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第七章(1/2)

    “一节课要是比作一部电影,史法古这位制片人、出品人、大导演,不知要穿帮多少镜头,露出多少破绽—”,这是今天语文课刚开始时,陆潘给这部电影左填的词、作的片头曲。“屋漏偏逢连yīn雨”,又看见女班长春风得意马蹄急来,他恨不得现在就放冷箭、打黑枪,把她捅成马蜂窝,然后再去捅了马蜂窝;或是自己有一盏阿拉丁的神灯,直接把她送到奴隶社会作奴隶;若无能为力,就要一个月光宝盒,把自己送到奴隶社会当奴隶主,反正眼不见为净就行。谁让她老在班上搞什么二十一世纪的“批林批孔”,把人搞得疯掉傻掉死掉。陆潘常在座位板凳上,登高望远、翘首长叹,“四万万人齐下泪,天涯何处是神州”、“有心杀贼,无力回天”,他也只好做现代中国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了。《墨子.尚贤》说:“不肖者抑而废之,贫而贱之。”陆潘觉得自己,就如战国时期最杰出的将领武安君白起,终为应侯范雎所馋杀,受到了最不公正待遇。“中国人批中国人给中国人看,让中国人笑,还是不是中国人?”紫苏听了只觉得陆潘真乃神人也,天才少年常怀才不遇,如天仙少妇常怀孕流产。“人虽智而不遇时,无功。”(《吕氏春秋.孝行览.首时》);《孟子.尽心上》说:“人知之,亦嚣嚣;人不知,亦嚣嚣。”

    头一低一抬,史法古已站在讲台,台下顿时鸦雀无声,死一般的寂静。

    “今天这节作文课,先和大家读两篇不是作文,而是范文的作文。”

    台下一下子有数十只温顺的绵羊在咩咩叫,只有陆潘这一只苏武放牧过的绵羊叫得不那么温顺。“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我说我语文考试病句老是选错,这人说的话有病,估计人也有病。写文章,一两个错字你说是通假字,通篇错字,再说通假字就不好了吧!”。紫苏没仔细听,同桌一说有语病,这才仔细听起来。

    “以为穿了条烂牛仔裤,披了件破皮夹克,留了卷长头发,就是rock and roll啊,还真以为自己是在‘百家讲坛’啊!顶多是肾上腺激素分泌旺盛罢了。”果然是连珠炮,紫苏想笑没敢笑出来,老老实实把嘴巴缝住。瞥见老史正朝这儿怒目而视,陆潘赶紧低下头,继续卧薪尝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然后老史准备在黑板上写字,刚一扭头,陆潘就不安分地抬起头,然后老史一回头,陆潘就安分地低下头,如此几个回合下来,老史的后脑勺上仿佛装了一个高位刹车灯,只要一停下来,灯就亮了。陆潘则像是见了红灯,“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一篇是吴潇湘的《春天的少女》,我先给大家朗诵一下啊—”说着,就开始磨豆腐。吴潇湘获此殊荣,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老史赞其是“不忘情于古典而纵身现代的”台湾作家张晓风,同桌又化身为台湾诗人余光中称其“柔婉中带刚劲”,反正都是自己人夸自己人。

    紫苏的左耳朵里进的是自信,右耳朵里出的是自卑,不禁慨叹“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转而又想到《菜根谭》里“耳中常闻逆耳之言,心中常有拂心之事,才是进德修行的砥石”,则认为“有才必韬藏,如浑金璞玉,然而日章也。为学无间断,如流水行云,日进而不已也”才是人间正道。

    “还有一篇,刘紫苏的《怀古》—”,话音将落未落,南偏东四十五度方向约六七米的一个女孩向陆刘这看了一眼。这个女孩就是女班长吴潇湘,有“铁娘子”的铁面,不是无私,而是有色,有点巧克力般的肤色。此时此刻,陆刘二人的情绪好比市场上的股票,一个是“多头市”,一个是“空头市”,一个大涨小跌,一个小跌大涨,其实都不好,《庄子.在宥》说:“人大喜邪,毗于阳;大怒邪,毗于yīn。”虽说陆潘气不打一处来,但不是因为自己的文章不第,无论是谁,他也不会放在眼里,他总不会相信,紫苏写的一篇《怀古》,就如《红与黑》的发表,能确立了司汤达在法国文学史和世界文学史的地位。《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说:“夫贤士之处世也,譬如锥之处囊中,其末立见。”

    这一眼,陆潘恨不得在阳春三月,“温室”一样的教室里,扣上一个用隔音效果极佳的中空玻璃制成的头盔,戴上一副两块“外飘窗”材质的眼镜,好不去跟他口中的“辽东豕”一般见识。说归说,陆潘士气已落下风,却倒驴不倒架,不愿鸣金收兵,只好不与之正面交锋,故用《孙子兵法.始计篇》的“强而避之”以避之。“铅笔如果不得不削,就不要削得太尖,那样容易断的。”刘紫苏小声嘀咕了一句。陆潘不领情,用冷冷的笑表示与女班长水火不容,他就是见不得穷人过年。紫苏无可奈何,只是觉得陆潘为人处世“傲慢与偏见”,又像是王小波笔下那《一只特例独行的猪》。那简直是一根十万八千里长的钢筋混凝土材质的如意金箍棒,在陷空山无底洞一样深的茅坑里泡了五百年,所以不是一般的又臭又硬。

    女班长似乎是要祸起萧墙,家贼难防了,可怜陆潘不知道她的“丧事”,自然就不能当成自己的“喜事”。原来,潇湘的同桌孙罗敷对史法古有点高于师生情外之情,虽说这种小事件发生的概率,比不上健身教练与女会员,但凭借着和易中天形似神似,“嫁人就嫁易中天”就不再只是一句口号了。听见老史对同桌的溢美之词,罗敷脸上的醋意,可以从细胞膜一直渗透到皮肤表层!打酱油加上吃醋,再往心里撒点盐,呜呼……本想模仿陆潘的轻蔑一笑,但又怕陆潘看见自己的模仿,轻蔑一笑,又找不到能冷嘲热讽的理由,也就只能假装冷眼旁观,正襟危坐,洗耳恭听了。其实,她和大多数女生一样,和同桌之间有时就像是“美苏冷战”,但更多的时候是妯娌间的“口角之争”,而没有遗产遗嘱之争,疏不间亲,等到“同仇敌忾”的时候绝不含糊。

    “如果说上篇是温庭筠的婉约,下篇就是辛弃疾的豪放了。”老史很有腔调地说。

    陆潘一直按耐着自己心里的火焰山,好不容易借到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却怎么扇也扇不灭,于是想求助身边的“千年玄冰”,见此时的紫苏又惊又喜,方知此“千年玄冰”的主要成分是固态甲烷,大失所望。而紫苏则大喜过望,没想到自己白开水一样的文字也会有人说是“茶”,真不知是老眼昏花,还是老糊涂。“祝贺你呀,以后这风口浪尖非你莫属了,‘苟富贵,勿相忘’啊!”陆潘冷冷地说,“不过,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说完就迫不及待等着同桌,作申诉喊冤像。既知清代金缨《格言联壁.存养类》“自家有好处,要掩藏几分,这是涵育以养深。别人不好处,要要掩藏几分,这是浑厚以养大”,紫苏就作申诉喊冤像,不像,这又不是拍电影可以把一个摔酒瓶的动作ng好些遍,管你陆潘是不是个完美主义者。听着老史读文章时的添油加醋,紫苏五体投地,都有点想要磕头请安的意思,因为这座小城对于他的意义,有可能类似于巴黎这座世界之都,给海明威登上舞台提供了一个阶梯。同学的反应也很强烈,但却满足不了他那一点小小的虚荣心。因为初来乍到,班级中好多同学都还不知道班级有这号男生,尤其是女生,这个时候只对让自己快乐的快乐男声有兴趣。这就好比一只狼进入羊圈,和一只羊进入羊圈,羊儿们的反应是不一样的。而陆潘如坐针毡,想到“忿无恶言,怒无作色,是谓计得”,就不好龇牙咧嘴了。一般遇到这种情况,诗人可以作诗,画家可以作画,而他会作诗懒得作诗,想作画不会作画,只好打算用作文来排解自己的愤怒,于是就把作文撕了,其实撕了也无所谓,他总共写了一篇,解决这个问题,也就是解决作文本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他生气的是时候,通常是要骂人的,如果不骂人,八成是会去写作文了,“作文如用兵”,更何况香港才女李碧华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得罪了作家,最大的可能,是他把阁下写进小说中,再赋予一个极悲惨的下场!”。可是,若是得不到发表,阁下的悲剧岂不是更悲惨。他是“名人”,也希望自己是名人,平时就爱把那句《晋书.张翰传》里的“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挂在嘴边,让不了解的还以为他是什么淡泊名利的主儿,其实在乎的是“生前名”。即使是那种汉奸特务,过街老鼠的角色,班里同学差不多都想人人喊打的,也在所不惜。他只是这样,还不足以泄愤,就又说:“同桌,我说句话你可别不爱听,人人都有虚荣心,包括我在内。言说什么内在美,可谁愿意把丝绸做成的一条内裤穿在里面,而把麻布做成的一件外套裹在外面。世上有两种人,一种做的是自由落体,一种是竖直上抛,谁经得起地球的诱惑,谁才能到达人生的高峰!”弦外之音,陆潘有踩了狗屎,却没走狗屎运,紫苏头以为然,然心不以为然。

    罗敷目不转睛地望着心目中的“老白马王子”,情人眼里出的不一定是西施,还可能是潘岳。就好比,赢异人他爹,嬴政他爷,秦孝文王当大王的时间还没有当安国君时间的十分之一长,可称之为“老太子”,可见西方也可以有骑白马的“老王子”的。在她的那一双还算比较纯情的眸子里,老史的每一句旁征博引都是一首抒情诗,尽管是朦胧诗;每一个指手画脚,都是一副写意画,尽管是印象派,这大概就是《后汉书.爰延传》里所说的“爱之则不觉其过,恶之则不知其善”。如果她能够早点知道黑格尔的那句,“对现实的抽象就是对现实的毁灭”,估计也就不会三天两头往语文调研组去问题了。《庄子.天地》说:“知其愚者,非大愚也;知其惑者,非大惑也。”;《老子.七十一章》说:“夫唯病病,是以不病。”

    “刘紫苏,这个名字挺陌生的,是不是美女啊?”罗敷说完,一双杏眼瞪着,一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