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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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决绝

    陆雅茹周日和家人回到上海,家中保姆说程奕打过电话,说他已经到上海了。许达均听了对妻子说,“让他过来,我得吩咐他几句。”

    不用他催,几个人刚换了衣服,程奕就到了,进门还说,“我估计你们下午就回来了。”

    程奕抱起许意宁用手掂量,“又重了,半年不见,你又胖了。”

    “哥哥,你不好讲女孩子胖的。”许意宁在程奕的怀里抗议,

    众人笑,程奕问道,“那该怎么讲?”

    “讲我漂亮苗条!”

    程奕重重在她小脸上亲了一口,“但愿我也有个这样的女儿。”

    “不要!”许意宁摇头,“你要养个淘气不听话的儿子,才能继续这样疼我……”

    大家又笑,程奕抱着许意宁不肯撒手。

    许达均让妻子找刚买的碧螺春,陆雅茹说程奕喝惯咖啡,还是煮咖啡好。

    “那个东西有什么好?哪有咱们中国茶有味道,再说了,喝那个多了对身体不好的。”

    程奕对陆雅茹示意自己喝茶就好。

    许达均道,“不是我勉强你,这茶是今年的新茶,我们刚在苏州茶园里买的,绝对新鲜!你在别处都喝不到的。”

    程奕笑着点头。 {

    许意宁扭身要下地,程奕问她做什么,她说去把给舅舅阿姨的礼物都拿出来,免得忘记了。

    陆雅茹把小茶盘端到茶几上,亲自为二人泡茶。她穿着旗袍式上装,头发松松在脑后挽个髻用一只玉簪别住,几缕秀发散在肩头,手腕戴一只翡翠玉镯,一双素手纤细莹白,端起的茶碗都似乎带着她手上的香气。程奕未曾见过陆雅茹这般装扮,一时怔住了。

    陆雅茹轻笑道,“是看我这身衣服别扭吧?是老许朋友的女儿开了家绣坊,过年的时候送了几套衣服,我觉得好,也在她家给表嫂和敏姐各订了两套,不知道你太太的身量和喜好,只给她订了一件披肩。”

    程奕忙道,“真好看,我是看得出神了,没想到中式衣服这般漂亮。”

    陆雅茹笑,她才不信程奕没看过旗袍,谌霭玲的姐姐是惯穿旗袍的。香港那边的上了年纪的贵妇人大都喜爱旗袍。

    许达均道,“来,喝茶。尝尝味道如何?”

    程奕并非不喝茶,闲来在家也陪老父喝茶聊天。

    许达均喝了一口,点头,对程奕讲,“我给你爸爸也包了几包。”

    程奕谢过,端起茶杯来,轻轻一嗅,只觉这茶香沁入心脾,端的是吓煞人香。

    许意宁从楼上捧了几大包东西进来,程奕要去接她,陆雅茹阻止他,让他依旧坐下。

    “东西一点都不重的。”她解释道。

    许意宁正是把陆雅茹送给舅妈阿姨的东西都拿了下来,上面是几包茶叶。

    许意宁道,“还有几包糖果和蜜饯是给哥哥们和嫂子吃的。”想一想又道,“其实是给大家吃的,苏州实在买不到什么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看她一副像模像样的说话还真唬人,听到“给小孩子玩的”又惹得程奕哈哈大笑,明明她最小,可偏偏总拿出个大人样来。

    程奕在许家吃了晚饭就要回宾馆,许意宁说他浪费,“可以住家里来呀!”

    程奕还是走了。

    许意宁又发现他没带走礼物,陆雅茹说没关系,她可以拿到公司,或是请程奕再到家里来。

    程奕回上海主要是为了给程敏的事情善后,他怕这边褚馨的家人报失踪,到时牵连到公司或是程敏身上就不好了。谁知,这边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很奇怪,怎么禇馨的子女在母亲走之后一点都不着急?

    禇馨自打丈夫入狱,把女儿撵到丈夫长子家,她只守着儿子王壮壮。王壮壮79年退伍到了一家工厂当保卫,当时他21岁。王壮壮长得像母亲,小伙子一表人材,单位也有不少大姑娘起了爱慕的心思,介绍对象的也蛮多。禇馨却不喜欢儿子早早结婚——结婚了有媳妇了就不听当妈的话了,她这么想却不能这么讲,于是介绍的小姑娘都被她挑得不是这里有毛病就是那里不行。久而久之,王壮壮就变成了大龄光棍。最终,王壮壮还是结婚了,娶了一个褚馨觉得很温柔——就是让她觉得老实好拿捏的媳妇。谁想到,大姑娘变成了小媳妇,脾气性格都变了,在每天与禇馨的斗争中茁壮成长,成为泼妇二代,隐隐有青出于蓝胜于蓝的趋势。

    禇馨就是这时觉得这个儿子也不牢靠,于是动了认回程奕的念头。她想着认儿子怎么会同王壮壮夫妻讲哩?她还等着变回贵妇人的一天就在儿媳面前耀武扬威一番……是以禇馨神神秘秘收拾东西神神秘秘离开家都是瞒着家人的,她也没讲去找谁,也没讲去哪儿。儿媳妇对禇馨的动静早有察觉,对丈夫讲婆婆的事,王壮壮早就对母亲失去了耐性,“管她做什么?”他媳妇已经怀孕几个月,禇馨又一早说不伺候,他还愁呢,想着到时候让媳妇住回娘家,哪有空想那个反常的妈?

    等禇馨离开家几天,王壮壮到是找了一下,先去同父大哥家,妹妹王威威已经谈朋友了,是大哥单位的司机,说很快要结婚了。王壮壮拉过妹妹问她可见过姆妈?王威威脸色一变,“别同我讲那个人。”

    王壮壮想姆妈到底上哪儿了,王威威冷笑道,“肯定有了更好的去处,所以又把你给抛下了。”

    这个是非常有可能的,而且最接近真相。褚馨就是这样想的,只是结果有了很大的差异,她去了香港,更出了国,只是自打她从广东上船,便没一天再过过人日子,她辗转被送到一个屠宰厂,每天分解猪肉猪皮内脏,她设想过逃跑,但只停留在想了一下,每天在电棍的yín威下她最大的愿望是早早躺下睡一觉,……慢慢她忘了猜测是谁把她送到这个地狱般的所在,她忘了自己有几个孩子,忘了自己结过几次婚,忘了自己是谁,没捱到猪流感暴发的时候就撒手人寰。在屠宰厂的十几年也算是劳动改造,为她之前的罪行而赎罪。

    里弄里的邻居们也没想念过她,王壮壮媳妇每日按照婆婆的行为模式把她们的日常继续了下去——还有谁能想到禇馨呢?除了程敏偶尔的愤恨和不安之外,她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

    开始偶尔想到她的还有程一锦。程一锦为听不到程家因为禇馨的出现而混乱的消息而纳闷,但很快的,她不得不为另一件同她息息相关的事情开始发愁,愁了很久,很多年。

    事情从一场车祸开始,方芳和李琛半夜酒后驾车,撞到了电线杆,车子撞得不大严重,人都进医院了。

    程一锦方平两个赶到医院的时候,方芳的头被包得一个严实,程一锦看着脚就软了。

    值班医生带着几个实习生讲检查结果,一个实习生说头没什么事儿,轻微的脑震荡,之所以包成那样是因为有一小块外伤(他没讲是实习医生动手处置的,所以,包得比较夸张),胎儿很健康……后面再说了一堆什么程一锦和方平都没听见。

    “胎儿”,“健康”,什么意思?

    方芳也傻了,另一个实习生说怀孕才两三周左右,程一锦上前揪打女儿的身体,方芳哇得干呕,另另一个实习生又说了,这是轻微脑震荡的症状不是怀孕症状……方平制止了程一锦,赶上另另另一个实习生说“轻微脑震荡也要卧床休息戒喧哗戒猛烈动作……”

    程一锦大哭,被第五个实习生劝阻说病房要保持肃静。程一锦喝问“那人是谁”?

    第一个实习生再次告诉她要肃静,方平快崩溃了——家丑不能外扬,妻子这番折腾,方芳还要不要脸皮了?

    程一锦骂他,“要脸就不能做出这等丑事来!”

    方平在众人的讥笑眼神中用一个耳光把妻子打平静了,医生说,打完点滴就可以回家了。

    程一锦带着女儿回家,也不管她哭啼,只问是谁。待知道那人同方芳一道进的医院,后悔得牙根都痒痒——当时怎么就放过了那小贼。

    方平的父母问发生什么事了?

    程一锦冷笑道,“你们的好孙女和个野小子干出那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怀上小野种了!”

    方平妈气得要死,怎么有这事就只是我们的“好孙女”,平时我们管教她不听时不都是你的好女儿么?可是眼下孩子的事最要紧,不能同程一锦斗口舌,他们建议,这事得两家坐下来谈谈吧,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还要怎么打算?依程一锦的脾气就是揪住那个小子碎尸万段,方平拦着她不让她出门。

    程一锦快疯了!自己打算得好好的,孩子上了大学,毕业之后就送出国去深造,找个条件差不多的男孩子结婚生子,说出去多有面子。现在算什么?

    方平很冷静,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把胎儿做掉,方芳继续上学,和那个男的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

    程一锦怒气稍平,觉得丈夫有理,——这会儿已经完全把她自己在医院里大吵大嚷的事给故意忘记了。但她坚持要找男方家长去讨个说法,既然女儿怀的是他家的孩子,那么这件事他家就得负责。

    说了半天他家他家,他到底是谁呀?于是抓过方芳再审。方芳把李琛的名字说出来。

    程一锦就要和方平去登门问罪。方芳又哭又闹,若是现在在李琛家出丑,她将来还有好日子过么?

    程一锦骂道,如果不说,他们还肯认帐么?

    方芳一呆。

    程一锦别的事糊涂,偏偏这一件事料得对了。李琛家完全说不知情,李琛也只说和方芳是比较好的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普通成孩子都有了?程一锦气得手足无力,方平也生气,可他想的却只是如何把这事的影响降到最低,眼看着这男生空长了个人样子,半点责任心也没有,如果不是方芳失身于他,根本不是良配——此时还想着配不配,可见这一代的人是非常守旧的。

    事不宜迟,方平觉得对方的态度也问过了,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方芳做手术要紧。  方芳听得李琛的反应,坚决不肯把孩子打掉,她要为李琛把孩子生下来,她要和李琛结婚。程一锦完全被搞崩溃了。

    方平为了女儿又找李琛,李琛避而不见。

    方芳要为真爱而留住腹中胎儿,程一锦成天躺在床上叫头疼。

    方平妈伺候完小的伺候大的,方平每日还得上班,回家看到妻女两个,哪个都劝不听,他自己躲在阳台上抽烟。

    方平这副潦倒样让陆雅茹偶尔撞到了,陆雅茹一声惊呼,以为自己认错人,看了好多眼才确认这是方平没错,以为他生了大病。

    方平苦笑,我倒情愿自己得病也好过这样,也不瞒陆雅茹,把事情说了。

    陆雅茹叹一声糊涂,开车到方平家,给程一锦一顿棒喝。

    其实以陆雅茹温柔的性情,哪能呵斥谁,只是把这事的重要性紧迫性讲了一下。

    程一锦初看陆雅茹,恍惚觉得这是她刚生方芳那年,陆雅茹初到程家,还只是个面黄肌瘦的孩子,只听得“方芳”“前途”“流产”,再看陆雅茹,容颜华美衣着光鲜,俨然是一个风华正茂的美丽少妇,她一脸精明指点江山,哪还有当年半分胆小怯懦的样子。

    程一锦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头也不疼了,穿上衣服,到方芳房间抓了女儿的头发,不等她反抗,把她拽到楼下推进陆雅茹车里,陆雅茹和方平都跟着出来。

    “开车,去医院。”

    方芳稍有哭闹必遭程一锦的掌掴。

    陆雅茹想一想,找到了苏绍佚,结果苏绍佚出国了,她又找杨依月。杨依月亲自跑来医院,找人帮忙,一个下午就把方芳的一段孽缘结束干净。

    陆雅茹送方平一家回家,程一锦下车前丢下一句话,“现在你得意了?哼,我以后再不要看见你!”

    方平只扶住女儿走在前面,并未听到妻子说什么,他心中对陆雅茹好生感激,但此后若在家提起这个人,必遭妻子无比怨毒的眼神。

    方芳一个月后被母亲逼去上学。之前方平是用车祸的名义为女儿请假,但这期间,方芳怀孕坠胎的风言风语已经传遍校园。李琛根本不露面,他家早联系了要送他出国。眼前着期末考试来到,方芳的心思完全不在学业上,最终考试全部挂科,面临降级。

    方芳本来在家里完全不说话了,这天回到家中,见父亲母亲爷爷奶奶都在,“要么送我出国,要么我去自杀,你们选一个吧。”说罢,进了房间重重的关上门,剩下家人面面相觑。

    彼此

    方平觉得孩子出国也好,毕竟现在国内的舆论对方芳的这种行为还是很不宽容的,就算是自己也很难接受女儿的行为。只是,她出去了就能好了么?

    方平还来不及想这些,妻子对他道,“赶紧找你在国外的同学问问吧。”

    方平一愣,妻子的舅舅小姨都在国外,眼下孩子出了事要出国,当然是送到亲人身边有人照顾一二才妥当,怎么……

    “你的同学不是好多都在国外么?赶紧问问需要什么手续,需要多少钱,赶紧把这个孽障送出去,我也好眼不见心不烦。”

    方平想问清楚,可程一锦最近的眼神儿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他也不敢在妻子面前提出异议,赶紧翻电话簿找在国外的同学打听留学的章程。

    程一锦也没闲着,找小叔子方华把那辆撞坏的奔驰车卖了。车子被方芳撞了一下,本没什么大问题,但国外的进口车维修费用实在太高,程一锦一听那个价就把车闲置下来,现在有了空第一要务就是把这害人的东西给卖了。当然了,这回可得修得完美一点才出手。得了一大笔钱,估计送方芳出国是没问题了。这样一算账也不赔的,程一锦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些。

    方平这几天慢慢琢磨出妻子的心态:她断定程家的人都已经知晓方芳的丑闻,那如何还能把孩子送到人家面前丢人现眼。

    程一锦爱钱更爱脸面,面子比什么都来得要紧。她现在只需要把孩子送出国,等过几年,大家只记得她有个出国的女儿就够了。

    方平很担心方芳这样的状态出了国会怎么样,但可以肯定的是留在国内只会更糟糕。他最后和一个比较要好的同学商量着把女儿送到德国。

    方芳听说自己出国的事有眉目了,恢复了点精神,每天开始恶补德语。

    程一锦听说是往德国办,于是瞧着丈夫顺眼多了。

    程一锦本想就这么悄无声息的把人送走。但方平的父母不舍得,虽然这次孙女闯了这么大的祸被送出了国,但老两口还是决意出钱在酒店里摆一桌,算是全家为方芳饯行。

    方平父母是老实本分人,不晓得什么酒店好,想起上次亲家在老饭店请客,虽然知道价钱不便宜,但还是咬牙让方平订了那家饭店。方平是准备自己付账的,所以一口答应。

    到了吃饭这天,在老饭店楼下,程一锦就和陆雅茹碰了个正着。程一锦扭过头当没看到。方博叫了声,“小姨婆!”

    方平和父母都过来与陆雅茹打招呼,陆雅茹看见了方芳,未免多瞧她两眼,程一锦立时如同炸了毛儿的刺猬,“陆总经理又来这做什么?”

    陆雅茹淡淡一笑,“和朋友吃饭。”

    程一锦冷笑一声,“真是令人羡慕,这家庭主妇当的,把年老的丈夫扔在家里,自己出来吃喝玩乐一样不耽误……”

    方平知她说不出什么好话来,自己抢到二人中间,“雅茹,你既来见朋友,那就去吧,今天就是我家里人来聚一聚。”

    方华远远看到父母还有大哥大嫂同一个美貌的女子讲话,等看清楚后知是许达均夫人,更是程氏的大经理。他老早就想同陆雅茹认识,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不去更待何时?立即拉着妻子过去自我介绍。

    陆雅茹用余光扫见程一锦气得脸色铁青,但也不好对方平的亲人冷淡,正在为难之际,身后有人叫她,“雅茹姐!”

    回头一看,正是苏绍仁杨瀚臣夫妻两个,陆雅茹对方平讲,“我朋友来了,我先走了。”她向方平父母和弟弟弟媳颔首示意,转身和那二人上了楼。

    杨瀚臣的公司也刚刚成立没多久,经陆雅茹牵头,杨氏和程氏合作了几个项目,因此他在百忙中挤出时间和这位大名鼎鼎的许夫人吃个饭,又知道许家苏家颇有渊源,特意让新婚的妻子来相陪。

    席间也不谈生意,苏绍仁和陆雅茹大谈女儿经,——她们两个相差一岁,许意宁比苏绍仁的女儿苏怡然也大一岁。

    苏绍仁讲自己除了那个绣坊还开了家语言艺术学校,如果许意宁也去的话,没准儿和自家的孩子倒成了伴——苏怡然没有同龄的朋友一直是她比较担心在意的事。

    陆雅茹摇头,“我家女儿哪有时间学这个学那个?她放了学就是玩。”

    这话一点也不夸张,她不好意思讲丈夫赋闲在家带着女儿一心玩乐的事,于是转换话题,说起“蘇”绣的衣服赞不绝口,“我表嫂的姐姐是一直穿旗袍的,我那表嫂却一直不穿旗袍,谁想得到,我今年在你那里订的两套衣服她穿上就舍不得换,回香港的时候,她姐姐也赞好,也要订几套。我觉得你这生意在香港肯定火的,我介绍客人给你,包管你订单接到手软……”

    苏绍仁听了非常开心,敬了陆雅茹一杯酒谢过,陆雅茹因为开车,就以茶代酒陪了一杯,又说道,“不过你得先保证每年给我做的几套不能延期的!”

    苏绍仁笑着应诺。

    杨瀚臣在一旁笑说,“都说不谈生意了……”

    陆雅茹道,“房地产这一块有专人负责,我想同你谈也谈不了啊。”

    陆雅茹摆手,“她也同我在电话里说了,其实都是举手之劳,我那表姐在美国根基很深的。我同你姐姐说,有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出门在外,咱们又都不是外人。”

    他们这边笑语不断,宾主尽欢。楼下的方平一家却气氛压抑。

    席面还没开,方华和妻子坐下就开始称赞陆雅茹好样貌好风度,程一锦已经快爆发了,方平这边频使眼色,方华和妻子转而说些家中和单位的琐事才不至程一锦掀桌子。

    方华的妻子又说出国好呀,方芳真好福气,大学没毕业就出了国,真是让人羡慕,告诉两个儿子要同大姐学习,考上名牌大学不算什么,能出国才了不起的……程一锦的脸色才好转。

    方华是羡慕大哥娶了个有钱又有外国亲戚的妻子,孩子这回都没问题了,但听说侄女是去德国,又心下存疑,难道大嫂在德国也有亲戚?可是见眼今天说什么都不得大嫂欢心,两个人便住了嘴,一家人吃了饭也就散了。

    方华和妻子都住得比较远,父母又不可能把孙女未婚先孕的丑事张扬,所以他们不知道方芳的事情。眼见着喜事怎么透着丧气,这两个人真是想不明白。他们两口子都把孩子的未来放在大嫂身上,眼见着她越来越难以讨好,愁人。

    陆雅茹回到家中,把遇见方平一家的事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问道,“你看方芳可还好?”

    陆雅茹认真回想当时见面的样子,答道,“虽然不大高兴的样子,但眼神呀什么的都挺正常的。”

    许达均点点头。

    陆雅茹换了睡衣,洗漱完毕,上楼去陪女儿说话。等她下楼,许达均正坐在床上翻报纸,看她回来了,把报纸往床头柜上一放,问道,“不想同我讲?”

    陆雅茹上了床,“讲什么呀?”

    许达均笑道,“真是现在翅膀硬了,做这么大动作的事都想瞒我?”

    陆雅茹顺着丈夫的话音儿想了想,难道他知道了?看他那波澜不惊的神情,陆雅茹打算混过去,“我能做什么大动作呀?哎呀,成天忙得我,哎哟,也许老天爷是想给我个大事做做,这一身骨头,就快折了……”她说着躺在床上闭眼睛。

    只听许达均问她,“要不要我给你揉揉?”

    陆雅茹翻过身,趴在床上,“揉吧,揉吧,不过轻一点儿。”

    许达均帮着妻子按摩,陆雅茹大呼舒坦,只按了一会儿,她又怕丈夫辛苦,就说好了。许达均却依然帮她揉着肩膀揉着腰。

    陆雅茹怕他累,忙不迭的说好了好了!

    许达均就停了手,陆雅茹重新躺好,看丈夫一脸深情的模样,觉得不解。

    许达均搂过了妻子,在她脸庞上轻轻一吻,说了声,“你真好,雅茹。”

    陆雅茹奇道,“我当然好,你才知道的么?”

    这一说,两个人都笑了。

    许达均笑完了,正色道,“你做那些还能瞒得过我么?税务、海关,你这手笔不小呀!”

    陆雅茹问道,“你怎么知道的?我可是没用你的关系呀。”

    许达均一笑,“知道你能干,不过,你别忘了,这个城里只要我想办的事,还没有办不成的。”

    陆雅茹偎在丈夫怀里,“真是的,一锦现在看我跟仇人一样,我也晓得她心里苦又爱面子,不愿意低我一头。可是到底孩子要紧,若是依着我,就把方芳送到美国多好,有敏姐看着,断不会让她再受委屈。

    许达均摇头,“不省事的到哪里都一样,切莫高估了她。”

    “但愿她摔了这个跟头以后能懂事些吧。”

    ……

    陆雅茹带着方芳去做手术那天,晚上回家就把事情和丈夫说了。

    许达均听了之后火冒三丈。程一锦和方芳再不孝,那也是他家的孩子。自家的孩子被别人这么欺负,任谁能忍下这口气?当时就把老魏找来,要敲断那个臭小子的腿。

    陆雅茹的心情同丈夫一样,但她好歹还理智点,她向老魏使个眼色让他先别走,自己在旁劝道,“这事当然不能这么算了,只是还需要查清楚点比较好。万一对方是喜欢方芳的,方芳又这么喜欢他,将来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都闹到这一步,还有什么转机!”

    陆雅茹道,“今天也只是听方平那么简单的说,他们把孩子关在家里,也不让她和那个男孩子联系,如果真是佳偶变怨偶,你待如何?这又不是国外,方芳既然都已经同他有孩子了,能结婚当然最好。”

    结婚,多么打动人心的词儿呀。

    那就查吧。

    查完的结果,陆雅茹听到之后真是为方芳难过,更为身为父母的方平夫妻两个难过。许达均的态度又变了,之前要把那臭小子的腿断了,现在听说那臭小子就是一花花公子,方芳可不是他弄大肚子的第一个第二个……

    许达均开始整理钓杆,不说话了。

    陆雅茹看看丈夫,看看老魏。老魏这么多年跟在许达均身边,是最知道他心思的人,现在也觉得纳闷。

    许达均突然说,“倘若我现在自己或是派人把那小子打死,又能怎么样?这事方芳就没责任么?再看看吧……”他把钓杆折断,扔在地上,自己去了书房。

    许达均何等身份,若真仗势把那人惩戒一番,自己都觉得丢脸,何况是为外孙女的风流债?如果当时一时愤起,做了也就做了,可经过短时间冷静一下,又不好下手了。

    陆雅茹拿起李琛的资料仔细看。李琛的父母是继承了新加坡的一笔遗产,做一些外贸生意发的家,——既然是外贸,也许会走私或漏税,谁说得准呢……

    陆雅茹心中有了计算,你们千万别让我失望才好。

    地位

    陆雅茹现在出任程氏中国大陆区总经理。她虽是程奕一手教出来的,却总是认为自己在商场上还很稚嫩,因此做什么都非常谦虚低调。可惜她忘记了自己另一个身份是许达均的妻子,有了这块金字招牌,她在外行事一向是无往不利的。

    以前陆雅茹和程奕在北京出差的时候就常遇到这样的事,以往程奕即便是顶着港商的名头,一些需要公字单位的批件手续一拖再拖,但陆雅茹一出面,人家把一切都在最短时间办妥之后由领导亲自交过来,还要点头哈腰带笑的说久等了。

    陆雅茹开始还觉得国内的办事机构服务意识也上去了,不比香港海外的差。程奕一边闷笑不语。

    陆雅茹问他,“怎么?我夸国内办事效率快服务意识好有什么可笑的?”

    程奕摇头,“我没觉得可笑,只是,心里很是犹豫,若总差你来做事,姨父必然不快,我也不忍心总劳累你,可是不差你,这事情总要拖几个月的,公司也受不了啊。”

    陆雅茹恍然大悟,心里很不舒服,但后来也想通了,本来公事就应该这样的,即便自己是沾了丈夫的光,那也没办法,谁还想那么多?反正自己也没违法也没做歹事,问心无愧,该干什么干什么吧。她的无奈之举,在旁人看来就是潇洒利落。

    慢慢的,业内都知道程氏在大陆的老总是许达均夫人,不用陆雅茹再亲自出马,事情自然顺畅。

    这一次,陆雅茹着人查李琛家的生意,结果也就是小打小闹的走私。海关几次出手,税务再到他家的公司一查,李琛家的生意立即就玩儿完。李琛父母这几年也结交些人物,可惜那些够得上级别的此刻都集体患上遗忘症,根本不要认得他们是谁,不够级别的光收钱不办事打哈哈。

    李琛出国留学化成泡影,面临着就业这个大难题。他作惯风流公子,总以为上班下班距离他还很遥远,眼见着家里的公司房子汽车全部被查封,自己一家都借住在舅舅家的一间小屋里,从天上看惯风云跌到泥里举步维艰也就是这个滋味吧。

    几个要好的哥们儿都出国的出国,读研的读研,只有他,前途未卜。

    张遥也要出国了,众兄弟为他饯行。

    李琛因为父母的公司,曾经求过张遥,请他让伯父疏通一下。张遥为了兄弟情谊还是请伯父帮忙了,谁知第二天,伯父就找张遥,要他别再管这件事,而且不要再同李琛来往,更深的话当然就不会说,“你现在已经长大了,应该知道很多事不能做很多人不能碰,李琛这个人,你离他远一点。”

    张遥这几年对李琛的风流性子完全无视,兄弟么。自听到校园里关于方芳的绯闻便知是李琛的又一笔情债。他想着方芳曾经在校园风云一时的场面,就觉得这女生的背景不简单。如果,李琛家公司的倒闭同李琛有关系,那么,始作俑者会不会和方芳有关系呢?

    张遥的这番猜测当然不会同李琛直接讲,但他想着兄弟已经跌到了这个地步,能帮还是帮一下吧,于是在饯行宴上私下里同李琛聊了几句。

    张遥状似无意的问道,“最近有见过方芳么?”

    李琛看了他一眼,“提她做什么?我好久没见过了。”

    “如果,学校里传的那件事是真的,你就不想承担责任么?”

    李琛苦笑,“你怎么劝起我来了?你不是一直不愿意讲这些的么?罢了,咱们相交一场,我总是拿你们当亲兄弟的,这事我也不瞒你。不过是大家玩儿玩儿算了,要我负责,我负得过来么?那我得结多少次婚?方芳长得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可是脾气太差,而且……”他想说,而且她当年相中的是你,只不过你看不上她才跟了我,又觉得这话不好出口,“我家都这样了,我还能娶得起那样的千金大小姐?”

    张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