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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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折成好几道。沈家平还攥着她的手腕,可明显感觉到她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整个人都像是在浓浓的夜里消失了一样。

    两个人静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沈家平满腹疑问,盯着她看了半晌,她的沉默让他心疼。拉了拉她的手腕把她抱在了怀里,他不懂她的伤心,可他能看出她的难过,也能感觉到这种难过跟他有关。

    “左左,对不起。”沈家平埋首她颈间,嗅她身上的味道,他有点累了,在这守了一天两夜,渐渐能体会她当时等他的心情。

    沈家平的拥抱让她身上渐渐有了些支撑的力气,思维也开始回笼,闻着周围空气里他的气息,左安蕖开始思考沈家平的这句对不起是不是该接受。她想了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能让别人来道歉,不管她当时做了什么又因为什么,都跟沈家平无关,在她心里沈家平是无辜的。他现在承受的是她大姑本应该给她的冷漠。

    在当时,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没办法面对大姑,她这样的罪人不应该得到任何人的原谅,她就应该像成子平说得,一个人凄惨的活着。可事实上,他们都原谅了她,大姑原谅她的任性无知,成子平原谅并继续承受她的伤害。可她又知道,她所有的理智加起来都抵不过对沈家平的爱。

    沈家平是她年少时在心里播下的种子,早已生根发芽,就算不能开花结果也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满满的树叶上都是沈家平的名字。过了这些年,就算沈家平已经把她忘记,可她的生命里都是沈家平的影子,他改变了她一生。

    终于到了现在,她的良心时刻遭受谴责,只要跟沈家平在一起她就迈不过这个槛儿。

    “沈家平,我不需要你跟我说对不起,你只是不喜欢我。你也不要怪我大姑,就算她没说那些话,我也不会跟你走。”

    左安蕖略显清冷的声音让沈家平暂时清醒过来,他们似乎总在围着这个问题绕圈,她一方面纠结他不喜欢她,一方面又不能接受他想简单找个人结婚的想法,一来二去他是真的不懂她在想什么了。忍不住问了出来,“如果还喜欢,为什么不给彼此一个机会。”

    沈家平放开她,左安蕖退开两步眼神清淡的看着他。沈家平想看进她的眼睛里,看看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可他看半天,只觉得怪,那两只眼睛里的光不一样,更确切地说他觉得左安蕖是用一只眼睛在看他。他皱了皱眉,不自觉地走近两步想看个究竟。

    左安蕖似是看出他的意图,迅速又后退几步,转了脸,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僵硬,“我知道你心里有疑问,就当我大姑是心疼我,虽然当初追你挺辛苦你也确实没必要做出回应,但现在我不追了,也不想再跟过去的事发生联系。这是最后一次跟你说这个,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

    左安蕖怕他又拦着她,说完也不等他反应就转身跑了进去,把门关上了。

    沈家平望着那扇门,只觉得头疼,这一门姑侄俩让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是不是他太笃定了所以现在才这么吃力?他突然幽幽地笑了,左安蕖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就是心疼,都让他心疼得浑身难受。

    左安蕖悻悻地回了屋,大姑那屋早黑了灯,折腾半宿她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呆。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的生活就要天翻地覆了。她仰在沙发背上,自己捂着左眼,是不是在美国熬成瞎子也比待在国内受尽心苦要好受得多?

    她就这么在客厅坐了一宿,中间迷迷糊糊地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天一亮,她起来去洗漱,一动身不知道是坐得久了还是怎么,全身酸疼。她洗了脸,去小厨房煮了点粥,做好早饭去敲门叫大姑吃饭。

    半天那屋才有点动静,不过没开门,隔着门跟她说不吃了。左安蕖又劝了两声,让她吃过饭去医院,屋里却再没出声。左安蕖也没了心思吃饭,坐在桌边上瞪着眼发呆,直到听到外面有人敲门她才懒懒地起身去开门。

    她一看来的是大姑父,稍稍打起了点精神,叫了声,“大姑父,这么早。”眼睛不由自主地往胡同口看过去,那里已经空了,她脸上表情微变然后敛了心思请大姑父进门。

    谭世杰呵呵笑着,瞅了瞅她高兴地说道:“不早了,知道你回来早想过来看看,前段时间忙没得空,昨天跟几个渔友去钓鱼,惦记着你爱吃草鱼就送过来了。还蹦着呢。”谭世杰手里拎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水扑通扑通的,左安蕖顺着看了一眼,说道:“大姑父真有心,应该我过去看您才对,还让您惦记着给我送吃的。”

    左安蕖心里感念,大姑父人厚道,没跟大姑离婚的时候也从来没嫌弃过,这么些年有什么都想着她们。说来给她送鱼是真的,可也是想有个由头来看看她大姑。左安蕖赶紧帮着拿家伙把鱼放出来。

    谭世杰比她熟,跟她说,“拿个盆,那碗架底下有个袋子,里面是收拾鱼的家伙什,给我拿过来。”

    “行,您等着。”左安蕖照着他的指示把东西拿了出来,看他要在院里的水池旁洗鱼,说道,“这多冷,去里面吧。”

    “不用,就在这吧,方便,省得把里面弄脏了还得收拾。”

    左安蕖给大姑父拿了个小马扎,就蹲在边上看着,她往大姑屋的窗户看了看,他们说这么半天话大姑肯定早都听见了。不出来,也不出声。她又看了看大姑父,手上利索的就把鱼鳞去干净了,正给鱼开膛。

    大姑老这么副冷淡样子,大姑父也不说什么,该来还是来,这会儿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不满,相反还挺享受。左安蕖心里羡慕,她大姑父这样的男人真是不多见了。

    “大姑父,我给你加点热水吧。”这水池子里刚放出来的水还冒着气,看着就冷。

    谭世杰抬头瞅了她一眼,笑着说:“怎么了,闺女,看着不高兴啊,病了?”大姑父自个儿有闺女,可跟她也从来是闺女长闺女短的,当自个儿的大闺女疼。

    左安蕖觉得亲切,有点湿眼眶,摇了摇头,说:“没睡好。”

    “年轻人就是觉多,到了我们这年纪就睡不着了。”大姑父说着状似无意地往大姑那边屋里看了一眼,又笑着低头收拾鱼。

    左安蕖心知肚明,没好当着大姑父的面叫大姑,坐了会儿假装起身去拿别的东西,进屋敲大姑的门,什么也没说就是敲了两下然后就走了。

    左彦方也是一宿没睡,这会儿别说半边脸了,整个脸都胖起来了。在屋里听半天了,加上心里有事就不愿出去。听左安蕖来敲门,她知道再闷下去就说不过去了,穿上厚外套出了门。

    看那俩人在那亲亲热热地洗鱼,她在台阶上看了会儿就去厨房准备做鱼的材料去了。

    谭世杰瞅了眼,问左安蕖,“你大姑火牙又犯了?”

    “嗯。”

    “吃药了没?”

    “没管用。”

    谭世杰把收拾好的鱼给端到厨房里去,左安蕖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就进屋了,不然她在院子里站着也怪别扭。鱼快做好的时候,左安蕖去问大姑父,“小可今天上班么?”

    “上班。”谭世杰又笑呵呵地说,“你甭惦记她了,我昨天也给她炖的鱼。我这俩闺女,一个都亏不着,来的时候跟她说了。”

    左安蕖嘿嘿笑着,刚要退出去,就听见大姑轻轻地哼了一声。她偷眼瞅了过去,大姑一脸的哂意,她知道大姑这是吃味儿了。怎么说呢,没孩子就是女人最大的遗憾。左安蕖跟大姑还在闹别扭,夹着肩膀回了屋,自个儿看电视。一会儿少说话,多吃饭。

    吃饭的时候左安蕖就闷着头吃,大姑父不停地给她夹鱼肉,把刺都给挑干净了放到碗里,还一个劲儿地招呼她多吃。自个儿也不动筷子,就瞅着她呵呵笑。左安蕖抬起头看看他们两个,大姑脸都肿起来了,脸色不好看,大姑父当着她的面也不怎么跟大姑说话。她心想着自个儿赶紧吃,吃完了给他们腾地儿。刚才还央大姑父劝大姑去医院呢。

    她刚想着大姑父不怎么跟大姑说话,就听见大姑父来了句,“那天那饺子味儿重了点,是不是酱油放多了。”

    左安蕖差点卡鱼刺,头皮一麻心里哎呦着大姑父哪壶不开提哪壶,要不是这一盒饺子她大姑也不至于犯火牙,脸肿的跟包子似的。打昨天到这会儿她大姑的火头子越烧越旺,她不敢惹,在这做小伏低她大姑都不搭理她。大姑父不明就里,八成还以为那是大姑特意打发她去送的,心里一准儿正高兴呢。

    左安蕖偷偷地抬眼看大姑,果然大姑正冷眼瞪着她,嘴里哼了一声,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做饭手里没准,她不爱吃就给我拿去送人,以后都没她吃的。”

    谭世杰早就习惯左彦方的说话方式,也不往心里去,笑呵呵的拍着左安蕖的胳膊说:“这是闺女想着我,以后你大姑不给你吃,找大姑父。”

    左安蕖不敢点头,就干笑着装傻,心里不舒服也不敢当着大姑的面挂脸上。心里叫苦,不知道怎么能把大姑哄回来。她心里不好受,大姑心里也有气,且得一阵儿才能消了大姑心里对她和沈家平这事儿的芥蒂。她这辈子碰不上大姑父这样的男人,希望大姑能早点拉下脸跟大姑父复婚,后半辈子也能过得舒心点。

    “你算她哪门子大姑父,早跟你说过没事少过来,你不在住倒是什么都听不见心里干净,就给别人添堵。”左彦方气不顺,一张嘴旧事重提,借着那碗饺子又给谭世杰脸色看。也不顾还有晚辈在场了。

    大姑父终是觉得脸上挂不住,毕竟一把年纪了,讪讪地点了点头,叹着气说:“得,又是我多事。”

    “大姑。”左安蕖不满地叫了她一声,转回头又对大姑父说,“大姑父您别往心里去,我大姑牙疼得难受。这两天跟我生气,全是冲我。”

    大姑父脸上明白地摆摆手,叹了口气,说道:“你跟孩子置什么气,刚还央求我劝你去医院呢。你这牙早该看看了,你这一犯疼,看把孩子愁得。”

    大姑抻着脸瞅她,想起她回来办的这几件糊涂事心里就恼得慌,又碰上前夫也跟着来搅乱,她自个儿拉不下脸就更不愿前夫老在她眼前晃,谁愿意老被人提醒心坎儿上那些伤心事呢。她疼得绷不住劲儿,冲他们不耐烦地挥手,说道:“行行,都别跟我说话,吃完饭都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皮子底下杵着。”说完又把自个儿关屋里了。

    左安蕖跟大姑父俩人对瞅一眼,大姑父还以为她是为大姑犯愁,哄了她两句叫她别担心。她脸上应着,心里根本不是味儿,要彻底打消她大姑心里的怒气,还得她跟成子平把事办了。想到这个,她心里顿时沉了下去,成子平也是她理不清的一门官司。

    九

    左安蕖跟大姑的别扭持续了好几天,大姑姑进进出出地不搭理她,牙不消肿又不肯去医院,左安蕖天天劝,大姑就是不听她的,她干着急没办法。她这几天身上也犯懒,估计是前几天折腾得感冒了,早起一阵头晕,自个儿扶着床边缓了好一阵儿才去上班。

    她身上懒心里也跟着犯懒,整个人都犯苶没什么精神,连话都不怎么说。跟着林国文出去谈了几次合作,有点丢三落四,起初林国文没说什么后来跟她说如果身体不舒服可以请几天假。左安蕖一听也知道怎么回事,道了歉强打起十二分精神工作。

    出发前把要准备的东西又仔细检查了一遍才跟着林国文上了车。车子到了沈家平公司楼下的时候,林国文下了车走了几步突然又停住了。

    左安蕖也跟着停了步子,等着他的指示。

    林国文看看她,突然说道:“那天还真是多亏了你。”

    左安蕖反应过来,只是笑了笑,她也就是耍耍嘴皮子,要不是有吴叙他们在她也不敢撒野。

    林国文提步往前走,说道:“咱们都是为总部效力,所以一会儿有什么安排希望你不要反对。”

    左安蕖一听心里不由得撞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要去喝酒?她正想着就听林国文说道:“咱们要收购的那家电子公司是辛氏集团旗下的产业,这个你都知道吧。”

    左安蕖应了一声说知道,辛氏集团不就是辛羽杉她们家么。本来谈收购没什么问题,后来突然就反悔了,说要合作。郑启往中间一搅合,为了表示诚意她们也降低了产品价格,这样一来就比自己投产生产线要合算得多,林国文就带着她来签合同了。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在沈家平的公司签,是因为沈家平还得跟郑启和辛羽杉她们家签一堆乱七八糟的合同。

    “鉴于上次合作商出的问题,这次我打算在她们公司派驻一个负责人过去,不能再出现上次的情况。”林国文看向左安蕖,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你。

    左安蕖很惊讶,问道:“可是我不懂技术,去了能起什么作用?”

    “这个你不用担心,一同过去的会有咱们公司的技术支持。”林国文再次看向她,用一种既是上司下达命令又类似于征询的口气说道,“左助理在总部待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反对公司的决定吧。”

    左安蕖心里不愿意,可这又是正常的公司安排,只是太突然让她措手不及,就是想找机会推脱也没时间了。就问道:“需要多长时间?”

    “也就几个月的时间,等上了正轨合作稳定之后就可以了。”林国文脸上带出一丝满意和赞许的笑容。

    左安蕖没出声,心里腹诽这个台湾白眼狼,早知道他这么算计她那天就该让人灌死他。

    他们被引进会议室的时候,郑启和辛羽杉都已经到了,正聊天,看他们进来沈家平在她脸上扫了一眼,眉心一皱便把视线挪开了。左安蕖低眉顺眼地站在林国文身后,屋里几个人谁都没看,看多了都是事儿。

    她只负责收发合同,做会议记录,剩下几个人谈合作的事。期间收到好几股视线扫射,她没抬头也没心思去辨别视线来源,直到听到林国文跟辛羽杉谈派驻技术员的事,她才稍稍留心。

    辛羽杉依然表现得很通情达理,对林国文的要求没有反驳,只是在问到派驻名单时有意无意地看向左安蕖。左安蕖正巧也抬头,两个人看到了一块儿,辛羽杉温和一笑,又把视线转向了林国文。

    林国文把手指向旁边的左安蕖说道:“我会派左助理和另外一个技术支持过去。”

    辛羽杉看向左安蕖,笑着说道:“不难看出,左小姐确实是林总的得力助手,看来林总对你很放心。”

    辛羽杉的笑容挑不出一点毛病,可左安蕖就是看着不舒服,心里不情愿可脸上也得笑着说道:“我只是服从公司安排,希望辛小姐多多提供便利。”

    “没问题。”辛羽杉笑容大方随和,眼神收回的时候稍稍扫向沈家平,沈家平靠在椅背上双手在胸前交握正望着左安蕖。那眼睛里的东西让她微微一楞,说不上是什么浓烈的感情,可这种淡淡的注视也足以让她心跳加快的同时又生出一丝不可忽视的嫉妒。相反,左安蕖却一直微垂着头没看沈家平。

    郑启瞅着她们两个笑来笑去,看了看对面一直面色沉静的沈家平,眼睛一转对林国文笑道:“林总把左小姐打发到京城外边去,这不是明摆着要拆散他们俩吗?”他一句话说完又把眼神定到左安蕖身上,眼中精光四射。

    林国文也笑呵呵地说道:“就几个月的时间,左助理都为了工作暂时忍了,我想沈先生更能深明大义,一定支持左助理工作的。何况也没多远,沈先生一天跑几个来回都不成问题。”

    沈家平低低笑着点头,说道:“工作我一定支持,一天跑几个来回也没问题。我支持林总,林总是不是也得支持我一下。一会儿这人我得留下,林总行个方便。”

    沈家平话里是征求,可脸上一点征求的意思都没有。林国文也是男人,他不会驳沈家平的面子,可作为上司还是把这个问题的决定权抛给了左安蕖,说道:“我当然有心成人之美,可这份福利也得看左助理愿不愿意领了。”

    左安蕖静坐不语,装娇羞装端庄大方都行。当面给男人难堪是最不明智的选择,对郑启她都是先忍,惹了之后再想法子找补的。何况她和沈家平已经被认定是一对,有问题也得私下解决,没必要给别人添茶余饭后的乐子。

    “那我们是不是就得撤了呢。”郑启一脸赖笑,带着表妹离开。

    等人走尽,会议室里只剩了他们两个,空气里顿时只剩了沈家平的味道。左安蕖打一进来精神就紧绷着,这会儿被沈家平一言不发地盯着觉得头皮都快被他看破皮了。可她还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得沉住气。如果不能不见面,那就装冷淡吧。

    沈家平也感冒了,嗓子里正疼得难受,盯着她看了半天就只看见她的脑瓜顶了,那眉眼垂着打进来就不往他身上瞧。她现在的样子,倒是又回到几个月前,她头一次回来的时候的样子。可这次,她的这种冷淡疏离对他是不管用了,再怎么变她都变不了,就这样了。他的错觉一次次被她打破,沈家平突然觉得他得正视眼前这个人,她身上没有任何人的影子,完完全全就是她自己,不然她总闹得他不安心。

    “你大姑这几天怎么样,还不舒服?”沈家平心里边儿坠着口气儿,想想就憋闷,这几天都没怎么回家,眼见要过年了,前些天他奶奶说让过年的时候把人领家去吃饭。他只能嘴里含糊地应着,眼下这情况就算他把人领回去了,她大姑那关也不好过。

    “嗯,还那样。”左安蕖没什么精神,说话时仍是低着头。

    “你是愁得还是真病了,这么没精神。上班也这副样子?”沈家平对她的表现不满意,口气不由得紧了几分,上班就应该有上班的样子,要是他的员工上班也一副蔫头耷脑的样子他宁愿给钱让他们回家调整好了再来。这么没精打采的样子看了就让人觉得提不起精神。

    左安蕖又被他训,不乐意的同时又觉得烦,留下她就为了训她?她抬了抬头张嘴就想顶回去,一张嘴又忍住了,说多了又得绕回去,想想心里就烦,这些天她的烦心事已经快把她烦死了。

    看她悻悻然地又缩回身子皱眉坐着,沈家平白了她一眼,有什么话也不直接跟他说就自个儿憋着,要是能问出来他也不用总跟她着急了。当初是冲着找她简单,熟悉,现在看来,也不简单。可既然找了她,给她撩起来了就不能这么放弃,心疼她又不是假的,就是看着她着急。

    沈家平给自个儿缓了缓气儿,再看她的时候眼神就柔和了很多,语气也放低了,“不舒服就请假回家歇着,你硬撑着身体受得了吗。还有,你要真去那边工厂,就多留个心眼提防郑启。那边环境不太好,人员也复杂,平时出入都小心点。有什么事及时打电话,别什么时候都犯轴,你要闹以后有的是时间机会。在我眼皮子底下还不怕你闹翻天,出去就让我省点心,待几个月就赶紧回来。”

    沈家平说话又哄又嘱咐,语气说不上多柔和可左安蕖听着心里就酸的难受,他要是早点肯这么关心她,她何至于跑去美国惹那么大事。她眼眶子酸胀得难受,不想当着沈家平的面抹眼泪,耷拉着眼皮起身要走。她得一个人待会儿,沈家平要是老这么揪着她,她迟早得土崩瓦解,把自个儿纠结死。

    沈家平起身在门口拦住她,左安蕖抿着嘴角把脸转向一边儿,沈家平给她开了门,说道:“送你回家歇着,下午就别去上班了。”

    左安蕖站着不动,沈家平知道她又在想什么,叹着气说道:“不让你大姑看见,把你送到地儿就走。”

    左安蕖跟着他上了车,狠话硬话她也说不出来,何况沈家平今天也没跟她说什么结婚的事,她要直接再跟他说什么拒绝的话就显得她太把这事当回事了,想了想就一个人闷头坐着。

    沈家平也没再搭理她,两个人之间的沉默被一阵急促的铃声打断。左安蕖被冷不丁地吓了一跳,感觉这铃声比平时响得急,她翻了半天都没摸着手机。听着铃声越想越急她手上更着急,她恼了一声,明明就听着声音在包里,她翻半天就是翻不着。

    沈家平扭头瞅了她一眼,看不下去她这笨样,放缓车速伸手拿过她的包一下就把手机拿出来了,他顺势扫了一眼手机屏幕,成子平打过来的。十

    左安蕖接过手机也没看是谁直接摁了接听键,电话响半天她心里揪着感觉要出事似的,一开口声音就特别急促。

    沈家平清淡的瞥了她一眼,然后听见她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变了,白着一张脸问那边什么情况。挂了电话也顾不得是在车上,推了车门就要下车,要不是沈家平眼疾手快地拉了她一把,她就滚下车去了。

    “抓什么瞎,也不看看什么情况就往车下跑,碰着事就不能先冷静下来。”沈家平也是被她吓够呛,一张嘴火气就大了。一只手还死死地拽着她防止她再犯傻,瞅她也是缓过劲来知道刚才危险,怕她那边真出什么大事,就沉着气问她,“到底什么事?”

    左安蕖被沈家平一吼也冷静下来了,刚才一听大姑被人送进了医院又怕又急,这会儿气息还没稳定,声音都飘着,说道:“我大姑进医院了。”

    沈家平略微一愣,然后加了车速,可那只手一直没松开,感觉她手心越来越凉他越握越紧。

    到了医院沈家平车没停稳,左安蕖就急着下了车,她没站稳摔了一跤,不等沈家平走过去扶她,她站起来就跑进了门诊大楼。

    成子平在大楼门口等她,看见她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伸手拦住了她,被她冲得连退了好几步才站稳。

    “我大姑呢,怎么样了?”左安蕖跑得呼哧带喘,攥着成子平的胳膊使劲盯着他。

    成子平从她肩膀望过去,沈家平已经到了她身后。沈家平冲成子平点头打招呼,成子平收回眼神看左安蕖,一时没说话。

    左安蕖心口一缩,着急,声音大了几分,问他,“说话呀,到底怎么样了?”

    她站在大楼门口跟医生吼,进出的人都扭头看他们,沈家平扳着她的肩膀往后拉了拉,把她的手从成子平胳膊上拿下来,低声劝她,“先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沈家平抬眼看向成子平,平静的目光中隐隐带着一丝压迫。

    成子平仍是清冷的模样,对左安蕖说道:“你大姑高血压倒在院子里,这会儿在病房里。另外,她牙髓炎严重,坏掉的牙髓已经变黑要手术,她不肯做手术。”

    左安蕖骤然放下心,觉得身体都被刚才的惊吓给掏空了,腿上一软又差点倒下去。沈家平接住她紧紧揽在怀里,虽然知道成子平不是故意的,可还是略带不满地看着他。

    成子平瞥了她一眼,转身往里面去。左安蕖缓过劲挣开沈家平的胳膊跑了进去,沈家平摇摇头跟进去,在大厅里碰上沉晚。

    “哥,你来医院干什么?”

    沈家平指指前面的左安蕖,听到声音左安蕖住了脚步走回几步到沉晚跟前担心地问道:“牙髓炎做手术严重吗?”刚才看成子平那样,她不敢过去问他,就跑过来问沉晚了。

    沉晚以为是她得了牙髓炎,害怕手术,就笑着看了看沈家平,随后安慰她说道:“牙髓炎手术是个小手术,不用担心。不过得差不多消肿以后才能做手术,只要没有心脏病,血压稳定就没问题。”

    左安蕖放下去的心又提了上去,说了声“谢谢”就又跑了。

    沉晚觉得她一阵儿一阵儿的,应该是有事,看哥哥精神不太好,关心了句,“哥,感冒了?”

    沈家平头疼的点点头,却是看着左安蕖跑去的方向。沉晚随着看了看,笑道:“要是不着急走,一会儿给你拿点药。我这会儿得去接个病人。”

    “行,你去吧。”

    沉晚走后,沈家平犹豫着还是去找了左安蕖。

    左安蕖进病房的时候大姑父和谭小可也在,成子平正给她大姑调输液管。看见她进来,谭小可说道:“姐,你来了,方姨没什么事了。”

    左安蕖点点头,走到大姑床边儿,叫了声,“大姑。”然后就在那立着红着眼眶不说话。

    左彦方睁开眼看了她一眼,说道:“你没上班啊。”因为牙口肿着,说话都有点不清楚。

    左安蕖摇摇头,想问问怎么身体不舒服也不给她打电话,愣让自个儿倒院子里了,要不是有人发现她都不敢想后果。随即一想,她大姑也是怕她担心,就说道:“医生说您牙得做手术,就是小手术,您干嘛不做。”

    一听要做手术,左彦方立马又闭了眼。成子平瞅了左安蕖一眼,退到一边儿站着。

    “就是,医生都说了没什么大问题,把坏掉的牙髓清干净就行了,没什么可担心的。”大姑父也跟着劝。

    左彦方就是不睁眼也说话,左安蕖张嘴还要再劝电话响了,她看了一眼也没接犹豫了一下走出了病房。听到声音,左彦方睁了眼,愤愤地瞪着门口。

    沈家平靠在病房的走廊上等她,也不是说表现不表现的,但这会儿肯定不能进去添堵。瞅她犹豫地出来,心里松了口气,问她,“你大姑没事?”

    左安蕖也看出他的小心,难为他一大爷在这忍着,她回身看了看病房门口,压下心里复杂的情绪说道:“没事,就是不肯做手术,正劝着。”

    沈家平也是觉得头昏脑胀,咳了两声,瞅着她略带无奈地说道:“就不能跟我说实话?非得让我这么猜。”

    左安蕖快速地抬头瞅了他一眼,随即偏转了身子躲过他的视线,说道:“没什么可说的,跟你没关系。”

    她说完要走,沈家平拉住她不满地说道:“什么叫跟我没关系,看你大姑那样子是像跟我没关系的吗?别拿那些话来糊弄我。你告诉我,你在美国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有。”左安蕖心里被他问的焦躁,扯着胳膊让他松手。

    沈家平抓着不放,制止她的动作,说道:“左左,是不是跟车祸有关?”沈家平紧盯着她的眼睛,不意外地看到她骤然变白的脸色和惊慌失色的表情。

    左安蕖不敢让他再问下去,又紧张又害怕,使劲推开他跑回了病房。

    她脸上的表情还没退去,冷不丁地跑回来,左彦方冷眼盯着她,明显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左安蕖不敢看大姑,站在当地垂着眼皮消化心里的情绪。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们姑侄俩矛盾不小,大姑父想说和两句被左彦方一记冷眼盯过去就禁了声。谭小可觉得气氛诡异,不自觉地往父亲身边站了站,又抬眼看向对面的成子平,纳闷着他一眼科医生跑这来干什么。

    成子平一直沉默地站着,扫了眼左安蕖,动身要出去。左彦方却突然叫住他,说道:“子平你先别走,让她把话说清楚。”

    谭氏父女看看成医生又看看左安蕖,心里都起了迷惑。不知道成医生跟她们家有什么关系。谭世杰觉得人家家务事,不好多掺和,何况左彦方的性格他了解,就起身拉着谭小可要走。谭小可心里想的跟他不一样,早就觉得成医生和她姐有问题,又摸不着人问,这会儿有机会听听她就不想动。

    谭世杰拉了几下没拉动,小声劝道:“别不懂事,赶紧走,回去上你的班去。”

    谭小可还穿着护士服,不情愿地被父亲拉走了。一出门,看见门口还站着个男人,父女俩都愣了一下,三个人对着看了看,谭世杰拽着谭小可离开了。

    左安蕖顿时觉得自己是被架在了火上烤,脸上腾得就烧了起来,她躲了这么长时间,到底还是躲不过。她扭头去看成子平,对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左安蕖心上一颤,她始终欠他一个解释。可他从来也不问,面上再冷漠,也从来没真正的放弃过她。

    她要真是个空心人儿也不用假装没心没肺的跟他装了八年的傻。

    “大姑,我跟她没事,您先好好养着,等消了肿把手术做了吧。我回那边看看。”

    成子平还是要走,左彦方突然从病床上坐起来,气恼地指着左安蕖说道:“你就蔫着吧,一声不吭。你是真有主意,还学会阳奉yīn违了,别当我不知道外面是谁。你是想把我气死,你在这杵着干什么,还劝我去做手术,我就是疼死了跟你有关系吗。打你回来看你做的这几件事,哪件让我省心了。你就在那慎着吧,放着这么好的人你就当看不见,你是真打算把我们这心都伤死了啊。”

    “大姑,我没有。”左安蕖低声低语,没力气争辩。

    “你还说没有,我问你,那外边是不是他?”大姑厉声喊她,左安蕖咬着唇默认。

    成子平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大姑,这事等你身体好了再说吧。”他看向垂着头的左安蕖,又说道,“我相信她。”

    左安蕖不由得去看成子平,他早把头转开了,左安蕖听得心里不是味儿,她自个儿都不相信自个儿了。

    大姑情绪激动,血压又升高,说完话闷得胸口疼,成子平赶紧扶她躺下。她气得直掉泪,说道:“左左啊,你但凡有点心都不该这么伤人心。我想起你晚上连觉都睡不着,子平照顾你这么多年,就真比不上他。你说说,你到底打算怎么办?”

    每次碰到这样的情况左安蕖就觉得特别委屈,像是被逼上了绝路,其实说绝路也不对,成子平人没得说,对她也百分百。可她就是定不下心去接受他,现在这种情况她更觉得对不起成子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左安蕖抬起头看着大姑和成子平,随后又低下了头,低声说了句,“您把手术做了,怎么都行。”

    她话说得一点力气都没有,明显听着就不是真心的,左彦方被她气得闭了眼。成子平冷眼瞧着她,想把她拽出去好好教训一顿。

    又听左安蕖幽幽地说道:“大姑,我知道我自个儿该做什么,我说的是真的。”她又抬头看了看成子平,看到他正冷眼盯着她,没什么情绪变化的接着说道,“成子平都知道,我知道这么多年对不起他,我只是怕以后都这样,更对不起他。”

    左彦方猛地睁了眼,说道:“你别以为我是在逼你,我是心疼你,谁真心对你好你看不出来?你就一个心眼长死了不开窍,遭这么多罪他是去看过还是问过。好不容易现在缓过来了,他说带你去过日子我们就得当什么都没发生过,跟着他走。当这现成的是这么好捡的。”

    左彦方说话时脸都是冲着门口,脾气冲口气重,她其实不知道门外是不是还有人,可就是特意说给沈家平听的。十一

    沈家平听得一个字不落,越听脸上越凝重,跟被人当面指着鼻子骂似的,就算在家里父母长辈都没这么说过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憋得,他面红耳赤,这里面的误会让他没忍住,就是得问个清楚。

    沈家平转身站在了门口跟左彦方看了个对脸,他脸色不怎么好看,虽然极力克制着脸上还是难免带了情绪。这些天他也想过,她毕竟是左安蕖的大姑,作为晚辈他得敬着忍着,更不想让左安蕖中间作难。可眼下这情况他这黑锅背得不明不白,总落骂,心里就忍不下去了。

    左彦方冷眼盯着沈家平,鼻子里哼了一声,没给沈家平好脸色。左安蕖扭头看见沈家平,心里裹乱,大姑输着液不想让她再激动,她转身往外走,拉了沈家平一把想把他劝走。沈家平却站着不动,一把又把她拽了回来,眼睛直直地看着病床上的左彦方。

    沈家平沉着脸,再好的修养这会儿也得稍微让步,左安蕖正发懵就听见沈家平声音有些冷硬的开了口,“您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这些年我对她不闻不问是我做得不对,我现在想补偿她,不是什么想捡现成的。她以前受了什么罪我以后都可以十倍百倍的补偿她,可现在得让我知道您这么反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说了,没有,你赶紧走吧。”左安蕖不敢让他再待下去,拽着他的胳膊往外推他,就算知道了能怎么样,她不需要任何补偿。

    沈家平反手攥住她的手腕,眉头紧皱着看她,“总得有人告诉我原因,你以为我真闲得无聊跟你闹着玩儿。”

    “我管你是不是闹着玩儿,不准问。”左安蕖冲沈家平急声吼道,甩开他的手跑到大姑身边,哭着求她,“大姑,我错了,我以后不会再跟他见面,这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怪就怪我。是我不懂事,让你伤心,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跟他见面,你说什么我都答应,真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左安蕖哭得伤心欲绝,听得大姑心里皱巴巴的难受,疼得肠子都快断了。她捶着床板悲愤道:“真是作孽。”左彦方觉得自个儿病中多灾,她又疼左安蕖,那些事她也不准备当着成子平的面说,刚才说了她这么半天成子平心里肯定也有想法,只要左安蕖不跟沈家平再往一块牵扯,她就放心了。

    沈家平听着心里就不是味儿,看她哭得难受攥紧了拳头,都这样了还说没事说出去谁也不信。他刚迈了一步就被成子平给挡下了,他转脸看成子平,眼神不由得冷淡下去。

    成子平从来也不惧他,看了看哭得伤心的左安蕖,转而又对上沈家平不满的表情,语气中也是不满,“早就跟沈先生说过不要去问她,既然你都已经知道是因为车祸,为什么还要去问。我们从来不敢让她哭,可沈先生知道自从你出现后,她哭过多少次吗?”

    沈家平心口被扯了一下,稍稍收敛起脸上的不悦,眼底浮起些类似后悔的情绪。左安蕖的车祸让他心生不安的同时又满怀心疼,有时候他觉得挺奇怪,对她的感觉怎么会来得这么快。他可以理智的去分析他对她的种种感觉,甚至知道她跟他想要的是完全两种人,可他的行为却让他不能解释,明明这件事跟他的预期相差太多他却不能放手了。

    他从左安蕖身上收回心疼的眼神,转而看着成子平,低沉冷静的声音听上去带着几丝凉气和不近人情的冷漠,“那成医生知道她为什么会哭吗?”

    沈家平紧紧盯着成子平,他就不喜欢这种戴着眼镜的人,那双眼睛被遮在镜片下总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可他还是从成子平一瞬间抿紧的唇线上窥察出他的心情。

    “我们谁都不要自以为是,就算我不知道她过去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也影响不了现在和未来。成医生,别拿你的爱去绑架她,我不希望最后阻挡她幸福的那个人是你。”沈家平说这话的时候还算心平气和,可眼底的坚定和底气却不容忽视。

    “既然不要自以为是,同样的话一样可以说给你自己听。”成子平语气稍显急迫短促,他有足够的坚定,可他的底气在左安蕖面前一点也提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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