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101-105(1/2)

    101、为什么你还不回家

    维拉参加完婚礼,连家都没有回,定了机票直飞洛杉矶。

    年初一,向彤专门打电话过来问了她吃饺子了吗?B市这昨天又下了一场雪,今天早晨一看,居然没过了膝盖。你弟弟还老问我,为什么你还不回家,一个人堆雪人是不如两个人打雪仗来得自在。

    年初二,洛杉矶也开始下雪了,维拉撑着伞到唐人街吃了好大一碗饺子,回旅馆的时候看到街上还有卖粽子的,买了好几个,心想在家热热还能吃。回宾馆的时候还遇到了好些个中国孩子,逮着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的人就问候新年好。维拉揉了他们的脑袋,从兜里拿出两个红包。孩子得到意外之财,开心地在她脸上亲了好几下。

    年初三,电视里在重播春晚,看着春晚里的老艺术家们的表演,维拉笑得很大声,偌大的房子里还有回声,听起来像两个人。

    年初四,雪停了,电影的拍摄也提上了日程。维拉所剩戏份不多,按照进度,几天后就可以杀青了。

    年初五,顾家的电话打了过来,顾奶奶哽咽了许久,或许想告诉她什么,或许只是单纯地想给她拜个年。可终究一句话都没说就挂了电话,维拉站在电话机旁默立良久,有惆怅,也有心慌。

    年初六,维拉的戏份频频出错,所幸的是这次的拍摄计划很快就已经结束,时间被拖延到了明天。

    年初七,维拉调整了心态,洛杉矶的戏终于杀青,导演给演员们放了一天假好好感受异国风情,定于后天中午打道回国。

    年初八,凌晨,维拉接到了曲奕的电话。

    “容与右手中了子弹,弹口卡在了腕关节,取弹的时候可能触发爆炸。人心都是肉做的,你看着疼吧。”

    维拉改签了早晨的飞机,飞机飞过换日线,到B市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她手中捏着的机票,突然不知道要往哪儿走。

    她回来了,却不知怎样面对他。

    曲奕知道她会搭乘最早的一班机回来,在机场守株待兔老半天,看到维拉的时候赶紧迎了上去。维拉用鸭舌帽墨镜和口罩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可走路还是军人的做派,曲奕一眼就认出来了。

    去年的事儿他作为旁观者看得比谁都清楚,可手心手背都是肉,怪谁都不成,他自己都愧疚得不行。

    曲奕系好安全带,“先送你回家还是先去医院?”

    “去酒店。”

    “你也该回家看看了,这一年他们也过得不好。”

    维拉自嘲地笑笑,“我这副模样,不知怎么回家。”

    “那也别去酒店糟践自己啊,要不上我家去?我在西四环边儿上买有一套小房子,离容与的医院还挺近。”曲奕挠头。

    维拉也不揭穿他,他工作的地方跟军总医院差了八百里远,不炒房也不贪图医院那点地儿,要买房也不能上那去啊。曲奕从小到大就是,一撒谎就挠头。

    房子有个五六个年头了,屋里头东西一应俱全,搁窗口往外看,还能看到军总医院。曲奕特别给她指了,说容与可能在哪个窗口里,顾爷爷给他找的是最好的医生,住的也是最好的病房,你不要担心。

    曲奕给她留了顾容与的病房号和屋子的钥匙就走了,维拉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屋里的东西还有些凌乱,估计是曲奕临时给她租的。别的地方都有些显旧,只有被单看起来像是新换上去的,看得出来是上一任租客走得急,曲奕只来得及帮她把床单被单换了。

    她在窗口站了许久,想了想,还是去楼下的花店给自己买了一盘娇艳的兰花。

    这样娇贵的花在大冬天并不容易养活,维拉拿着水壶给它浇水,摸着它高贵的花瓣儿,维拉笑着问,“我走了,你就会死。对不对?”

    顾容与从基地的医院换到了军总医院,因为难度太大,基地的医院不敢贸然取弹,手术随时可能触发爆炸。

    转医院后,医生们连夜开了会议商讨如何把子弹取出来,拆弹专家跟外院的手外科医生也都往这儿赶,过了许久才商讨出一个稍微可行的方案。手术的风险太大,可实在没办法,事不宜迟,手术必须尽快安排。

    手术迫在眉睫,而维拉却是在落地窗前席地而坐,泡了一杯咖啡,翻开一本厚重的书,开始看《百年孤独》。

    年少时养成的习惯,心烦意乱的时候,总要在书中寻求安慰。

    这些日子,只要深呼吸就会记得梦想,只要闭着眼睛感到孤独。

    梦想与光荣同在的日子,终究恍如隔世。

    顾容与在上手术台前清醒过好一阵子,曲奕在其身边寸步不离。

    “她回来了,容与,她一听到你的消息就回来了,她没有忘记你。你看窗外,右手边挨咱们最近的那一幢最高的楼,她就在里面,她在陪着你呢。”

    顾容与躺在病床上,几近动弹不得。除了手关节中无法取出的子弹外,身上两处也有子弹的擦痕,也是在战斗中避闪不及所致。虽说伤痕是男人的勋章,可这样的伤痕于顾容与而言太不应该。平常时,在枪林弹雨中也能安然无恙地躲过来,这次计算却失了准头。追究起来,能让顾容与心绪起伏的不作二者推想。

    这样的日子,就连旁观者曲奕,每每说起来也是满腹辛酸。

    顾奶奶情绪激动,不敢让她在旁陪护,老人只得在重症室外看着里头的孙子,大伙儿合力瞒着她有关顾容与的病情,不敢告诉她顾容与手上还有一颗随时可能爆炸的子弹。

    老人喃喃,“不是说维拉那孩子也回来了吗?怎么还不见她过来?海晴,你再跟曲奕那孩子问问清楚,是不是航班出了什么差错。她最心疼容与了,要是她在这,肯定会过来的。”

    海晴的鼻子一酸,“今儿早上就问了,说是航班延误,也不知道能几时到。”她不敢给老人太大的希望,不然打击也会更大。

    手术被安排在下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曲奕急得满世界找人。

    维拉不在他安排的小房子里,手机也都关了,只有房子里的行李告诉曲奕,她已经在这里住下。

    可既然已经住下,不是形同于放下往事从新来过了吗?又是为什么要消失呢?

    他有一些不解,在跟妈妈的电话里提起,妈妈笑话他还是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说是什么时候找到一个姑娘就晓得了。那份距离,那份小心翼翼,如果不身在其中,还真不好理解。

    “你等着,我给你去把她找来,如果她不来,我打晕她给你带过来。”

    烦乱之余,寻得这一方清净之地也不容易。近年来,越来越多的房地产把顶层改成了楼中楼供住户居住,所以维拉在这栋楼找到天台的时候,有惊奇也有欣慰。

    找了一处干净之地席地而坐,悠然地看着远方,恍如一处化外之国,平日的纷扰已无心再想。顶层住户开了音响,音乐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一曲过罢,眼泪把维拉的衣襟都沾湿了。

    那天的云是否都意料到

    所以脚步才轻巧

    以免打扰到

    我们的时光

    因为注定那么少

    风吹着白云飘

    你到哪里去了

    想你的时候

    抬头微笑

    知道不知道

    一种久违了的情绪就这样被这首歌带了出来。她拥有着那样让人嫉妒的青春岁月,虽然有过伤害,可大多数时候都在相互依偎。即使是后面这段灰白的年代,之前的温暖也一点点地为这段日子上色,使她终究不舍撒手西去。

    当我们说“那些年”的时候,回忆就已经开始了。有一些事,反复地被提起,反复地要去遗忘,到头来才发现,最想记起的事情,却是当年拼命想忘掉的事情了。

    到底是些什么事情,让我们拼命去忘掉它,或者怎么忘都忘不掉它?它们肯定在我们的生命中占了特殊的地位吧。

    维拉看着他所在的那栋房子,把过往都温习了一遍。让自己有勇气坐在这里,把接下来的几个小时捱完。

    顾容与,如果你敢死在手术台上,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手术前半小时,曲奕赶了回去,那时候顾容与打完麻醉针不久,强撑着就为了见维拉一面。曲奕看到他这个样子,眼睛一红,不敢看他的眼睛,“维拉在来的路上,你安好无恙地出来了,就能见到她了。”

    顾容与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手指动了动,似乎是想把拳头握起来,可他竟连这样的力气都没有了。于是侧过头去,不再说话。

    曲奕的意思,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她始终不愿意再见到他,即使是现在,也一样。

    曲奕看着他被推进手术台远去,好像想起什么似的,提步追了上去,把一个玉镯子塞到了他的手里。

    顾容与手心一凉,睁开了眼睛,抬起手,俨然是好多好多年前,奶奶给维拉的那个镯子,那个说是要给孙媳妇的镯子。

    “这个是之前维拉让我给你的,你看,她在呢,你别怕,等你从手术室回来,兄弟再陪你把她追回来。”

    这个镯子是维拉脱下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的,曲奕找不到她,却在客厅里看到了它。

    维拉,你留这个镯子下来的意思是让它代替你陪着容与身边吗?

    顾容与看到这个镯子的时候,瞳孔缩了又放,最后眸子里一片清净。手一歪,镯子顺着左手滑了下来,睁着眼睛看天花板,悲极无泪。

    他从来都不怕死,害怕的只是漫无止境的孤独和无助,他怕纠缠了半辈子,等来的只是擦肩而过。

    他之前一直觉得,维拉会找回来的,可是现在,他却不是那么肯定了。

    这个镯子还回来的意思,是不是等同于你否认了我们的曾经?

    手镯质地良好,摔到地上的时候,滚了很远都没碎。

    曲奕想弯腰去捡,可有一只更苍老的手先于他把镯子捡了起来。

    曲奕抬头,呆呆地看着顾***表情,可他却看不懂了。

    这个从小被就被大家认为是最温柔慈祥的奶奶,以一种他从未看到过的神情,叫停了一直往手术室推去的病床,缓慢却坚定地走了过去。

    苍老的手抚上孙子伤痕累累的脸,“我们不要她了,奶奶给你找一个更好的,好不好?”

    顾容与的视线里出现了奶奶,听到她说的话,眼泪不知道怎么地就掉了下来。

    一小时后,手术室传来一声爆炸声。

    顾奶奶坐在一旁,恍若未闻。曲奕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的只是一个萧索、凄凉的背影。

    在去年那个剧变的时候都不曾如此。

    他开始真正害怕起来,他怕维拉……

    终究是寒了顾家的心。

    102、生病

    手术过后,曲奕一言不发地去到了维拉的公寓。也不进去,点了一根烟靠在墙根处。

    维拉在午时坐到三更,许久都不动一下,再加上晚上温度骤降,全身几近僵化。

    她哆哆嗦嗦地回到自己所暂住的楼层时,被角落里不声不响地曲奕吓了一大跳。也不知道他抽掉了多少眼,整个走廊都是烟雾缭绕的。才不过半日的光yīn,胡渣都长了出来,看起来老了十岁。

    他看到维拉下来,掐掉了烟屁股,双手插进裤兜里,歪着头冷冷地看着维拉。

    维拉穿得很单薄,只披了一件黑色的薄外套,不知是冷的还是紧张的,身体一直在颤抖。看曲奕的神思,维拉心口一凉,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破碎,“手术怎么样?”

    “你不是不关心的吗?”曲奕冷笑。

    维拉抿唇不语,手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抖起来,眼中是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她不敢想象在楼顶的那十个小时是怎么度过的,心好像在油锅里煎熬着,似乎只是他的一个消息,便可决定她的去留。

    “你既然还关心他,为什么要三番四次地寒了他的心?”曲奕有些咄咄逼人,在他的世界里,人与人的尽管复杂,但是却简单,对于维拉的世界,他却看不懂了。

    绕是维拉这一年在镁光灯前训练得巧舌如簧,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静静地靠在了墙上,双手紧紧地交握着。半晌,摸到腕上冰凉一片,才想到洗澡的时候,已经把镯子脱了下来。好像没有了什么可以依靠的东西,她颤抖着手伸进衣袋里去摸钥匙,她想尽快地看到那个镯子。那个镯子,似乎是维系她和顾容与关系的唯一一样物件了。

    那是很多年前长辈就应允了的承诺,也是对他们最好的祝福。从那天起,她才觉得她是他的了,她要赖他一辈子。

    可是一辈子太长了,转角就是绝路。

    “当年的事我也看在眼里,你这份迁怒过分的莫名其妙,这些日子我体恤你的悲伤,不敢过多的苛责,只是祝维拉,凡事都有一个度,你这次,触碰到所有人的底线了。”曲奕感觉到眼前的人十分陌生,他的心开始一点一点地变凉了。

    这就是你不离不弃的追随么?

    大家都执著了那么久,到头来,怎么看怎么像笑话。

    “既然你已经决定断彻底,恳求你选一个好时间,容与残了一条胳膊,我不希望下次还因为你,他连命都丢了。”

    维拉似乎被抽去了全身的骨头,她蓦地瘫坐在地板上,一串串泪珠雨点儿似的落了下来。她不知道她一直在维持着的自尊,一直维系在子慕身上的自尊,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因为她的失误,她的妹妹消失在了高原的那条河流里,至此杳无音讯。

    曲奕说得没错,这只是一场莫名其妙的迁怒,因为对象是他,所以他变成她的首当其冲。原来,这对他是那么大的伤害。

    原来,我早已不配站在他的身边。

    曲奕皱着眉头看着她,倏尔感到地上的冰凉,想伸手去拉她。可是想到正在医院里躺着,身心俱疲的那个人,终究没有伸出那只手。

    “你好自为知,我走了,没有必要的话,以后你也不要找我了。容与是我认的唯一一个兄弟,你原来也是的,不过……”曲奕望着远方,顿了顿,不想让自己的话音也颤抖了。

    他直起身子,拍了拍搭在身后的衣裳,转身朝电梯走去。

    再也没有一句话想嘱咐她。

    维拉几乎把房间整个都翻过了一遍,还是找不到那只镯子。她瘫坐在屋子中央,血从指间开始一点一点地倒流,温度也开始一点一点地流失。她想去摸手机,可拿了好几次都抓不稳,手机还是从手里滑落,摔倒地上,屏幕黑了。

    最后一丝光芒淡去,维拉的悲伤似乎也消散了,她面无表情地坐着那,如同一个入定的神僧。

    半晌,人才朝一边倒去。

    维拉生了一场大病。

    她在客厅里晕了一天,屋里没有开暖气,醒过来的时候,手重得连抬都抬不起来。当过特种兵的总是比别人敏锐一些,除了曲奕,没人知道她这里。曲奕肯定恨死她了,他再也不理她了。

    或许是这样茕茕孑立的念头,把自己逼醒了。

    之前是她抛弃了这个世界,现在这个世界也不要她了。

    手摸到旁边的掉出来的手机电池,花了很长时间才把它装了回去,短信像暴风雨般砸来,维拉来不及看,翻了一遍通讯录,发现自己此刻能找的也只有助理唐朵朵一人。

    截住唐朵朵咄咄逼人的问题,她虚弱地笑,报了个地址,“你再不来,我就去找子慕了。”

    这些年来,唐朵朵是离子慕最近的人,比海欧都近。她见过子慕拍戏的时候腿上摔了一个碗大的疤,见过导演以莫须有的罪名把她高贵的头骂得抬不起来,也见过在雪夜里她穿得单薄在吸溜着她给她买的面条,她说这很好吃,真的很好。

    那时候是子慕这辈子最低潮的时候,爷爷不支持她,主演看不起她,导演打压她。这个本是高枝的凤凰一点一点地捱了过来,唐朵朵知道为了她这份单薄的梦想,子慕这些年是怎么走过来的,她是真的心疼子慕。

    子慕消失了,这份怪罪,她知道算到维拉身上来并不公平。

    这只是一份一厢情愿的寄托,一些微妙,万分心疼。

    维拉第二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医院了。唐朵朵手撑着头眯着,黑眼圈极重。

    维拉环顾一圈,这里很大很安静,显然,唐朵朵没有通知任何人。

    有些失落,却不得不感激她的体贴。维拉静静地躺了一会儿,觉得口渴得厉害,艰难地起了身,想欠身去拿杯子。

    这番动静吵醒了唐朵朵。她揉了揉眼睛,有一些迷茫,过了好一会儿才记起这是哪儿。看到病床上的维拉时,脸板了起来。

    本就是纯美的女孩儿,对着维拉却有一些故作严肃。这些她都可以笑纳,因为她是被子慕温暖过的人。

    “麻烦你,帮我倒一杯水。”

    唐朵朵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依言转身。

    “接到你电话之前,我以为你已经自我了结了。”

    维拉看着她的背影,微笑道,“我是一个怕死之人,这点你可以放心。”这句是说的心里话,她害怕死亡,很怕很怕。

    唐朵朵不语,把杯子递了过来。

    维拉困难的支起身子靠在床头,她动作缓慢,右手还吊着针,冰冷的药水把整只手都浇凉了,活动起来有些僵硬。

    唐朵朵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等维拉坐好后,唐朵朵的手已经有些累了。

    “谢谢。”维拉微微点了点头,接过杯子就喝了起来。才不过咽了一口,嗓子就火辣辣地疼。

    唐朵朵看她皱眉,抿了抿唇,“医生说你是急性肺炎,你再迟一点醒过来人就没了。”

    维拉轻轻地捧着杯子,低声说,“我不会让自己死去的。”

    唐朵朵突然有些难过,扭过头去不再看她。

    “跟我说说这些天的日程吧。”维拉把杯子放到一边,语气柔和。

    唐朵朵有些犹豫,“你先好好休息吧,假我已经帮你请好了,你不必着急。”

    维拉摇头,“反正现在也没事。”

    唐朵朵拗不过她,打开笔记本,跟她汇报近日的工作。

    完成后,唐朵朵沉默了一会儿,打开了一个网址,“不知道你会不会想看,但是错过了,肯对会觉得可惜。”

    维拉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她打开那个名叫“晒一晒你和爱豆的合照”的贴子。

    她似乎有了什么预感,眼里蒙上了一层雾,却又好像有无形地力量牵引着她似的,入了魔似的一页一页地翻找着贴子。

    这个帖子因为粉丝的灌水,长达三百多页。她一页一页地翻过去,终于,在一百七十八页,她找到了那个相似的身影。

    粉丝挤在她的身边,脸红扑扑的,有见到偶像的骄傲。

    不知是照相人有意或无意,这张照片照得偏,似乎她和顾容与才是主角。

    美丽的沱水旁,傩送温柔地看着翠翠,只是这一瞬,似乎所有的光芒都暗淡了。傩送走了,翠翠撑了一支船篙,每日守望着他的归来。

    多么像她,多么像大学时候的她。

    关于他的一切,早就被她锁进了心里最温暖和偏僻的角落。

    本应是熟悉到骨子里的人,可她时常会记不起他的脸,她觉得这是那么善良的避而不见。可真当他出了事,她才开始为脑海里缺失的那张脸感到无比的悔恨。

    这是给她的惩罚,佛不愿任何人陪在她身边。

    她看着照片,眼里的温柔几乎化不开来。

    唐朵朵暗叹了一口气,出门了。

    只是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又开了,她说,“这里是军总医院。”说完后还想补充些什么,却终究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有姑娘说没看明白,我前面跳跃了一个冲突,下一章会倒叙回去,告诉姑娘们在高原上都发生了什么,姑娘莫急……

    103、因由

    维拉在床上躺了三日,才获准行动的资格。

    维拉给自己找了一个口罩,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找到了他所在的地方。周围人来人往,她孑然地站着,恍若淋了一夜的雨,迈不开步,险些要跪坐在病房前。

    维拉的记忆变得不那么可靠了,她感觉不到真实,或者说是内心深处拒绝着这种真实。

    追击他们的是M国的余党,维拉在M国活动的时候,用的就是子慕的名号,她不知道会给子慕带来那么大的灾难。他们走了之后,坤江在M国的老巢被端了,只是总会有一些漏网之鱼。

    他们的柴燃了一夜用去许多,顾容与和曲奕去外面捡柴,维拉就在屋子里照顾子慕,她的高原反应一直未退。刚刚摸了摸额头,似乎又发了低烧。她的身体一直不大好,维拉怕她真出了什么事,就搀起了姑娘,想带她去村里的小诊所看看。

    小诊所在村子外围,要经过几片荒地。傍晚,炊烟袅袅,大伙儿都忙着做饭,如果这时候有人探出头来,就会发现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的住房。

    村子里并信号并不好,维拉在屋里转悠了几圈找信号,想跟顾容与说一声,怕他们回来找不到人会着急。

    信号没有找到,却发现了周围的不对劲,直觉不好。

    她急忙叫起子慕,悄无声息地从后边的窗里跳了出去。

    牧民放羊归来,马还未牵入马厩,只是打了一个节拴在了树边。维拉害怕给周围的牧民带来麻烦,没有惊扰他们,直接带着子慕去找顾容与曲奕。

    马儿的嘶叫却把歹人都引了过来,维拉眉头皱起,搂紧了身前的子慕,打马而行。

    后面的人一惊,赶紧跟了上来,朝马儿脚下开了几枪。所幸的是并为打中马儿,维拉调转了马头,往顾容与所在的地方跑去。

    那几声枪声叫醒了蔫蔫的子慕,未及张开眼,豆大的汗从额上滴了下来,手紧紧地捂住了胸口。

    维拉没有料到连日来的征兆会引发子慕的心脏病,连医生都说,上次手术过后,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复发了。可如果……

    那时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再走下去,可维拉没有办法,后面的人都带了枪,她带着这木,没办法跟他们近身赤膊。维拉一手拥着子慕,一手牵着马绳,催促着马儿快跑。

    然后止住流泪的冲动跟子慕说话,就怕她晕了过去。话语随着马蹄一颤一颤的,掩盖了她的咽唔声。

    子慕捂着绞痛的心口几近说不出话来,她还在坚持着,她知道要是她倒下了,她们就再也没什么希望了。

    子慕甚至想好了,她要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死去,她不能连死都给他们带来负担。

    上一次心脏绞痛是在十多年前了,子慕都快忘记那种感觉了。那时候整日整夜陪在自己身边的是海欧,小孩子并不忌讳什么,一人一条被子,他就躺在她旁边。

    夜里,子慕经常心疼,她怕他会担心,从来都不叫出声来。海欧必须学会听她的呼吸,小小的孩子就已经尝到了风声鹤唳的滋味,海欧几乎时刻都在担心着子慕会撒手西去。

    子慕觉得再没有什么能超越他们这份感情的了,不会再有人同她生死相依。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会有另一个她视如生命的人,她守着她的海欧,向这个世界索取着她在别人身上要不到的关怀。

    岁月给她的温暖太少太少,时光的流逝让他们年岁逐增,海欧长大了,要为她打拼一个王国。她的鸟儿也同她一样尝尽了人情冷暖,深夜给他打电话,却觉得无从说起。这些年下来,少了沟通,少了理解。

    那个圈子让她心力交瘁,现实背弃了她梦想中的纯净世界,原以为美轮美奂的皇宫,到头来居然是一座空殿。

    敬仰的人再多又怎么样?鸟儿不能时常陪在身边,一点暖意都感觉不到。

    “你之后见到海欧……你就跟他说……”说什么?对不起吗?似乎不用道歉的,海欧从来都不让她对他有歉疚。

    维拉心酸,“有什么话你自己跟海欧说,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告诉他你有多么离不开他。”

    她想说话的海欧那句猜不到?子慕笑出了眼泪,“我小时候一直在担心着,如果我死了,海欧要怎么办,我一个人又要怎么办。后来不知怎么地就捣鼓出一个类似军令状的东西要海欧签了,上面说是我死了海欧也不能独活,下面的日子太黑太需要伴儿了。那时候我们才九岁,海欧二话不说地就签了字,那可是真真的妙笔生花。他总安慰我叫我不要害怕,他存了陪着我死的心,他一直都没有哭。如果这次……你告诉他,不要再恪守军令状,我不害怕了,让他再找一只鸟儿……”

    维拉听着子慕近乎是遗言的话语,心被剥得血灵灵地,眼泪也不停地往下掉。维拉想到了海欧,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他他的命已垂危。

    “你不要愧疚……”子慕仿佛可以洞悉她的一切,“你就当做……你回到这个家的时候就没有我……”

    “别说傻话,你的存在对我们都有着很大的意义。”维拉温和地说,“你不仅有海欧,有我们,身后还有着上万的影迷。你瞧,你的到来那么的浓墨重彩,人们都不知道有祝维拉,却知道苏子慕。你的笑容那么灿烂,你温暖过的人不计其数。以前我老爱想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想了很久都没有结果,直到这些年回到了苏家,我才知道我们的生命攀附在别人身上,这个就是活着的意义。子慕是一颗巨大的蔓藤,没有人比你的生命更有意义。”

    子慕紧紧地搂住了维拉,怀抱里充满着不言而喻的感激。她闭上了眼睛,开始想海欧,从小时候想到现在。

    她有记忆的时候海欧就在身边了,他们毗邻而居,一起牵手看着这世界由碧野变为银岭。小小的人儿拍手吟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后来呢?

    后来她就长大了。她出去寻找她的世界,走了一个大圈,累了,倦了,回头才发现,海欧早已张开了翅膀,为她挡住了风雪,正邀她赏花好月圆,云卷云舒。

    子慕这才明白了,她要的爱情是天荒地老地陪伴,她要的人,是那个即使她死了,也会去另一个世界牵起她的手陪她散步的人。

    对不起啊,我明白得这样晚,如果熬得过这一关,我就陪你安安静静地变老。

    你说这样好不好呢?

    子慕的眼泪已浸透维拉的肩,人却渐渐昏睡过去。

    太阳已经下山了,只有晚霞中的一点红,为她们照着前行的道路,牧民家温暖的灯光快离她们而去。维拉看着靠在她怀里的子慕,终于支持不住,扯着嗓子大喊“顾容与”。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她的声音——凄厉,惨绝。

    维拉勒马,把子慕抱了下来,一遍遍地给她做心脏复苏。她祈求着上天给她一道挡住歹人的屏障,她要把子慕安全送去就医,她要把子慕完整安好地还给海欧。

    顾容与听到维拉的叫声,心中一惊,步伐愈发快速起来。山谷回音很大,很难判断维拉到底是在哪一个方向。

    他扔下手中的柴茫然四顾,似乎在确定一个最可能的方向。

    对方似乎已经蛰伏很久,熟悉了周围的地形后才行动,他们很快地就跟了过来。

    维拉仰首找马,却不知它什么时候已经跑掉。咬了咬牙,拿起旁边的一根树枝就想冲上前去,刚起身就看到不远处的人似乎被什么东西打中,脚步停了下来。

    未及她起身,就看到顾容与对他们挥了拳头。

    “先带着子慕走!”顾容与急急说道,下手也是不敢怠慢。他没有配枪,面对着对方的四人,有些以卵击石的意味。

    维拉应了一声,咬了咬牙,背起子慕就往北山跑去。

    顾容与赤手空拳地对付着他们,几乎无暇西顾,折了这人的手,那人的枪口就对了过来。曲奕也赶了过来,可他虽然念过军校当过兵,但格斗却是弱项,打架可以,真动了刀枪就是花拳绣腿。一个不察,别人的弹口擦过他的小腿,曲奕吃痛,登时单膝跪了下来。

    曲奕已经受了伤,那些人不再恋战,留住三人制衡顾容与,剩下地一人拔腿去追她们。

    他们跟了子慕很久,可子慕是个大明星,平时前赴后拥的,实在找不到什么好机会。这次跟来了西藏,想着地广人稀,机会肯定比之前多很多,没想到却遇到了正主儿。

    剩下的已经有两人被顾容与缴了枪械,一把踢进了旁边草丛深处,另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