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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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一

    “总经理,这是上周的部门会议纪要,请您过目。”

    “嗯。”

    “这是各部门下季度的财务预算,请您审批。”

    “嗯。”

    “这是各部门下季度工作计划,我划出了重点,请……”

    “嗯。”

    田然微顿。

    垂眸在手中文件的男人问:“还有事么?”

    田然做出公式化的笑脸,“总经理,我目前没有辞职打算,但我不是木头人,没办法假装没有感觉。总经理素来力主公私分明,所以就算您不是那么想见到我,也请表现的不要那么明显。”

    一个总经理,一个是他的秘书之一,工作中接触之频繁可想而知。但他每一面对上她,话能短则短,目光能淡则淡,属于她工作范围内的事情,也交由李菁负责,无怪人家要起疑心探究竟了。

    肖润隐在桌下的左拳收紧,倏然抬头,“你不是木头人,那你真的以为我是机器人吗?我在你的想象中,到底有多理智?”

    “这……”没想到,他比她还要火大,虽然不是怫然大怒的“火”,但这种冷静的“发火”方式,更能暴露胸中的隐忍之感。

    “如果我在控制失当的情况下造成你的困扰,我在这里道歉。”

    “肖润。”她不叫他总经理,因为下面的话题与工作无关,既然大家都没有办法将公与私泾渭分明,不妨趁机把话讲清楚。“我不知道你如何定义那些照片,我也没有必要为那些放纵的事实找什么理由,发生了就是发生了。至于那张我和端木辄的近期照片,因为牵扯到另一个女孩的隐私,我不能解释得太清楚。欧阳念则是我的一个朋友,会在田氏面前拦住我,也是因为同一个女孩。我现在只想告诉你,在接受你的追求时,我是很认真的想谈恋爱,就算我曾戏谑地把它订成了有关恋爱结婚的另一类游戏,所持的心态也绝对是百分百的投入和认真,如果我想玩,不会找你。”

    毕竟是在办公室,简明为第一要旨,扼要更是必不可少。她传递出了该有的诚意,积存在胸中的低气压总算暂时清空,走出办公室的脚步轻松不少。

    就算在放纵时,她对男人的挑剔也是十分,举凡敢来招惹她的,也是自忖有些资本。她不想让谁靠近时,没有一个人能攻破她的堡垒。肖润是迄今惟一一个真正让她动了恋爱心情的男人,只是,她没有资格勉强别人接受她的过去,也不可能为已经无从更改的事实对谁抱愧歉疚。她需要说声抱歉的,只有自己而已。

    回到办公室,她全神投入工作,电话响起时,一串制式应答流畅而出,“您好,总经理办公室……”

    “田然。”

    “总经理?”那位有窥探欲望的李菁到楼下办事,她可以大方一点没关系。

    “我想……我们都给彼此一段时间好么?”

    “给彼此一段时间?”

    “你也知道我的日程,我将要到香港参加一个展销会,展销会后,我要拜访当地一些长期合作的客户及推动一下几个正在接洽的案子,时间估计需要一个月左右。在这一个月内,我们想清楚,我们是不是彼此所要的,如果是,又到底有信心走到哪一步?”

    她当然了解他的行程,后天去香港的机票还是她订的。就是因想到他动身在即,才选择在办公室把那些不算解释的解释传递出去。现在,他这样说,表示相信了她的解释,是吗?

    “田然?”她没有回音,肖润还在等待。

    “我在。”她替他说出没有说出口的,“如果答案是否,这一个月也能淡化尴尬,再相对工作时,应该会坦然得多。”

    “对。”当初会对她心动,是因为她劝回了自杀的安琪,还是她不经意显露的善解人意?

    “好,一言为定。”她答应了,“总经理,其实,我也想向您请假的,一星期左右……”

    但愿时间和空间,真可以让人沉淀某些事,决定某些事。

    她才放下话筒,李菁便回来了,瞟她神色有异,状似随意地,“田小姐,等一下我要把手头一些待办工作和你说一下……对了,你该知道我要随总经理去香港出差的事吧?”

    “是我订的机票。”女人一旦爱起来,一定要让别人明白自己“小女人”么?

    且不说与总经理同行的还有市场部和业务部的相关人等,就算只需要一人陪行,田然也自知自己不是适合的那个。李菁精通英、法、日三国语言,又说一口流利粤语,不管是公关能力、职场阅历、业务素质,都是最佳人选,只是,太感情用事。

    “其实我挺意外的,我还以为总经理会安排你同行,你们不是……”

    “李秘书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吗?”田然莞尔,“我如果是老总,也会起用你这样的秘书。”

    “……什么?”

    “我说如果有一天我成了田氏的高层,我会调你做秘书的。”

    李菁权当笑话,“可惜,这一天很难来临。”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李秘书何妨试目以待?”

    两年后,当田然成了田氏的总经理,李菁成了她的特助时,两人忆及这一段,李菁还曾感慨:那个时候,我可真是讨厌极了你,想着说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狂妄的小妞。

    来自阿拉伯风靡全世界的宝贝儿们,怎么会和她有如此天高地远的仇恨?明明每个都认识,组合在一起怎么就成了摧残她每根神经的魔鬼字符?

    “看完了吗?”

    有魔鬼字符摧残神经还不够,旁边还有一位魔鬼监工紧迫盯人。田然有充分理由相信,自己正在疯狂边缘徘徊。

    “小阿姨,容我提醒,您只有我妈妈一个姐姐,顺便也就只有我一个宝贝甥女……”

    “废话少说,这些报表你必须在今天看完,明天上午十点要把审核报告交到我桌上,不然……”风情万种的大美人美眸凶光毕露,“后果自己想,尽量不要太乐观。”

    田然报以乖笑,“楼下的Spa馆正在敞开大门欢迎您,小阿姨请。”

    “想把我支开,然后与青云视频,让他越洋替你审报表?”

    “……”小阿姨为什么还在人界当人?

    “小妞,乖乖坐在这里把报表看完,阿姨我在旁边陪你。”

    “……”有一个会计师的表哥为什么不给她用?

    司家宁看着自家甥女咬着笔尖皱着眉头的苦哈哈模样,心里爽到透顶,“然然小妞,加油哦……”

    本来还有三言两语要奚落过瘾,手机铃声作响,还没等接起,脸上的笑已娇媚蚀骨,“David,想我了?”

    哦喔,田然翻个白眼,小阿姨用的是中文,受难者想来是位华夏同胞。

    “真的?太好了,我很喜欢吃上海菜,虽然来上海很多次,都是来去匆匆,一直都好遗憾呢……那,半小时后见。”

    看到对方能把魔鬼监工请走的份上,田然在心中默致对方:请把持住,甜言蜜语害死人,司家宁女士大学的实习课就是在上海分公司实习一年,这中间吃上海菜吃到吐。

    “小然然,小阿姨走喽,不过呢我很快乐的告诉你,青云目前在拉斯维加斯追他那个赌神老婆,没时间理你,你其他几位表哥不在线上,你求人不如求己,自求多福吧。”

    田然对小阿姨的背影射出无限怨念。但不试而败,不是田然的风格……试后也只能证明,的确没有一位救世主在线……于是,怨念加倍!

    不管了,监工不在,她要造反,明天的审核报告等明天到了再烦恼,今天给自己放假!想到就坐到,田然把一堆逼死脑细胞的东东锁进保险箱,下楼喝咖啡去也。

    “小姐,我们今天推出的甜品是在国际甜品大赛上得过金奖的王朝先生亲自制作的Sabayon,给您来一份吗?”

    “不要。”除了一杯黑咖啡,桌上别无它物的田然断然拒绝。

    侍者脸上的笑干了一秒,“今天的Tinamisu也很棒,Tinamisu外表绚丽,姿态娇媚,很适合您……”

    “您是在暗指我虚有其表脑袋空空吗?”

    侍者脸上的笑干了两到三秒,“小姐您真幽默……”

    噗。邻桌有人忍无可忍笑出声来,“她不要我要,Sabayon,Tinamisu各来一份。”

    田然闻声已是一愣,看清了那张脸更是意外:这厮怎么在这里出现?”好,您稍等。”高大帅气的侍者带着“温暖人心”的笑容离去。

    田然瞪着自动并桌过来的某人,“你……也到上海来了?”

    “显而易见。”

    “是巧合?”

    “当然。不然你以为……”端木辄轻佻眨眼,“我是追着你的足迹而来?”

    刚刚扫进从门口走进来的她时,也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好到这种地步。本来好整以暇地想等着她来发现,但人大小姐从她身边行经过去,坐在邻桌,一杯咖啡喝下去半杯,和侍者磨牙也磨得不亦乐乎,始终没有和他来场他乡遇故知的迹象。山不来就他,他只好来就山。

    田然百无聊赖,本来也没有因遇上他心情稍好一点,但瞄向他摊在桌上的一本经济书籍时,脑子灵光一闪,“端木辄,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学读的是经济专业,是不是?”

    “是啊,那又怎样?”他不会自作多情认为她在关心他。

    “我还记得,你曾经通过了cpa的考试?”语气更趋热络。

    “嗯哼。”两份甜点到来,侍者贴心地一人摆放面前一份,他很不客气地将田然面前的Tinamisu划归过来,并在侍者微含诧异的视线里叉了大块进口,表情立刻因那入口香滑滋味发生变化,眼睛满足眯起,唇角赞叹上扬。

    田然有注意到,本来就很难让人忽略的他,此时更把咖啡厅泰半以上女士的目光引来,好像人人恨不能他化成那道甜品,以便大家拆吃进腹。

    此刻,她也在打他的算盘,不过不是为“色”是为“才”。“端木辄,这两份甜品我可以请你,而且还可以打包带走几份都没有关系。”

    四十二

    远期外汇、融资贷款、商业本票……小阿姨嘴里说出这些时,她只当天书,从端木辄嘴里冒出来这一个个专业字符时,她必须承认,如果连这厮都对这些东西信手拈来,那就是自己才有不济。

    难怪有圣人曰:要尊重专业人士。

    “这家公司的盈利不错,只不过,美金的买卖以后不妨要考虑换一家银行,目前所选的这家银行在中间赚取的差价属于业界居高的,如果不是操作人议案的一时不察,就可能存在着某些私人交易。”

    “那我要在审核报告上说明这些吗?”

    “不必太直白吧。毕竟他们也替你赚了钱,你可以以建议的方式提出一些意见,既让他们知道老板给他们留了足够的面子,又要让他们明白分寸。但凡聪明者,会适可而止的。”

    好……复杂。田然总算有点理解外公为什么对接班人的要求会那样苛刻,才疏平庸者宁可白白供养着,哪怕一辈子不事生产,一辈子享乐挥霍,也绝不可能放任何一个笨蛋草包级人物进到家族企业的任何一个角落。一家小小公司她都要愁肠百结,况乎整个庞大的司家企业?那仅仅是德、智、体全面发展的好儿郎也不足以胜任呢,唉。

    "总之是要他们明白,我不介意大家都有钱赚,但他们也要别拿我的钱赚钱赚得太过分,Yes or No?”田然捧颊,脸儿苦皱成一团。

    “Yes。"端木辄笑吟吟点头,田然还有如此可爱的时候?”可是,审核报告到底要怎么写?”

    “这样……”端木辄在键盘上一气敲打,“在网上可以搜出参考的范本,你找出适合你目前需要的,把我给你标注出来的这些数字逐项补充填入就好。”

    这个端木辄,和那个被甜品吸引的好像一只被狗骨头馋得口水泛滥的大狗的端木辄,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呢。开眼啊开眼。

    “怎么?”感觉田然目光有变,端木辄不免得意,“是不是有点崇拜我了?”

    给点阳光就灿烂。田然嗤笑不语。

    “Honey……”

    田然面色一正,注视在电脑荧屏上的目光调向他时,谑意全收,不是警告,只是平淡地说明一样事实:她不准,不准他这样叫。

    就是如此。从那次照片事件过后,田然的身上就加了一层排拒的藩萭,对他不再有先前的火爆打骂,也不是拒之千里的冷漠,而是平淡,如一个陌生人如一个初识者的平淡。如果今天不是想到他还有这点用处,两人不会有此刻的同室相处吧?

    她是真的准备将他驱逐出境了。一念至此时,一股陌生情绪攀爬上心头,且居久不散,那是什么?“你喜欢肖润?”

    “……啊?”又与一堆数字奋战到一起的田然一时未能听清。

    “你喜欢肖润,那些照片曝光时,你会那样的消沉,是怕它们影响了你和肖润的关系?”

    田然动作微顿,随后按了保存键,转头迎视端木辄,“为什么要这么问?”

    端木辄浓眉收紧,俊脸挂上一丝无奈,“然,你承认也好,否认也罢,我们不是陌生人,就算以后做不成朋友,对你,我还是有一份关心在。你肯让我帮忙审核财务报表,说明你对我也有一份信任,否则,你不会把事关机密的东西托付给我。我认为,我可以问的。”

    他说得诚恳,田然也决定坦诚相待,“那些照片的确已经影响了我和肖润的关系。”

    “你们分手了?”

    “也不算。”两人那个一月之约,出于尊重,她不会对第三者道出。但有些话,可以一诉为快。“人这一辈子或许真的不能做错事,我看到那些照片的时候,突然明白小阿姨那位情场圣手为什么要以一耳光来打醒我,因为我不够潇洒,因为我还是介意。小阿姨说我的性格像妈妈,只适合正常的生活。”

    “你选肖润,是因为他适合你?”

    “我……喜欢他。”

    端木辄一震。

    “肖润不同于我们,他今天所拥有的,都是他努力之果,我们轻易得到的东西,他需要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力量才能获取。可是,他仍然如此坦然平和地面对人生,更是如此积极进取地向上攀登……”

    “那是欣赏,不是喜……”

    “也许吧,我或者在目前还分不清对他是欣赏多还是心动多,但有喜欢,是事实。”

    端木辄豁然起身,推开旋转椅,大步踏到落地窗前,豁然拉开窗帘,和上海的繁华夜景隔窗相望。过了十分钟之久,低沉开口:“我真希望你不要这么相信我。”

    田然有些不明所以,也有些模糊感知,选择默然以对。

    “然,我们都知道,我们两个人都不会是轻易允许另一个人在自己生命中长久占据的人。我们在一起有七年。七年的时间,能够把一对相爱的夫妻磨出七年之痒,也足以浇熄所有激情,你当真以为我们那七年只是因为欲望?如果仅是欲望就能让我们走过七年,只能说明我们对彼此的渴望之强之烈!”

    “端木辄……”她没想到,他也会去分析那七年。

    “我对你,有依恋。”

    田然一怔。

    “我对你,有依恋。”端木辄重复前话时,长腿已经阔步回旋,站到她面前,两只深邃长眸紧紧盯住她圆润小脸,再次重复,“我对你,有依恋。”

    我对你,有依恋。

    还以为请神容易送神难,可是,这厮好像突然转性一般,那些话说的时候字字掷地有声,说过后却不待她有任何反应即掉头离去,而且脚步匆匆,就似落荒而逃。

    也幸好他走得急走得快,否则,她一时当真不能予以回应。她从他嘴里听过无以计数的热浓字符,那几个字的级别实在不算高,却是他说过的惟一可算情话的情话。他所有的挑逗、调戏,她可权当耳朵生茧,听若罔闻,但这短短几个字,她当如何反应?

    “然然,你找得这个捉刀人素质不弱,这份报告做的质量尚可哦。”司家宁阅完那份已经打印成纸稿的审核报告,嘉赏地拍拍甥女的头顶,“你确定他真的是雅士的那个幕后老板?我还以为那小子只懂得灯红酒绿呢。”

    田然信口道:“我听他说过他最初的事业设计是要开会计事务所的。”

    “听说?作为床伴,你们对彼此的了解有点多了呢。”

    “小阿姨你想说什么?”

    “我说什么不重要,你想什么才重要,更要想清楚。”优雅地掩口打个哈欠,“你小阿姨困了,Goodnight,宝贝。”

    田然却睡意全无。出了房间,乘电梯到了三十八层的酒吧稍坐片刻,大感索然无味,索性离开酒店,在南京路上信步徜徉,观赏这座繁华的夜上海。

    其实上海给她的回忆,并没有那么糟。

    在上海和妈妈生活的那两年,她们是快乐幸福的。妈妈曾说,早在王倩这个人曝光之前的一年,她已有所察觉,之所以会隐而不发,是为了用那些时间来适应痛苦,过渡悲伤。所以在事发时,最痛苦最悲伤的时候已经过去,及至离婚成功母女一起生活时,失婚的yīn影已经少之又少了。一直到最后妈妈离世,她都不曾见过妈妈人前装欢背后吞泪。妈妈甚至利用人生的最后半年和一位主治医生谈了一场恋爱。妈妈是那么努力地让她感受到人生的幸福和可值得期待之处,即使死亡,也不能给生活染上沉重和悲伤……她在十七岁时,怎么会忘了呢?

    "我知道你身手不错,但在晚上十二点一个人走在上海大街上,还是太大胆了点。”身后,有不赞同声传来。

    田然回首一睐,“这……也是巧合?”

    “你进酒吧的时候我也在,你离开,我随着你出来,舍下了两个朋友……”本来有意邀功,但在田然起了促狭的眼色中截止,他朝天叹气,“是两个大学同学,性别,男。”这个女人到底把她想象得多滥交?

    “随着我出来干嘛?”

    “我是看你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怕你是受我下午的话影响,只好很负责地提供保护。”

    “你认为下午的话会对我影响?”

    “没有吗?”

    她,不能说没有。“端木辄,‘依恋’这两个字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舍不得,意味着不想放你离开。”有些话,一旦有了开头,后面的好像就不会太难,“我想我们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怎样一个重新开始?

    “以新的方式开始,经营一段全新的关系,如何?”

    虽然是盛夏,但夜风微凉,穿着无袖长裙的田然抱起胳臂,思绪还在端木辄出人意表的邀请上打转时,肩膀上已多了一件男人的宽大西服,带着淡淡的烟味,以及体温。她怔了怔,扫了一眼穿着短袖衬衫的他,问:“就像这样的全新关系?”

    “对。”端木辄点头,夜上海绚丽的霓虹映进眼底,沉淀成黄浦江的暗潮汹涌。

    “你想追求我,开始一种正常的男女交往?”她杜绝语焉不详。

    “如果只有那种关系才是现在的你能够接受的,我会说‘是’。”随着她离开的时间愈久,他对她的渴望愈甚,但她越走越远,还划地为限,他不想与她愈行愈远,更不想看见那些无形界限,只得设法打破。

    “你知道,正常的男女交往需要什么吗?”

    “什么?”

    田然大眼睛抬起,定定凝视,“忠、诚。”

    “你以为我做不到?”

    “我和你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你之所以会对我依恋,是因为你始终不曾真正得到我。”

    “对于你后一句,我无法否认,因为我也想知道答案是否如此。”

    “所以你想找我试试?”

    “不试一试,永远不知道答案。”

    “你怎么敢断定我一定会给你机会让你来试?”

    “你算是了解我的吧。你应该明白,纵算你拒绝,我也不会放弃。我虽然无意破坏你的人生秩序,但,只怕到时心不由己。”

    他这是在……威胁?这厮是不能让人有一分钟的感动的是不是?

    “怎么样?我还在等你的答复。”

    田然丰润唇角勾起粲然笑意,“好啊,你就来试一试吧。”

    端木辄眸内异彩一闪,“然……”

    “不过……”既然他不接受拒绝,就要接受规则。“我只是允许你追求我,而在我答应你的追求之前,你必须……”

    四十三

    上海的夜,是有蛊惑作用的吧。不然,端木辄怎么会想到“追求”,而她又怎么会相信他有耐心追求女人?

    回来几天,田然到田氏准时上下班,同死党小酌聚会,生活一如既往,把那些事权当一场街边夜话,过了耳,也就算了。

    总经理出差期间,职务暂由董事长特助代理,田然的工作也多是与其配合。田然自认尽职尽责,但显然有人不具同感。

    “然然,你还在恨王叔叔是不是?”

    董事长特助王怀义,当年大学毕业即随在创业甫始的田依川身边,可谓田先生的死忠之士。所谓“死忠”,意味着不论公私,对老板俱是忠心不贰。而他所认定田然会有的“恨”,亦其来有自。

    “王特助哪里话,你现在是我的上司,我怎么会恨您呢?"

    这摆明就是不喜欢了."然然,当年那些事,我知道的时候,已经发生了,我能做的,就是把危害和伤害减到最小,可是谁能想到最后还是披露了出去……”

    “既然已经过去了的事,何必再提?”

    “然然……”

    “王特助,这是海昌西店的财务申请,请过目。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告辞了。”

    当年田先生家外有家,王特助出力不小。藏娇的金屋,养娇的金钱,都是经这位王特助之手送抵出去,且为上司提供掩护,若非这位高品质的特助守口如瓶,滴水不漏,田先生的秘密未必能守得住八年吧。

    而王特助会认为田然有“恨”,无非是因当年田然母亲曾对他和他的家人照顾有加,恩惠深广,而他咋那件事上,忠于了田先生,无疑就是背叛了当时的田太太,心中愧意难消而已。

    “然然……”

    已经走到门边的田然闻声回头,笑道:“王特助,现在是在公司,您可以直呼我的全名。如果出了公司,我不介意您称我一声‘大小姐’。”

    她的“恨”,几时轮得到他?不过,他的“愧”,于她倒是不无用处……看情况吧。

    “爸……董事长,”除了特助办公室,与正从办公室走出的田依川打个照面,算起来父女两个已经有多日没见。

    “看起来,你工作得越来越上手了。”

    “虎父无犬女。”

    “和爸爸一起用个晚饭?”

    “遵命。”

    田依川注视着笑语嫣然的女儿,暗中叹了一口气。刚才,他就站在特助办公室的门外,她向王怀义说的那番话,他听到了。

    这个女儿的性格和前妻很像,温柔水波之下,藏着不可妥协的暗礁。如果没有那场婚变,他不会知道自己一向贞静贤淑的爱妻有那样刚烈的时刻,而女儿,想必出落如前妻一般娇柔甜美,那些隐没的暗礁不会有出头时机。

    当年,离婚手续一经办妥,妻即切断了与他的所有联系,他几次去上海,见着的只有女儿。而妻离开人世的消息,是司家宁打来的电话。也在那时才知道,早在离婚前的半年妻已得知自己患了乳癌。

    身患癌症,离婚的意志仍坚定难移,就连天人永隔之时,也没给他一面之机。这就是妻的报复,让他每一忆及便痛彻肺腑的报复。

    妻子去世,他把女儿接回家里,本以为有着共同的追忆、共同的思念的父女,可以相依为命。但女儿对他不但不见了往昔崇拜的热爱,甚至连悲伤也拒绝分享,宁肯一个人闷在被子里吞泪,也吝于扑在他的怀抱里哭诉心事。虽然年龄愈长,笑容增多,而且偶尔也有了偎着他撒娇的亲昵,但他又何尝分辨不出那其内有多少真情多少假意?女儿甚至不避讳让他看出她是为不把他的财产尽便宜了王倩而留下。

    “董事长?爸爸?董事长……董事长!”眼看电梯开启在即,田先生仍神游天外,田然扔了淑女气质,好一声奋力高呼。

    电梯门两开,这声大喊不止喊醒了电梯里的田先生,也吓着了电梯外的几位。原来,田先生在神思恍惚间,按下了一楼键。

    董事长在前,田然随后,步出电梯时,外面人都是垂眉屏息,不敢举视,煞是恭敬样貌。但田然可以料想到得,明天不出半日,自己与董事长共用电梯的传说必将传遍田氏上下,众说纷纭。

    “田叔叔,下午好。”

    “你是……?”田依川刚把知会司机把车开上来的电话挂断,眼前迎上一道高大身影,“阿辄?”

    这么有礼貌的好孩子,可不就是端木大少,“田叔叔下班了?”

    “是啊,下班了,你这是……”田依川发现,年轻人唇边溢着的笑分外热烈,眸里流出的光格外热切,这是……瞥了瞥身边的田然,女儿冷眉相对,秀眸含嗔,当下了然。“你来这边,是为公事还是私事?”

    “到附近办了点公事,到田氏是为私事。”

    “什么样的私事?田叔叔帮得上忙吗?”明知故问,商场中人习性难改。

    “田叔叔可以把宝贝女儿借给我吗?”开门见山,商场后生勇气可畏。

    “这倒有点难度了,”田依川面有作难,煞有介事,“我这个女儿日程很紧,我好不容易才等到她陪我吃一顿饭。”

    “那田叔叔应该不介意多我一个。”

    “这个嘛……多个人多双筷子,热闹点好,走吧,上我的车。”

    田然发现自己被忽视得很彻底,遂决定成全相见甚欢的两位,“既然田董事长有人陪,我就不打扰了,再见。”

    端木辄一个箭步拦住田然去路,“田叔叔,看来然然很不喜欢第三者在场,这顿晚饭您还是不要打扰我和然然了。您的车来了,再见。”

    这个年轻人……田依川先楞,后笑,正好司机将车门打开,遂从善如流坐上车去,至于晚餐,听年轻的人话,回家用吧,反正高嫂的手艺不错。

    端木辄不是他能放心的女婿人选,但若他碰上的是然然,龙争凤斗的结果,将无从预料。说实话,他抱有小小期待。年轻人的世界,应该很精彩。

    追求三部曲。

    田氏大楼门前。

    “你来干嘛?”女人问。

    “请你吃饭。”男人答。

    “我不缺饭吃。”女人说。

    “我要追你。”男人说。

    女人挑眉,“我今天没有时间。”

    男人皱眉,“然……”

    女人举起一根手指,“追求守则之一,不能强人所难。”

    男人无限委屈,“可是,你明明有时间。”

    女人很大牌地,“现在是你追我,不是我追你。”

    男人眼前一亮,“那我给你追。”

    女人轻啐,“想得美!”

    端木辄实在很想把这个小女人扛在肩上,扔进车里,但偏偏有什么劳什么的“上海之约”订在前面……一时冲动造就现今被动,悔啊悔。

    “你再不走,我们就要成为田氏大楼里下班人群的鉴赏景观了。”

    “谁管……”田然偷眼四顾,可不嘛,在来来往往的人群眼里,她和端木辄的观赏价值不啻运往宝岛的团团和圆圆。“还不快走!”

    凯乐饭店餐厅。

    “为什么选这里?”女人问。

    “因为你和肖润总是来这里吃饭。”男人答。

    女人摇头,“你很无聊。”

    男人点头,“我也觉得,不然我们为了有聊一些,让我们的嘴和舌头忙起来怎么样?”

    女人竖起二根手指,“追求守则之二,不得出言轻薄。”

    “我只是想说,我们尽快要上一堆好吃的,及早开动,你想到哪里去了?……哦。”端木辄拍案作恍然状,“你有点色哦,要不得,要不得。我这个人可是很保守的,追求女孩喜欢按部就班,你不要教坏我。”

    田然喷出了含进嘴里的一口冰水,虽然有纸巾作掩护,不至于太失态,还是呛咳不止。

    “看看你。”端木辄一边摇头咋舌,一边顺理成章地把自己从对面换到了同座(凯乐餐厅的座位是长条沙发,这点很让端木大少喜欢),并取了纸巾为身畔佳人拭去唇边水渍。“你连水都不会喝,真是让人操心。”

    “咳咳咳……专木夺,倪起是……”端木辄,你去死!

    ····

    田宅大门外。

    “我到家了,拜拜。”女人要下车。

    “你忘了一件事。”男人出手拦住。

    “愿闻其详。”女人虚心求救。

    “Goodbye Kiss”男人笑若桃花。

    女人伸出三根手指,“追求守则之三,严守分际,不得有任何非礼行为。”

    男人大呼冤枉,“这是告别的基本礼节好不好?”

    女人作害羞状,“抱歉,我深受中国传统文化熏陶,做不出那么开放的事。”

    “咳咳咳……”这一次,轮到男人岔气急咳。

    但田然没有人家的好风度,只管解了安全带,走出车门,而后俯下脑袋,乖声道:“我妈妈说过,要我离坏孩子远一点,要我不要和坏孩子一起玩,我要听妈妈的话,以后,你不要来找我了,人家不和你完了。”

    语罢,轻轻巧巧地转身,旋起了粉色洋装的裙角,如一只蝶儿般飞入田家大门。

    天呐!端木辄击打着方向盘仰天长叹,这个女人,让他如何放得开手?

    44

    渐入佳境。这是欧暖送给田然和端木辄的话。

    先恋爱后结婚是常规,先结婚后恋爱是潮流,先上床做尽男女间应该做的事后,再来从头走连牵手也要是禁忌的恋爱路,该怎么说?

    于是,欧暖送了以上四字。

    小阿姨则说:“你和端木辄啊,就像两个玩角力的孩子,开始比得是谁先赢,后来比得是谁够冷。你们的纠缠啊,不会因为这场恋爱游戏告止,也不会就此拉开顺利的序幕,等在你们面前的东西,多着呢。你们两个人的个性,早晚会给你们间带来一场风暴,试目以待吧。”

    这是唱衰还是唱盛?

    田然问过,小阿姨不说,将话转告给莫荻,想从莫大记者嘴里寻求一个答案,莫记者笑道:“虽然我骂了那家伙不计其数,说实话,纯粹有点过过嘴瘾的意思。你和端木辄搅和在一起时,我一向都不知是该同情他还是同情你。反正,如果对手是你,他不可能全身而退。如果你的对手是他,你也不可能毫发无伤。二位都自求多福吧。”

    渐入佳境,自求多福,还有人试目以待。

    田然确定了,大家观战心里颇盛。好像她与端木辄,当真谈得不是一场恋爱,而是打一场战争——

    “你把向情的所在处告诉了欧阳念?”

    端木辄点头。

    “你傻了?以欧阳念目前的实力,根本保护不了向情。你以为他能做什么?带着向情私奔?结果还不是他哥哥的悲剧重新上演。”

    田然急形于色,端木辄含笑摇头,“然,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很迷人?”

    “端木辄!”田然嗔声。

    “好了好了。”说句实话都不行。“我知道你为他们担心,我也会。但是,我们都无法替他们来谈恋爱,他们能不能得到,还要看他们想不想要。”

    “但是……”

    “但是他们目前困难重重。的确如此。我姨夫、姨妈的破坏力比想象的还要来的大,如果我是阿思或是阿念,都不敢说最后结果怎样,何况是在那二老精心培植下温良龚俭让的他们?可是,这是他们必须经历的。如果是男人,就该知道如何获得自己最想要的。如果是男孩,那就要在这种淬炼中变成男人。”

    田然何尝不知道?她担心的是无依无靠的向情。钱势的力量有多大,她清楚,因她用得也是驾轻就熟,旦夕之间就是巨变。若欧阳家痛下死手,向情根本没有反抗之力。

    “我会想办法保护一下向情。”端木辄说,他看得出田然的担心所在。“必要的时候,也会安排她一家子都离开这里。希望欧阳念能经历得起吧。”唯今之计,也只能如此。

    这个矛盾的小女人。心硬是她,心软是她,冷酷是她,善良也是她……如一颗钻石,每个切割面散发光芒各异,各经折射由顶部散发出璀璨火彩,让人目不暇接。

    “提醒你一下,这是我们的与会,谈别人太多很煞风景。”她问,他答,为了欧阳念和向情那对,连个人居然在商场的停车场内坐了有半个小时,真是浪费。

    田然瞟他一眼,“更正一下,今天是我要来商场买东西,你随行。”

    先他一步下来车,本是一前一后,端木辄以身高腿长的优势,三五步成了并行,然后,手晃晃荡荡,一个“不小心”将那只小手抄进掌心。

    田然瞪了他几眼,某人脸皮厚,不怕眼刀割剥。又挣了几挣,某人还是面皮厚,不放就是不放。在田然不想引人注目暂时放弃时,某人窃笑,其后又不免感伤:从什么时候开始,Honey的一只小手都要握得这样艰难,好歹他已经追求了她三个星期,唉~~

    “端木,是你吗?”行至首饰专柜前,含着惊喜的一声轻呼,响自耳畔。

    “章欣。”相对起来,端木辄乍见前未婚妻的反应算是平平。“好久不见了。”

    “你怎么也会来商场……”看见了两只交缠相握的手,诘问告止,视线上移,落在男人旁边的女人脸上,“是你?”

    奇怪地,自视甚高的她居然还记得这张脸。

    田然微微颔首:“你好。”随即,眸光再度投向一套中意的水晶饰品。

    章欣自感被人轻慢,遂大方不予计较:当别人失礼时,要常态以待,这是淑女必备素质之一。“没想到,你居然能把端木拉来陪你逛街,让人佩服呢。”

    “是吗?”田然答得有点漫不经心。田果儿的生日要到了,这套水晶饰品是她送给妹妹的头一份礼物,不想被不请自来的搭讪客打扰了挑选礼物的心情。

    但这样的态度,被章欣顺理成章地理解为傲慢,名媛的自尊是不能禁受打击的,尤其这个女人还是与前未婚夫发生牵连,“盈心,过来认识一下端木先生。你就要在这个城市工作了,虽然姐姐和端木辄先生做不成夫妻,以端木的风度,相信他还是能给你一些照顾的。”

    就在刚才,看见这个男人的刹那,她把表妹推到了角落。但现在,她需要表妹的丽色为她挣回脸面。女人都爱把战争的起因归类于男人,却不想有时是作茧自缚。

    “端木,这是我的表妹盈心。”

    田然看好了一套水晶,趁销售员包装的当口,不经意回过头,就看见了一个仿佛水晶雕塑成的人儿,披泻如瀑的黑发,光滑如段的皮肤,黑晕流动的双眸,被白色连衣裙柔柔环绕的纤细躯体……一个连女人见了也要屏息的漂亮娃娃,一个在现今姹紫嫣红的时代绝无仅有的脂粉不施、丽颜天成的美人胚子,她不必去看身边男人的反应,单从自己被震撼的心跳来评估,兼从他执意相握的手渐趋的松动来推断,他,也被惊艳了。

    “您好。”不止人美,声音也好听,没有半点香港人说普通话的生硬蹩脚,轻盈如树顶鸟鸣。

    “盈心是学服装设计的,从下周开始要在我家的公司开始实习了呢。”

    章欣笑得含蓄,心中喜怒参半。“端木,你要替我好好照顾她哦。”

    “小姐,已经包好了,您是刷卡还是现金?”销售员起问。

    田然把卡递出去,签字结账,接了包装精致的水晶饰品,问:“端木,你走吗?”

    面对美色,不管是男是女,她也要目眩神迷。若只是惊艳,她不会大惊小怪。如果是更高层次的心灵震动,她要如何?

    45

    被欧阳夫人请喝咖啡不在田然意料之内。

    她以为,她和这位作风强悍的较弱夫人不该有什么交集才对。但对方在电话中用语一派谦和,态度很是恳切,她一时找不到理由硬性拒绝,于是赴约。

    “田小姐,我早就想见见你的,以前我和你妈妈有过数面之缘,她的学识、谈吐、气质,我至今记忆犹新。”乔思洁纤细修长的指轻挽起白骨瓷杯的杯耳,抿下一口咖啡,起放间,已不着痕迹地把眼前女孩打量完毕。“我姐很喜欢你,我想我们也应该能处得来才对。”

    田然在心中说了一声“抱歉”。每个人都有别人不能碰触的底限,为维护自己的底限做一些事出来无可厚非,可如果把以人玩弄在股掌间为乐,她只能大方地奉以一声“变态”,敬而远之。

    “阿念从小到大都是品学兼优又体贴听话的孩子,一直是最让我们放心的一个。但这个孩子有一个致命的短处,就是太重感情。重感情是好事,可太容易被人以感情之名投机就是坏事了。从他小时候算起,我都记不清他因被别有居心的朋友利用而伤心过多少次……”这一次也是,明明有田小姐这么好的朋友,还不知道珍惜,实在让人很操心也很伤心……阿念的事,你应该听说过一些吧?”

    “是。”田然答得轻微,意在模棱两可,不想多涉口舌。

    “那个孩子就是这样,如果这件事给田小姐造成了困扰,我会让他向你道歉。”

    “还好吧。”

    “不过,我想知道,田小姐到底是在和谁交朋友?阿念还是阿辄?我听说,你最近和阿辄走得也很近,是吗?”

    是,拜混蛋端木辄的“追求”所赐,两个人在公众场合同进同出的频率愈来愈高,要人不知道也难。只是,还轮不到这位夫人质问吧。虽然是满面的和颜悦色,但眼内有不认同时,就是在质问没错了。”

    “欧阳和端木都是我的朋友。虽然我曾有意和欧阳确立更进一步的关系,但他似乎并不热衷,我不能强求不属于自己的感情,我想我有交朋友的权利吧。”欧阳念,感谢我吧,到现在我也没有揭穿你,别说我没有帮忙。

    乔思洁深感这个女孩并不只是姐姐说过的乖巧懂事而已。像她年纪轻轻的,在面对自己时,如此从容自若,坦然镇定,少见。“说来说去,还是阿念不对在前,如果有伤着你的地方,阿姨在这里先替他说一声‘对不起’。”

    真是惶恐不胜。田然恬淡一笑,“您言重了。”

    “然然。”乔思洁把称呼向亲近靠 靠拢一步,“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和阿念走在一起的,毕竟你是他直到目前惟一承认过的女朋友。你可以不去计较他以前的过错,重新接受他吗?”

    田然不相信欧阳夫人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出当初她的儿子把自己拉出来是为了掩她耳目。现在,她把向情自动忽略,再把她归成“惟一”,是要执意将她拉成同盟军就对了。

    “这个……”田然面泛难色,欲语还迟,“这个……您也知道,这种事最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

    乔思洁上身前倾,带着三分热切道:“相信阿姨,你对阿念来说是有些特别的。”

    “特别?”她好奇了:如何个特别法?

    “不瞒你说,阿念有一个青梅竹马的……朋友叫盈盈,哦,就是高商百货家的独生女,那孩子很优秀,在国外读书时还半公半学,考下了美容医师的执照后,自己开了一家美容院。性格也好,又温柔又大方。她很喜欢阿念,可阿念偏偏不喜欢她,对人家女孩子连副好脸色也没有。我见过他和你在一起的样子,有说有笑的,显然很开心。我向他问起你的一些事时,他更是赞不绝口。正常发展下去的话,你么肯定会有圆满结果。唉,架不住旁人在一遍攻于心计的纠缠,他又是心太软的脾气……”

    所以,这就是欧阳夫人找上她的理由了?在欧阳夫人的认定里,她对欧阳念来讲有“一点特别”?

    “这不嘛,旁人一撺掇,他竟放话给我们说不要家,不要家里的一切。那个傻孩子哪里知道,他一旦没了这些,就没了利用价值,到头来指不定要被伤成什么样,唉……”

    田然保持微笑,不置一词。这位夫人已经将她儿子的全部价值圈囿在金钱权势上,她还能说什么呢?

    末了,咖啡喝完,单埋过,欧阳夫人力邀田然同车。

    田然不得不承认欧阳夫人的气势有点令人难以拒绝,尤其人家亲自为自己打开车门时,更是面子难驳。但上了车,司机先生一条路开下去便是风驰电掣,与回家的路正是背道而驰。田然自是有点不高兴的,但欧阳夫人一迳笑语风声,也就听之任之。

    十五分钟内,奔驰车驶离闹市区,下了主路,拐进了一片人工绿化带,在独栋别墅组成的巷道里穿梭,最后,停在一栋镶着镂空雕花铁门、打着”欧阳“标识的华宅前。

    在三楼,她见到了欧阳念。甫踏进那间有二十平米的卧室,她一目了然:欧阳公子被软禁了。那些影响美观的钢筋焊条,不可能出现在这栋别墅的每扇窗户上。驻守门前的两位膀宽腰圆的仁兄,也不可能出现这栋别墅的每间房门左右。

    欧阳念从窗前回身,看见她时,也没有多少意外。

    “你开始绝食了吗?”她听何枚小妞说,有部偶像剧里似有类似情节,里面的男主角曾为反抗家族对自己姻缘的干预,在被禁后绝食抗议,以致曾一度风靡万千少女的芳心。

    “我不会。”欧阳念摇头。

    这就对了。“你这样的情形,有谁知道?”

    “我的父母,大哥,妹妹。”

    全是这世界上最亲最近的人呢。“你认为,你母亲把我叫到这里看你这幅模样,是为了什么?”

    “最好你能动了恻隐之心,想办法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什么意思?”

    “为了救我,你也许会劝我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就这样?”

    “当然不止这样。我如果想自由,迈出这道门时,就要迈进婚姻。”

    田然大眼睛眨了又眨,是真的一头雾水了。

    “我在和你‘交往’后,还和情情暗度陈仓。在他们看来,是我辜负了你,你对我应该还有余情未了,应该会想办法救我。而这一回,仅是男女交往已经换不来我的自由,必须是有法律保障的婚姻。也就是说,你想把我从这里救出去,就要和我结婚。”

    意即,欧阳夫人和她在咖啡馆里的那番恳切长谈,是为了确定她对欧阳公子有无情意。可是她是哪一点让欧阳夫人有了这么深刻的误解,把她带到了这里?

    “不用奇怪,我妈素来就有自我认定的习惯。你还是快点离开吧,不然,说不定下午就有人到你家提亲了。”

    如果易地而处,她会怎么样?割不开钢筋,又打不出门去,只有火攻了吧。就算这里面没有一处火源,她也要钻木取火,把约束她自由的空间焚之一炬……

    但欧阳念不是她,她也不会指望别人用自己的方式行事。

    看上去,他虽目光疲惫,眼睛最底处却有火光隐隐,应该不至于沦于绝望。可是,脸上没有愤懑,没有怨怼,平静的……不太正常,总让人有隐隐不安的预感。

    好歹朋友一场,她不能见死不救。

    “端木,我现在被你姨妈请到了家里,你的表弟被软禁,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