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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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谢谢。”

    “还好。”坐进车里,才系好安全带,听到男人低沉谢语,田然浅应了一声。

    今晚很多意外。金光闪闪的帅哥半道改路飙车,盛装艳妆的美女跳楼自杀未遂,然后,以为是情人的“安琪”原来是总经理的妹妹。一个不算平静的夜晚。

    “我以为会吓到你。”

    “吓倒未必,惊倒是有。那个……想谈谈吗?”她无法确定以两人的关系,是否到了可以畅谈心事的地步,但是,在这个时候,身边的男人显然需要有人倾听,她乐意提供耳朵。

    “安琪一直以时代尖端女性自居,也爱玩属于时代尖端的游戏,包括感情,她换男朋友的速度与她衣服的更新频率不相上下。爸妈管不了她,起初我的话她还听一听,后来,也成了阳奉yīn违。我知道她一定会受到教训,可是,作为她的哥哥,我总是心存侥幸,希望她在受到教训前就能成熟长大,可是,她运气还没有好到那种程度,她遇上了比她还要会玩还要玩得潇洒的高手,结果,当然是阵亡。”

    肖润揉着额头,疲意尽显,“她认真了,人家还是在玩游戏。她为那个男人自杀过三次,第一次,对方来了十分钟,以后的第二、三次,就成了她一个人的表演。我这个当哥哥的,甚至没有办法帮妹妹出头去揍人,因为,她一开始就知道对方是个怎样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她如果高出一筹,此时炫耀群芳册又多了一个名字的,就会是她,是她违反了游戏规则。可是,我是她的哥哥,她的亲人,必须无条件地接受她所有的情绪,她想到那个男人面前自杀,所以,她在我面前一次次演习,测试她的死会不会给别人带来冲击……”

    田然无以言对。同为女性,她竟无法同情安琪。

    当你抱着一丝侥幸去接近一只猛虎时,便应该有尸骨无存的准备吧,因为,但凡是真的猛虎,就不可能成为你的宠物。

    “这一次,真的谢谢你,不然,我不能保证能否是如此平顺的收场。”肖润再谢。

    “这一次她能想开,不代表下一次也会。你带她去看过心理医生吗?”

    “她不肯。”

    “她不肯,你也要让她肯。你是她的哥哥,既然不想无条件地接受她所有的情绪,就要想办法让她的情绪稳定。她精神已经出了问题,你应该清楚。”

    不想无条件地接受她所有的情绪……这个女孩一定要如此犀利吗?仅从他几句话里,就听出了他的厌烦和无奈?因为那个人是妹妹,有血亲管着,对她兴致所来的打扰,不分时际的惊吓,他不能不理,不得不理,但厌烦早已经满胸满臆,崩得他要透不过气……

    “你是一个好哥哥。她屡屡以自杀来吓唬你,你尽管不耐其烦,每一次都还是刻不容缓地赶了过来。”田然拍了拍他有肩膀,“你虽然是总经理,但不是超人,有病就要交给医生……呃?”

    她无意识中放上男人肩头的纤手,被他握住。

    “田然。”在半明半暗的车内光线下,他眼里烁出的光华不够炽热却足够坚定,“我想追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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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追求。好新鲜的词。她可曾被人追求过么?撇开十七岁之前那些青涩的岁月,十七岁走进“雅士”,就遇上了端木辄,那个男人,坏到透顶,从来没有遮掩对她的兴趣,但“追求”绝对不曾适用于他们,更别说那些串场演出连面孔也记不住的男人……

    而肖润,说要追求她。

    当晚回去时,才女何玫正在画一幅油画,两人坐到阳台喝了一杯咖啡,她顺口说了这事,何玫忽闪着那双卡通感十足的大眼睛说:“田田和暖暖都值得最好的对待,只是,这个世界太喧闹,骑士和王子都嫌吵,隐居去了,反倒是恶魔到处横行着诱惑公主。于是,别人被追求,我可以大大方方的说恭喜,公主被追求,却不知该喜该忧。”

    田然莞尔。何玫小妮子,在她们中,年纪最小话最少,有时却能比名嘴莫荻语出惊人,不可小觑呐。

    不过,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公主,所以,也没有费心去猜解肖润是恶魔还是骑士。

    她只知道,她对肖润有兴趣。

    她的人生一度被自己扭曲偏离,想要返回正轨时,却有些矫枉过正。而肖润的话,让她记起了除相亲结婚外还有的另一种可能——被欣赏,被追求,而后,展开一场正常的恋爱,至于……结果,无非两种:Happy End,抑或分手。

    她期待的,是这个过程。

    但肖润的“追求”,让她有点眼界大开。

    “总经理,这些花,是您送的?”上班伊始,她目瞪口呆地盯着桌上那束……庞大的玫瑰……嗯,也只能用“庞大”形容了,几乎占了整个办公桌的面积,火红的艳色大有将她这个主人逼退之势,望……而生畏啊。

    而被拦在秘书室门口的肖润,也在乍见那番盛景后,额头小作抽搐,“应该……”是吧?

    他只不过向花店店员征询追求女孩用什么花以及多少朵最合时宜,花店就把库存全部搬来了吗?

    “总经理。”田然很婉转地,“虽然这可以充分满足我的虚荣心,但是,您史上最称职的秘书建议您,您下一次不妨换小只一点……”

    “我会考虑。”肖润面色郑重的颔首,推开办公室的门,“上班时间不谈私事,把今天的行程给我,一分钟内。”

    “……收到。”

    但接下来的的一周,她仍然被铺天盖地的玫瑰花海袭击。仅仅每天劳烦保安将玫瑰送到出租车上,再运送回何玫家中,就变成了一个大工程,更因此,她名动田氏上下。

    “总经理,您……没有考虑我的建议吗?”

    “当然有考虑。”

    “那……”

    “我预付了一周的花款。”

    “……”一周,七天而已,她忍了。而一周后,花海现象当真截止,由超豪华的巧克力队伍替而代之。

    首日是费列罗,翌日是好时,再来是吉百利,而后迪克多、德菲丝、帕斯卡布丁轮番登场,全世界的巧克力知名品牌到她的办公室集合开会,大军汹汹压境,颇有鸠占鹊巢之势……

    “总经理,我可以请教您一个私人问题吗?两分钟就好。”这天,在向上司汇报过新店的选址及报名竞聘店面经理的相关人选后,她不得不占用公用时间来解决一点私人好奇。

    “说。”

    “请问,您追求女生的招数是哪位高人传授?还是总经理您英才天成无师自通?”

    肖润拧起两条剑眉,“我从十八岁的时候就知道,追求女朋友要用玫瑰和巧克力。”

    真是伟大。“再请问,您用此类方法达成协了几次成功范例?”

    “我没有追求过别人。”肖润看了看表,还有半分钟时间可用,把话讲明,“一般都是女生来追我,或者……水到渠成?”

    “……”好狂。

    二十二

    那晚,在田然和肖润共用晚餐的凯乐饭店,端木辄也在。

    上午,将解除婚约的炸弹扔了出去,下午,面对的是老爸劈头盖脸的痛骂。对此,好歹也是三十余年的父子,他从来不乏应对策略。骂势偏轻,不痛不痒;骂势居中,嘻笑对之;骂势趋重,他会反击。整整一个下午,父子两个在一通几乎把自家楼顶掀翻出去的“畅谈”后,……也只能如此。

    端木巍曾有近十年的军旅生涯,虽经商海打磨,性子里仍存着些许从军时的刚正质朴,对于章欣那个尤如淑女教科书般的准儿媳人选,并不看好。之所以动怒,是因儿子对人对事的态度流于轻率。骂过吵过,再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到香港向无缘的亲家公致以深刻歉意,就此作罢了。至于乔念洁,对这个独生子一向没辄,天大的怒气,在儿子一番又搂又抱的迷汤攻势下,也化无乌有。

    于是,当晚端木辄依照原计划赴客户之约,行程照旧。与客户在二楼包间谈到投机,相约另找地方续摊时,他发现了田然。

    在饭店刻意营造出的紫色光线下,她一双天黑白分明的眼睛,揉进了雾般的水润;一头可以去做洗发水广告的过肩长发,让人忍不住想将手探入其内,去感觉那柔软如绸缎般的触感;打着原色唇蜜的丰唇莹亮如果冻,随着不时的笑语嫣然,闪亮亮的贝齿与粉色舌尖隐约闪现……

    “端木,不走吗?”客户见他立在楼梯口径自不动,问。

    “走。”端木辄把开敞着的西装扣子一一系上,下了楼梯,他看见了田然对面的男人,也扫悉了男人藏于眼底的属于雄性动物惯有的掠夺光芒。

    他和那个男人在一些公开场合有过数面之缘,田氏的总经理肖润。

    “认识?”他的动作太明显,客户察觉,“嗯,算是中上之姿,不过,不好征服。”

    原本对他随口的评点有微微不悦,但最后几个字引了端木辄的兴趣,“怎么说?”

    “你没发现吗?她眼睛里,就算在笑的时候,也没少了一点冷冷的执拗。通常有这种眼神的,在某些时候,一定是All or Nothing,会是个很大的麻烦。”

    是么?走出凯乐,上车前,不是有意的一个回身,透过玻璃墙正看见她两眼瞬也不瞬地,盯在对面男人脸上……

    如果她要的当真是All or Nothing,那么,不管是哪个男人,都很难真正走进她的世界吧?一念至此,心情莫名地好转,“King,去雅士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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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然,这个星期天来家里吃饭吧?”

    在雅士几杯小酌,一夜好睡的端木辄才下楼,正闻母亲大人在跟昨夜跑到自己梦里跳了一晚艳舞的女人打电话。

    “你说你这孩子,与小念都有进一步的意思也不告诉阿姨,阿姨还在为你寻摸合适的对象呢……现在,像你这么害羞的女孩子可不多……星期天你过来,我也把阿念叫来,两个人就算正式确立关系……好,阿姨等你。”

    撂下话筒,回头正见已经换了上班衣服提着皮包的儿子立在身后,“早餐还没吃,就要走?”

    “时间有点赶,到公司再吃。”端木辄抱了抱她,很随意地,“阿念星期天会过来?”

    “对啊,他和然然都是属于慢热型的,我把他们拉过来促促温,不然还不知道这两个孩子会拖到什么时候。”恶狠狠盯住儿子,“那天你说什么不能再回来捣乱了,知不知道?”

    “母亲大人放心,我保证不会捣乱。”但不保证不会回来。

    “我不相信你。”在乔念洁心中,儿子的信誉指数已接连暴跌,“所以星期天那天,我给你安排了相亲。”

    勤劳 而执着的母亲大人。“好,到时时间地点给我,我保证会准时出现。”

    “章欣在报纸上登出了解除婚约的声明,你看了吗?”

    “这么快?”

    “你最好看看,如果有记者堵你,也知道怎么应答。”

    “没必要,她怎么说都好。”端木辄不难想象章小姐的优雅措词。

    “这么大方?”还是因为压根不曾在意?“阿辄,你来告诉妈妈,你到底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我可不想你为了敷衍妈妈再拉一个人来垫背。”

    一丝恶趣味十足的笑,抹上端木大少唇角,“如果您的儿子说,他对田家那位大小姐观感不错……”

    乔念洁先是微怔,在睐见儿子一脸的坏笑时,举手就打,“给我滚出去!没大没小,敢耍你娘来玩,滚!”

    唉,这年头,做人家儿子也不容易,假话真话都不成。端木辄一路逃命,如是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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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端木辄从祖父手里继承的,是一家室内装饰设计公司。祖父除了父亲别无所出,但父亲无意子承父业,他这个唯一的长孙便早早就被定成了接班人。因为早知道肩头的责任,他在大学时特意旁修了一些设计课程,大学毕业后在下面跑工地坐门店锻炼一年,后又到公司各部门转流实习一圈,两年后正式接手,发展到现在,已与璀璨平分天下。

    今天,他早早到公司,是为了洽谈一个大型住宅小区的精装修工程。

    这个案子,他的市场经理追了两个多月,直到眼看要被竞争对手捷足先登时才来求援。他很有耐心地把市场经理骂过一通,而后亲自出马,很快就从对方物业部经理处打开一个缺口,结识了建筑方的负责人,一位三十五岁的女强人姓洪名媛媛者,也明白了市场经理何以久攻不下:他的市场经理,比及竞争方派出的业务人员,逊“色”了。

    能做到这个位子上的女人,能力、才干、手腕缺一不可,而这位洪经理,除了上述特质,还有另一个嗜好:男色。每一回会面,那双眼睛露骨到哪怕是只路过的蟑螂都能嗅到发情的味道,以至在这双眼光全程笼罩下的洽谈,使端木辄平生首次领略了被人用眼睛“强”的滋味。

    几回周旋下来,忍耐已到极限,如果今天还是不能把约签下来,他准备另作努力。他端木辄还没有到了需要以男色糊口的地步吧?

    “总经理,洪经理已经到了。”走进约定的饭店大厅,秘书遥指了指早在一临窗座位恭候多时的女士,并暗中咋舌:这位女士穿在银白色套装里的抹胸,是真的能挡住什么吧?

    端木辄从容掀步趋近,“洪经理,久等了。”

    对方眸流秋波,“我说过,对于端木总经理这样的极品,我很乐意等。”

    “我希望洪经理指得是端木公司的实力和品质。”

    “不然端木以为我指得是什么?”

    “不然,我会怀疑洪经理的人格品质。” 这个女人,当真如此饥渴,要不要他介绍几位当红的“少爷”来满足她?

    二十三

    再往下谈,洪媛媛已经不是在暗示了,除了言语挑逗,一双眼睛不遗余力所做的,是将端木辄剥得一丝不挂,终使端木辄决定放弃从她身上的努力。

    这时,偶遇田依川。

    田依川是陪另一个人经过时,和他打了照面。这个城市虽然大,但能让他们涉足的场所寥寥可数,这种熟面孔的偶遇每天都在发生,算不上巧合。巧得是,与田依川并肩而行的那位,正是洪媛媛的老板。

    “方总,这就是端木的公子,端木装饰就是他在打理。”

    “后生可畏呐,以后的几十年,是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谁说不是呢,看着他们,咱们不服老都不行……”

    “方总……”

    “洪经理?你在这里是……”

    菁英阶层呆得太久,被小世界宠得太够,就会产生自己是地球中心的错觉。直到有陨石砸到头顶,恍记起自己也是血肉之躯,在大宇宙里,只是一枚微不可察的颗粒。洪经理当属此流。

    端木辄刚想改弦易辙弃现管寻县官,县官就送上门来,不得不说天助我也。天给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与方总话说得投机,又有田依川在一边推波助澜,一个小时后,备在皮包多日的合作协议当场签定。当然,签字盖章的,还是主管装修工程的洪媛媛。签约完成后的例行握手,不必卯足全力,端木辄轻易就拿回了自己的手。

    没了“失身”之虞,不必再另辟蹊径,一桩千万的合作达成,田依川的无心插柳,是端木辄首要感谢的。因此,送走方总与洪媛媛,他和田依川仍在原处相谈甚欢,直到晚餐时刻来临,田依川邀到到家中用饭,也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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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开饭了,老田,带客人过来吧。”王倩今天特意代理保姆的工作,为得是对老公带回来的年轻人多看几眼,同时在心中掂量着魏家与端木家的分量轻重。

    端木辄对田太太点首为礼,想到这位即是田然的后妈,无端的滋起同情。

    “高嫂,叫果儿下来吃饭,那个孩子,一天到晚就知道看书了,真是,现在怎么还有这种孩子?”

    田依川瞥了妻子一眼,摆手,“阿辄,随便坐,别拿自己当客人,怎么舒服怎么来。”

    “田叔叔不用招呼我,我不会客气的。”说着不客气,还是要客气,在男主人在长条餐桌的主位落座后,他才坐下,目光漫不经心的一扫,发现有人款款下楼,并进来了餐厅。

    “果儿,你刚才一直看书,家里来了客人也不知道。”王倩对向进来餐厅的爱女笑语引荐,“这位是端木先生,你们见过吧?就是在订……快打个招呼。”

    田果儿虽稍有羞涩,却不乏矜持的一笑,“端木先生,欢迎你到家里做客。”

    “谢谢田小姐。”本是同根生,差异何其大。田家的这位二小姐虽然相貌娇艳,但从里到外都属端庄谨慎的那型,话说得不怕刻薄一点,就是呆板无趣。自己的老妈是哪里不对,会说田二小姐透着一股子假气?

    “果儿,看了一下午的书,头又晕了是不是?”女儿坐下时颦眉揉额,王倩不无心疼。

    “果儿太缺乏锻炼了,女孩子还是健健康康的好。”田依川说。

    妻子的用意田先生自是有察。在端木辄的眼睛调向二女儿时,他特意从旁小作留意,确定了年轻人反应平平,遂不作他想。实话说,他认同端木辄这个年轻人的魄力与能力,也欣赏其圆滑通融的交际手腕,但以其在男女交往上的风评,不可能会是一个父亲会把女儿放心托付的好对象。而且,这年轻人离成魔不远了,二女儿绝非对手,少惹为妙。

    “果儿只是有点贫血嘛,身体底子又不是不好。”女人要娇弱,才惹男人怜爱。但过分娇弱,绝对会让抱孙心切的家长嫌弃。王倩为女儿设想得面面俱到。

    “吃饭吧。”有外人在场,不好打击妻子的觅婿热情,“阿辄你头一次来,尝尝高嫂的手艺,很不错,希望你能吃得惯。”

    端木辄浅笑,“我记得,府上还有另一位田小姐,不等等吗?”

    “你说然然?她最近都去陪一位朋友,不住家里,不用等。”想起今天在公司无意得来的传闻,田依川眉峰微不可察地一皱:明天该找大女儿谈谈了,顺便把那辆Mini Cooper的钥匙给她,虽然离她的二十五岁生日还有半年不止。

    “说起这个……”王倩持筷为丈夫和女儿各布过了菜,一脸关切,“老田,你确定她是住在朋友家吗?一个女孩子总是外宿终归不好,你要不要确定一下?”

    “她不去朋友家,还能去哪里?你什么时候听过然然撒过谎?”田依川抬眉。

    “我……”王倩有几分讪讪,“我只是说然然的性格不像果儿这么安静……你看你,我也没说什么……”

    夫妻二十几年,丈夫眼神里隐透的警告,使王倩不敢再就同个话题引申下去,“对了,老田,我跟你提过的,馨馨要来这边上学顺便要住到家里的事,还记得吧?明天她就要到了,客房还没有完全布置好,暂时让她住在然然的房里,可以吧?”

    体谅妻子话题急转是为化解尴尬,田依川点头,“暂时住一下的话,应该没问题。”

    没问题吗?端木辄不以为然,除非那个房间没有被田然视为己有,否则,他不难预料此间一定会有一场好戏上演……

    “阿辄,饭菜还合你的口味吗?”女主人发出关照。

    “很好吃,和星级饭店有得比,又有星级饭店制造不出来的家的味道,估计我今天要多吃一碗饭了。”

    年轻人会说话,田依川情绪上扬,“喜欢吃的话,以后常来,高嫂一定会很高兴。”

    “高兴的是我,签成一笔大单,还有一顿美食享用。”

    “我有私心的。青青家园这笔单子不小,你在采买材料时,不妨考虑一下田氏。”

    “这也正是我想说的。”

    唉,曹操曾说什么来着?生子当如孙仲谋?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如此出色的儿子?田依川忍不住暗中唏嘘。

    “阿辄,以后一定要常来,我喜欢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聊天,也让我不至于老得太快。”

    “田叔叔愿意指教小辈,我求之不得。”能在长辈面前扮乖讨巧的,绝对不止这家的大小姐。想到以后这个家中偶遇田然时她会有的表情,心情更加灿烂起来……嗯,多吃两碗饭的话,不会太失礼吧?

    二十四

    田然决定再和上司谈谈。

    她是不晓得田氏给这位金牌经理人是个怎样的价钱,但她可以确定那些玫瑰与巧克力大军的价值不菲。他这样,已经不是追求,而是挥霍了。她无意替他省钱,只怕会给人家大帅哥生平首次的追求之旅留下荷包大出血的惨痛记忆,误导了大帅哥对“追求”的理解是小,影响了大帅哥的情场之路是大。

    好在,帅哥不止人帅,理解能力也一流,听过她的建议,乐意对追求策略加以反省。她想,这个问题就算过去了。

    “今天中午是帮您订外卖还是出去吃?”

    “你来安排。”

    “……好吧。”

    肖润这个人除了在工作上的求全责备,对其他事情的要求并不高。或许,是他那位妹妹将他工作之外的精力瓜分去太多,基本上,对于自己的事,他很少精心操持。这样一个人,不知为何,让她有点……心疼。她打算带他去大厦后面的美食街吃牛肉面,再配些比较爽口的小菜,为他去去昨天晚上所赴的那场应酬饭局的油腻。但甫坐未久,桌上的分机响起。

    “然然,今天中午一起吃饭。”

    “中午?”

    “对,你坐电梯直接到地下,到车前等我。”喀。

    挂了?也就是说,田先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无奈,她只好打电话订了一份大碗牛肉面,配拍黄瓜和拌萝卜皮,二十分钟后收到,端进总经理办公室,趁机告假。

    到了地下室停车场,田先生已经等待多时。为了配合女儿的“低调”,田氏董事长没用司机,亲自驾车。田大小姐好大的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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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会这么晚?”直到坐进餐厅雅间,田先生才问。

    “总要为我的上司订好午餐,这是秘书的工作。”

    田依川看向女儿的目光里,加了新奇,“然然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当初向远方向他提起把田然调往顶层时,他只当是下面的人有意放水对老板女儿加以照顾,并没很上心。直到股东会才获悉原总经理秘书在请病假,而女儿上来是要独挡一面的。

    “我一直都很会照顾人,只要给我机会。”田然先给田先生摆了筷子递上湿巾,又奉上茶水,“田先生请。”

    田依川揉了揉女儿的秀发,愉快笑道:“肖润对下属的要求很严格,且绝对公私分明,你能在他手下做那么久,实在让我很意外。”

    “言下之意就是说,田先生您原来并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

    女儿的娇嗔令田依川更加受用,“现在证明我看错了。股东会你策划得很好,虽然有些地方还有些小小疏漏,但营造气氛的能力一流。”

    “那田先生要不要考虑给你的女儿投资一家公关公司?”什么叫得寸进尺?

    “投资必须慎重,你如果是认真的,就要拿出一套完整且可操作性高的企划案来说服我。”

    “嘿,吃饭,吃饭。”她顺口说说而已,田先生不要太认真。

    “然然,”仔细揣摩着女儿的面部表情,运用一位商场巨擘的精细,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细微变化,“你谈恋爱了吗?”

    “还没有。”就知道田先生不容人拒绝的邀约过后,必定有目的在。

    “那就是可能会有?”

    “你的女儿正在被追求。”

    “是哪个人这么有眼光?”

    “是你很有眼光的选来的总经理。”

    “肖润?”田依川不算太意外。女儿被送花送巧克力的事全公司上下传得沸沸扬扬,男方虽然不明,但他想与女儿走得近且够格追求的,也只有肖润了。

    “我用肖润前,对他有过一番很详尽的调查。父母是普通工人,还算朴实本分。本人毕业于北京Q大,被学校保送到国外进修三年获硕士学位,曾在两家国际型大公司打工并都得到了擢升,回国后不出三年就成了炙手可热的金牌经理人,是一个绝对优秀且上进的年轻人。”

    “嗯嗯嗯。”田然夹了一块鱼香苦瓜进嘴,很有虚应嫌疑。

    “但是,爸爸的调查只能获悉他的家世和工作品质,一个人的人格品质,是不可能经由调查窥得全貌的。”

    “爸爸,我一直有好奇,我不否认在我们中也有对门当户对相当坚持的老八股,可是大多人对门当户对中不以为然的吧。你们年轻时没有经历过这个时段吗?为什么深受其累的你们一旦步进为人父母的阶段后,便又开始重复你们的长辈们重复过的事呢?这个现象能够循环往复,有没有除了政治联姻强强联合以外的答案?”

    她和肖润远没有到了如胶似漆非君不嫁的阶段,所以,这一问不是质问,纯粹出于探讨。莫荻那位传媒界名嘴曾一再向她和欧暖求解相关答案,她给不出,欧暖也答得莫棱两可,或许田先生能够释疑。

    “门当户对,是任何一个阶层都在追求的吧?因为门当户对意味着彼此的社会地位、学识教养、审美情趣不会发生太大偏差,两个家庭的融合度相对就要高,毕竟,除了孤儿,一对男女结婚成家的同时,也意味着彼此身后的两个家庭的碰撞。”

    田依川似乎很喜欢在女儿面前侃侃而谈,“政治联姻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中的确少不了,因为借由姻亲结成的关系,有时比一纸协定要来得牢固。不过,爸爸从来没有打算拿你们去换取什么,只是不想让别人拿你们来换取什么。我相信会有一部分为人父母者和我的顾虑相同,如果不能确定对方是为财势还是为了感情来接近我的女儿时,就干脆找一个财力相当的,至少,就算有利用,也是彼此利用,而不只是作为别人的踏阶。”

    “所以,您是怕您的女儿成为别人的踏阶?”

    “不是怕,只是不想。”田依川目光炯利,“你喜欢肖润吗?”

    “有……一点。” 论才论貌,他的确称得上个绩优股。但他对工作的要求近乎苛刻,以吹毛求疵形容之都不为过,是个超难伺候的上司,越是和他近身相处,越会确定,喜欢他,哪怕是一点,也不容易。

    “只是一点?”

    “好,坦白,不止是一点。” 田然明眸溢笑,“我是您的女儿,我有别人奋斗一辈子也未必获得的财富,这是事实,也是我的一部分。喜欢我的这部分,无可厚非,只要不仅仅是为了这一部分靠近,我不会过多去计较。”

    “如果只为了你这一部分而来呢?”

    田然拿食指挠挠下巴,俏皮道:“如果坐在我对面的那个人只为那一部分而来,我相信我不会毫无所觉,除非我已经迷恋这个人迷恋到忘乎所以神魂颠倒的地步。我想,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让您的女儿神魂颠倒,爸爸您比我还要期待吧?”

    让这个女儿迷恋到忘乎所以神魂颠倒吗?没错,真有这样一个男人的话,他田依川先会给予绝对的崇拜。“好吧,爸爸就把这个问题交给你自己处理。万一你有一天发现肖润喜欢你的那一部分胜过喜欢你本身的话,希望你……手下留情。”

    二十五

    “你的情情呢?”

    “她去上海参加一个展会。”

    “你告诉过她你找人当你假女朋友的事了?”

    “我会告诉她。”

    “那就是还没有说。小心,我不认为她不会介意。”

    “情情见过我妈,她……会理解。”欧阳念目色积霾,语音沉重,“还有,谢谢你在和姨妈的通话中没有揭穿我,那天话赶到那儿,如果我不把你搬出来,我妈……”

    一对在一干长辈眼中一致看好的金童玉女,并坐在庭院里树荫笼罩的竹椅上,看似亲密的喁喁低语,主题里的女主角另有其人。

    “欧阳太太能对你的情情怎样?她看起来或者不是太好相处,可是也不像不能通融。”半个小时前,田然与短暂驻留的欧阳太太打过一个照面。外貌与乔念洁长得有几分相似,一套黑色PRADA小立领衬衫裙使其身材略显纤瘦,气质稍稍偏冷,隐约间,有弱不禁风的病感,她实在想象不出她何以让她的儿子们畏惧至斯?

    “你从小到大见惯了也见多了我妈这种类型的人,你不会觉得有什么奇怪。”欧阳念声线淡然没有起伏,“可是,情情只见过我妈一面,在还不是我女朋友的时候。她说,我妈会让她有种冷到脊髓的感觉,那时我还大笑了一场,现在才知道一点都不好笑。”

    “现在不觉得好笑,是因你也有同感?”

    “我大哥为了他的前女友,曾决定抛开一切,并且已经离开了家,做了一家乡下小学的老师。但是,他回家另娶,却是被他的前女友跪在地上把头磕出血哭求的结果。”

    欧阳念的脸色凝重,将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压到低重,“我妈,派车把那个女生的家人接到城里,带着他们去参观……”语音稍顿,“精、神、病、院。”

    “……”什么东东?

    “我妈对那家人说,他们的家族患有对人攻击性极强的精神病史,她可以安排他们免费住进那里面,一年两年几年都不成问题。”

    田然瞠目结舌。最狗血的剧情,不外是以一张支票,还是几沓现金来砸人的吗?这位欧阳太太,行事也太让人惊诧了些。

    “她带他们看的,都是重症区,病人在其内嚎叫碰撞,房间的门上窗上都钉了铁栅……你认为,那样的情形,我大哥可有别的选择?”

    上帝,这……已经不是恃势凌人的级别了,这……是她孤陋寡闻,还是少见多怪?

    “既然如此……”老实说,她都有点被吓到,“你还敢喜欢你的可爱小女友?”

    欧阳念挂上一个无力无奈的笑,“如果理智可以左右情感,我的确不会喜欢情情。但越是喜欢,越是贪恋,就越放不开手,我把自己陷进一个泥潭里了。”

    为保住所爱,不惜曝露“家丑”,这个男人,实在是用情匪浅。田然叹气,“我配合你演戏,只能躲得过一时,你必须有更妥善的打算。”

    “我知道,我正在努力,也需要时间。”欧阳念褐黑色的双眸漾满恳切冀盼,“可以给我时间吗?”

    唉,俊雅贵公子相求,她心软了。“你要记住,我的时间不能无限给你利用。”

    不能无限利用,就代表可以短暂利用。

    餐桌上,在乔念洁的注视下,为演足热恋中的甜蜜,两个人不时眼神交集,微笑互换,合力营造尽在不言中的暧昧。看得乔念洁眉开眼笑,餐桌上其乐融融,但有人添乱也给添得兴致盎然。

    午餐用完,移到客厅吃水果,端木辄回来了,且俪影双双。娇羞挂在端木大少臂上的,是今天的相亲对象。

    “母亲大人,现在最流行的就是多人约会,我们四个人会找一个地方好好认识一下,活跃气氛,加深了解,促进感情,您且放宽心。”端木大少回来,当然不是为了炫耀他新任相亲对象的美貌。也许是还没有完全从骨子里退化的叛逆因子作祟,母亲大人越是不让捣乱的事,他越想试试。一场四人约会就在大少爷的三寸不烂之舌的撺掇下于焉成行。

    如果仅是端木辄一个人,不管是欧阳念还是田然,都可视他于无物而后各奔前程。但是,这厮很卑鄙地拉了人作陪,虽然是一位又被端木大少的风采迷得七荤八素的“受害者”,但对方有眼睛有嘴巴,欧阳念就不得不防,是以一起出现在菲力俱乐部的仍是四人行。

    “阿念,你喜欢田然?”

    “喜欢。”是实话。那个女孩,可以让他卸去心防,坦诚相对,交友当如是。

    “喜欢她哪一点?”

    “为什么会这么问?”欧阳念眼光睇去。

    “你们并不相配。”

    “是我配不上她,还是她配不上我?”

    端木辄将红酒在杯里旋过一圈,小呷一口,“都不是。我很奇怪,以她的脾气,怎么会愿意配合你,我不记得她何时这么无私了……”

    “你在硬撑什么?”欧阳念发噱,“明明舍不得人家,明明就怕她被别人订走,何必一再地做一些违心的演出?”

    不知情者,也许无从觉悉。但一旦亲眼见过这两个人的巨大张力,就不得不多做联想。难道这个精明到令他和大哥都汗颜的表哥没有察觉他自己近来的一些小动作颇费人疑猜?

    而他的直言不讳,端木辄聊作一笑,“你还是多担心你的小女友吧,田然这面挡箭牌不是万能的,姨妈和姨丈的本事你不会不清楚。”

    欧阳念脸色一重,还没等反唇相讥,两人的女伴自保龄区已兴尽而归。

    “阿念,我晚上还有事,我们先走吧。”田然亲昵地挽上欧阳念的胳膊,“端木先生,梁小姐,祝你们有一个美好的夜晚。”她自认今天的戏份已经仁至义尽,无意把晚上的时间也耗上。何况,她今晚当真有事,应肖大帅哥之请,要去享用一顿灯光美气氛佳的烛光晚餐的。

    欧阳念没有异议,端木大少却意犹未尽,不想平淡收场。“阿念你等一下不是要去参加一个晚宴?没有时间拐远路了吧?”

    二十六

    这世界上有没有一种人会把恬不知耻当作一种美德奉行不悖的?

    答案是:有。她身边这位便是当之无愧的个中翘楚。

    四人约会的达成由他促就,散场方式也掺来一脚。大少爷先问清各人散场后的去向,便将那位相亲的梁小姐推给欧阳念同载,而她,则被“请”上他的车,理由为:顺路。

    “怎么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