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21-25(2/2)

  我才不说,会的事越多,只能证明你改造得越彻底,越能证明你前科累累。

    “安之,你把小北带得很好,要不是跟着你,不知道他会是什么样,你爸爸,除了打就是骂,不会教育,还有你那阿姨,”他没说下去,只是摇头。

    “也要他肯做肯学肯上进,并不是我的功劳。”我说。

    “就是,明明就是我肯上进。”木北歪着头装萌,求表扬。

    两人洗了碗,又洗了一盘香梨儿,切成小块块,一个捧上了吉它,一个打开了钢琴,不知道商量还是怎么的,齐齐演奏了《牛儿牛儿吃饱啦》,小叔叔也跟着哼起来,我手指随着节奏敲着腿,也哼哼:

    牛儿牛儿吃饱啦,

    我们我们回家啦,

    太阳太阳下山啦,

    燕子燕子归巢啦。

    云朵云朵真近呀,

    风筝就是它的家。

    青山青山好美呀,

    云朵就是它的家。

    我们我们开心呀,

    青山就是我的家。

    我看着舒生,他嘴角含着笑,面容舒畅满足,木北一边弹一边唱,脸上一反平日的严肃和刚毅,眉眼柔柔的,全是快乐,小叔叔,原来柔和的脸更加温柔,眼睛亮亮的,仿佛一下子年轻起来。这一刻,我内心充满温暖,有着从没有过的放松。室时,灯光照出一室的暖色,黄黄的橙味儿,粉粉的香梨味儿,懒懒的眉眼间的笑味儿,一下一下地打着圈儿漾出去,又漾回来,将这小小的地盘圈成一个温暖的轻松的,无拘无束的小世界。

    我在大学选修了心理课,没想到在课堂上碰到了一个熟人,白小楼。那天,我和平时的习惯一样,早早到教室,才发现教室里史无前例地坐满了人,我才不容易在边角里找到一个空位,很纳闷,这个时候为什么这么多学生,环视一圈,发现一多半是女生,这时我听到我身边两个女生在讲悄悄话。

    “听说白老师才回国呢,一回来就教B大,真厉害。”

    “是啊,B大是那么好进的么?不是专业过硬就是后台过硬。”

    “哎呀,这不是重点啦,重点是他迷死人了,那气质,哟,我上次看见他都不好意思抬头看他。”

    “还有你不好意思抬头看的?真有那么帅?”

    “骗你?你看教室里坐满了人,你以为都是来学心理的?都是来瞻仰他的!”

    “咦,一个大叔真有那么具有瞻仰性?”

    “谁说大叔,人家比我才大四岁!”

    “这么年轻?小正太我喜欢呀!以后我们轮流占座位,泡得上就泡,泡不上有得看也是好的,这年头好草难寻。”

    我微微笑起来,原来,如此!只听说娱乐圈里要年轻漂亮帅气,却不知教育界里也要年轻漂亮帅气,这大概是与时俱进的结果。

    半小时后,一个年轻人夹着书本走上讲台,我一愣,睁大了眼睛,心里立即响应那个女生的话,确实很有瞻仰性,白老师,他是白小楼,我没想到他在国外进修四年,回来步了他爸爸的后尘,当了老师。

    教室里哄哄的,很多人的窃窃私语造成了大的声响,我旁边的两女生声音兴奋:“没骗你,帅吧?年轻吧?”

    “真的好帅,又温和又阳光,像个邻家哥哥,好喜欢哦。”

    “天,我一看到他心就呯呯跳,现在又跳了!”

    “你个花痴,不是爱上他了吧?”

    “刚才是谁在说好喜欢哦?”

    两人私语着,兴奋着,以致激动得有点多,声音大了点,盖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声,前面的同学都扭过头来笑着看这两位花痴女生。

    等两女生反映过来时,她们两成了全班同学的目标,我作为离她们最近的无辜者,无可幸免地成了侧翼误伤的那个。 白小楼的眼睛看过来,见到我,一愣,随后微微笑起来,快乐地朝我眨了几下。

    下课后他没走,我也没动,直到学生走光,他来到我身边,笑问:“现在不需要我回避了吧?”

    我笑,还记得当年他把顶楼让给我的事,“不了。”

    “怎么来选修心理学?”白小楼好奇。

    “我想知道人心理现象的发生、发展有什么规律。”夏婆婆教训第十七条:要学会判断对手在想什么,依据他的想法来判断他接下来要做什么,能判断出这些,对手任何的优点在你眼中都成了缺点。

    “其实知道了不见得是好事,人有时候不防糊涂一点,傻一点,懒一点,自在一点,放纵一点,人生很短。”白小楼意味深长。

    “如果都这样,天下就太平了。”

    “退一步海阔天空,天下就太平了。”

    我低头沉思,我不存在退不退的问题,我原本就没有进的意思,可是木北,他一直想进,一直在进,只怕天下真的难以太平,目前他在木家的人气又高,如果毕业后,他真的继承木家,雪姨会不会暗中对他下手?暗箭难防,我深深担忧。

    “你有什么困难吗?我希望能帮到你。”白小楼见我沉思不语,轻轻问我。

    我知道他是真诚的,很早就知道,他这样的人必定是值得信任的,值得尊敬的,只是不足以让我依赖,有些事真不是别人可以帮到的,须得自己来摆脱。依赖于人,必得易受制于人,那四十万就是一个最有说服力的事例,尽管在我眼里,白小楼的人品比木随云要高尚。但木随云总还是我父亲,白小楼却连朋友都算不上,我有什么理由需要他来帮我。

    我真诚地说:“谢谢你。”谢谢他几次对我的帮助。

    我回到宿舍的时候,三位室友一齐围上来,神秘地问我白小楼是我什么人,吓我一跳,怎么这么快就传开了?白小楼的名气真有这么大?室友长叹,我们天天晚上讲的那位又温柔又帅气又优雅的王子就是他呀!难道你去选修心理课不是因为他?

    她们有讲过又温柔又帅气又优雅的王子么?不过我发现,鉴于误伤的情况,我不能和白小楼多聊天了!心理课还上不上?必须的!

    ☆、第二四章

    24

    一个电话,将我和木北一起招回了老宅。我们到时,木家人全部到齐。

    木伯恩坐在主位,特意看了我一眼,缓缓说道:“今天步家人来提亲,就是步长空的长孙,步远山的儿子。”

    我看见大伯和木随云、三伯,还有二位婶婶和雪姨,都面露喜色。

    陈香说:“爸爸,步家来提亲,这是好事啊,我家小莲也有二十五了,回岸,这门亲事我们答应吧。”

    蒋玉珠赶紧抢着道:“这可是个好机会,结上步家,这次听雨一定能上位,他们说句话,一顶十。”遗憾地看了木笑一眼,长叹气,“可惜木笑已许人家了,童家比得上步家一根指头么?唉!”

    木随云没有作声。木兰推了推雪姨,雪姨没动。木兰急了,自己开口:“爷爷,我也有这么大了……”木随云恶狠狠地盯了她一眼,木兰有点怕,又停住了。

    “爷爷,这门亲事不能答应。”大堂哥木林说,他今年三十三,已结婚,并生有一女儿。

    “为什么?”不止木伯恩,就连他三个儿子三个儿媳都吃惊。

    “步家的长孙是跟我一起长大的,在我们那个圈子里,人人都知道他是同性恋。当年他家里逼他与邵家的大女儿订婚,他为了逃避这事,跑出去当兵,没再回来。”木林严肃说道。

    旁边木桑也点头,“大哥说的对,这事我们都有耳闻,只是步家锁得紧,所以很多人不知道,知道的也不方便到处传。”

    一时间,大厅静悄悄地,木伯恩眉头紧锁,陷入沉思。

    蒋玉珠面上一松,第一个打破沉寂:“这事也只是传闻不是?何必为了一个不真实的传闻放弃与步家结亲的机会,而且是步家的长孙,将来有可能是步家的继承人,这样的话,对木家可是大大有利。”

    “那你让你家笑笑嫁啊!”木莲忍不住了,怒气冲冲地向蒋玉珠大声嚷嚷。

    “咦,你这孩子,没大没小,我家笑笑不是已结亲了吗?要不,我笑笑还真嫁呢!”蒋玉珠冷笑。

    木笑是我见过木家人里最安静的一个,不悲不喜,不看人,也不说话,比我还没有存在感。我记得两年前她和童家的少爷结亲时,绝食反抗,却被蒋玉珠扇了两个耳光,说,就是死了,我也要给你结yīn亲!我隐约听说过,她有一个相恋几年的男友,但家世很差,蒋玉珠以男方父母的工作相逼,木笑最后妥协,此后,她更安静了,安静得像个木偶。此时,蒋玉珠和木莲的争吵,她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微低头,眼皮都没抬。

    “不是你的女儿,你自然说得起话,同性恋,想想都恶心!”陈香支持自己的女儿,她倒比蒋玉珠有母性多了!

    “别吵了!”木回岸大声喝道。

    大厅又恢复宁静。

    良久,木伯恩缓缓说:“木家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好,产业方面,政府渐渐插手,另外,老三需要上位,老二正处在副转正的阶段,也就是说,木家需要注入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好步家又抛来这个橄榄枝。我不管什么同性恋,我只知道为了整个木家,势必要做出牺牲。”他的眼光由近到远一个个人看来,看到木莲时,木莲不顾老爷子的威严,吓得直往陈香身后躲,而陈香一手护住了她,看到木笑时,木笑和她相反,无动于衷。看到木兰时,木兰也躲,雪姨身子一偏,没躲住,木兰大叫:“我不嫁!死都不嫁!嫁过去不是守活寡吗?”木随云脸一黑,伸手给了她一巴掌。木兰立即捂着脸,停止了叫唤。

    “你们就是想嫁,步家未必肯要。老二,步长空指名要安之。”木伯恩眼睛看着木随云。

    “不行!”不等木随云说话,木北立即大声喊出来。“怎么能让安姐姐往火坑里跳!”

    “哟,你安姐姐不能跳,难道你的堂姐们就活该跳?”陈香冷笑一声。

    “这门亲事不能答应!任谁跳都是一辈子的事!”木北说。

    “我看可以,这传闻毕竟是传闻,木家嫁一女,得益全家人,这事换别人,当场就答应了,步家可不是一般的家庭!”雪姨开口说话。

    “安之这么优秀,步家才看得上,二哥,衡量一下轻重吧。”三叔木听雨劝说木随云。

    木随云看看我和木北,又看看老爷子:“爸,这事放一放吧,我们先去打听这传闻是真是假,如果是真,我也不愿意安之嫁过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

    “放不了多久了,政审就要开始了,政选也要开始了。步家也就是抓这个机会,让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大伯木回岸道。

    “要不,让安之自己选吧?”雪姨看着大家,提议道。

    于是,大厅又安静,目光全部转向我。木北急得扯我的衣服。

    雪姨说:“安之,我和你爸爸是希望你能顾全大局,当初你爸爸也说过,木家的孩子都得为木家付出。现在你选吧。”

    我知道雪姨是在提醒我曾经答应过木随云的条件,我微微一笑,“我爸作主,我是他女儿。”如果我真是他女儿,我希望他能像陈香护着木莲一样护着我,哪怕就只一回。

    大厅里的目光又转向木随云。木随云脸色很不好看,很久,他抬头看着我:“安之,……”众人人明显松了一口气。

    我心一沉,知道答案了,随即点头,轻轻说道:“我嫁。”

    “姐!你不能!”木北厉声喊我,又转向老爷子,“爷爷,不要答应!我求您不要答应!”

    “小北,你姐姐今日的牺牲,爷爷我会记得的!”

    “爷爷,这是姐姐一辈子的事啊,爷爷,您再考虑考虑吧!”木北眼泪流出来。

    “我们没有时间考虑,孩子,木家是一个整体,不是谁一个人的木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木家!安之这孩子,我也看了这么多年,我相信,无论在哪个逆境,她都会走出来!”

    “爷爷,木家的兴衰不能以姐姐一生的幸福去换啊!爷爷,我求您了!”木北直直跪下来,眼泪一滴一滴往下落。

    “此事就这样定下吧,小北,等你哪天当家了,你就会理解爷爷今日的决定!”转头对木随云,“告诉步家,我们同意,让他们看日子吧,步长空说,如果同意,最好能订个婚,把事情定下来。”

    我暗中用力,拉起木北:“我们回五元。”当木笑的绝食都无力改变自己的命运时,木北的下跪成了小儿科。

    木北猛地抱住,头埋在我肩膀上:“姐不知道反抗吗?姐,你为什么要答应?为什么?”

    我轻轻说:“爷爷说得对,等你当家,你就知道了!”牵起木北的手,离开老宅。

    车上,我再三叮嘱木北,此事暂时不要告诉舒生。我怕他和舒生一样激动,舒生的病虽然好了,但我还像从前一样担心,怕他复发。木北流着眼点头,他狠狠地揪自己的头发,坐在副驾驶室缩成一团,看上去又无力又无助。

    我早就知道我的婚姻不属于我自己,所以今天的一切都没能让我伤心和愤怒,我唯一失望的是木随云的冷血,在对待儿女亲情上,他连刻薄的陈香都比不上。这样也好,绝了我最后这份念想,我早就应该不需要抱有任何希望的,只是此刻,我看着木北的悲伤而悲伤,我伸出手,抱住了他的头。

    步家很快定下了日子,下个月初八订婚,等我大学毕业再结婚。木家又开始忙碌一场喜事。只有木北,常常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默默悲伤,像一只待宰的羊,绝望而消沉,这个姿态,是舒生惯用的,不过舒生的表情是平和而恬静的,像息在我肩膀上的一只鸽子。

    木北终是不死心,给小叔叔打了电话,小叔叔特意从美国跑回来,听说在老宅大闹了一场,只是无力挽回局面,倒换来木老爷子一顿咆哮,骂他自私,不顾木家荣耀,不能给家族带来半分名利,木家有他没他并无区别,气得小叔叔恨声说,他再也不回来了!

    小叔叔打电话给我,让我立即回五元,当时我正在上课,听到他电话里急切的语音,我请假退出教室,开车奔回五元的家。我自上了大学,木伯恩奖励了一辆车给木北,也奖励了一辆莲花跑车给我,还要奖励辆车给舒生,我拒绝了,说舒生心脏做过手术,不适宜开车,老爷子这才作罢。

    小叔叔丢给我一个行礼袋,急急地说:“把你必要的东西收一下,我们走!”

    “去哪?”我有些吃惊。

    “去哪都行,只要离开B城,离开木家!”

    我明白了小叔叔的意思,摇头:“我不走。”

    “安之,你不能做这无谓的牺牲,你知道我宁可在国外安家立业也不回木家吗?因为我讨厌木家的一切!虚伪傲慢、自私自利,眼里只有利益,没有人情和感情!”

    “小叔叔,我已经答应了!现在这事满城皆知,如果我跑了,后果不堪设想。”

    “小叔叔,我支持你!你带姐去美国吧,那儿,山高皇帝远,不会有人强迫她了!”木北竟然跟着我来了!

    “木北,没用的。”我摇头,“我既然已经答应,我就会做到,相信我,我不会让自己很难过。”我有我在乎的人,有我在乎的事业,一个同性恋丈夫,有可能还会成全我。

    “姐姐,为什么要答应,你并没有欠木家什么!”

    我苦笑。

    “上次阮家提亲,你说让爸做主,这次,你又让爸做主,你明知道他不会为你考虑,你还让他作主,你为什么这么傻!”木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突然他问:“你是不是和爸之间有什么协议?”

    “没有。”我果断地回答。

    “姐!”木北一声大叫,“我想起来了,舒生他爸爸的手术费,你说你借的钱,是不是找他借的?他趁机要挟了你?一定是这样,一定是这样,舒生说,你给他爸寄了四十万,你上哪借四十万!木随云!”木北一声大吼,就往外冲!

    我一个箭步抓住了他的后项衣服往后提,他身子一缩,衣服脱下,像一头疯狂的牛,一个劲往外冲,我没办法,脚一勾,随着他的身子往前倾,我托住了他,一带,木北倒在沙发上,他脸色气得发白,牙齿咬着下唇,血流出来。

    “安之,告诉我们真相。”小叔叔脸色也不好看,但冷静多了。

    “是我自愿的。这件事对我也有利,你们只看到了弊端。木北,你冷静,我分析给你听。”

    “你们说步家那人当兵是吧,同性恋是吧?你们不觉得这样我反而更自由吗?我觉得没有什么比自由更好。第二个,呆步家比呆木家好,在步家我没有那么多顾忌,你知道的,真要做什么,没人挡得住我,在木家,我终得还顾念着血缘。所以你们要相信我,早嫁一日我早好一日。我去美国做什么呢?我还有舒生,还有青山村的养父养母,我走了,他们怎么办,有人把气出在他们身上怎么办?你有这个能力保护他们吗?那时候,你可能自身都难保。而且,同性恋也只是传闻,至少没人能证实,不是吗?”

    还有一个原因,如果我能在步家站住脚,木北就会无后顾之忧,还有可能会助他一臂之力。但这个理由,我无论如何不能说出来,木北绝对不会接受。

    “安之,没想到你想得这么远。”小叔叔叹气,“你怎么就生在木家呢?你怎么就不能自私一点呢?”

    “小叔叔,你见过步轻风吗?”木北沉默好久,才开口说话。

    “见过。其实很不错,如果不是同性恋的话。”

    等等,步轻风?我惊呆了?是那个步轻风吗?那挺拔屹立的身姿,那镇定、睥睨一切的目光,那又快又准又狠的一枪。

    “与我订婚的叫步轻风?”

    “是的,步家长孙,今年三十一岁,一直在部队。至于同性恋的消息是在当兵前传出来的,据说在酒店被人撞见,后来入伍。具体的事,打听不出来。”小叔叔道。

    我有点啼笑皆非,怎么越想躲开他,越是躲不开呢?这下可好,还要和他订婚了!真让人无力,我自问,如果一开始知道与我订婚的对象是步轻风,我还会答应吗?结论是,还是会答应,只要木随云答应我就没得选择!那就没什么后悔的了,比起易成德爸爸那条命,什么都显得轻了。

    没法躲了,我真想错着牙齿喊,步轻风,你放马过来吧!

    ☆、第二五章

    25

    订婚的前一天,正好一场车赛。

    赛车现场控制很严格,进出赛场的人和车都配有相关证件,饶是如此,赛场还不准拍照,更别说录像。赛场不是谁都可以取得证件资格的,就像我,虽然在塞车,可如果不是阮重阳带着,单凭我一人根本进不来,所以每次赛车,都得和阮重阳一起进来。

    从阮重阳去五元接我一直到现在进入到赛车场,他一句话也没说,安静得让我有些不适应,换平时,他跟只喜鹊一样,早叽叽喳喳吵个不停了,不过我也不想问他,说实话,我也很憋闷。

    坐到驾驶室,仔细地系好安全带,手扶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一声枪响,我眼睛不眨,第二声枪响,我脚一踩,车子应声弹出!

    我双唇紧抿,眼睛直望前方,车子以风驰电掣之势飞过一条条道,拐过一道道弯,在第五个拐弯处,阮重阳突然捂脸大哭:“我好后悔,为什么要跟木兰***混一起!为什么不早点带你赛车!为什么不早点去木家提亲!我好后悔好后悔!安之,安之,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为什么就丢了你啊!”

    我眼睛一眯,挂档,又挂档,脚踩到底,车速暴满!如闪电飞出去!

    23分08秒,第一名!

    阮重阳走下车时泪流满面,突然双手高举,仰天长啸:“我他妈后悔了,后悔了啊,为什么不再给我一次机会!”

    他一定知道我明天就要订婚的消息了,这是关系到B城两家名门的大事,一般圈子里的人都会知道,而且在木家有意闹大的情况下。

    我走到他后背,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深深地看着他。

    我第二名时,他欢喜得手舞足蹈,豪情万丈,满请森林酒吧,我第一名了,他哭得伤心欲绝,如一个要糖吃偏偏吃不到糖的孩子。重阳,我的好兄弟,我们就这样相处一辈子,好兄弟,仅隔三米的距离,不远不近。

    很多人呼啦啦地围过来,大笑:“妈的,进步神速啊,重阳,这回不去森林,要去野渡,不狠狠敲你一顿意气难平!”

    阮重阳回过身来,一边笑,一边落泪:“去,为什么不去,老子满请,以后哪有好妞就去哪泡!”

    我怕他出事,也跟着他去了,站在他身旁守着他,可他始终清醒着,没泡一个妞,喝多少杯都不肯醉去,对着我流了一夜泪,最后还坚持送我回五元,并将一张卡塞到我手里。

    “这张卡里全是你的钱,赛车赢的,以后的钱都会打到这张卡,你收好。安之,你说过,你要赚钱,赚很多钱,你慢慢实现了,现在,你就可以买房子,可以有自己的家了。”

    我只是看着他,看着他慢慢走近我,双手抱住了我,在我耳边说:“虽然你明天就要跟别人订婚了,但是,你不可以推开我,你得当我是你哥,舒生比你乖,他早就叫我哥了。”

    说罢,他松开手,转身离去。

    此时,华灯有一种落寞的冷艳,使得落在它下面的每一个影子都充满孤独和萧瑟,花影是乱的,树影是冷的,月影是朦胧的,人影,最是凄凉,总被眼泪打湿,又被夜风吹干,却波澜又来,起起伏伏,曲曲折折,影影绰绰,歪歪斜斜,如人生之恩怨,如命运之悲喜,如生命之生死,如情爱之深浅,欲罢不休。

    我喊住他:“重阳,哥。”

    他回身,笑了,向我挥挥手,又走了,我分明他看见的眼泪又流出来。影子越来越小,最后与华灯一体,最后与夜色一体,就像千万前的一只蜜蜂,不小心落在树脂上,被沾住,被包裹,被吞没,成了另一团树脂,我希望有幸捡到的人能叫它,琥珀。

    订婚前三天,小叔叔离开B城去美国,让我送他到机场,他说:“安之,我不来参加你的订婚礼了,我从来没有这失望过。我现在能理解小北为什么如此渴望接手木家,只有自己手中有了权利和地位,才可以保护自己要保护的人。我知道你不想让他和雪姨和你爸产生冲突,可有些事没办法控制,就像我没办法控制对木家的失望一样。安之,我真希望你能改变主意,和我一起走,我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你记住,小叔叔永远是你的小叔叔,你有任何困难时,一定要找我,小叔叔一定会帮你。你手机上存的是我私人电话,永远开机,你随时可以找到我。如果事情很急,你就去找张晋,他会帮你。记住了吗?”

    我点头。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纵然经过一百年,可总在不经意间就忘记了,有些人有些事,纵然只经过身边一瞬间,可就是那一瞬间,可以让我刻骨铭心。

    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一下键盘,居然里面传来《牛儿牛儿吃饱啦》的口琴声!这分明是我吹的口琴,每吹到“青山青山真美啊”,我一口气接不上去,琴音略略有些滞顿。

    “小叔叔还想听你吹口琴呢。以后再吹我听。”

    我一个劲点头。

    “来,给小叔叔抱抱。”小叔叔张开双臂。

    我走过去,轻轻抱住了他,他的身上真温暖,温暖得令人贪恋。小叔叔双手抚着我的背,轻轻说:“保重,安之。”

    我很庆幸我不是一个抱着希望过日子的人,当希望失去时,我会有失落,但不会绝望。昨天,阮重阳抱着我,然后放开了我,站到一段距离以外,前几天,小叔叔抱着我,然后放开了,站到更远的一段距离外。这些距离从来不让我觉得孤独和脆弱,它只告诉我,要坚强,一定要坚强,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订婚这事,我还瞒着舒生,反正离结婚还有几年的时间,等以后我再慢慢说给他听。我只是告诉他,木家有些事,我需要请假两天。舒生从来不多问,对我无比依赖和信任。

    我被一群人侍候着穿上华丽轻盈的礼服,脚上穿上三寸高的水晶高跟鞋,短头发上佩了一个精致小巧的珠环,脸上打上胭脂粉,像个粉娃娃,如果拿去那个珠环再在头上扎两个头角,我觉得更像张年画,招财进宝的年画。

    木家大多人都在一旁,等步家人来接我们去酒店。不久,步家人来了,四辆蓝博基尼,两辆劳斯来斯房车,浩浩荡荡。一行人簇拥着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进来,男的高大威猛,一脸严肃,女的雍容高贵,一派祥和。木北小声告诉我,这是步轻风的爸爸步远山,妈妈古静音。我没发现这行人里有步轻风,崩着的心稍稍松了一点点,压在喉咙的气流也顺畅了一点,我无法想像,当步轻风看见我时,将是怎样的表情。是用手铐铐起我就往派出所走还是私底下威胁我去派出所自首?

    步远山一进来就向木老爷子请罪:“亲家老爷,实在对不起,在途中,轻风那孩子接到了部队下达的紧急任务,军令如山,他丢下我们执行任务去了。真的对不起,我原本想再改个吉日,找天然居的老居士重新选个日子,居士说订婚不宜改,今天这日子最好,我和静音只好厚着脸皮来求得亲家老爷原谅了。安之,等轻风任务完后,我一定将他捆到你面前让他发落。”步夫人陪着笑,一个劲赔礼道歉,另一边,步家人恭恭敬敬地送上礼金。

    压在我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我的心情彻底放松,呼吸也顺畅了,却注意木家人脸上的笑一下像被雨打风吹去,脸色极不好看,毕竟,订婚,准新郎跑了,留下准新郎的老爸老妈来接准新娘,这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吧?木北一脸怒色,想说话,我及时拉住了他。这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啊,能拖一天算一天,能跟步轻风晚见面一天好一天。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这个笑脸人有头有脸有身份,木家人不好发作,只得黑着脸陪笑。

    “军令如山,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轻风那孩子也是为国操劳,家事是小事,国事才是大事,能理解,能理解!”雪姨说话就是能软到人心里去。

    “亲家这么说,我们更惭愧。日后一定让轻风来谢罪。”步夫人拉着雪姨的手,两亲家母聊上了。

    木家人在步家人的带领下到了京华楼,此时,满座宾客,满楼喧嚣,衣鬓交错,茶酒起落。大概宾客们早已知道准新郎落跑了,看关我的人眼睛里有怜悯,有嘲讽,有幸灾乐祸。我无动于衷,任他们把我带到这里,带到哪里,叫这个爷爷,叫那个奶奶,木头人一般。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步夫人给我戴上了银光闪闪的项链,我见木兰木莲眼中的惊艳、羡慕和嫉妒,知道此物价值不菲。嗯,哪天步轻风捉拿我归案,我就拿它换钱带着舒生逃命。

    步夫人看着我,轻轻说:“安之,我很喜欢你。”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充满诚意。

    我浅浅一笑。

    “你和轻风很相配,我相信,你们会幸福的。”步夫人说。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如此笃定,但看着她的笑容,我突然觉得无比安心。也许,真的会幸福也不一定。当幸福来临,我绝不会拒绝。

    宾客散去后,步夫人牵着我的手,带我回了步家。步家比木家和木家老宅都要大,豪华而干净,布局合理简单,绝不给人以奢靡的感觉。我见过步家老家长,步长空,这位老人给我的第一印象是随和中带都会威严,从容中带着严谨,那豪爽的笑容,给人一种无限依赖的感觉,我低头叫“爷爷”,步长空朗声大笑,给了我一个红包,又见过步家老夫人,这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人,穿着一件暗红色开襟绸衣,一派贵气却又不拒人于千里之外,很是让人想亲近,我低头叫“奶奶”,又得到一个红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