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的几秒钟,被拖翻在地的玉霜根本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
“玉霜,躲开!!!”
阿岚其实这个时候脑中已经冒出一个念头,若是来不及,她便会从自己的这个角度扑下去,挡在玉霜之上,只不过,她的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就被一道银灰色的身影付诸实践了。
李辰克将玉霜护在怀里,任由空中高头大马踩踏在他小腿上,他咬了咬牙,额上出了一层密密汗珠,手中却丝毫没有放松。
苏风苏恬兄妹这才回过神来,慌张跑过来将李辰克扶起来,苏风是军医,他只在辰克小腿上一捏,面上神色便已然冷了几分,“胫骨骨折……”
苏恬讶然地捂住了嘴,“那怎么办,辰克哥下个星期要去东南战场的。”
李辰克已经用一条腿站起来,肩膀靠在苏风身上,“不打紧,误不了事。”
赵玉霜脸色惨白,她的脖颈间还遗留着一丝温度,暖暖的。
阿岚已经将枣红色马匹驯服,潇洒利落地翻身下马,跑过来扶起玉霜,“你没事吧?”
苏恬明显是被这个女子的话激怒了,“你好生无礼,辰克哥救了你们你倒是一点表示都没有?!她能有什么事,都让辰克哥一人受了!”
李辰克微微偏头,看见这个长相明媚的女子穿着大红色女式的高领衬衫外搭黑色的小马甲,恰到好处的凸显姣好的身材。纤细的手指抓着一根棕色的马鞭,在掌心轻点。下身是臀部稍显宽松的针织马裤,脚上蹬着一双高筒低跟的女式马靴,不仅妩媚,而且潇洒,让人心动。
阿岚仰脸正好对上他的眼睛,感觉身体不受控制地向里吸引了一下,好像那里有一个深深漩涡。
玉霜赶紧赔不是,“谢谢,谢谢相救。”
苏恬嘿嘿一笑,“那要不要以身相许?”
玉霜红了脸颊,低垂下目光。
李辰克忽然笑了,如沐春风的笑,“苏恬,不要说笑。”这句话虽然说是对苏恬讲的,他的目光却从未离开阿岚那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
苏氏兄妹一左一右扶着李辰克转身离开,其实兄妹两人心下都有了计较,定然要将那位名叫玉霜的女子打探清楚。
走了不过两步,辰克听到身后一个声音,“谢谢。”
她的声音似是苏恬的娇俏却带着倨傲,似是玉霜的欣喜却带着克制,就好像那一捧秋日里橘红流黄的日出。
李辰克停下脚步,转首道:“不谢。”
这个时候,只有他们二人心中敞亮,她谢的是什么,他回应的是什么。
但是,其他人,都不明白。
***
这一次,李辰克因为胫骨骨折没有上战场。
因为这一件事情,陈大帅将闯此祸端的幼女禁足三月,尚且躺在病床之上的李辰克方才知道,原来那个叫阿岚的女子,竟然是陈大帅的独女。
苏恬坐在茶几上,一口一口啃着手中的苹果,脆生响,颊齿间汁液四溢,“没想到,她竟然就是大帅家的小姐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我早就听说了大帅家的千金小姐骄横的很,倒真是一点不假。”
恰巧苏风推门进来,“反正你就看她不顺眼了,没有理由。”
“哪里没有理由了?!那天在跑马场上你又不是没有看见,她那副样子……会骑马了不起了啊。”苏恬喀嚓一声咬了手中的苹果,似乎把这个苹果当成了那个千金小姐的脑袋。
三个人还在说笑的时候,半开的门板上咚咚咚三声轻击。
“有人么?”
苏恬一见眉开眼笑,“哎,咱们玉霜美人来了,赶紧请进来。”
玉霜脸上飞着红霞,“我来看看少将……的伤势。”
“想来就来嘛,干嘛还拿东西……”苏恬说着已经将玉霜手中的果篮取了下来,“看看这才是正宗的红富士,辰克哥你那小苹果吃着都硌牙。”
李辰克摆手,“我好多了,不用见天儿来。”
苏恬好像发现了新大陆,“天天见啊……”收到李辰克警告的目光忽然住了嘴,“我吃苹果。”
“兴不兴给我吃一个呢?”李辰克打趣。
苏恬白了一眼,“自己洗自己吃。”
“你就这么对待病人的?”李辰克原本也只想杀一杀苏恬的娇气,却没曾想到赵玉霜已然坐下,熟络地拿起水果刀,“我来给你削。”
苏风检查了李辰克腿上的伤,给了苏恬一个眼色,两人一唱一和。
“来了正主咱们退避三舍吧。”
“我也不想让人给踢出来。”
两人终于在李辰克一声令下之前,匆忙从病房门挤出去。
玉霜坐在椅子上,安安静静地削苹果,一长条苹果皮从水果刀边沿滑落。
李辰克看了她一眼,“那个跟你一起的女孩子呢?”
“阿岚么?她……不在家。”玉霜言辞有点闪躲,这是阿岚特意交待她不要将她禁足的事情讲出去的,只不过这个谎话说得真是假了些,玉霜着实不怎么会说谎话。
李辰克心知,便笑了笑掩了过去。
***
阿岚从小就跟着父亲东征西战,累极了的时候都可以趴在马背上睡着,直到身体没有知觉手指脱了缰绳从马上摔下来,才会惊醒。
有那么一次,她睡着从马上摔下就差一点被自己的马践踏蹄下,父亲派来的侍从官都惊出了一身的冷汗,而她只是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轻巧拍打自己身上的尘土。
禁足三个月,简直就是要了她的命。
在她所住的院落后面,她私下让管家祥叔开了一个小门,用粗细不一的藤蔓杂草做好掩饰,远处看根本看不出任何蹊跷之处。
“小姐……”
阿岚不耐烦地摆手,“不许叫,不许跟着,转过去!”
阿岚的贴身丫鬟抽了抽鼻子,只好顺从地转过身去。
阿岚笑了两声,“记住,你什么都不知道。”说完就一个利落地翻身,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儿。
她其实是想去医院里面,看一下他。
那个被称作辰克的男子。
她从父亲口中了解到,他的大名叫做李辰克,是父亲麾下最年轻有为的少将。
祥叔曾经告诉她说:“因为夫人去得早,而大帅又执意不肯再娶,这些年便一直留意想要收下一个养子,大帅很中意李少将。”
阿岚的手指绞紧了衣袖,“他说什么?”
“既没有说肯,又没有说不肯。”
阿岚听了这句话忽然很高兴,“他就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为五斗米折腰,这才是男儿气概。”
这样一番话自然是让祥叔哭笑不得。
她想着总不能空手而归,便在军区医院外面的水果摊上买了一些时令的果子,并上从自家花园里摘的一些叫不上了名来的野花,兴致勃勃地走进医院。
她打听到他的病房,但是里面并不曾有人。
护士告诉她,他们去了文工团,她便将水果放下,只捧着几束鲜花向楼下跑去。
她完全忽略了,护士口中不是他,而是他们。
文工团有一个排演的大礼堂,她一路狂奔而来,此刻倒有些气喘吁吁,未及跑近便听见一阵悠扬的钢琴声。
她小心翼翼地凑在窗边,就看见玉霜的洁白的衣裙上,飘散着的黝黑的秀发,手指在黑白键上跳舞。
“这首曲子是《鸿雁双飞南》。”
他扶定栏杆站在玉霜的身后,眉眼含笑,“好听,弹得真好。”
这个时候,他真的是随便说来的,那个时候闹革命,哪里会喜欢这种温润缓慢的歌曲,都是一些雄纠纠气昂昂的赞歌。
这个时候他不曾想到,就是因为他这样一句话,她记了一辈子。
阿岚以为辰克看不见她,便向前倾着身子,努力地想要将两人的对话听得更清楚些。
殊不知,以辰克的那个角度,恰巧能将此刻跃跃欲试的阿岚的窘态尽收眼底,于是,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笑。
玉霜看见这样的笑心神一漾,“将军喜欢听?”
辰克只是微微颔首。
玉霜眸中尽显欣喜之色,“那我以后每天都弹琴给将军听。”
这句话倒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阿岚的耳朵里,她撇嘴,有点窝火,啪啦一声将窗台上的花盆拨落在地,她吓了一跳,赶紧缩下了身子,弓着腰贴着墙壁绕出了大礼堂。
玉霜咦了一声,“是谁呀?”
辰克已经走了过去,推开门看见窗户下面撒着七七八八的鲜花,拾起来收好,又对玉霜道:“许是一只花猫,蹿掉了几支鲜花。”
***
玉霜不知为何,一向不喜她琴声的阿岚,竟然会缠着她教琴。
“阿岚,你不是一向讨厌这洋玩意么?”
阿岚垂着眼睑,“哎呀,就不兴我玩一玩啊,你赶紧教我啊。”
她可是没有想到,学这种洋玩意儿真的很难,再加上她从没有接受过音理的教育,更不会看乐谱。
“真是太难了,我不看谱子了,你就教给我弹一首曲子吧。”阿岚将乐谱反扣在钢琴的烤漆板上。
玉霜狐疑地看着她,“那你想学什么?”
阿岚其实心里早有了计较,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你不是有一首《鸿雁双飞南》吗?就教我那个吧。”
玉霜心中闪过一丝亮光,但是还来不及捉住就被阿岚赶鸭子上架一样拽到了钢琴前面,只好用最缓慢的指法弹给她听。
“这是最难的,要不我教你另外一曲……”
玉霜的话被阿岚打断,“我就要听那个。”
阿岚坐在钢琴旁边,“真的很好听耶。”
“你听过么?”
阿岚猛然回神,“没有没有,你再弹一遍,我仔细看着。”
禁足的最后一个月,大帅南征,阿岚原本可以不再窝在院子里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竟然真的整整一个月没有出门。
祥叔心下诧异,每每去她的院子里,隔得很远便能够听到一阵钢琴声,从起初断断续续一个一个音节蹦出来,到最终,连贯成一首行云流水般的曲子。
阿岚对于音乐是没有天赋的,只不过,她凭借着自己惊人地记忆,愣是将玉霜每一个音阶按第几个黑键第几个白键,一丝不差的背了下来,滚瓜烂熟。
***
李辰克出院这一天,恰逢是大雪封山,漫天的鹅毛雪花在狂风中肆虐。
他是提前出院的,临时决定。
因为这一天阿岚来医院看他了。
他后来就在想,其实,姻缘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不管你想还是不想,都是过不去的坎。
他深切地记得,阿岚那一天,穿了一件丛西洋引进来的毛呢格子裙,外面套了一件白色羊绒坎肩,黑色头发在脑后绾成一个发髻,插上一根白玉簪子,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
他微微眯了眼,看见她在窗口探了一眼就要推门进来,便闭上了眼睛。
他听觉十分敏锐,能够听见她软靴底踩在地面上润物细无声,只不过隔了许久,在没有声音,他便睁开了眼。
阿岚站在窗边,有点呆愣的看着窗台上花瓣已经凋零的野花,她深切记得,这几束毫无美感只是纯粹颜色潋滟的花朵,那时候在深秋那种冷酷的天气开的旺盛。
原来,那一日他知晓。
她伸手去取插花的花瓶,身后突然一句话“还要送我花么”,她连忙转身,手指间白瓷花瓶一滑,便摔在了地上,霎时粉身碎骨。
也许这个时候,就注定了他们之间不会永远。
不管是第一次摔碎在地上的鲜花,还是现在打碎的玉净瓶。
“你吓死我了!”她小脸通红,用手拼命抚着胸口。
辰克笑,打趣道:“将门虎女,怎么会这样胆小。”
她眼睛瞪得像是铜铃一般大,“你才胆小!我从三岁就开始跟着父亲征战了,你哪里晓得?!”
辰克坐起身来,郑重其事看她,“我不晓得,不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叫什么?”
阿岚有点羞窘,“嗯,阿岚,陈海岚。”
辰克唇齿轻碰,这样三个字就在他唇边旋转着吐出来,尾音轻飘飘的,异常好听,“嗯,阿岚我记住了,我叫李辰克。”
那一天,他突然就打算出院,在那样鹅毛大雪中。
虽然他的腿脚已经好了,只不过这些天天气变化太快,大学恶劣,一切都让人措手不及。
阿岚抱怨,“真是不怕麻烦别人,这样折腾人,大雪天的。”
他笑看她,“就是要麻烦你,都是因为你。”
阿岚脸颊飞红,不是那句“都要麻烦你”,而是那句“都是因为你”。
***
苏恬私下里打探到,原来那位赵玉霜美人,竟然是赵政委的千金,她父亲的旧时好友。
人生真是无巧不成书。
所以,这段时间苏恬见天儿往赵玉霜那里跑,闲来无事唠家常。
“玉霜姐姐你脾气真好,哪家的小姐像是陈大小姐那样刁蛮,哼,她整天欺负你吧。”
因为赵玉霜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苏恬一心想要求得一个教洋油画的老师,跟玉霜略微一提她便满口答应了下来,倒让苏恬受宠若惊,拼命地捧她。
“没有啊,阿岚很好相处的。”玉霜已经调好了油画颜料,盘子里五颜六色,煞是惹眼,“我们在一起从来没有吵过嘴。”
苏恬撅起嘴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么,岔开了这个话头,“玉霜姐姐你喜欢辰克哥对不对?”
玉霜的手一抖,大红色的颜料就蹭在了雪白的手背上,她连忙扯了帕子去拭,“别……别瞎说。”
苏恬拍手,“呀,被我说中了对不对?其实辰克哥也喜欢你呢,我不骗你,那一次你摔落马下,他已经在马场边上站了好久,看见那个陈阿岚甩鞭子的时候眼神儿都变了,一下子就冲了过去。”
玉霜眸中水亮,“是……真的?”
“是真的,我和我哥都看见了,他愣愣看了你最起码有半个钟头呢。”苏恬一脸认真,不过这个时间着实是她胡诌的。
玉霜浅浅一笑,其实心里面已经像是浸了蜜糖一样甜蜜。
不过她们似乎都忘记了,那一天,马场上最靓丽最吸引人的,绝对不是赵玉霜,而是艳丽无双的陈海岚。
其实人心底有一种潜在的回避性,刻意的去避开那些比自己好比自己有能力比自己美貌的人,从而把自己拉向一个怪圈。
“好像辰克哥出了院已经又十几天不曾见过了,真是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苏恬支起下颌。
玉霜这些天也不曾见过,有几次去少将宅邸,却被管家告知将军不在,说是陪一名故人去了梅雪山。
但是很奇怪呢,她去找阿岚也不在院中。
***
十二月,接连一个月的大学过后,漫山遍野,银装素裹。
李辰克在梅雪山有一座别院,便带着阿岚前往。
宽大的庭院,是一片梅林,恰逢此时严寒料峭,梅花吐蕊点点,迎寒独绽枝头,站在二楼临窗处,那是一片看不尽的红云,连成一片,将灰色的飘絮的天空都映出几分华美的色彩。
阿岚雀跃,“好美。你是如何找得这样一块风水宝地的,当真是眼尖的紧。”
“这是我母亲生前的长居之所。”辰克眸光黯了一下。
阿岚小心翼翼地拉住了他的衣袖,“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辰克笑着揉她的发顶,目光落在窗沿落下的一层雪花,“我母亲走的很安详,她告诉我,要好好的生活下去,按照自己的心意去做……”
阿岚眨着眼睛,似是听入了神。
“阿岚,其实我没有父亲的,母亲一手拉扯我长大,我也是随母姓,”辰克拉着阿岚坐下来,想要抱她在腿上,却被她脸红地躲了去,便不以为意的笑笑,“我母亲提及父亲的时候,我能够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那个人,虽然我没有见过。”
“那你恨他么?”阿岚靠着辰克坐下。
辰克摇头,“不恨。”
“怎么会?”阿岚惊叫,“他竟然狠心地抛下妻儿,你如何不气?”
“他离开我母亲的时候,我母亲并没有告诉他,她已然有了身孕。我母亲很爱他,不忍心看他为难,才狠下心来让他走的。我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但是很奇怪,我记得她所说的每一句话,记得她说起父亲时那种欢喜的表情,所以我不恨他们。”
这些话一说完,一片静寂,静的只能够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和窸窸窣窣雪花飘落的声音。
阿岚忽然抱住了辰克的腰,小手在他的后背上轻抚,“有我在啊,有我陪着你。”
这种十分稚气的行为,倒是让辰克心里面起了波澜,她的发丝挠在他的脸侧,就像是挠在他的心尖上,低头,触目就是那粉嫩的唇。
他忍不住,低头轻触,四瓣唇温柔相触,只是一秒钟,因为看见阿岚太过惊艳而错愕的表情,他便离开了她的唇,也轻笑出声。
阿岚怒目,红着脸,“你笑什么?!”
他摇头不答,却叹了一口气。
阿岚猛然就凑上唇去,狠狠地贴在了他的唇上,还不小心撞了他的牙齿,嘴唇有点疼。只不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呢?就这样嘴唇想贴,贴累了就分开么?
他却忽然笑了,贴着她的唇,暧昧道了一句“像我这样”,说完便轻轻撬开她的唇,灵舌巧妙地勾住她的小舌,一阵刺麻的吮吸。
她的脸已经红到了脖子根,憋闷地似乎已经喘不上气来,辰克也有点慌,连忙就离开了她的唇,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竟然有些无措,“我……我第一次啊,我没有弄疼你吧……”
她笑了,阳春白雪,“我也是第一次呢。”
从第一眼到第一次,没曾想过,竟然走了这般远。
***
那段在梅雪山的日子,大抵是两人最美好的日子了。
冬日稀薄的阳光从稀疏枝丫间漏尽窗子里,洒在两人之间,好像隔了一道明亮的玻璃幕墙。
他手中翻着书卷,她于案前执笔临摹字帖,他的指在桌案上轻叩十次,她的发被微风吹动拂起七次,窗边镂空的沙漏中,细沙窸窸窣窣落了几个时辰。
抬眼,他嘴角轻扬了三两次,她耐不住寂寞轻咳了七八次。
虽然,他没有开口说一句他喜欢她,她也没有问他一句是否喜欢她,但是两个人在一起熟识的就像是三世之前的轮回一般,默契的很。
十二月二十八,是李辰克二十一岁的生日。
阿岚承诺过李辰克,“我要弹琴给你听,只给你一个人。”
李辰克自然没有当真,因为阿岚是将军世家中长大的,舞刀弄枪骑马样样都好,只不过弹琴作画这一类女儿家的事情,他也没有想过她会。
阿岚私下已经打电话给祥叔,要他保密,在他生日这一天把钢琴运过来,能够将那一曲弹给他听。
可是,祥叔却正大光明地从正门走进。
她懊恼,“祥叔,你……”
“小姐,”祥叔深深闭了闭眼经,“大帅战死。”
晴天霹雳。
就是如今滋味。
那一夜,她坐在父亲往日居室的地板上,抱着双膝,眼睛空洞地望着大开的窗子,将那一片墨蓝色的天空割裂开来。
他轻轻走过去,用羊毛毯裹在她身上,然后连同毛毯将她抱在怀里,十指交叉,温暖她的手心,在她耳边轻语:“阿岚,我在。”
阿岚微微扭头看了他一眼,一滴晶莹的泪从眼中淌下,滴落在白色的羊毛毯上,“我没有爸爸了!”
“你还有我。”他用手指替她揩去,将她护在怀里,任由她淌了一夜的夜将他胸前的衬衫浸透打湿,不断地说着一些他小时候的趣事一些温暖的话。
即使她一声不吭,他也在她耳边,讲了一整夜的话。
他回忆起来,也许就是因为那一天晚上将所有的话都说完了,以至于在下半生里,沉默寡言。
一夜之间,她仿佛已经破茧成蝶,从少女蜕变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
从迎回父亲灵柩,一直到父亲葬礼那一天,她几乎都不曾开口讲话,手边备着纸笔,任何交待都会用纸笔传达。
祥叔看着阿岚长大,知道她是一个性格开朗活波甚至可以说骄傲的女子,何时见过她这般沉默的模样。
只不过,人生必然经历一些事情,完成蜕变。
葬礼当天,硕大的黑色墓地,天空扬着纷白的雪花,黑与白,极致的对比。
她穿着一件纯黑色的礼服,发间别着一朵白色的纸花,笔直地站在灵堂里,手捧父亲的灵位,面色苍白如雪,面对前来吊唁的宾客,深鞠躬九十度。
他就陪在她的身边,和她一起,对来往的宾客还礼。
一向讨厌她这个刁蛮的大小姐的苏恬,一反常态地没有咋咋呼呼,而是郑重其事地鞠躬,不过心里却十分疑惑,为何辰克哥会帮她办葬礼呢。
从政区赶过来的赵玉霜看见李辰克一身黑衣站在阿岚身边,也是有点惊异,但是随即她便释怀了,少将是大帅麾下最得意的将领,也理应在这里。她给陈大帅上了花,便走到阿岚身边,携起她的手,“阿岚……”
阿岚抬眼看了一眼昔日的好友,原本隐藏的情绪暴露,通红了眼,声音哽咽,“玉霜……”
玉霜一把将她抱住,“阿岚,没事儿了,没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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