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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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锦城四少 第一百零四章 误会迭起

    顾爷这头的事儿,还得从伊夏说起。

    苏晓儿在富锦园最后那十来天里,顾云清每晚上出去,起先是因为伊夏,可到后来,就跟伊夏没多大关系了。

    伊夏这一阵儿和顾承甫闹得厉害,吵架那都是轻的,打架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儿了,不过回回说是打架,顾承甫压根儿就不舍得动伊夏一手指头,就看着伊夏一人儿砸东西,还净砸些个金贵的。

    伊夏从前跟过佟易安,当年佟易安身边儿跟顾云清跑了的那妞儿,就是伊夏。

    说起这个,您要问,伊夏不是打小儿就喜欢顾云清?怎么又跟了佟易安?

    ——其实感情这个事儿,它就不是一句两句能说得清的,佟易安当年对伊夏好啊,也宠得跟什么似的,伊夏难免有感动的时候,所以就跟了佟易安,可到底,心里头搁的那位,还是顾云清。

    那都是陈年旧事儿了,且不提,咱回头说伊夏跟顾承甫,俩人闹得动静儿大,有一回,伊夏在书记里,拿起一清中期官窑的花瓶就冲顾承甫砸过来,顾承甫虽然舍不得动伊夏,可也搓火,嘴上是没少说,人生气时候,常常口无遮拦,想着什么就说什么,说得自然也净是伤人的话儿。

    这么一来,伊夏就更恼了,捡了块儿那花瓶碎片儿就跟顾承甫俩拉扯起来,结果给顾承甫左胳膊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当时这口子还深,整个左胳膊小臂上,一道深长的口子,伊夏顿时就慌了。

    可顾承甫倒是镇静,左胳膊都血流如注了,顾承甫反而悠哉地往沙发上那么一坐,闭着眼睛,一句话儿不说。

    顾承甫家里也没有什么急救工具,且伊夏虽说是医生,可人是心内科的,顾承甫这回伤得厉害,伊夏又慌了神,一时间就愣在那儿。

    等伊夏回过神,拖着顾承甫就要上医院,死活是拖不动,这时候再看顾承甫那条左胳膊,鲜血淋淋,整个儿就像是从血泊中染过一遍儿。

    伊夏没辙,就想到给顾云清打电话,电话里就说一句,“再不来,顾承甫就过去了。”

    顾云清接了这电话,当然立马儿就往顾承甫家里赶。

    到那儿一瞧,跟战场似的,顾承甫书记里,砸的是干干净净,一点儿不剩。

    顾云清到了,这才把顾承甫拖去陆总,给胳膊包扎了。

    后来那几天,伊夏又变着法儿地想招,大晚上给顾云清叫出来。

    开始时候,因为这事儿里毕竟还搀着顾承甫,顾云清就出去了,可越往后,伊夏越是变本加厉,顾云清索性也就不去了。

    说起这伊夏,您指定好奇,这位究竟是不是顾爷那心口朱砂?

    ——自然不是。

    顾云清当年跟伊夏在一起那会儿,其实谈不上喜欢不喜欢的,只是伊夏特别懂事儿,什么事儿该问、该操心,什么事儿不该管,这个度,伊夏拿得准,所以顾云清跟伊夏在一块儿那段儿,觉着特别自在、舒服。

    可没多久,顾云清就跟伊夏掰了;然后就是叶芳菲.

    叶芳菲的的确确跟伊夏有些地方像,所以顾云清就觉着,既然是姐俩,性子也该差不多。

    那时候,苏晓儿跟陆子言俩正美好着呢,顾云清没去搀和,这原因,不在于陆子言如何,而是苏晓儿。

    苏晓儿有多喜欢陆子言,顾云清看得出来,且陆子言也喜欢苏晓儿,所以那会儿,顾云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去插一脚。

    所以当那个时候,叶芳菲说喜欢顾云清,顾爷也就把叶芳菲给收了。

    收了叶芳菲,也是为了自在,无关乎喜不喜欢。

    要说那一阵儿,顾云清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顽主儿,身边儿的妞儿是不停地换,还没一个是真正上心的。

    咱们再来说说这十来天晚上的事儿——起初是因为伊夏跟顾承甫,后来是因为顾娆,再后来,就是因为顾云清父亲顾钊国。

    都是自个儿家里的事儿,其实这短短半个月不到的时间里,顾家简直是乱成一锅粥,顾家老爷子是一身的毛病,不定期就上陆总住着,这一阵儿,又去了,所以这些事儿,还都得瞒着老爷子。

    顾承甫和伊夏闹了一段儿,伊夏天天晚上都把顾云清给忽悠出来,一开始顾云清是碍着中间有顾承甫这么一层;后来,顾娆前夫又回来了,当年爱得死去活来,什么都不管不顾的俩人,现如今,竟然闹到这地步——顾娆前夫在阿尔卑斯滑个雪的工夫,就出了轨,顾娆这回,也是离了婚回来的。

    刚开始,这些事儿,顾娆都瞒着,后来顾娆前夫回来了,俩人婚是离了,可孩子的事儿还没定下来,顾娆前夫这次来,为的就是跟顾娆争孩子——顾娆生的是个小子,七岁了,顾娆宝贝着呢,这婚一离,原就是要了顾娆一回命,孩子要是再争不过,那顾娆非得疯了不成。

    顾娆心里烦闷,又没了主意,才大晚上的,给顾云清叫出来——说起来,这事儿也巧,顾娆给顾云清叫出来的时间,跟前几天伊夏的时间正好一致,都是晚上十点多那会儿。

    顾娆打小儿就疼顾云清这弟弟,这一家子里头,顾云清也跟顾娆最亲,顾娆这么一烦心,顾云清也跟着上火,另一头,还得想法儿帮着顾娆争孩子。

    原本这伊夏、顾承甫和顾娆的事儿,就够头疼,偏偏顾云清亲爹顾钊国又倒下了,要说这顾钊国,年轻时候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身子骨硬,脾气更硬,现任军区怀念员,和伊胜利、苏鹤同为上将。

    要说起顾钊国、苏鹤、尹胜利这三位,最大的特点,那都是脾气硬,这三位里边儿,顾钊国是最硬——顾钊国身上已经疼了一年多,可自个儿硬是扛着,非说没事儿,半夜连觉都睡不着,还有好几回,大晚上的,心口喘不过气,顾钊国妻子万玲急得差点儿没叫救护车,可顾钊国一旦缓过来,坚决不上医院,谁提上医院,顾钊国立马跟谁急。

    扛了一年多,顾钊国这回是真扛不住了,那回跟苏鹤一块儿钓了鱼,傍晚回来,在卫生间里直接倒了,万玲赶紧就叫了救护车,也叫了顾云清。

    顾钊国出事儿以后,顾云清这是几头忙——苏晓儿那头也得照顾着,顾钊国这边儿也不能落下,至于顾娆的事儿,顾云清还得分心。

    其实这些日子,顾云清过得一点儿不比苏晓儿舒坦。您想想,要不然,苏晓儿能没隔几天儿就见着顾云清瘦了?

    至于说为什么这些事儿,顾云清都没告诉苏晓儿,那是因为苏晓儿现在也怀着孩子,且有流产的可能,苏晓儿那丫头,平日里就爱操心,这些事儿要再告诉苏晓儿,那丫头只能更操心。

    顾云清现在就希望苏晓儿能安安心心养着身体,其他的什么事儿都甭操心,所以这些,都给瞒下了,一件儿也没告诉苏晓儿。

    原是不想让苏晓儿再劳神,没成想,时间一长,这些事儿倒成了误会,苏晓儿一直以为,顾云清这些天都在为伊夏忙。

    至于说顾云清,一时间自家都乱了套,心里自然也就躁了些,那天看着苏晓儿和陆子言那么一搂,心里当然也不好受——这头儿自家乱得跟什么似的,尤其顾钊国,那在顾云清心里,多少年俨然就是个铁打的人儿,这回,“哗”一下儿倒了;完了苏晓儿那头儿,跟陆子言还要断不断的。

    虽说顾云清明白,苏晓儿跟陆子言也不能有什么了,可毕竟,陆子言是苏晓儿搁在心里十几年的人,顾云清不可能全然没有顾忌。

    不过陆子言跟苏晓儿这么一抱,顾云清就是当时看着不舒服,过后也没再多想。

    直到那天晚上——苏晓儿说要回家,顾云清隐隐有些火,可顾云清知道,人在气头上,说话往往口不择言,说出来那话儿,也最伤人,所以顾云清索性什么都不说,就走人了。

    顾云清走是走了,可没走远,一直就在楼下呢,他打算在外边儿静一静就回去,苏晓儿一人儿在家,顾云清也不放心,那些天,每晚上外出,顾云清都会给叶芳菲打招呼,让她照看着点儿,这会儿就苏晓儿自个儿在家,顾云清不敢走远,怕苏晓儿出事儿。

    顾云清这一个没走远可倒好,没过多大会儿,顾云清竟然看着陆子言来了,后来陆子言抱着苏晓儿从别墅里出来,顾云清这是真动火气了,以为是苏晓儿让陆子言来送她回家呢。

    锦城四少 第一百零五章 真心实意

    搓火归搓火,顾云清还是追着去了。

    顾云清开车跟着陆子言,可没料到,陆子言去的压根儿不是苏家,而是陆总。

    顾云清这才想到,兴许是苏晓儿跟孩子出事儿了,心里着急,急急忙忙找到苏晓儿的病房,结果刚进去,苏晓儿就冷着脸说了那句,“怎么着,您以为我是来做人流的呢?”

    这是苏晓儿一时的气话,可顾云清听了不是一般的上火,饶是这么着,顾云清还是压着火气。

    后来苏晓儿一而再地说,她的事儿,跟顾云清没关系。

    顾云清想起陆子言抱着苏晓从别墅里出来那场景,火气不知怎么就上来了,回了句,“那是!”就头也不带回的走了。

    其实顾云清甚少发火,甭管是年少气盛那时候,还是现如今,基本上,都是顾云清气别人,可自个儿偏偏是不上火。有能耐让顾少上火的,估计也就苏晓儿一人。

    这一通上火以后,顾云清也没再回富锦园,而是上凯旋宫找顾风去了,顾风是以凯旋宫为家了,闲着没事儿就打打太极,再没事儿就凑一帮人,办个场子热闹热闹,自在得很。

    再往后,就得说说苏晓和陆子言看的那场电影——偏就是那么巧,那天下午,顾娆正烦心着,就约着顾云清出去散散心,中途恰好到了一电影院。

    顾娆说要看电影,问顾云清想看什么,顾云清倒没多大意见,只说让顾娆选。

    谁知就在顾娆挑着到底看哪部电影时候,顾云清瞅见苏晓和陆子言,俩人正拿着票要进场。

    顾娆这么会儿工夫,也买了电影票,还跟苏晓、陆子言看的是一场。

    这么一场电影,顾娆看得可以说是涕泗横流,可顾云清的注意力都在陆子言握着苏晓的那手上了——大半场电影的工夫,陆子言一直握着苏晓的手,苏晓也任陆子言握着,一点儿挣扎的意思没有。

    电影看完以后,顾娆又和顾云清继续逛,然后一时兴起,说是有日子没聚了,就把家里几个都凑一块儿,热闹热闹。

    因为下午看电影的事儿,原本顾云清已经消了的火气再一次上来,以至于在锦亭里,一场家宴下来,顾云清从头到尾都没搭理苏晓。

    晚宴过后,顾娆又提了说是上紫荆城,顾劲松、顾云清、还有顾承甫那几个,都知道顾娆心里是有事儿,难受着呢,就随了顾娆,都一块儿去了。

    去紫荆城的路上,顾云清开着车,车里只有自个儿和苏晓俩,顾云清脑子里一直就是下午看电影时候的画面,这一路上,愣是一句话儿没跟苏晓说。

    顾云清本来就觉着累,这些天是真累,上紫荆城就是为的顾娆,其实顾云清压根儿是没兴致,所以一直就坐在那儿,没开过口。

    伊夏在顾承甫身边儿待了会儿,就越过顾承甫,又跑到顾云清这儿。

    顾云清看伊夏过来,横竖也是不能赶走,索性就跟伊夏说起顾钊国的病,伊夏说是得做心脏照影、磁共振,先看看结果,俩人就这个事儿,聊了有一会儿。

    苏晓儿这晚上也格外安静,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潇潇旁边儿。

    顾云清本来都是有些犯困,连着多少天,顾云清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可突然看着苏晓捂着嘴往洗手间跑,顾云清还是跟着去了。

    洗手间里,苏晓弯着腰,一个劲儿干呕,顾云清在背后给苏晓顺气,苏晓扶着洗手台,咬着牙只说了一个字儿,“滚!”

    顾云清听了,立马儿走了。

    走得干脆,那是因为顾云清真站不住了——困先不说,顾云清晚上喝了不少酒,可几乎没吃几口菜,胃里空空的,现在脑子也犯晕。

    顾云清回到沙发上,靠着就睡着了。

    顾云清向来是个少眠的人,很少说,往哪儿一靠就能睡着,除非是真累得不行。

    那天晚上在紫荆城,尹潇其实看出来苏晓和顾云清闹了别扭,所以最后,尹潇没送苏晓,而是让叶芳菲带着苏晓走。

    尹潇这小子,也可谓用心良苦,明明自个儿心里关心苏晓关心得紧,可他知道,这时候他是无论如何不能再去添乱了。

    这坑爹的爱,可算是把尹潇给坑苦了。

    苏晓在叶芳菲富锦园的别墅里睡了一天,尹潇还是不大放心,第二天拎着东西就上富锦园了。

    苏晓气色比昨儿好些,下午时候,还拉着尹潇出门儿散步,这刚走没几步,就碰着顾云清了。

    顾云清见着苏晓和尹潇,点了头就匆匆走了。

    走得快,不是不乐意看苏晓,而是他不走快点儿,那就走不了了。

    苏晓因为伊夏的事儿,心里有疙瘩;反过来说,苏晓和陆子言的事儿,顾云清也有顾忌。

    苏晓喜欢陆子言,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儿了,这十来年,苏晓那丫头心里,一直就搁着陆子言,现在苏晓还跟陆子言暧昧不明的,虽说几次都是顾云清凑巧看见,可就是那么巧——误会多了,总有一天就成真了。

    接下来,就得说说佟易安了。

    叶芳菲那天在苏晓耳边儿上说的那番话,大致意思,就是让苏晓跟佟易安多出去晃悠两天儿,顾云清一准儿不能再视而不见。

    您要问为什么?——给您解释解释。叶芳菲这可以说是旁观者清,陆子言跟苏晓俩不清不楚的,顾云清那顾忌也好、窝火也罢,都是在心里。可佟易安不一样儿,一者,佟易安跟顾云清本身就不对盘,顾云清得顾虑着,兴许佟易安会对苏晓不利;二者,苏晓对佟易安指定是没有心思,所以顾云清看着这俩在一块儿,不会干看着而不管不顾。

    佟易安下午带着苏晓上皇廷,从下午待到晚上;这边儿,叶芳菲也给顾云清约到皇廷去了。

    顾云清到地方以后,没见着叶芳菲,倒看见佟易安和苏晓。

    苏晓手里一直拿着杯子,后来佟易安说了什么,苏晓就把杯子凑到嘴边儿要喝,顾云清赶紧就上去给拦下了。

    当时也没多想,就一个反应——苏晓不能喝酒。

    拦下以后,顾云清就想带苏晓走,可苏晓儿愣是不乐意,还赌气似的说,“我的事儿,跟你没关系。”

    上回苏晓说完,顾云清就回道,“那是!”

    可哪儿是啊,顾云清是在气头上,所以才回了那么一句。

    苏晓的事儿,哪儿能和顾云清没关系?坐在那儿的,是他老婆,肚里还有他孩子,能没关系?天底下除了亲爹亲妈,没谁的事儿,比苏晓的跟顾云清关系再大了。

    看一眼苏晓,再看看对面儿那佟易安,顾云清直接就在苏晓身旁坐下了。

    皇廷里,顾云清跟佟易安你来我往,针锋相对了几句以后,顾云清那心思就完全不在佟易安身上了,苏晓在旁边儿呢,顾云清哪儿还有多余的精力管别人儿。

    苏晓心里别扭,也委屈,顾云清看得出来,所以顾云清一直抱着她,苏晓推开也好,打他也好,哭也好,他都抱着苏晓,一直喊“晓儿”.

    看那丫头片子哭,顾云清也难受,苏晓哭得跟重感冒似的,顾云清的心也跟着揪着。

    顾云清一直紧紧抱着苏晓,他就想着,打今儿起,抱了,就再不松手。

    等苏晓哭够了,顾云清说要回富锦园,苏晓一口回绝,在皇廷外边儿站了好久,后来主动牵起顾云清的手,说是上Swan。

    苏晓一回Swan就睡着了,睡得还沉,这些天,指定也没睡好觉。

    苏晓睡着以后,澡也是顾云清帮着洗的。

    浴池里放好水,水温也适宜,顾云清就给苏昨脱了衣服,然后抱到浴池里。

    说实话,顾云清打小儿就是爷,哪儿服侍过人呐?且顾云清有轻微的洁癖,从前身边儿妞儿再多,也没见着顾云清跟谁一块儿洗过澡,也就苏晓,非但是跟顾云清一块儿洗的澡,还是自个儿舒舒服服睡着,让顾云清给她洗的澡。

    顾云清搂着苏晓,要说一点儿杂念没有,那不可能,可人知道克制,自个儿忍得难受,那也得忍着。

    给苏晓洗完澡以后,顾云清又把苏晓抱回床上,擦干身子,衣服也是顾云清给苏晓穿上的。

    苏晓从头到尾,都睡得特别沉,什么事儿都是顾云清在忙活,都忙活完,顾云清就又把苏晓搂在怀里。

    要说顾云清对苏晓这丫头,是真心实意的喜欢,一点儿不带掺假——甭管等了多少年,甭管兜兜转转了多少圈儿,最后,陪着这丫头片子的,还是他。

    锦城四少 第一百零六章 所谓亏欠

    我在Swan连着住了两天,然后去医院看了顾钊国。

    顾钊国经过一系列的检查,总算是查出了具体毛病在哪儿——磁共振的结果出来以后,医生说是脊椎骨两节错位,也幸亏是两节,如果再有第三节错位,顾钊国就得瘫痪了。

    除此之外,顾钊国还有糖尿病,糖尿病也不轻;再然后,就是血管硬化还有心肌缺血,总之是一身的毛病。

    顾钊国这一下儿看着,老了许多,我去看顾钊国时候,他一直拉着我,其实前后倒没说多说话儿,说的那几句,还老重复。

    从医院回来已经是傍晚,顾云清开着车,正要回Swan,我妈忽然给我打了电话,说让我回去。

    我随口应了两句,就让顾云清送我回家。

    我妈告诉我,我爸明儿就得走了,付凡他爸付泽海已经上政协去了,这边儿我爸也该过去了。

    且我爸这回奔赴首都以后,就得上首都常住了,据说是住在玉泉山。

    玉泉山这地方,以前付泽海住那儿——玉泉山一般是中央上,主要军队领导的疗养地,当然,平时也经常有领导在里边儿住。

    这回我爸让我回去,我估计主要还是为交代苏诺的事儿,苏诺现在跟个大爷似的,我家还得供着她,可这问题毕竟悬而未决,我爸得解决了才能安安心心上首都去。

    我猜的果然不错,等我和顾云清到了家,开门儿的还是苏诺,我估摸着,苏诺现在指不定就天天搁我家待着,不打算动地方了。

    苏诺这回看着不大好,有点儿魂不守舍的,一头长发剪成利落的短发,丫倒是真舍得。这头发,我琢磨着,是因为佟易安。

    苏诺盯着我的眼神儿,已经没多大杀伤力了,锋芒不再,相反,眼神有点儿飘忽,像是不知道往哪儿放似的。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苏诺这模样儿,不单单是因为佟易安,还有她爸苏同之。

    我没理苏诺,苏诺也没理我,给我开了门儿以后,又跑到沙发上坐着,跟泰山似的,岿然不动。

    我哥不在家,我妈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我爸看见我,给我单独叫到书房里。

    虽说我爸上回那一巴掌扇得不轻,可父女俩哪儿有隔夜仇,我下意识又瞟了一眼苏同之那副字,然后喊道,“爸。”

    我爸让我坐下,自己手里碰着杯茶——六安瓜片,我爸就好这口儿,之前说我哥喜欢,其实这点倒是随了我爸。

    我爸把杯子放下,两手交握在一块儿,眼睛盯着那副字,把当年的事儿,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儿了,当时我爸就是个少校,苏同之只比我爸大两岁,可已经是上校了,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那会儿,苏同之妻子正怀着苏诺,本来挺美好的三口之家,可苏同之也不知怎么了,犯了政治错误,具体什么错误我爸没说,我也觉着,都二十多年的事儿了,没必要再追究得那么细致。

    苏同之犯了政治错误,反正还不小,这事儿后来让我爸知道了,我爸想阻止苏同之,可苏同之不听劝,结果没过多久,这事儿被部队上查出来,苏同之自然是跑不了。

    后来在审查这问题时,苏同之一口咬定,这事儿没别人知道,就他一人儿干的,因为苏同之心里清楚着,如果部队上知晓我爸也知道这事儿,我爸也得受处分。

    苏同之入狱那天,恰好是苏诺出生的日子。

    事情到这儿,还没完——苏同之妻子生下苏诺以后,不到一年就去世了,死因就是因为一个小手术,不过那年代,原本医学就不发达,这起医疗事故到最后,不了了之。

    苏同之妻子死以后,剩下一周岁不到的苏诺,再后来,苏同之在狱里也患了病,肝癌。

    我爸之所以对苏诺那么好,除了觉得亏欠了苏同之,还因为苏诺这丫头,等于是苏同之临终托孤,托付给我爸的。

    苏同之临终托孤以后,可能也觉着无牵无挂了,半年以后,在监狱里去世了。

    就这么着,刚两岁不到的苏诺,爸妈相继离世,只剩下自个儿。

    我爸那时候一直照顾苏诺,且对外宣称,苏诺是自己亲闺女,其实这是为了苏诺,苏诺那时候还不懂事儿,若是我爸一直把苏诺当亲闺女了,那苏诺长大以后,起码还有个家,一个自己的家,即便是不那么完整。

    我爸出发点是为了苏诺,可谁知,后来这事儿被传得越来越邪乎,各种流言都出来了,我妈受不了,为这事儿跟我爸吵过几回,我爸没辙,只能先把孩子放在自家老爷子那儿。

    苏诺这丫头,这二十来年,的确是不顺,在老爷子那儿没养几天,居然丢了。

    我爸当时又是着急又是上火,可对自个儿亲爹亲妈,也不能发火,只能满锦城地找苏诺,结果这一找,就找了二十年,即便是我爸常年不在锦城,也一直托人找苏诺。

    三年前,我爸在那次亚丁湾护航行动以前,终于找着了苏诺。

    我爸对着苏诺,还是说,苏诺是他亲闺女,苏诺虽然怨我爸,可也相信了。

    直到这次我爸回锦城,有一回,我爸和我妈正在争执,没成想,让苏诺听着了,苏诺这才知道,她不是我爸女儿,而我爸之所以对她好,是因为我爸亏欠了她爸。

    苏诺还知道了,原本在苏同之没犯错误之前,因为苏同之和顾钊国私交甚笃,还口头定过亲家。所以这些日子以来,苏诺一直在说,我欠她的,我爸欠了他爸的,我们全家都欠她的。

    可也就是这几天的事儿,苏诺也不知道是喜欢偷听还是怎么着,上回就因为我爸打了我,我妈知道以后,跟我爸又起了争执,俩人正吵时候,苏诺听到了我爸所谓的亏欠。

    我爸所谓的亏欠,就是当年没拦住苏同之,也因为苏同之当初的一力承担,可真要说起来,犯错误的是苏同之,我爸充其量是个知情者,不算多大的错误,即使是受处分,也不会特别严重。

    至于说临终托孤这事儿,我爸的确有负所托,可这二十年,我爸一直在找苏诺,自己找,也托人找,当初苏诺丢了,这事儿也不能全赖我爸。

    因为这些事儿,都是苏诺偷听来的,所以对苏诺而言,可信度是百分之百。

    苏诺听了这些以后,整天跟丢了魂儿似的,她原本兴许一直以为,我爸说不准当年加害了她父亲,所以觉着亏欠;可现如今,她才知道,我爸所谓的亏欠,不过是自个儿良心上过不去,确切地说,我爸并不欠苏同之什么,至少,没苏诺想的那么严重。

    且这个事儿,要是真细算的话,我爸欠的也是苏同之,压根儿不欠苏诺——我爸一直是拿苏诺当亲闺女的,对苏诺比对我都好,苏诺只要有良心,就能感觉出来。

    “爸,”其实打我爸刚开始跟我说这些,我就知道我爸的用意——这不是多光彩的事儿,也不是多值得回首的事儿,就我爸而言,这事儿如果能不说,我爸绝对不会告诉我。

    可我爸要是瞒我一辈子,我跟苏诺的心结,还有我自个儿心里的疙瘩,那就是一辈子的。

    我爸拍拍我,我俩其实都没言语,可心里比什么都明白。

    “爸,今儿晚上我就搁家住了,明儿我送您去。”

    “晓儿,自个儿好好儿的,孩子的事儿也别多操心,跟云清好好儿过。”

    我正诧异我爸怎么知道孩子的事儿,又听我爸说,“这几天,我跟云清谈过一次。”

    “他找您的?”

    我爸点头,又拍拍我,我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桌儿上那张照片儿——我爸穿着海魂衫,旁边儿还一位,也穿着海魂衫,背后是海景,湛蓝的海水,海天一线,衬着潇洒的俩人——我爸和苏同之。

    我从我爸书房里出来,觉得心里像揣了什么,沉甸甸的。

    我走到沙发旁边儿坐下,对面儿是苏诺,丢了魂儿一样的苏诺。

    苏诺抬头看我,其实我也不知道丫到底是不是在看我,因为苏诺眼神一直特别涣散,飘忽不定,非但锋芒不再,甚至一点儿神采都没了。

    我把脑袋靠在身边的顾云清肩上,其实苏诺挺苦的。

    “晚上在这儿住?”顾云清揽着我问道。