这位学长,在自己疗伤的医院里。

    那天的天气很好,因为身上的伤势好了个七七八八的缘故,柯尘心情颇好地到了住院楼下的小花园里散步——这也是出于医生一再提醒他多去锻炼的嘱咐。

    没想到的是,刚刚下楼后,背后就传来了男人惊喜的叫声,“哎呀,师弟……”

    还没等他转身,肩膀就被男人重重地按住了往花园里拖,“我那边儿已经帮你办好了手续怎么一直不见你联系我啊?!啊……你怎么一身病号服是生病了吗?那怪不得一直没有你的消息。最近还真是流感的多发期啊,我岳母大人也是因为肠胃不好住院很久了……”

    柯尘被男人一长串的话砸得有点儿发懵,等到他从这一大堆繁琐的信息中归纳理顺了有用信息后,男人已经说到了联系的问题,“我就说名片这种东西不靠谱的……来来来,”他不由分说地从身上掏出钢笔,在柯尘白色病号服的袖子上重重地描下了一行数字,“晚上电话联系我啊!一定……正好8月底新学期来学校上课,住宿方面有问题的话我找宿管中心给你分配老师宿舍……”

    “等等,师兄……”柯尘打断了对方的口若悬河,“我没说要去上班啊。”

    “不是说失业了吗?!”男人一脸的理所当然,“没有工作怎么行呢?正好我手里有这个权力能帮帮自己的同门师弟……肥水不流……”

    “行了行了,”柯尘打断了后面明显不会是什么好比喻的话,“……我会考虑一下的。”

    “不用考虑了!”男人又开始面带焦急地翻看起手腕上的时间来,“先过来做做吧?实在不喜欢也可以拿它做个跳板……我这所学校可是市重点……好了好了,晚上给我电话!”

    ——老师吗?柯尘瞄了一眼袖子上略带歪斜的电话号码。……果然,哪里是起点,终点还会归在哪里吗?-

    拜这位言多嘴碎的师兄的照顾,刚一入校的柯尘就享受到了颇高的待遇——一套三室一厅的小公寓房作为住处。

    看着交付到自己手中的钥匙,柯尘无奈地想:好吧,既然这样子,那么名字登记错误的事儿……就不必纠结了。

    没错儿,因为手续的事情全部是这位师兄一手包办的,于是在登记入册的时候,“柯尘”的名字被登记成了“柯晨”。

    而那位师兄对此的解决方案是:“啊,大概是输入法的顺序弄成的。正好工资卡还没有办等你亲自来办……来来来,我来开个证明……”他唰唰地写下了一张纸条,“你把这个和自己的银行卡拿去财务那边,领钱的还是你不就成了吗?!”

    柯尘看着手里那张证明“柯尘”是“柯晨”的曾用名的字迹,一脸寒冷地离开了教务主任办公室。

    ——自己身边,怎么总是出这些不按牌理出牌、行动大过思维的人?!

    这也是,裴晟一开始按照“柯尘”的名字找人而遍寻不到的原因之一。

    幸好的是,柯尘只是“离开”,而不是“逃开”。所以在柏烽炀的提醒下,裴晟把找人的目标缩小了到了最近一个月的人事变动上……原本以为毫无希望一样漫无边际的竹篮打水,居然在最后歪打正着地找到了苦苦求索的信息-

    清脆的上课铃声在教学楼内响起。柯尘几乎又是踏着铃声的最后一秒推开了教室的门。

    他单手插兜,单手扶住门框,略显细长的眼睛从最后一排扫到教室的前排,“请最后一排靠墙左侧的同学唤醒自己的同桌,第五排正中间的女生收起来手中正摆弄的粉红色蘑菇型发卡,第三排右边靠走廊坐的男生停下来奋笔疾书的物理作业,以及……”他走到讲台上,用指节敲了敲讲桌,“所有注视着你们英文教师的同学们,请收起花痴般的目光,我们开始上课……试图用手机照相或者相机拍录的同学请把这项活动挪到课后。”

    低低的笑声从讲台下方传了出来,有胆子大的学生被怂恿着举手发言,“可是老师你一下课就消失得找不到人了!”

    细长的激光教鞭笔在男人的指尖挽出来一个漂亮的花样后,被拄立在了讲桌上,“这是因为你们的校长只付给了我课堂上45分钟的薪酬……还有没有人要提问问题?”

    又一个女生举高了手,还带着一脸的期待,“……老师,您多大了?”

    “鉴于这个问题,高中联考中并不会考到,所以作为老师的身份我有权力不予解答;而作为私人的身份,我拒绝回答。”柯尘用手中的笔再次敲了敲桌面,“如果下个问题是诸如我单身与否这种蠢问题,就不用问了。”

    “……听说你在隔壁班提出了奖励条件,我们能不能也要?”这次的问题,明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后的有的放矢。

    “可以,”柯尘的唇角勾了起来,“同样适用……如果在场的各位,能够考上我曾经的母校,我将会邀请他、或她,参加和我的私人聚餐。”

    “真的是私人聚餐?!”

    “哪个大学?”

    “私人聚餐?可以选择地点和时间的?!”教室里立刻群情沸腾了起来。

    “和你们的教务主任是一个大学。”柯尘笑得亲善无比。

    而讲台下的学生则成了一片哀鸿遍野,“……是H大啊!……不到10%的升学率!老师你……”

    手里的教鞭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黑板上,柯尘满意地看着手下学生一张张呈现出哀愁悲痛的脸,“现在,请刚刚提问过问题的同学走上讲台,默写昨天的课文。你们有选择不上台默写的权力,但是相应的,课下作业会加重到双倍。所以,为了不在折磨你们的同时折磨着我去批改作业,请大家,依次上台。”

    于是相应的,哀鸿遍野,更甚-

    课上到最后五分钟是照例的复习时间——当然,是他在一旁看着,由学生们自主复习。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当然可以举手提问,但是提问问题的人要在下节课上自动登记在案地准备上台默写或者回答随时的抽查提问。

    对于这一举措敢有反对意见的学生,已经事先前得到了好心的解释。

    “你们提问的这些东西,是我课堂上已经讲解过的。”柯尘如是说。

    现在过的是一种单调的,日复一日的,费心甚小的生活……柯尘拉开了教室的门,看着教学楼外渐渐强烈起来的阳光。

    ——虽然这样的生活,表面上平静、光鲜、受人尊敬……但是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蛰伏在心里,像是不断塌陷着湮灭的黑洞,找不到强有力的支撑点。

    那种孤寂到心底都是一片湿冷的感觉……即便已经体验了将满的32年,仍然是无法习惯的存在啊。

    而之前曾经有过的触手可及的温热……不,那种已经可以称得上是灼热了,仅仅是聊作回忆的话……

    思绪到这里的时候,就被下课铃声打断了。

    一秒都不带迟疑的,还未等铃声完全落下,柯尘就已经走出了教室。

    ——一天又过去了。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同的话……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前任调教师,在走下楼梯后震惊得几乎无法继续思考。

    因为,在他面前站着一个单手披了一件无袖风衣的男人——如果忽视此人脸上明显可见的疲累狼狈和脚下皮鞋上的泥垢斑斑的话,倒也能算得上是英武端正。

    “你这是……长征回来,还是要再次长征?”

    “亲爱的,我无家可归了。”

    这是时隔一个多月后,两位当事人再次相遇后对彼此说出的第一句话。

    重新找到主人的“弃犬”在紧随着主人进入办公室后,大幅度地摇着尾巴送上了自己的身份证,“亲爱的,除了我本人和我本人的这身衣服,我只剩下了这个。”

    柯尘冷笑着接过他的身份证,“很好,你现在只剩下你和你的衣服了。”

    裴晟立刻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动作迅速到急不可耐。

    “……你要干嘛?……我不要你的衣服!”柯尘大惊。

    “不不不,衣服是我的……”风衣被甩到旁边的椅子上,衬衫已经完全解开到上身尽露,“人,是你的。”裴晟笑得情意绵绵,但是……怎么看都是无计可施的坚韧不摧。

    在听了裴晟版的“前因后果”后,柯尘皱着眉问他,“……按照你的说法,全是为了我,你才会被从家里赶出来的?所以,我必须负担起你以后的人生轨迹?”

    拖着自己屁股底下坐着的椅子,裴晟再次地靠近了柯尘,还不忘送上带着“就是这样子”的闪亮眨巴着的大眼睛。

    “……,”无力地看着裴晟,柯尘闭上了眼睛,“……我还有别的选项可以选择吗?”

    没有听到任何预想中的回答。

    柯尘刚要睁开眼睛去看看这个一脸倦容的男人是否睡了过去——虽然这种情况放在正常人身上可能性极小,但是考虑到他乱七八糟的个性就会变得一切顺理成章——眼睛就被人用手心捂了起来。随即整个人被拉进了男人的怀里。

    “……亲爱的,我,很想你。”

    声音很小,很轻,但是却力度很重。

    重到……听到的瞬间能感受到对方难以承受的将要被压垮。

    张了张嘴,柯尘发现自己找不到什么合适的反驳话语,只得在心里默念,“……这是你的事情,和我无关……”

    但是,尽管这样想着,还是会止不住的稍稍心软。

    ——本来以为,日复一日的一个月里,即便做不到遗忘,也会做到淡忘……像是宣纸上晕开的淡墨笔触,一层层地直到既定所追求着的不清晰。

    “……离开你一秒钟的时间足够我思念你一光年。亲爱的,我这次离开了你这么久,你该怎么弥补我对你的思念。”

    一巴掌推开某人,柯尘回复到了面无表情。

    ——收回前言。为了这种人感动,真是……一件相当困难和否定自我的事情。

    三十章 裴氏的新闻

    阳光透过办公室里的百叶窗在土黄色的办公桌上留下斑驳的yīn影,透窗而过的柱状光晕中甚至可以看得到其间飞扬着的细小灰尘。

    柯尘就坐在靠窗的那张办公桌面前,窗外照射过来的阳光搭在了他的一半袖子上,浅且薄的光晕从肘部到手腕一圈圈地晕染过去,看得裴晟眼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人,心里也只剩下了“好看”这么一个词。

    轻叹了一口气,柯尘看向了裴晟,但是还没等他开口,对方就急急忙忙地堵死了所有说辞:

    “我不要回家,要不然我爷爷会说我‘没出息’胖揍我一顿的!……

    “我身无分文,你不能赶我去睡马路的……”

    “我表哥说:‘借钱可以,抽二还十二;借宿不行,赶紧滚蛋’……”

    略带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柯尘说,“你……算了。什么是‘抽二还十二’?”

    裴晟委委屈屈地伸出了右手,翻了翻后说,“借十块钱,”大拇指和食指组成了“八”字,“抽走两块钱给我八块钱,”手掌耷拉了下去,“到期还他十二。”

    “这种钱有人会借吗?”柯尘快速地心算了一下,随即被那个钱滚钱的数额惊了一下。

    裴晟扭捏地笑了笑,“听我爷爷说,我们家还做过‘抽三还十四’的买卖。”

    柯尘默然:好吧……你们这群奸商……

    成摞的书册被规整到了裴晟面前,柯尘用下巴点了一下,“走吧……这节课下课后,几个同事都会回办公室。”

    “啊,亲爱的!”裴晟立刻一副大为不安的样子,“是要把我介绍给他们吗?……来,看看我哪里不帅?好紧张啊……唔,我要拜托他们照顾你……”

    柯尘理都不理他,拉开门直走了出去。

    “等等我……”裴晟紧赶了两步,一急之下,立刻惯性定律地口不择言起来,“我送你回去。”

    “好啊,”柯尘闻言后果然在门口站定了身子,笑得分外柔和,“裴大少爷,你要怎么送我回去?”

    “怎么送我回去”六个字,咬音清晰、重音分明。

    思及自己的身家现在只剩下一张身份证后,裴晟干笑两声,“那个……呵呵……哈哈……”然后突然福泽心灵,“我背你回去!”

    单手虚按了门框一下,柯尘用右手手背掩住了半张脸,“……拿着桌子上的作业跟紧了过来。还有,闭嘴……”

    平心而论,柯尘的确是一个很容易心软而且很愿意先退一步忍让别人的人——前提是,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之上。

    也许,有时候会退让得太过厉害一点儿了,以至于会有“不进反退”情况的出现。

    柯尘住的地方是很平常的三室一厅,平常到让还未进门的裴晟呆立半天,“……这里,是你住的地方?”

    “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住的地方难道还会是你住的地方?”不轻不重顶了他一句后,柯尘面无歉意地看着他,“抱歉,我从没想到会来客人,所以只有一双拖鞋,所以……”

    “……我,”裴晟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真正羞涩起来,站在门外踟蹰着不敢进门,“我光着脚的话……也很脏……”

    愣了一下,看着门外站立着的男人脸上露出来的局促和做错事儿才会有的忐忑,柯尘略有突兀地想到了自己之前拿到手中的那张身份证——原来,真的是半年前满的18岁啊。

    然后,心里又是止不住的一软,虽然只是轻轻地。

    递过去一套浴衣,垂下的眼睛里看不出什么明显的情绪,柯尘淡淡地说,“去洗澡吧。”

    某人立刻狂喜,抱住手里的衣服不撒手地按紧在怀里。

    “……,”这种狂喜的表情太过于明显和外露,以至于让已经熟悉了此人思维模式的柯尘不得不加上一句,“全新的,我没有穿过……所以,裴少爷可以停止你的意yín了。”

    “可是,”裴晟脸上还是一股子梦幻的神情,“送人衣服的隐含寓意就是要亲手给他脱下呀~”

    “不是送你,只是借你穿穿。”看到他那一脸欠揍的表情就想反驳他,柯尘不假思索地否定了他的话。

    “那就是我穿过的了!!!”——这跟你穿过了我再穿有什么区别?

    “……你,可以洗澡去了……”——和这种人较真的才是白痴。

    等到裴晟洗好澡后兴冲冲地出来,家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和客厅桌子上的一张小纸条:“有事外出,已叫外卖。”

    柯尘是应邀外出的,邀请人是一位因为八卦闻名遐迩的酒吧老板,邀请地点在一家叫作HELL的酒吧。

    “很高兴你会来,”穿了一件嵌银丝无袖长衫和暗棕色皮裤的贝少热切地向来人打着招呼,“Surprise~”

    尽管是迎着阳光走到酒吧里来的,柯尘脸上仍然是略带着yīn沉沉的不喜,“难道是你家店里的MB全部炒了你的鱿鱼,所以你作为老板也不得不出来接客了?还是说店里的MB生意做得太好,所以身为老板的你也出来兼职了?”

    这话,嘲讽的却是对方的衣着了。

    一杯鲜榨果汁被推到了他手边,贝少轻笑着,丝毫没有因为他之前的话动气,“老师,你也是这样和你的学生对话的?”

    “这儿又不是课堂,你也不是我的学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柯尘伸手把方口的玻璃杯拿在了手中,“既然你还知道我是老师,那么现在就是在占用我批改学生作业和拟定教案的时间——我想,你应该还是有这种自觉的吧?”

    “好了好了,即便是不愿意接受我的邀请,也不用始终摆出这样一幅难看的脸吧?”贝少无奈地耸了耸肩,“请了你四次,只有这次应允了……究竟是我的诚意到了,还是有什么比我更难对付的……”

    “没有。”柯尘打断了他的话,言辞肯定。

    现在是刚刚正午前分的时刻,准确地说来,酒吧里还没有开始营业。

    叫来了一个吧台生低声安排了几句,贝少从吧台里走了出来,“走吧,我请你吃饭。”

    “你这里,只有酒品饮料和一些甜点吧?”柯尘看着他,脸上已经出现了些许的不耐,“三番五次地让我过来,只是为了请我吃次饭?”

    “你啊……”贝少颇无奈地叹口气,“只好提前拿出来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又回了吧台里,推开后面的侧门走了进去。

    等到他再次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托了一个系着大红色丝带的方盒,“生日快乐,柯尘。”

    柯尘愕然,“今天是我的生日?”

    “好像是,”酒吧老板的脸上呈现出了很少出现的沮丧表情,“明明是半年前你为了纠正自己的年龄已经快要到32岁的事实向我说出来的……我特意起了大早亲手做的爱心蛋糕……”

    “……,”沉默地看了一眼被包装得不比主人花里胡哨的蛋糕盒,柯尘舒了一口气,“谢谢……我好像没在意今天是什么日期。”

    刚要伸手去拿蛋糕,他又停了下手,“如果我没听错的话,是你做的?”而在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的目光又变得怀疑起来,“……那,能吃吗?”

    “嗨……”贝少不满地说,“每一个尝过的人都会交口称赞的好不好?……如果你实在不放心,可以让家里的宠物犬先行品尝一下。”

    柯尘往门外走的脚步闻言滞了一下,“……你说什么?”

    “哎呀,不小心说出来了啊。”和他相携外出的酒吧老板说出口的话里没有一丝道歉的诚意,“一会儿再慢慢说吧,先去吃饭。”

    他们去的是一家正宗的苏菜馆,这家菜馆著称于食客的便是特色饮品。

    “木樨香露,”贝少晃了晃手里的杯子,“这可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喝过的东西。”

    “只是假借了名号罢了,”柯尘瞥了一眼贝少,“难道是你想打这家店的饮料配方的主意?……还有,你可以放下我的杯子,去喝自己的苏打水了。”

    轻笑一声,贝少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推到了同来的友人面前,“我开的是酒吧,要卖也是卖酒水……你总是对人这么拒之千里的吗?”

    杯子被轻巧地带过,滴溜溜地在光滑的桌面上旋了半圈后被修长的手指握在掌心,柯尘对着贝少温柔一笑,“那就来做我的宠物吧?我会用我的全部……”唇边的笑意变得浸染上绯意起来,“……来接纳你,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不了不了,”贝少顺势伸过右手,坦然地接受了柯尘用唇角抚过他指尖的蹭印,“我可不想被……唔,”他止住了说出口的话,硬生生地转换了话题,“不过,你从夜色里出来,去做……老师,还真是我没想到的事情。我以为,你会在夜色里呆到……”

    “一辈子?”柯尘接下了他的话,“用脑子想想,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事实吧?调教师是年轻的职业……相貌、气质、年龄,这些最外在的东西,反而是调教师最初所依仗的工具——毕竟,人类最开始的相信是来源于自己的眼睛,外貌永远是最初始的印象加分。我能做调教师10年,20年,甚至30年……但是,之后呢?总会有韶华尽逝,连鞭子都挥不动的时候。而且……”他停了下来。

    起身去反锁上包间的门,再重新回到座位上的贝少轻轻地说,“你大可以随意对我说点儿什么,我会是一个很好的安静的倾听者。”

    “倒也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不需要你下这种保证。”柯尘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细长的、略带着苍白色,掌缘和指节的关节处,有着凸起的薄茧,“再怎么标榜自己有原则,”他虚握了一下手,像是在握住了拟想中的鞭子柄端,“在我手里也毁坏过不少清白……”

    贝少沉默了起来。

    “我和你之间的几次争端,不就是源于此?”柯尘松开了手,随意地弹了弹袖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种事情,做一次是刺激,做两次是新鲜,做三次是过瘾……做得再多,就是枷锁和负担,而附带之前的定语是‘罪恶’。”

    “……我能理解。”端起来杯子喝了一口水,贝少清了清嗓子,“也知道最近几年,你出手的越来越少……就像前段日子闹得沸沸扬扬彭家少爷那件事。”

    “其实不必同情的。”柯尘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和林业的私交据说很好……你可以这样子地去问问他:‘在你手上,被染黑的灵魂应该如何计数?’”

    贝少又一次地沉默了起来,根据自己和那位男人的相处经历来看……这些,的确是事实。

    “我一直都觉得,”柯尘用右手的指节揉按了一下眉心,然后支在了下巴上,唇边的笑容却是淡淡地在加深,“我们这种人,总会有报应的……所以,为了少受点儿报应,就离开夜色了。”

    话说到这里,却是戏谑的语气又偏多了起来,语意中的真假参半,让人摸不清他哪句话是出于真心,哪句话又是玩笑之语。

    “既然这么说,一开始……”贝少问了个开头,又止住了话。

    “因为……”柯尘笑了笑,也接口了半句话。

    “因为什么?”这句话,问得倒是有点儿急了。

    “我怎么知道?”无辜状十足地摊了一下手,柯尘说,“我又不知道你问的是什么。”

    笑了笑,贝少低声开着玩笑,“牙尖齿利。”

    “过奖了。”柯尘不自觉地微微皱了一下眉,“除了卖弄你做的蛋糕,你找我还有别的事儿吗?”

    言下之意,已经暗含了请辞之意了。

    “还有一点儿小事儿吧……”贝少笑了笑,颇带了点儿无奈之意,“虽然这么做有点儿多事儿,但是既然我知道了,总要告诉你才会心安。……裴晟,现在在你那里吧?”

    “是。”柯尘大大方方地承认了,“你……消息一向迅速而且准确。”

    “这倒不是什么难以打听的事情,”贝少摇了摇头,“稍微关注点儿本市新闻的人都会轻易知道的……一个月前,裴氏的高层管理权已经变动了一次;今天,又是大变:裴家那位老爷子重新走到台面上管理裴氏,更是亲口说要‘逐裴晟出家门’的话,但是之前被夺走全部职权的裴衍并没有重回公司。今天上午的股市,裴氏的股票已经因为这个消息跌了将近5%;但是临近中午,裴氏又连发布了三条利好消息,卡在11点20几分的时候,硬生生地开始回拉股价。……所以,现在大家都在猜测的是,裴氏的下任董事长会是谁”

    用手指节奏地敲着桌子,柯尘像是在感慨一样地说,“……还真是,令人动容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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