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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一章 思念之毒

    连哄带骗,连搂带抱,连忽悠带厚脸皮……裴大少爷终于在柯尘单只脚迈出门口时,把人拐了回来。

    床上原本散乱的文件纸张早已被收拾得齐齐整整地归在床头,便携式电脑也被推到了床脚处。裴晟硬拉着柯尘的手按在自己太阳穴上,把声音缩成一团的可怜巴巴,“亲爱的,人家好累的。”

    柯尘沉默,垂下的睫毛完全地遮住了眼睛,一眼都不往抱住自己不断撒娇的男人身上看。

    ——真是的,都已经久了还是这么孜孜不倦缠着自己,到底是应该归结于“未厌倦”还是“游戏进行中”?……还是说,因为年轻人的缘故而更加的执着吗?

    裴晟继续用夸张的语气和热情的语言表达着自己的委屈之情以及希望得到照顾的心愿,连带着动作都开始不规矩了起来。

    “我说。”柯尘轻轻地开了口,而这两个简单的字成功地堵住了裴晟习以为常的长篇大论。

    “我在听我在听~”放开搂住柯尘腰部的手,临拿开时还恋恋不舍地收紧了再抱一下,裴晟做出了“完全在倾听”的姿态。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随手理顺了右耳边的乱发,穿过发丝的手指探寻意味十足地滑过脸际,停留在下巴上——他这个动作相当挑逗,只是好像这个动作被做出的本身并没有受到主人的注意……但是,受到了观察者的注意。

    “为什么不会厌倦?”柯尘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说出来的话语中夹杂了嘲讽般的叹息,“哈~如果是喜欢这个身体,你已经得到过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你对一个老男人难以放弃。”

    “亲爱的,”裴晟俯低了自己的身子,把脸贴在柯尘的胸前,“别总是年龄年龄年龄的……我在18岁的时候才遇到了你,如果抓不住的话,岂不是还要我再等一个18岁?!……那时候,我就跟你一样32岁了。”

    “……是36岁,谢谢。”柯尘在这一刻深深感受到了挫败感,以至于他反复心算了好多次18和18相加到底会是32还是36!

    “诶~~~”拖长着上扬的语调里充满了不怀好意,“亲爱的你好聪明啊!这种错误都能发现得了……呐呐,来!让我奖励你一下下吧!!!”

    柯尘单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努力地想要控制住想要揍人的冲动和欲望。

    盖在脸上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了,干燥、温暖、坚定……

    裴晟拉下来柯尘的手,看着他的眼睛直到对方跟自己对视,“亲爱的,为什么不试着相信我?……至少要试用我也到32岁才比较公平嘛~咦?不对,那时候你已经不在32岁等我而是……”男人松开了手,一本正经地掰着手指计数,“……46岁了……呐呐,没办法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一直跟着你过吧!”

    柯尘看着努力讨“饲主”欢心的大型犬类动物,眼神慢慢变得复杂起来,“……裴晟,有没有人曾经对你讲过,你很会花言巧语?……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都可以拿出来按吨批发价跳楼价大甩卖了。”

    “……,”裴晟沉默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把男人抱在怀里,说出来的话几乎带上了咬牙切齿的用力,“可是尽管如此,对你还是……我……”抱住男人的手臂渐渐收紧,越收越紧,“明明能看到你说话看到你微笑……明明能抱你到怀里能亲吻到你……明明你就在这里!……为什么总是不断把自己推挤开别人……”

    “……裴少爷,你想太多了……”勒在胸口的手臂再次更紧了一步,肺部的空气都岌岌可危,“我不是……咳咳……”

    不可抑止的咳嗽打断了聊作解释的话语,也点醒了沉浸在负面情绪中的男人。

    裴晟忙不迭地松开了一圈手臂,猛地低下头渡过去了一大口空气,紧接着就是恶狠狠地深吻。

    窒息感刚刚被送入口中的那口空气缓解,松弛下来的舌尖就被人重重地咂吸住,唇瓣也被尖利的牙齿咬住厮磨……来势汹汹的这个吻几乎要掠夺走口中的最后一分空气,连鼻腔所作的努力也化作乌有。

    ……感官渐渐模糊起来,剩下吻,只剩下吻……

    等到重新可以呼吸的时候,吸入的空气因为太过于鲜明而变得实感无比……而额角、眉心、眼睑、鼻尖处……都被湿润的唇瓣细细啄吻,密集的、细小的、接连不断的,被珍——

    回过神来的柯尘一把推开了腻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原本微颤的声音也在出口半句话后开始变得平稳,“裴…少爷……我想,你需要学会有效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否则对别人的困扰将会是……”

    “去你的‘绝对控制’!”裴晟用力地挥了一下右手,打翻了堆在床头上的那堆文件——随着他的动作飘散开去的纸张散落了一地,“……柯尘,我一直都觉得你是个心软的人,但是却又软得那么冰冷!……就此……如果……”他唇边扬起了一个透着残忍意味的微笑,“如果有一天我选择了疯狂,那也是被你所逼……放心,即便我疯了也会拖住你一起……”

    ——如果可以,我也想戒掉一个叫做“柯尘”的思念。可是,你那种适可而止的柔软和温暖,你那种漫不经心的退让和容忍,你那种寂寞到骨子里还尤带着逞强的自欺欺人!!!……已经,成了一种,毒药。

    威胁性的宣言慢慢消散在始终会带着腻人甜香的空气中,一起消失的还有地上散乱的文件和床尾的那台笔记本。

    柯尘在男人走后很久,都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半响后,才用大拇指抚过自己刚刚被吻到几乎只剩下痛感而现在发麻的唇瓣,慢慢地拉伸出来一个几乎扭曲着的微笑。

    ——真是的……这么固执这么坚持这么……这么毫无道理。只是,你所索求的,是我自己都怀疑自己所没有的东西……而如果自己真的存在这种感情的话,我当然会抓紧了牢不放手,又怎么可能交给你?

    ——等等,他说……“绝对控制”?……这家伙,到底听进去了多少……

    刚刚走出夜色的大门,裴晟就已经后悔了。

    他并不想发刚刚那通火的,只是……这些天来,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耐心已经到了一个连自己都惊叹的地步——油盐不进、冷热不吃、软硬无视……不管用什么话来哄,用什么行动来讨好,所得到的效果只有一个:没用。

    先让人习惯了他的“给予”,但是想要更多的时候却只有“没有”。

    ——天底下最残忍的事情,不是不曾得到,而是得而失去。

    越是求而不得,反而会更加的欲求不满,尤其是在曾经品尝过的欢愉的提醒下。

    裴晟一向是“只有我不要的,没有我得不到的”这一信念的坚决贯彻者,尤其是受了挫之后,只会更加地深化执念。

    在开车回家的一半路程上,裴晟已经散去了一心的怒气。

    他原本是来来问柯尘一件事情的,但是被突然而来的争执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略一沉思后,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抓起了手机接通了电话,“……亲爱的……”

    柯尘半靠在墙壁上,一手拿着话筒,一手下意识地用指尖在墙壁上轻点,“……没什么,不必道歉,刚刚我也失态了……有没有见过裴衍?唔,忘记了……”

    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裴晟几乎是对着手机大吼,“什么叫‘忘记了’?!……不对,依你这种个性,‘忘记了’就是已经见过了。我警告你,离他远点儿……别拿我的话不当话,他是一个变态。不不不,说他变态还是抬举他了……”

    “哦,”柯尘换个了手接听电话,“如果说到变态这个词,怎么会知道别人会不会这么评价自己呢?……我知道了……好了好了,我跟人约定了半个小时后谈事情,先挂了。”

    看了一眼忙音不断的手机,裴晟狠狠地把它甩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脚踩死了油门加速了车子的急驰。

    他一向直觉惊人,自从裴衍回国后心中就一直有着隐约的警示。但是两个月来,却没有在明面上见他有什么大的动作,所以也只得提高了对其的戒备之心。

    这一天是裴家一周一次例行的家族聚餐——虽说带上了“家族聚餐”这个看上去很大的名头,但是无非是裴老爷子和自家两个儿子以及各自的家庭成员围着一张大型椭圆形长桌一起吃个晚饭。

    已经迈入了暮年的家族掌权人,总是希望看到自己儿孙满堂围拢在自己身边的景象。

    裴晟赶到家里的时候,餐厅里已经开始上开胃小菜了,也只差他一个人就够了7人的满额。

    抓过佣人送上来的湿手巾用力擦了擦手,裴晟伸手捏起了一块酸菜竹荪扔到了口中,“我说,你们该不会一大家子人全在等我的吧?”

    再欲伸出手去捏第二块的时候,手背上就挨了他老爸用力敲下的一筷子,“裴晟!有没有礼仪?!你爷爷和二叔还没有动筷子,你就已经上手了?”

    “嘶……”裴晟夸张地倒抽了一口气,随即无辜地认错,“……我,我饿了嘛。”

    裴天政强压了火气,“饿了?饿了不知道早点儿回来?你……”

    “好了,天政。”裴老爷子淡淡地一瞥,立刻让自己的大儿子住了嘴,“饭做了就是让吃的,教育儿子也不知道教育到正点儿上!裴晟,下次再直接下手,以后都不用用筷子了。”

    “爷爷,我错了。”裴晟非常干脆地承认了错误,外带陈恳的“看我认错”的闪亮大眼睛。

    裴天政一时语塞——有自己那样一个强势惯了的父亲在一旁“代管教”着和纵容着,自己无论如何教育也不会被那个混蛋儿子听进去吧?想到这儿,他也只好轻叹了口气,“如果晟儿能像衍儿那样多少有点儿‘世家子弟’的样子,我和郗珍不知道要省多少心。”

    仍然是一身白西装的裴衍在桌子的对面坐的笔直,唇边的微笑像是用标尺勾出来的一样标准,“伯父说笑了,晟弟这直来直去的性格是我一向很喜欢的。”

    正在喝柠檬水的裴晟闻言却是猛呛了一下。而当他抬头就要发作之时,裴老爷子重重地咳嗽了一声,“吃饭!既然裴晟都先动了菜,让厨房里开始上主菜吧!”

    不耐地“啧”了一声,裴晟用力地后仰在了椅子上,后来又在自己老爹的一记眼刀“调教”下,心不甘情不愿地纠正到了端正的餐桌礼仪。

    “食不言寝不语”是裴家一贯的传统,餐桌上除了裴老爷子即兴地问了几句公司里正在着手准备的几项合作细节问题,再也无人敢挑起什么话题。

    当作为压轴菜品的红烧胭脂鱼被端上餐桌的时候,裴衍的手机响起了一阵轻柔的铃声。

    歉意地向餐桌上的长辈点头致歉后,裴衍按下了通话键,眼神似有似无地扫过裴晟,仅仅说了一句“很好,我马上到”后,再次更加歉意地诚恳地道歉后,离席而去。

    他坐的位置原本是在桌子靠近墙壁的一侧,只需要绕过桌子的一头,就可以走出门去。

    但是,裴衍却是快走了两步,硬绕到了裴晟的身后,单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用一种绝对能够称得上“兄友弟恭”、“慈祥有爱”的语调低声嘱咐着,“晟弟,慢慢儿……吃,不用着急。”

    说完,轻笑着走了出去。

    裴晟嫌恶地看了看自己被拍了一下的左肩,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含含糊糊地说,“唔……我……换件衣服去。”

    不是他不想发作大骂那人是“变态”,而是裴老爷子随着年龄的愈大,越是要求一派融洽暖意的“天伦之乐”,所以哪怕是在外面争斗到头破血流,在家里也要换上假惺惺的友善面具,忍受着那个变态腻歪歪地喊自己“晟弟”。

    ——明明是一条骨子里透着yīn冷且时刻准备着喷吐毒液的剧毒恶蛇,偏偏要装成无害的纯白羔羊……用“斯文败类”这个词语去形容他都是糟蹋了“斯文”,降调了“败类”!

    半个小时后,被裴晟称作是“剧毒恶蛇”的裴衍,兴致高昂地来到了一处地下建筑里,惬意地坐在高背靠椅中——天花板上的白炽大灯照得他的脸色和一身的白衣一样的苍白刺目。

    “他昏过去了多长时间了?”用下巴点了点委顿在墙角略暗处的男人,裴衍一改在家中的温和语调,冷酷地问。

    “一个半小时……我们下手的很快,他刚离开了那家娱乐城,就被我们的人跟上了。”站在裴衍身后身穿黑色中山装的男人恭敬地回答,“这个男人,反应力倒是敏锐,可惜体质太弱。”

    “Perfect job,boys……”裴衍伸手拿起放置在身边桌子上的针剂和针管,细细端详,“2号药剂,静脉注射,对吧?”

    问完,也不等人回答,就缓慢走上前去,半蹲在那个男人面前,略带粗暴地拉高了他左手的袖管,眼睛里闪烁着愉悦的光芒……扎针下去。

    随着低哑的一声轻咳,被再次注入针剂的男人缓缓地醒了过来。他脸上有不正常的微微潮红色,口干舌燥的感觉从他出口的话语中就能被完美地感知道,“……咳咳……这里……”他眯起了因为光线过强的眼睛,仔细地辨认着面前占据着自己全部视线的人,“……我是该说,‘晚上好’还是‘早上好’……”

    “晚上好~”裴衍用一种夸张的愉悦口气打着招呼,“柯尘,或者叫你……D大人……还是说,D Sama?”

    被捆绑住的男人唇边的笑意浅淡脆弱得一触即逝,“晚上好,裴衍。”

    二二章 曼陀罗

    心跳加快、呼吸加深、皮肤干燥、头疼头晕、口干舌燥……柯尘用力闭了一下眼睛后又睁开,轻喘了一口气,声音因为药效的缘故而更加嘶哑,“……很天才的做法……是在麻醉剂还是解药里?是……生物碱?……”

    随意地用手背拍了拍面前男人泛着不正常潮红色的脸,裴衍用一种赞赏般的腔调说,“还真是敏锐和专业啊……这么快就抓住了我感兴趣的话题。的确是生物碱,来自于曼陀罗,在刚刚唤醒你那温柔的一针里……D大人,看起来你肌体的敏感度很高但是抗药性很强啊,本该是半个小时左右起作用的药效,15分钟内就见效了;而深层次的神志不清、哭笑失常和阵发性痉挛乃至昏迷……好像,都还尚未发生。”

    “D大人”这三个字出口时,带着莫大的嘲讽和戏弄,可惜柯尘已经无暇去辨明对方这么称呼自己的用意了。

    “……这种有失身份的事情,怎么可能会让……发生……”柯尘觉得自己脑海中维持着理智的那根弦在愈发烦躁的心情下岌岌可危,呼吸也越来越困难了,“可以的话……水……”

    “啧啧啧啧……”裴衍伸手捏住柯尘的下巴,往自己方向拉近着,“如果你是我的话,会给吗?”

    勉力地挥开裴衍的手,深呼吸着索求更多空气的举动让柯尘觉得好过了一点,他无奈地扯出来一个淡淡的苦笑,“……在不危及生命的情况下……不会……”

    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按照的竟然是调教模式下的原则……果然意志力已经开始瓦解了吗?

    愉悦地闷笑着,裴衍好心好意地提醒道,“需要我为你做人工呼吸吗?”

    虚抓住领口,柯尘的喘息声渐渐地大了起来,“如果你有这个好心的话……但是……我建议水杨酸注……剂……”

    “跟你说话真是让人愉快,”裴衍用手指慢慢抚按着柯尘的唇角,然后缓缓地凑上前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到……

    双唇相触。

    因为毒剂的作用,柯尘的口腔内膜很是干涩,舌头更是从舌尖处都开始蔓延起了麻木……

    裴衍细细地吻着,一点点地用唾液湿润着他的口唇,耐心和专注的样子简直像是在对待稀世珍宝那样的小心。

    抓在领口处的手指慢慢收紧,柯尘觉得快要抓不住意识远离的脚步了,连口腔内愈发深入的含吻都感受不到丝毫。

    ……瞳孔是不是开始放大了?他想,拜托……给我呼吸……

    离开了男人的唇,裴衍用一种呢喃的语调说,“多么迷人啊……陷入在痛苦挣扎中的人,痛苦真是最美好、最有效的催情剂……”

    随着他如同情人般低语的,是慢慢地注射着药剂到已经陷入半昏迷的男人左手腕部皮下注射的动作。

    柯尘再次控制住自己意识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处在被人吻着的状态中。

    “我知道你醒了,”裴衍亲昵地说,“因为你的舌尖开始湿润了……感觉如何?D大人——从死亡的门槛上迈过去半步又缩回来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错,”柯尘用仍然虚软着的手推开了男人,依然绵软的声音里却没有丝毫软弱的感觉,“但是,请允许我做出一点儿修正:曼陀罗的毒性并不是百分之百的致命,中毒者在12至24小时内就可以恢复过来,只有严重中毒者才会投入到因为昏厥而导致的死亡的怀抱中。”

    “哦~”裴衍故作了然地大幅度点着头,“您真是博闻强识……”他随手指了指身后那张桌子,“那么,D大人,请您告诉我,我能不能让您‘严重中毒’呢?”

    柯尘瞄了一眼桌面上的各种针剂,收回目光后平静地说,“我收回我刚刚的话……的确是迈在了死亡的门槛上——很销魂。”-

    裴晟回到了三楼自己的房间后,一直觉得空气里充满了让人闷热烦躁焦虑的因子,像是有什么最珍爱的东西在被慢慢地残忍地剥离开自己身边的……疼痛。

    深深地大口呼吸了一下,他皱着眉揉了揉自己的胸口,眼底总是想泛上来一种苦涩的胀痛。

    大根的雪茄被拿了出来,但是削下去的银色刀刃却一下子滑斩在了左手的食指上……刀子并不快,但是浅淡的血迹还是呈现出了一道线地固执渗出。

    这是一种缓慢地划开血肉,金属摩擦过肌理的钝痛和尖锐。

    张了张口想要咒骂一二,却又因为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而住了口。裴晟自嘲地笑了笑,自言自语着说:“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难受……”

    烦乱地摸出自己的手机,键盘都不用看地拨打出号码……也许,能听到那人的声音,会能治愈般地把自己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拯救出来。

    “喂,您好,这里是夜色,D区,我是L。”接电话的是季殊。

    “……,”裴晟咬了咬牙,虽然知道是这个人接的电话那几乎可以肯定那人不会在夜色里,但是还是问出口了话,“柯尘……不,D,在不在?”

    “D大人在两个小时前就离开了夜色。”季殊毫无保留的回答并没有让处在不良状态中的裴晟安心下来。

    “……两个小时前?!”他几乎是大喊了起来,“……两个小时都没有回来?!”

    季殊也皱起了眉头,“的确有点儿奇怪……D大人从来没有出去过这么久过,不过……”

    “不过”后面的话语还没能来得及说出口去,电话就被粗鲁地挂断了。

    挂掉电话后,裴晟几乎是心中有所预感地按下了另一串烂熟在心里的号码,同时心里一遍遍地命令着:不准不接电话!否则,否则我……

    电话在响了三声半后,被人接起来。

    “喂喂——亲爱的你在哪里?!”裴晟问出口的话语快速焦急无比。

    电话那头没有人回答,在长久的沉默后,突然传来了一声低低的轻笑。

    随后,电话就被人挂了。

    裴晟站在窗前,维持着刚刚接听电话的动作一动不动……内心不详的预兆几乎成了实质化的浓黑色。

    ——那声笑,不是……不是柯尘的!

    难以确定地,他再次拨通了电话。

    但是,这次却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面无表情地看着右手里的手机,裴晟一圈打上了面前的玻璃窗!——左手食指上原来就未曾处理的伤口随着手背上被玻璃渣的划破一起迸发出大片的血迹。

    重重地喘着粗气,裴晟眯起了眼睛,恶狠狠地咬着牙说出了两个字——

    裴、衍!

    那声笑!……不会错认的!……-

    轻松地挂断了电话,裴衍随后把手中的手机拿到了柯尘面前,当着他的面笑眯眯地按下了关机键,“啊啊~还真是野兽般的直觉呐……”男人笑得像是得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强作天真的笑颜中透着一股子无论如何都消弭不下去的残忍劲儿,“这么快的速度,狗狗就来找自己的主人了?

    已经被注入了第二支解毒剂的柯尘无所谓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不得不承认,你这种做法实在是无聊,而且更显得幼稚。”

    “谢谢D大人您的评价,”裴衍的眼中开始流露出狂热的非常态,“我真是……非常非常的荣幸……”

    慢慢从虚弱状态中回复过来的柯尘猛地抬起了头,“你叫我……”

    “D。”裴衍发音准确地说,舌尖欢悦地在下唇上飞快地舔了一下,“久负盛名的D,传说中凭借着言语就可以成功调教宠物的D,A市最大的销金窟夜色里的核心区——调教区的主管,D。”

    柯尘闭上了眼睛,随即很快地睁开,“麻烦你去关注我这么一个不入流的调教师了。但是,裴晟他,不是我调教的宠物。”

    “哦哦哦……我当然知道……”裴衍温柔地摸了摸柯尘的脸,“那家伙,只能去驯服怎么能调教呢?”

    避开抚上自己脸侧的手,柯尘第一次在裴衍面前皱了皱眉,“裴衍,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互打哑谜、互兜圈子的游戏,我输了。”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惊喜,裴衍作出了一副恍然大悟状,“这么快认输?果然是……恋爱中的男人浑身都是弱点和一击必中吗?”

    “……,”柯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但是却没有说出什么反驳的话语,“……让我们来开诚布公吧。你之前给我注射毒剂,无非是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告诉我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弄死我,所以我必须要无条件地服从你——这一点,我领教过了。那么,你还想做什么?如果是拿我来做什么交换的话……”

    话还没说话,被之前的毒药折磨到起干皮的双唇就被人按住了,裴衍像是附骨之疽一样地靠拢到了柯尘身边,“嘘——不是这样的……我怎么舍得拿你去做什么肮脏的交换呢?”男人的脸上奇异地出现了“悲天悯人”的色彩,“这是多么不切合实际和值得唾弃的想法啊!……我要感谢我亲爱的堂弟,感谢他替我发现了你这么一位……令人着迷的生物。”

    叹了口气,柯尘放弃了再次避开男人的举动,“你说的真对,的确肮脏透顶。”

    “裴晟有没有告诉过你一个小秘密?”裴衍一手抓住柯尘的领子,低头过去在他耳边吹气,“那就是……我和他啊,经常有很多相同的爱好的。我爱好你,D大人……一个调教师,多么迷人多么值得用手好好捧在掌心里……”

    “抱歉,我对调教你没有任何兴趣。”柯尘垂下了眼睛,尽量不用言语去刺激记忆中容易暴怒同时也容易亢奋的男人。

    “NONONO~”裴衍嘬着唇低语,“怎么会是要你调教我呢?……要知道,我可是……嗯呵呵……”-

    裴晟的第三个电话打给了柏烽炀,甫一开口就是丧失冷静的大吼,“表哥!我……”

    “裴晟!冷静!!”在听到第三个字后,柏烽炀用比他更大音量强行打断了电话那头的语无伦次,“……确认你足够冷静了,再来找我商量事情。”

    深呼吸了三次后,裴晟慢慢地吐出了胸前的浊气,再开口说话时已经回复了那个在谈判桌上以一人力压对方全体所有的冷静男人,“裴衍对柯尘动手了。”

    “哦?”柏烽炀表现得比他更加冷静,“去问他要什么交换条件,我们来满足他。”

    ——简单出口的话语中,带着的是不容质疑的上位者霸气。

    “如果……”裴晟的声音突然暗涩了起来,“如果他是要什么条件,或者想要要挟你我的话,倒也好办。我担心,我担心的是……”

    他的声音突然微不可闻但是切实存在地打起颤来,抓住手机的掌心上也泌出了一层滑腻的细汗。

    柏烽炀的声音经由电波透过话筒传过来时,仍然带了令人信服的稳重和坚定,“总会有解决的办法。居然会有担心的念头,这可不是你裴晟的性格,难道是因为爱情的力量而太过于患得患失?”

    “……,”面对着柏烽炀极其难得的试图调节气氛而显得生硬的玩笑话,裴晟没有一点儿放松的感觉,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仿佛想要借助吸纳进胸腔里的空气的质量来增加自己的凭靠,“表哥,我一直确定我爷爷不会支持裴衍……是有原因的。这几乎是一个家庭丑闻……”

    他顿了顿,仿佛带着莫大的艰难说,“裴衍他,是一个虐杀爱好者。”

    二三章 冰冷和温暖

    “……虐杀爱好者?”柯尘叹了口气,好像这个名词普通到不值得他花费任何精力去注意,随后用一种感慨般的咏叹调语气说,“还真是……令人叹服啊……毕竟是如此稀少的物种。”

    裴衍听到了这句话后却是欣喜异常,“看吧!……你果然是最特别的……”他猛地握紧了柯尘的手腕,用力之下甚至在他的腕部上留下了深刻的指印,“你能理解的吧?!看着手中的生命像是水银一样闪亮着流逝,那种温暖那种甜美那种沉醉……”

    “……,”柯尘看着面前的男人喋喋不休地诉说着对毁灭和糟蹋生命的狂热和热衷,突然在他两句话的中间插口说,“……很累吧?”

    裴衍带着微微的愕然,停住了话语。

    “很累的……”柯尘重复着说,专注地看着男人的黑色瞳孔里,是柔和到能够包容全部的体贴,即便在头顶上强光的照射下也显得流光溢彩,像是能够吸进来人的魂灵。

    他主动地靠近了裴衍,反手虚握住他的手腕,“内心的黑暗是一种救赎也是一种摧毁,执着着不肯放弃和迟疑着想要放弃……没有人能够懂得的,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地狱……用无辜的生命成就自己的欢愉,这是快乐的源泉也是沉重的原罪,无法摆脱、越来越难以呼吸……如果,我能给你最纯粹的平静,可以到我这里来吗?”

    慢慢地,裴衍眼中的那缕痴狂的狠色渐渐地散去了。他缓缓地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柯尘的胸前,闭上眼睛,像是做弥撒一样的认真。

    柯尘没再说话,而是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的呼吸调整到和怀里男人的呼吸一致的频率上,然后每一次都逐渐地小幅度放缓,反过来引导着男人的呼吸也一步步的低缓……

    ——时间根本不够,对对方的性格也没有足够深入的了解,自己身体状况又很糟糕……这种半催眠的小手段恐怕能起到的效用很差……-

    柏烽炀手里正在通话中的电话被人拿去了——这是裴晟记忆中很少有的几次可以听到柏少御认真到正儿八经的声音。

    “裴二,”他说,“我要你确保他没事儿。”

    裴晟抓紧了电话,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话语去接口——该死的他要谁去确保他没事儿?!

    “我在我十六岁那年最不堪的时候认识了他,”柏少御一字一句地说,“恨过他,怨过他,误会过他,羞辱过他……也喜欢过他,可是无论我做出过什么,他在下一次见到我时必然会是低笑着喊我一声‘御少爷’——那种笑容,我能分辨出到底是真实还是虚假。他对我来说,是特别的,谁毁了这种特别我会去毁了谁。等到他回来后,是走还是留全凭他一句话,你裴二再去缠着人我会替你爷爷好好教育你一顿。”

    “……,”裴晟张了张口,强压下了心里快要爆炸的烦躁,“他对你来说,是特别的;但是对我来说,是唯一的。所以,他绝对不会有事儿的!”

    ——是了,只有我,也必须是我,来确保他没事儿。

    一手搂人入怀,一手拿过手机,柏烽炀的声音无论什么时候都是冷静得让人只能去仰视他的强大——也许这家伙唯一失态的时候是面对自己的爱弟的时候?

    “我已经吩咐夜色那边儿从他出门那刻开始查起,”他想了想,补充着,“如果你确信是裴衍下的手,那么与其在这里对着少御做什么完全不对对象的表白,还不如去查查裴衍可能的藏匿点。”

    旁侧的柏少御闻言后却是一声轻笑,“……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下子就乱了分寸。啊,抱歉,我忘记他已经‘刚刚’成年了……”

    往日听起来必定会是刺耳无比的嘲笑声,在此刻听着却是带着熟悉于心的温情。

    深吸了一口气,裴晟已经完全平静下了心神,简单地交换了一下看法后就收线挂了电话。指腹上和指节上的伤口已经渐渐愈合住,而越发鲜明的疼痛除了带着折磨神经的残忍外,还有提点着人冷静的效果。

    随意抽出一条白色丝质方帕缠住左手,裴晟在走出自己卧室之前,回首深深地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相框。

    ——这是一张明显是偷拍来的照片,照片里是一个侧身而立的男人:他站在半开着的落地窗前面,身边是被夜风吹得半扬起的大幅窗帘,淡紫底色上绽放着大朵大朵的艳红牡丹,动态感十足。但是,男人只是垂下一只手在身侧,另一只手指中夹的烟支刚刚递到唇边……他神色淡然,像是一泓安静到丝毫不起涟漪的死水,悲喜毫无。

    但是,却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冲动想去呵护他,温暖他……让他脸上能多出点儿别的颜色来。

    然后,轻轻地关上门,走出去,脚步沉稳-

    “还真是厉害啊……”讥讽的微笑和狂喜的前奏同时在身穿白西装的男人的脸上涌现出来,他用力地站起身来,俯视着精神依然委顿的柯尘,“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话,真……怪不得他们说你是夜色里最好的调教师,仅仅是语言……仅仅只是语言!”

    他用力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松开,再次蹲下身来,细细地打量着面前的男人,“怎么办……你这样子,我会舍不得下手毁掉的。明明看上去既精致又脆弱,一个指尖的力量就能够击碎,但是却韧性十足……我们要慢慢地来,来享受这一场盛宴。”

    柯尘原本唇色就很淡的双唇现在更是几乎看不到血色的晕染,他唇边的笑容浅薄得无奈,“……好像我别无选择了?”

    “有啊……”裴衍伸手抚按上了柯尘颈侧的大动脉,“还可以选择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你的原因。”

    “好吧,为什么?”举手按住男人不断在自己血管处着迷般搔刮的手指,柯尘温和地回问。

    ——希望夜色里能发现自己长久未归时能够稍微地提起一点儿警戒心……偏偏是自己刚刚要离开夜色的时候发生这种事儿。好在“虐杀”“虐杀”,他的兴趣在“虐”而不是“杀”上,即便是以受了什么皮肉之苦为代价,拖延时间看来会是现在最明智的做法。

    “因为你是他喜欢的人啊,”裴衍眯起了眼睛,笑得很是开心,“既然是他喜欢的,我怎么可能不去……毁掉呢?”

    轻叹了一口气,柯尘觉得自己来到这里以后,做出的动作最多的就是叹气,“……还真是我的荣幸。”

    ——果然沾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就会很麻烦……

    “其实我也有想过拿你去跟他换什么条件……比如,离开裴家。”裴衍轻轻地解释着,“但是,我可不敢打赌你在他心里会占到什么地位——‘待价而沽’也要有一个价格底线才好卖得出价钱吧?所以,不如毁掉,对吗?毁掉了,就什么也没了,什么都挽回不过来。但是,我后来发现你是一个调教师。”男人的眼中又闪出了兴奋的光彩,“也许,我们可以在一起探讨一些彼此都很喜欢的问题!”

    “抱歉,让你失望了。”柯尘静静地说,“每一个调教师需要上的第一课是‘安全底线’,我们对调教对象所负责的是:保证对方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